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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鋒直逼到三保的手掌紋,三保愣住了。西西嚇了一跳,哭著向四哥跑回來。我們站在身後等待三保的反應。

潮去來回,過了很久,三保緩緩地伸回手,慢慢後退了幾步,然後毫無征兆地滿地打滾喊著,「哎呀痛死我了,是哪個家里死人的王八蛋在里面啊!」

我上前踢了踢三保,「行了起來吧別裝死,又沒刺到你。」

我推開門,里面並不是我們所想象的那樣可怕。客棧里邊聚集著一大群人,有的在喝酒啃肉有的喧嘩。我們幾個人的出現絲毫沒引起什麼注意。門邊躺著一個喝醉了的家伙,想必剛才捅門的應該就是這個**。

一個男人站上桌子開始大聲講話,其他人的聲音漸漸希嗉下來。

「招募勇士,共赴遠洋,同謀大利。大勝分金,小勝分銀;有得獲利,不論多少皆人人有份,若有違此者男人頓了頓,做了個割喉的手勢,必斬首!」

我看到這家伙的右手少了一根手指,這意味著,他在吹牛。任何一只缺少手指的手都是用不出完全的力量,尤其是在拿握東西的時候,包括刀,而他顯然也不是左撇。

「凡我船員者,即當共同生,義赴死,情同兄弟團結一致」還沒等听他說的眾人做出有所反應,他就已經接著話往下講。

我突然頭腦感到一陣暈眩,小時候那個經常出現的夢境似乎一閃而過。

「哈哈哈,**誰呀,我們才不認識你呢。」一陣跟風的嘩笑。

「我!你們都沒听過我的名字嗎?」

「呵呵呵,」男人自己也低頭笑道。

「這麼響亮的名號,我都不好意思自己說出來。你問我是誰,還有哪個少了一根手指的海盜能有我這麼出色呢!屢次三番從明軍十多艘戰船的圍剿下毫發無損全身而退,曾經直面明軍水師名將湯克寬毫無懼色的男人,十六歲便力能扛鼎!平生只講兩樣東西,仗義,信用!」

他舉起自己的雙手,「數數我的手指吧,如果是在海上遇到我,那麼肯定會有人告訴你,你該做的,所能做的,就是趕快想辦法保護自己的性命!」

因為他舉起了手,所以衣袖滑落了下來。從手腕往下,一直到胳膊,整條手臂上盡是一些灰黑的,呈盤旋狀的蛇和蛟的紋身。

無疑是海盜的象征。

這時人群中有人開始吃驚地發出聲音,「九九趾,你就是那個傳說中連野狼都能生吃的九趾!」

「受寵若驚啊,還算你們號稱閩南第一大港泉州港的人有點見識,認得我山東人氏九趾。」

「那你今天是來招人的嗎,能給多少銀子?」

「十兩。」

「什麼才十兩?太小氣了吧,大良上次出海都給三十兩。」

「哦哦哦,別提這個讓我惡心的小家男人好嗎?你知道,我們怎麼稱呼他們。在我們看來,他就像個偷吃了點肉的小沙彌,而我們則是正要去日本吃喝嫖賭的強盜。良禽擇木棲,你說你會怎麼選擇?日本你們知道吧,那里的男人們都去打仗了,而女人們獨自在家中,你有興趣去看一看嗎?」

人群里有浮想連連。

「就他那小破樓船,只能在河里游弋。我保證他的船連礁石群都過不了,更別說遇上微風了。而我們的太風號,你見過大福船嗎?在這里只有我們的船才能到月港,到那霸,去平戶,去三齊佛,去交趾各個地方。」

听到這里我心頭一顫,施瑯曾說過,李光頭在泉州或者漳州月港。既然現在他不在泉州,那我已經很有必要去一趟月港。

「至于船長,那就更不用比了,九趾大副已經足夠領導你們,我們的強大船長,你們現在根本還不需用知道他是誰。」

「你是要讓我們去做強盜?」

「未必!我的朋友,我從頭到尾可都沒說過這啊。諸位,我們並不一定要搶,更不應該搶沿海百姓的財物,更更不應該地是殺害無辜的生命。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那麼卑微低賤可憐地活在世上。所以,我們聚集在海盜旗下,只為銀子,只為活下去,活得好。我們都知道,單單一次,只需要把我們的船裝滿這里的茶葉,只是這里普通的茶葉,每人帶上只是你妻子一年所采的那麼多。然後我們去一次日本,南洋,僅僅只是一次!想想吧,當你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會有多少人會來巴結你!那些平日里都不正眼瞧你一眼的混蛋!」

「當然,富貴險中求,對于漂海上的人來說,每一份金子都是從死亡的沙子里淘洗出來。你也要想清楚,我絕不保證,今天跟我走的人,明年一定還能再回到這里。說不定,我們會在哪個不知名的海灣被人襲擊,尸首分家,也說不定哪天會被颶風卷到海里,然後進了某種可怕魚類的肚子里,連骨灰都不剩。我唯一可以保證的,就是當船上有銀子進來的時候,我和我的刀會以生命確保」

