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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可怕的真相(一)

我逃回了長沙!

在耿墨池陪他母親去醫院看病的時候,我趁人不備逃出了那棟小樓,用身上全部的錢買了一張返長的機票。可能是穿得太少,我全身都在抖,還發著燒,下飛機時已經燒得東西不辯。我暈頭暈腦叫了輛的士返回城里。車子開到繁華擁擠的五一路時,司機不耐煩了,問我到底住哪,他看我那落迫的樣子只怕是付不起車錢了。我也知道我可能是付不起了,搜遍全身只搜出一百來塊錢,司機橫我一眼,鄙夷地說了句︰「冒得錢就別坐撒,滿街都是公交車,還充闊坐的士……」

我身無分文地下了車,頭還是很暈,司機說那麼難听的話我居然也不生氣,心里還沒從巨大的恐懼中解月兌出來。我緊張地四處張望,生怕耿墨池追過來了,于是又接著跑,就象有什麼妖魔鬼怪追著我趕一樣,跑得五髒六肺都快翻出來了,我沒命的跑,瘋狂的跑,我想逃開,想甩掉,可是那東西還在追我,追得我無路可逃。

「找死啊!」一輛差點被我撞上的黑色轎車盛氣凌人地剎在我的身邊。

「想死也別撞我的車!」司機怒氣沖天地搖下車窗。

我惶恐地看著他,驚魂未定。

「怎麼回事?」車門開了,一個皮鞋 亮的男人走下車來,還沒待他繼續追問,他就被看到了車前狼狽不堪的我,很吃驚地扶扶眼鏡,叫出聲來︰「考兒!怎麼是你?」

我又好象睡了很久,當我在一家酒店的豪華客房醒來時,落地窗簾遮住了所有的光線,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我掙扎著爬起來,感覺頭疼欲裂,搖搖晃晃模到浴室打開淋浴噴頭,使勁沖,從頭沖到腳,邊沖邊吃力地回憶,好象記起了一點,耿墨池要帶我去法國,我逃了出來,上了飛機,坐上的士,過馬路的時候又差點撞上一台車……車?哦,那輛車,我想起來了,祁樹禮!怎麼每次見到他總是我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呢?

我裹著浴巾出浴室的時候,床頭的電話正好響了,「喂,是考兒嗎?醒了?」電話里傳來他的聲音。我含糊不清的應了,昏頭昏腦的問︰「我在哪?怎麼會在這?」

「你昏倒了,我送你去醫院,醫生看了看說沒什麼事,我嫌醫院太吵就把你帶到了這,我就住這酒店,在你隔壁,你好象很疲憊,所以讓你一直睡到現在。」祁樹禮一口氣說完,我大致明白了怎麼回事。他又問︰「睡好了嗎?還要不要再睡?」

「幾點了?」

「都晚上八點多了,你整整睡了十一個小時,怎麼樣,下去吃點東西吧?」祁樹禮說,「我在二樓的餐廳等你。」

盡管我出門前整理了一番,祁樹禮看到我時還是很吃驚的樣子。「你的臉色還是很不好,你必須好好調養,先吃點東西,這兩天一點東西也沒吃吧?」

我在他對面坐下來,搖搖頭,「我不餓,沒什麼胃口。」

「沒胃口也得吃。」他盯了我一眼,開始點菜。他只字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在那種狀態下出現在他面前,他很有分寸的保留自己的好奇,他並不急于知道什麼,因為他的神情很自信地表明他最終什麼都會知道。好聰明的男人!

吃完飯,我感覺體力恢復不少。「找個地方聊聊?」他問。禮貌而分寸。

「不了,我要回家。」

「這麼晚了,就到這住嘛,反正房間也是開好了的。」

「我不習慣住酒店,對不起。」

他馬上就看出了我的顧慮︰「沒人會打擾你,我保證!」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我看著他,忽然也很好奇,「你怎麼也住酒店?干嘛不住家里?」

「家?哦,對不起,我已經沒有這個概念了。」他說,臉上的表情琢磨不透,「我出去了那麼多年,突然回來,不太習慣住家里,也不習慣跟家人溝通,我習慣了一個人,我一直就是一個人!」

說完他邀我到頂樓的咖啡廳坐坐。咖啡廳是旋轉式的,四周的景致一覽無余。我們靠窗坐下,城市的燈火在我身下閃爍,我的目光游離在遠方,好美的夜,那麼多的燈,可是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找不到家?「在想什麼?」他適時打斷我的思維,笑容很溫和也很克制。

