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整個上午，快離開的時候，剛站起身，就見到一抹挺拔的身影朝她而來。她盡量提起笑容，遠遠的便打招呼︰「燕伯伯。」
在這兒見到彼此，兩個人似乎都沒有驚訝的樣子。燕兆年拿著新鮮的花，邊鄭重的放到墓前，邊和她道︰「猜到今天你應該會來這兒。」
「很抱歉，我來這兒的次數還比不上您。」顧影感慨。
「你……」被兒子這樣質問，柯容臉色一白。
「媽，您別這樣想，小北不是個不懂事的人。」柯容忙勸老太太。
柯容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蘇染正在大廳里翻著雜志，蘇擎風笑容滿面的從書房出來，「小染！」
顧影模了模自己清麗的臉頰，微微一笑，「等到了那邊，每天吃漢堡，肯定會胖起來的。」
直到現在，她留下的錦盒還在沙發上。燕北拿過來打開，怔忡的看著那碧綠的鐲子，想起過去種種光景。從口袋里模出那枚璀璨的鑽戒，他一並放在錦盒里，塵封。
垂首，看了看手機。一直，一直很安靜……從那天出院回到這里以後，再也沒有響起過。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蘇染被這樣的他嚇到了。不由得想起上次他和童寧結婚的那天，在酒店房間的情況……
「是，我娶她！」他再次重復，轉臉看向柯容，眸光隱著尖銳的暗芒，「只是，將來總有一天……您一定會後悔曾經這樣逼迫過我！」
老太太微愣。
蘇擎風失笑，「和女兒開玩笑都不能開，你太嚴肅了。」
蘇染開心得很，「媽，爸，你們都別吵。放心吧，只要和燕北結婚了，我一定能讓他收心。而且，我對這段婚姻也有足夠的信心！」
可他眼里卻是哪怕一點歡喜都沒有，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寒冷，像是這話一出，他從此跌入了暗無.天.日的深淵。
總算過了安檢，她提過自己的包，到底還是忍不住回頭。
沒有她在的房子，變得異常冷清。這里，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屋子，再沒有一絲溫情。
「老太太，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到了。」
蘇染皺眉，「你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事兒啊？」蘇擎風邊從樓上往下走，邊道︰「給你找了個好女婿！你開心不開心？」
比起她激動的情緒，燕北平靜得異常，在那樣噪雜的氛圍下，他此刻的嗓音有些陰暗，陰暗的讓人心頭發寒，「蘇染，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你曾耍盡手段要嫁給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記住我今天說的話！」
下一瞬，老太太忽然從沙發上滑下，雙膝一彎，就跪在了他跟前。
那話，那神情，都讓柯容狠狠一震。
她也累了。不想再經歷離別的場面……
蘇揚神情冰冷，幾步就到了床前，大掌一揮，就將她身上的被子掀開了。
「女婿？」連鳳儀有些不解。
翌日。
苦笑，「誰說不是呢？」
「你……」沒想到一直疼自己的蘇揚，居然能說出這樣惡劣的話。蘇染氣得臉色白一陣紅一陣。只覺得那詞刺得連心都在痛，「蘇揚，你再說一遍！」
「小北，兆豐是你叔叔，他不能坐牢……」
「我累了，什麼都不想說！」蘇染看了他一眼，已經扯過被子，將整個人都蒙住，拒絕和他說話。
如果他不答應，不忠不義不孝的罪名，統統掛在他頭上……
陳姐連連道謝，感慨︰「你們兩個都是好人，上帝真是不公平。顧小姐就這樣走了，真是太可惜了！以後，她還會再回來嗎？」
里面，傳來‘ 里啪啦’一陣響，是東西被狠狠砸在地上的聲音。
「蘇揚，你給我滾！從我房間里滾出去！」蘇染受傷的驚叫起來，「滾啊！」
‘砰——’一聲，手機砸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
燕北點了一大疊錢遞給陳姐。
老太太微微頷首，「來，坐吧。顧怡，你也坐！」
可是，結果呢？現在他還是要向她妥協。
