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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五節

‘所以,你就錯手殺了你師叔?‘

‘不錯.‘

劈劈剝剝燒著的一團旺火前,刑天泣正大搖大擺的箕坐著,左手支在地上,右手抓著易離秋的殘劍,插了只野兔,翻來覆去的烤著.

離火有三四步遠,易離秋雙手抱膝,木然的坐著,向來臉上也沒什麼感情的他,此時更是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刑天泣喃喃道:‘的確,只見我用過一遍,便能逆流而上,推出此劍真義,確已是萬中無一之材,再要求你可以推算出這一劍的臨敵變化,也太強人所難了.‘

又道:‘殺劍之名,並非虛得,你自個練劍,不遇強敵,便不能迫出這一劍中的真正變化,而當你初次發現到這一劍中的真正變化時,卻又已無力來控制束縛這一劍了,對麼?‘

易離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不錯.‘

又忍不住道:‘也只是到了那一刻,我才終于明白,你為何執意不肯將此劍心訣傳我,只是,到那時‘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已又小了下去.

刑天泣也不覺暗嘆一聲,道:‘三年前,你我偶遇漢水之時,你可還記得清楚麼?‘

易離秋慘笑道:‘記得?我當然記得.‘

‘窮我此生,怕是也忘不了啦‘

刑天泣將野兔翻了一下,灑了些鹽,盯著火焰,漫聲道:‘那時候,你打抱不平,一人一劍硬挑漢水幫十三名大頭子,雖是武功不若,卻硬是靠著一股子狠勁殺的他們血濺漢水,我當時正好路過,極是欣賞,便助你一臂,將漢水幫的後援殺散.‘

易離秋嘿嘿笑道:‘那一天,好痛快.‘

刑天泣也展顏笑道:‘那一天,咱們把酒龜山,對月論劍,實是刑某這些年來最為暢快的一夜.‘

又道:‘武當劍法不過後起之秀,其精在內,招式上並無什麼獨得之妙,但你卻能靠這種劍法在‘不用內力‘的比拼中將我的十律劍拳一一破去,著實了得.‘

易離秋淡然笑道:‘但你那日若當真運起內功時,我怕是最多能走到二十招上.‘

頓了頓,又道:‘行走江湖時,人家若是內力勝出了我,便不會‘不用內力‘的來和我廝殺,所以,這又有甚麼好說的了?‘

‘更何況,便是劍法相拼上,你若是當真要勝我時,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刑天泣嘆道:‘不錯,那一天,你雖能將我十律劍拳盡數破去,但我將三絕劍拳用出的時候,你便落了個一敗涂地.‘

抬起頭來,瞧著漫天星斗,易離秋輕聲道:‘易某此生,唯痴于劍,似那樣的劍法,我不要說是見過,便連想,也沒有想到過,劍法,居然可以是這樣的.‘

刑天泣澀聲道:‘所以,你那一天,便求我傳你劍法.‘

易離秋低下頭來,道:‘那一天,你與我論劍竟夜,那甚麼十律劍,你全無隱瞞,但這三絕劍,你卻是絕口不言,一語不發.‘

刑天泣嘆息一聲,沒有接話.

易離秋慢慢道:‘到了此刻,你為甚麼不肯傳我,我自然明白了.‘

刑天泣嘆道:‘三絕劍非是尋常劍法,幾可上接天心,運使之際,若是修為未至時,便會有劍控人心之像,那時侯,反而不美.‘

易離秋嘆道:‘你見我那時年少氣盛,雖有劍心,卻無劍骨,尚無控劍之力,所以不肯傳我,卻又恐我不服,是以不說理由,對麼?‘

刑天泣道:‘不錯.‘

又道:‘我那時實未想到,你竟可自那驚鴻一瞥當中,看出了關鍵所在.‘

易離秋黯然道:‘但此刻,我卻只盼自己未有成功呢.‘

又慘笑道:‘劍分為三,我卻只悟得了一招殺人的劍法,是我殺性太重,還是說,天意弄我?‘

刑天泣听他這般說法,愣了一下,臉上忽現怒容,啪的一聲,將那斷劍拍入火中,站起身來,大聲道:‘你說什麼?!‘‘

易離秋沒想到他忽有這般大的反應,呆了一呆,道:‘什麼?‘抱膝雙手已是不覺松開了.

刑天泣森然道:‘天意,什麼是天意?!‘

‘我見你能用老子遺意,本還覺你亦是道中解人,怎地竟會說出這等俗語?!‘

‘所謂蒼天,便是民心,只是後世一干俗人胡編亂造,生生捏出滿天神佛來,哄弄眾生,那些個愚夫愚婦信信倒也罷了,你我皆為人中之杰,豈可信此妄言?!‘

‘大丈夫生于人間,有誰能一世無過的?所差者,丈夫有錯,他就有膽子補償,去擔當!‘

‘沒膽子面對自己,把什麼過錯去賴到那鬼老天身上,你他娘的又算是什麼好漢了?!‘

易離秋勃然大怒,一躍而起,戟指刑天泣叱道:‘你說什麼?!‘

此時已然夜深,鳥獸各已歸巢,他這一聲清叱卻極是響亮,此處又為群山環抱,聲不得出,只听得‘什麼‘,‘什麼‘的聲音,反復震蕩不止,滿谷宿鳥都被驚得高飛而起,鳴聲交錯,原本清幽的谷中,頓時亂作一團.

刑天泣嘿嘿冷笑道:‘怎麼,听不進去了?!‘

兩人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對視良久之後,易離秋,才慢慢松馳下來.

慢慢坐下,他拱手道:‘金玉良言,離秋受教.‘

月過中天.