「我在想,這麼燦爛的世界,背後是什麼?」

「你認為是什麼?」

「睡天橋的流浪漢,路燈份不明的小姐,喝醉酒的醉漢,賣花的孩子,烤燒餅的老夫婦……很多很多,很多並不燦爛的人生。」我喃喃自語。

「你太憂郁!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燦爛和灰暗並存的,天堂只存在人的想象里。」他看著我,象是跟自己說,又象是跟我說,「考兒,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也不會問你什麼,但我要說,你所受的可能對你來說是到了極端,可在我看來,你還是很享受的,享受你的青春,你的美貌,你的魯莽,你的憤怒,你的冷漠,你的顛狂……你還有大把的東西可以揮霍,不象有的人,除了那表面上的金光閃閃,內在已全部腐爛,流著膿水爬滿蛆……」說到這他點了根煙,煙霧將他繚繞,讓他的臉顯得高深莫測,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我臉上,我也看著他,卻怎麼也琢磨不透他的表情,只听得他又接著說︰

「所以考兒,不要把自己弄得這麼苦,好象要下地獄似的,也不要輕視自己,要告訴自己,我是這個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沒人比我高尚,也沒人比我干淨,因為那些在你面前道貌岸然的君子沒準就是個沾滿鮮血的殺人魔鬼,你以為你很墮落嗎?你還差遠了,我的天使!除了沒有翅膀,你就是個干淨得不沾一點塵土的天使,至少在我眼里是這樣,你很干淨,那麼純潔,如果褪掉你的憂郁,你比任何一個天使還象天使,這麼一個天使,上帝喜歡還喜歡不過來,會讓你下地獄嗎?」

「你好象很懂似的,你一定經歷過很多事,對嗎?」我傻傻地問。

「我比你大一截,丫頭!」

我笑了,「你有那麼老嗎?我沒看到你有胡子啊!」

「我的胡子沒長在外面,長在這!」他指指自己的心,「我的心長滿了白花花的胡子!纏在一起!外人是看不到的,你就更看不到了,誰看得到誰的心呢,我也想看你的心啊,看得到嗎,你會給我看嗎?」

「我的心早死了,腐爛了!」

「又說孩子話,在我面前說這種話太幼稚!什麼心死了?受點傷害就死心,如果都象你,這個世界早就絕跡了!」

「你不了解的,人和人也是不一樣的,有的人萬箭穿心也不會死,有的人一次意外的傷害就可以致命,我不是後者,但也沒有萬箭全心後還能若無其事的本事,至少在我的承受範圍之內我已經很艱難的熬到現在。」

「可是到現在你還在熬啊,證明你還沒有放棄嘛,每個人都向往自己理想的生活,可是理想的生活在哪呢?誰能具體的描述出它的樣子?也許你千辛萬苦的去追求,回頭一看只不過是一堆爛絮,而你曾經擁有的呢,也許比你追求到的要好萬倍,別搖頭,看著我,考兒,我很想看你笑,盡管我從未見你真正的笑過,笑一笑,天大的事也都放得下,世界末日還沒到呢,別自個先把自個擊垮了。」

「我說不過你,我甘拜下風!」

「這麼快就認輸,不象你的個性,」他在我面前優雅地吞雲吐霧,目光深邃地凝視著我,似要剝落我的防備穿透我的內心,「我很喜歡你的個性,我說過,你很象我年輕的時候,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有這感覺,所以保留你的個性吧,別輕易妥協,有時侯千萬次的努力會被一次妥協毀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跟你說這些是不是不太適合?以你的年齡和經歷,還有很多事是你無法看到的,這人一輩子哪,就好比在爬一座山,從山腳下爬起,每一個年齡階段就到達一個層次,山腳有山腳的風光,山腰有山腰的景致,當你終于攀上頂峰俯瞰全景的時候,你會發現你已經老了,我都還沒看到全景呢,你就更不可能看到了,不過我所看到的絕對比你看到的要遠要深,你能接受嗎?」

「那是當然的。」我不否認。

「所以我說的話你可以不必記住,但听一听你會有收獲,我很少跟別人說這麼多話,我幾天加起來說的話也沒現在跟你說的多,你是個例外!」

「為什麼?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你看,好奇就是你年輕最本能的反應!」他彈了彈煙灰,笑了,「為什麼?干嘛要問為什麼?還需要我解釋嗎?你是我最親愛的弟弟的妻子,你們一起生活過,他不在了,我卻可以在你身上去體會去捕捉他生活的痕跡,我跟你說話感覺就象跟自己的親人說話一樣,我很放松,說不清為什麼,你就是讓我很親切,讓我有一種傾訴的**,你嫌我嗦嗎?會不會覺得我故意在你面前賣弄自己的閱歷和深沉?」

「你覺得我會嗎?」我反問。

「謝謝!」他很敏銳的知道了答案,跟我舉舉杯,「謝謝你今晚听我說這麼多,我想我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誰謝誰啊?這話應該我來說才對!」我笑。輕松了不少。

「你看,你笑的樣子很美嘛,對,就這麼笑,我喜歡!」祁樹禮點點頭,看著我,鏡片後面的那雙眼楮泛著無邊的光芒,我也看著他,不知道那光芒來自何處。這個男人很深。我在心里這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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