燕北愣在那，一動不動。柯容扯了他一下，「你何德何能，讓兩個長輩都跪你跟前！尤其是你女乃女乃！你是不是非得讓我也跟著跪下，才肯答應啊！」
正想著，手機鈴聲轟然作響。他看了眼屏幕，是洛七的電話。
自從老爺子暈過去之後，一些跳梁小丑全借機蹦了出來，落井下石的人不少，以至于讓燕家更是雪上加霜。燕兆豐昨晚被突然帶走，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聯系上。
老太太一怔，一時說不出話。柯容斥了一句，「小北，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別嚇女乃女乃。」
「嗯。」他情緒不佳，聲音也是冷的
這樣倒好……
出租車，從小區，一路開到機場。她開著窗，痴痴的看著這個城市的一幕幕飛快的從自己眼前劃過。風吹動著發絲，打在眼里，有些痛，讓她不可遏制的漲紅了雙目。
柯容和顧怡都被這一幕震住了。下一秒，顧怡也貼著老太太，跪了下來，「小北，看在女乃女乃的面子上，求你了！」
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像是沉積著無數壓抑的情緒。
她翻了個身，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他看著她，看著她一點一點走出自己的視線，淡出他的生命……從今天開始，她會獲得新生，他卻已經埋葬在過去……
燕北深吸口氣，「我不是爸，我沒辦法將就的過一輩子！」
再看了眼照片，燕北將它們收在身上，抓了車鑰匙出門。
「如果她還回來，將來一定還請你來照顧她。」燕北的回答，模稜兩可。其實……答案，他也不清楚……
公寓。
三人驚得面面相覷，老太太愧疚的看了眼那扇緊閉的門，嘆口氣，「往後，我孫子……怕是再不會和我走近了……」
她們逼得他連退路都已經沒有……
他微笑著，和她揮手說再見。
蘇染心情愉悅。躺在床上拿手機和燕北打電話。
推門進去，顧怡立刻就站起了身，燕北垂目看過去，發現她已經紅了眼眶，面上全是六神無主的不安。
老太太握住他的手，能感覺到蒼老的手隱隱顫抖，「小北，你叔叔昨兒被帶走了，這個你一定都清楚了吧？」
驚愕、歡欣的看著他。
昨晚下了一場大雨，將整個城市重新洗刷了一遍。到清晨，雨已經停了。空氣里都散發著青草的味道，格外清新。
沉默了良久，他看住老太大祈求的眼，「女乃女乃，您知道我娶蘇染，意味著什麼嗎？」
燕北轉過臉看著柯容，滿目都是失望，「媽，您連兒子的人生都可以拿來滿足你的控制欲，我真失望！」
「您趕緊來公司吧，大家都到這兒來了。」
「心被關在監獄比身體要關在監獄辛苦千萬倍！」他扭過臉來看著自己的母親，「媽，我說錯了嗎？這些年，爸過得不痛苦嗎？」
「是啊，小北，算嬸嬸求你了，好不好？」顧怡抽噎著，「你那麼疼小四兒，你也不希望她往後就過沒有爸爸的生活。她還那麼小啊……」
「哈哈，可不是！今兒老爺子親自來的電話，說是燕北松了口！」
「嗯……燕藍和燕傾都和我說了。」昨晚燕藍哭著打電話過來，嚇得魂都沒了。
「你不但照顧她，還一直陪著她，這些都是應該的。」燕北將錢塞進她手里。他知道陳姐最近生活的為難，丈夫剛在工地上摔斷了腿。
她走了一個星期後。
「女乃女乃。」他先和老太太打了招呼。
動手，直接將電腦摳了下來，sim卡取出來，小心翼翼的塞進錢包里。
「……是。」她頓了一下，又道︰「爸和你說了？」
總覺得今晚的蘇揚，有些不一樣。
響了好幾聲，燕北才接起來。那邊異常的噪雜，亂哄哄的，很要命，像是在酒吧的樣子。今天蘇大小姐心情很好，所以這些噪雜完全影響不到他。
回神，她氣惱的將手機狠狠砸在門上。
老太太在家里的地位，誰都清楚。這一跪，屈服的是作為長輩的權威和尊嚴。那麼沉重，沉重得讓燕北無法承受。
顧怡嘆口氣，「您這也是為大局著想。」
要離開的前一個晚上，顧影壓著燕北替她辦好的所有手續——包括護照和簽證，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迷迷糊糊想起昨天下午在小區門口遇上他，他說……
「二少。」
顧怡來找過燕北，可他斷然拒絕了。
可不是？
「嗯？什麼事？」燕兆年也才將視線從靳瀾惜的照片上移開。
「你逼他娶你？蘇染，你什麼時候淪落到這樣可憐地步了？！」蘇揚咬牙，垂目失望的看著她。
燕北在那邊冷笑，「蘇染，如果我是你，我會建議雙方不要辦什麼婚禮。」