將兔骨摔開,灌了一口酒,刑天泣嘿嘿笑道:‘我烤的肉味道如何?‘

易離秋悶聲道:‘不好吃.‘

又道:‘不如我二師弟烤的好.‘

刑天泣大感興趣,笑道:‘你二師弟?你是說,那個看上去悶頭悶腦,有一點笨的楊獨銳?‘

易離秋點點頭,忽又嘆道:‘我原道他只是面上笨,卻沒想到,他竟連心里也笨.‘

刑天泣冷笑一聲,忽道:‘你說他笨,可是嫌他不把握機會去除天羽,反將他救下麼?‘

易離秋反愣了一下,道:‘你說什麼?‘

刑天泣長笑一聲,站起身來,走了幾步,道:‘我說得對麼?‘

見易離秋點頭,方冷笑道:‘你以為你聰明?你以為許老四他們聰明?‘

‘我身在遠方,都看的明白,你以為,唐家和南宮家的那兩頭老狐狸反瞧不出來了?‘

‘論武功,你或是四人之首,但論心眼,小子,你還差得遠呢!‘

見易離秋呆住,刑天泣只冷然一笑,便道:‘倒是你,落崖之前,好象臉色很是奇怪,你怎麼啦?‘

易離秋听他一問,猛然一驚,失聲道:‘對,我倒幾乎忘了!‘

刑天泣見他面色大變,奇道:‘怎麼啦?什麼事情?‘

易離秋定定心神,將天羽說話講了,又道:‘那一天,是五師叔他堅持要和我練劍,佔盡上風之際,我心中不服,以不仁反擊,將他劍勢盡破後,無法自控,將他格殺當場.‘

這乃他心中恨事,雖已歷久,但一旦說起,聲音仍是微微發顫.

‘當時,師父閉關修煉,不在旁邊.‘

刑天泣點點頭,道:‘他不在.‘

武當四少名稱兄弟,其實師出不同,易離秋楊獨銳兩人,都是武當掌門雲鶴真人的弟子.

‘五師叔血濺當場,我早嚇的呆住了.恰在那時,師父過來了.‘

‘眼見五師叔身死于地,師父勃然大怒,只問了幾句話,便逐我出門,我那時如痴如狂,幾乎什麼都不知道了,雖有苦苦哀求,卻未能打動師父.‘

‘五師叔,他雖是一向不喜歡我,但我,的確是沒敢對他有不敬之心的.‘

刑天泣揮手止住他說話,皺眉道:‘你說什麼?‘

‘被逐下山?‘

‘那,什麼盜經未遂,又是回事?‘

易離秋面現迷茫之色,道:‘對啊,我便是為這覺得奇怪啊.‘

‘我們那日斗劍的地方,在後山劍閣,那兒確是收藏我派劍法的所在,五師叔便是彼地把守,也正為著此地緊要,不敢擅離信地,才會與我約在那里相斗.‘

‘但斗劍之前,我並未入閣,斗劍之後,師父隨即到了,我根本未有入閣,盜譜之事,卻又從何說起?‘

刑天泣蹙眉道:‘雲鶴到後,自是沒人膽敢再作手腳,那麼說,你兩人動手之前,那劍譜便已不見?‘

易離秋搖了搖頭,道:‘不知道.‘臉色仍是極為迷惑.

刑天泣聳聳肩膀,道:‘此中必有文章,但老子一時卻想不通.‘

又笑道:‘莫說這些掃興的話了,說說,這些日來,你在江湖是怎生廝混的?‘

易離秋苦笑道:‘有什麼好說的?‘

‘我那時糊里糊涂,下得山去,渾渾噩噩的,也不知怎麼回事.‘

‘就這般,在江湖上昏昏沉沉的走了幾日,听到消息,說是師父放出話來,逐我出門,更發下殺令.‘

‘我那時,一听到這個消息,當真是覺得萬念俱灰,偏巧又有幾個不開眼的小賊來滋事,一怒之下,我便把他們盡數屠了.‘

刑天泣緩緩道:‘你當時就不知道,這些人中,有著六扇門的臥底在內,而將這臥底一並殺去,你就已是通緝之身,一發的不能回頭了.‘

易離秋冷笑道:‘那狗東西不自量力,又好生自大,殺便殺了,又怎生的?‘

忽又頹然嘆道:‘但這般一來,我卻是當真是不能回頭了.‘

要知江湖門派,便是再厲害,也沒必要去和官府作對,身背殺官罪名,便是尋常弟子,也難以回護,更何況他本就是個有大罪在身的‘逆徒‘?

刑天泣嘿嘿笑道:‘有什麼好回的?‘

又道:‘以你性子,本就不該拘在這等道觀里面,一人一劍,笑傲天下,豈不快哉?‘

又笑道:‘你現在也算是死過一次了,便當自己已經重生為人,再行來過,不也好麼?‘

易離秋卻慘笑道:‘一人一劍?笑傲天下?‘

‘哈,哈哈哈‘

慘笑聲中,他竟似已笑到不能支持,整個身子都伏到了膝蓋上.

刑天泣面色大變,喝道:‘你的手怎麼了?!‘

易離秋止住笑聲,緩緩道:‘你看出來了?‘

並不抬頭,只是將右手慢慢舉起,食中兩指的指根上赫然各有著一道傷痕,雖然全無血色,但看在刑天泣眼中,卻就知道,那,只是因為此前已在地河中沖泡過了許久的緣故.

‘落崖時,我雖僥幸未死,但沖撞之下,兩指實已折斷,我重傷初醒時,全身都痛,並未留意該處,只是方才,我才發現.‘

‘骨斷,筋折,縱然長上,也是使不得力了.‘

‘說什麼一人一劍,笑傲天下?易某這只右手,此生此世,怕是再沒法用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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