九趾的手指輕輕拂過他那把金色的刀。

「會確保船上的每一個人都能得到他應該有的那一份!」

四下座里皆寂靜,一片鴉雀無聲。

「感謝諸君今天能來到這里,如果你們覺得我是在欺騙你們,那麼現在,想走出這扇門的,悉听尊便。」九趾舉起大碗。

「在座各位的酒錢都由我來付。而你們,也完全可以把我剛才所說的且當成一個離你遙遠的故事。然後,喝完酒,回家睡覺。明天起來,耕種,打漁,等待日落,月明星稀的時候,背著鋤頭漁筐可能還牽著牛回到炊煙裊裊的家中。每月歲末,等待官吏來把你剛賣了一年魚到手的銅錢拿去一半。而你的妻子,兒女短褐穿結;家徒四壁,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簞瓢屢空,你那年邁的老母親,閉上眼之前你依然無法讓她吃一次肉。你的女兒,穿的都是你妻子不知道哪一年用舊衣服剪下來拼湊起來的,而你唯一讓她穿上新衣服的那天,她的目的地卻是去一個和你一樣窮的小伙子家。可是每當你賣魚經過朱門大府前,酒肉糜臭味撲鼻,妻妾成群,衣著華貴」

「那樣也好!至少幾十年過後,地上還有一座刻著你名字的墓碑,盡管有和沒有墓碑,並不意味著想念你懷念你或者憎恨你詛咒你的人會多一個,活著,絕不需要用一塊石頭來表明痕跡!不過這樣的活著也好,那至少可以不用讓你在海上受累,還能保證在你死的時候讓你是個全尸是吧?」

「夠了!你說的對,我早已無法忍受,我妻子那鄙夷的目光,九趾,我願意跟你走!帶上我!」

「對!整天這麼賣貨到何時才是個頭啊,我絕不希望我兒子將來也成為我這樣沒出息的人,與其一輩子的苟活九趾,讓我也上船吧!」

「干!」一個沖動的男人猛然拔出刀插在桌子上。

「干!老子也干!九趾,如果可以,去把我們縣太爺那狗日的也干了!」

九趾笑著點點頭,「凡事皆是因緣,今天我和諸君能在這里相遇即是,他日君若上我船一起並肩也是,我自然從不拒有緣之人。」

「九九趾」一個男人猶豫地站起來叫道。

「兄弟有話直說無妨。」

「哎你剛才說你是個仗義的人,那我也不想騙你,我想上船可是我也不瞞你,我現在還身背官府多張通緝令。」

店內一片寂靜。

「為什麼殺人?」

「我本是河東解良人,只因鄉間惡霸欺辱鄉民,我不能熟視無睹!」

又靜了許久。

九趾笑著說道,「太風號從來不排斥忠良耿直,勇敢仗義之人。所謂道不行,浮櫓漂于海。」

「真真的嗎?那好,九趾,我願意追隨你,畫押契在哪,我今天就跟你上船!」

這個人似乎引起了許多人的情緒,九趾拿出紙張,店里的人們都開始躁動起來,爭先恐後地圍上去。

九趾擠出人群,看著他們紛紛畫押。我走到他身邊。

「九趾,適才你說只有你們的船才到得了月港,對嗎?」

「是的那又怎麼樣,你難不成想搭個順風嗎,休想,這個可是海盜船,上了就沒你想得那麼容易能下來。」

「如果我說我要入伙呢?」

「回去吧愚蠢的年輕人,我拒絕。」

「為什麼?你不是說凡事皆因緣,呵呵我可不想听到你說因為我們緣分不夠這種玄虛的傻話出來。」

「因為你不夠黑?」

「什麼,什麼狗屁愚蠢的理由,難道長得白也有錯?」

「對,太白。看看你的手,這麼白淨,手上連個繭都沒有,絕不是干勞力過活得人對吧。你看看你的手,再看看他們的手,這就是我拒絕的原因。你是干什麼的,讀書人?你也許不知道,那我來告訴你,吹拂在海風中的男人,沒有像你這麼白的人!」

經他這麼一說,我攤開自己的手凝視,才發現自己身上無可辯駁的證據。

小時候,方虞教我們武功。四哥舉起雙手說,他的手上已經滿是厚繭了,所以這兩個攻城鐵錘怕是快要練成了。方虞拿著劍插著烤魚瞧了瞧四哥的雙手,邊吃邊說道,你那兩下子,攻城錘就算了,砸西瓜差不多。

高手並不一定是那些手上練滿繭的人。因為只要下苦功,人人都能練出繭來。但是,還有那麼極少數的一些人,卻能把這些繭再次磨平。

真正的高手,手上是沒有繭的。因為他們是可以把有繭練化到沒有繭的境界。所以,知道下次給我看的時候,你們的手該是怎麼樣子了嗎?方虞吃完魚,拿起劍,只是那麼有氣無力地隨便放下劍,輕輕劃過四哥坐的海邊岩石。當四哥站起來的時候,岩石被波浪卷入大海。當時我和阿修,陳東驚呆了,還以為是四哥放了個屁把岩石彈得粉碎。

「身體永遠沒有極限!唯有心理,那才是無法彌補,需要突破的地方!」方虞曾在風雨中讓我們拖著船,四個人兩兩綁在一起,只用單手單腳在海中游泳,而他坐在船上說過這話。

「考你的秀才去吧蠢貨!」回過神,九趾張大嘴對著我大聲嘲諷道。

「要是你上了我們的船你能幫我做點什麼呢,恩,大學士?拉帆?拖錨?有這個力氣嗎?還是幫我撥指南針看航海圖呢?如果是,謝謝不用。哈哈,生氣了嗎,別告訴我你還會殺人放火啊哈哈」

「有何不可!」眾人循聲望去,這時角落里一個男人站起來。

「向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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