「好是好，不過先前沒讓咱們小染傷心。」蘇擎風寵溺的在蘇染面上掐了一把，「以後收了他的心，好好讓他吃吃苦頭，讓他把你這些時間受的罪統統都還給你。」
她站起身就要推他出去，他卻輕而易舉的扣住她的手，長臂就勢一推，她整個人被推得倒在了床上。下一瞬，蘇揚高大的身子壓上去，強勢的將她壓制住。
「我媽當年懷您孩子的時候，有去您家找過您。只可惜……那時候她得到的消息是，您已經要結婚了。」像是對母親當年的遭遇和痛苦感同身受，顧影此刻的情緒也低落了一些，深吸口氣，才又道︰「後來被從您家趕出來，可能是因為受了刺激，就發生了血崩。不但孩子沒能留得住，而且，差一點……我媽也有生命危險。」
柯容轉開臉，顧怡也低下頭。
「我很清楚我在干什麼，是你一直不清楚你在做什麼！」蘇揚咬著牙，從上而下，惡狠狠瞪著她，「你是哪里不如顧影？為什麼要逼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娶你？你知道你這算什麼嗎？這不叫痴情，而是叫作踐！」
她的哭聲，讓他回神。看著那頰上的眼淚，看著她受傷的樣子，想到她那樣瘋狂的想要嫁給另外一個男人，蘇揚心頭的憤憤和惱怒全涌了上來。
「真的嗎？小北！」顧怡不敢相信。老太太也喜上眉梢。最開心的自然是柯容。
他笑一下，有些寒涼，「意味著，這輩子您孫子都要關在監獄里。」
不但連長相，就連遭遇都這樣相似。顧影側目看了看墓碑上那張含笑的黑白照片，淺淺一笑，回過臉來看向燕兆年，「燕伯伯，以前的事，可能您還不知道。」
蘇染欣喜的嚷嚷一聲，「爸，你說的女婿難道是燕北？！是不是燕家那邊來消息了？」
「再說一百遍還是一樣！拆散他們，擠進他們的世界，你不但作踐他們，還作踐你自己！這樣的蘇染，讓我從心底瞧不起！」
燕兆年深目看著她，眼里是慈藹，「你和你媽倒是越長越相像了。」
想起燕藍那丫頭天真善良的模樣，燕北心微痛。老太太的手，冰涼刺骨，讓他亦覺得透不過氣。
皺眉，放下錦盒將照片抽了出來。一張張照片看下去，心略涼。他們就是這樣對他，對他的女人的？
听著顧影的話，燕兆年震驚不已。「這些都是你媽和你說的？」
「你要嫁給燕北？」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顧影率先離開了。她識趣的將時間留給了母親和燕伯伯。確信自己去紐約以後，媽媽也不會寂寞，心里安心了許多。
顧怡哽咽著，「媽，現在兆豐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哪里還坐得下去？也不曉得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她猛然一震，莫名的打了個寒噤。下一瞬，那邊‘啪’一下，便將電話掛斷了。留給她的是一聲聲冰冷的‘嘟嘟’聲。
「正好，我正要去找她們。你告訴老太太，我馬上就過來。」燕北道。洛七匆匆應了一聲，將電話斷了。
「你干什麼？」蘇染心里煩躁得很，被子掀開，被燈光刺到，讓她覺得不舒服極了。怒目瞪向蘇揚，乍然撞見他眸底無底的黑暗，她一凜，眉心蹙起，「你……你怎麼了？」
寄了行李，在安檢口排隊，她強逼著自己不回頭。既然他說過，今天在出差，那麼……他不會出現在這兒的……
下意識看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也明顯有些被震懾到，心里無端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燕北卻再不說什麼，只肅寒著臉，將老太太和顧怡扶起來，一眼都不再看她們。又按了內線電話，讓洛七送了三人出去。
起身，步進她住的臥室，拉開抽屜，想要將錦盒放進去，可是，一眼便見抽屜里躺著幾張照片。
連鳳儀拍了下丈夫，「你這教的什麼吶！小染，別听你爸的，既然都是要結婚了，你們倆就得好好的，把一個家建好。平時里不許吵鬧！」
「你這什麼事兒這麼開心？」連鳳儀邊問邊笑。
離開之前，顧影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他始終站在墓碑前，距離已經遠到看不到他的神情，可是，陰雨綿綿的天空下，能清楚的感覺到哀傷的籠罩。zVXC。
燕北听著，淺笑，並沒有再回陳姐的話。送了她離開，才重新回到公寓里。
晚上。
20多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痛苦？為什麼從沒有人告訴他，瀾惜被從燕家趕了出去？又是誰趕她出去的？
燕北沒說話，只感覺顧怡祈求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三人出去以後，
「那就好，那就好！」見女兒開心，兩老也高興了。
「這可真是好事。」連鳳儀道︰「小北那孩子是個不錯的孩子，能把女兒托付給他，我也算是能安心了。」
燕兆年久久的沒有回話，似乎是沉淪在自己過去的記憶中，面上全是悔恨和痛苦。他的視線，幽幽的落在那張照片上，如同深淵一般的眸子有復雜的情緒在翻涌。
即便是這樣的回答，陳姐也很開心了，「那咱們可說定了，將來顧小姐回來，我一定還來照顧她。要是能再懷孕那就更好了！」
看著老太太的淚水，燕北一震。
就在這時候，門，被倏然從外推開。下意識抬目，就見蘇揚沉步進來。
洛七正趕著他們的時候，燕北就到了。臉色不那麼好看，大家立刻轟然而散。
「你……燕北，你個混蛋！」蘇染咬牙。
所有人都一震。
到公司的時候，三位長輩正等在辦公室內。外頭的職員們都忍不住好奇的探頭想要看個究竟。這燕家女眷都出動了，定是為了大事兒。
「可憐？」蘇染被他的話輕而易舉的激怒，激動的從床上坐起身來，「蘇揚，你什麼都不了解，不要在這兒廢話！你給我出去！」
「我不會在上帝面前撒謊。所以，到時候婚禮上宣誓時，我說不出你想要的答案。」燕北的語氣無波無瀾，很是隨意，像是在討論最近的天氣一樣平常，他又笑了，「如果你不怕丟人，試試也無妨。」
燕北徹底被震住了。
如今，他們已經是永遠的陰陽相隔，獨剩活著的郁郁寡歡。那麼……自己和燕北呢？將來的將來，他們可還有機會重逢？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
他放她走了，她有飛翔的自由，他卻沒有留下她的權利……
她也努力揚唇，綻開最美的笑容。只是，眼角的淚，卻越流越多。
燕北也沒打算給她說話的機會，只視線環顧眾人，而後，一字一句的開口︰「好，我答應你們——娶蘇染！」
老太太痛心疾首，「你再不幫忙，你叔叔當真就沒救了！」
「以前你是特殊情況。」燕兆年看了她一眼，知道這段時間她經歷的痛苦，「你瘦了。」
「今天我們家已經接到老爺子來的電話了。婚禮就定在10天之後。燕北，希望你會是最帥的新郎。」蘇染心里更多的是得意。她沒忘記燕北一次次踩踐她時，說決不娶她，說得有多決絕和無情。
不會去機場送別。
「燕總，這太多了。」這個月都還沒做足，況且，工資也沒這麼多。
「哪些大家？」
「啪——」蘇揚的話，才落下，蘇染紅著眼，痛甩了他一耳光。這一耳光，絲毫沒有留情，扇得蘇揚愣了片刻，好久，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
兩個長輩都跪在自己跟前，讓他捧出自己的人生。
「這些，是誰的主意？」沒有承應，燕北只是從衣服里拿出照片來，涼涼的問。
她知道……以後，也再不會響起……
長指插入她發間，在她驚愕的眼神下，他俯首，一口就含住了她的唇。打年著燕。
一剎那，就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巋然不動的立在那。她以為是自己眼花，眨了眨眼，眼前已經被淚水氤氳得一片模糊。可是，他的身影卻依舊清晰。穿越人群，她的視線與他的對上。整個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他們存在……
老太太終于回過神來，那飽含滄桑的眸子此刻已然紅了。唇顫抖著，開了口︰「小北，女乃女乃這樣的要求有些過分，是女乃女乃對不起你……」
「嗯，就在我媽走的前一陣子，親口和我說的。不過，看得出來，我媽走的時候已經不怪您了。」
她說著，就直抹眼淚。柯容看了眼兒子，起身去拉妯娌，「你先坐下，別光哭。哭也沒用。老太太不都來了嗎？小北又不是個硬心腸的人，他不會見死不救的。」
「唔……你干什麼？」那氣息直逼過來，蘇染嚇得瞠目。捏著拳頭，就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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