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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去時,小黑一干人已經趴在桌上東倒西歪,胖子更是口水流到桌面,睡的鼾聲震天。

吳邪繞過他們倒了杯涼茶,將汪藏海給的藥丸直接吞了下去。

張起靈欲攔住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終是沒有說出半字。小黑小花不懂蠱毒,單憑一粒只可維持三個月的藥丸來研制出解藥實是不太可能,而解子揚如果可以,也不必等到現在。

揉著發疼的眉心,張起靈從來沒有這般為難過。怎麼會突然冒出個老子來?他姓汪,而自己姓張,解子揚說汪藏海是他爹,那他們豈不成了兄弟,可這兄弟居然又姓解……怎麼那麼亂啊?……

最令他頭疼的還不是這些,老子和兄弟認不認都無所謂,畢竟以往的二十多年里他心中的親人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可如今他有了吳邪,注定了此生的牽絆,汪藏海說要他繼承靈清宮獨步江湖,江湖可不僅僅是一個西域而已,倘若他用吳邪作餌,逼迫自己去對付中原,那豈不是要與師傅為敵?

他雖沒有什麼江湖俠士行俠仗義之心,卻也是萬萬不能與教養他二十年親如父子的師傅為敵的。

吳邪、父子、兄弟……實在太令人頭疼了……

「回來了?怎麼眉頭都要擰成一團了?」小花听見動靜睜開眼,打著哈欠迷迷糊糊的問道。

張起靈搖搖頭要腦袋清醒一點,愁眉苦臉的樣子一旁的吳邪看著竟覺得有些想笑,這人平日里看起來不是慵懶就是面無表情的死人臉,再不然就以戲弄他為樂趣,這會兒一籌莫展的模樣兒倒是實在難得。只見他唇角彎了彎,低眉望向手中茶盞。

自己這般為他苦惱,他竟還笑得出來!張起靈暗自氣惱,可那張冷血冷情、舉世無雙的面容上帶著那麼一點點的笑意,仿若池塘中綻開的白蓮,純淨無塵,黃昏時分屋外盡是一片橙黃,長睫在面上映出一層淡淡的影像,雪白風衣也被染了溫暖的顏色,看上去使得整個人都柔和了起來……

張起靈收緊五指,強忍住想要將眼前人抱進懷里好好「教育」一番的沖動,輕咳了兩聲,問道,「晚上吃什麼?」

「是啊,來這兒大半天了,連杯水都沒有,啊呀~~」胖子被小黑推醒,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天真,再怎麼著晚上總得給口飯吃啊,哥兒幾個總不能在山上打兔子吧?」

一句「天真」好似令幾人都找回了久違的熟悉感,吳邪捻著杯盞的手頓了頓,即而抬起頭,喚了聲「來人。」

兩個奴撲打扮的人立刻出現在門外,雙手握拳跪在地上,卻是一言不發。

「替他們找幾間客房,晚飯時再帶他們到竹園。吩咐竹園多做幾樣小菜。」

那兩人聞言先是互望了下,接著低了低頭像是領命,再站起身帶路,示意張起靈一行人隨他們去。

小黑帶著小花胖子乖乖的跟在後面,張起靈原地不動的站在一邊,看在吳邪眼里真是要多煩就有多煩。

「你站在這里做什麼?」

張起靈聳聳肩,對著小黑三人擺擺手,見他們跟著靈清宮的人走了,自己坐到椅子上拿起方才吳邪用過的杯盞也倒了杯涼茶飲起來。悠哉的模樣兒更是氣煞了吳邪。

「他們都走了,你為何還留在這里?」

張起靈抿了小口茶,擺弄著手里的杯子,「把齊羽找過來,他好像知道很多事。」

「你怎麼不自己去?」

「我不認得路。」

「你!」這人忽然的無賴,吳邪氣的也不知該怎麼應對,只想著眼不見心不煩,他愛留在這里便讓他留好了,自己換個地方住也未嘗不可。

「你等著。」

沒好氣的應了一句,吳邪就要親自去尋人,心里琢磨著等下還要叫人再幫自己準備一間房才好。

張起靈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從椅子上跳起來攔住他已到門邊的步子。

「你要找人也不必親自去,留在這里陪我。」

「你憑什麼吩咐我?」吳邪氣極,「張起靈,你還沒有繼承靈清宮,不要太過份!」

「過份?」張起靈露出笑意,突的一手攬住他的腰身貼向自己,「更過份的事情我們都做過了,要我來提醒你麼?」

說完便輕輕在那薄唇上啄了一口,淺嘗即止,笑的迷醉。

又再被調戲,吳邪此時已氣翻了天,可論武功他自不是張起靈的對手,也明白愈是反抗那人便愈得意,反正他與張起靈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又不是姑娘家扭扭捏捏亦無益處,于是忍著被氣的騰騰跳的額角,冷道,「親夠了沒?親夠了就放開我,我叫人去尋齊羽。」

看著懷里人小臉兒沉得可以結霜,說的話都好像從牙縫兒里擠出來的一般,若是旁人見了恐怕避之不及,可在張起靈眼里竟是說不出的喜歡。

大大方方的再親了面頰額頭鼻子下巴,那人像個木頭似的皺著眉,明明氣的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卻還要裝做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好了~」張起靈牽起吳邪的手,強硬的將他拉到椅子上,「坐下。」語氣雖輕,命令的口吻還是令吳邪氣結。

「齊羽要說的只與你有關,我留在這里算什麼?」

張起靈牽著的手依舊握得牢靠,「我就是要你留在這里,你又能耐我何?」

「你!」

「我知道你對我的事情不感興趣,」張起靈嘆口氣,搶道,「可我不想對你隱瞞什麼,我上山是為了噬心蠱的解藥,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變過。汪藏海與我的瓜葛我不在乎,可噬心蠱的解藥我志在必得!」

望著吳邪的眼,張起靈忽的認真起來。

「不論你信與不信,我不會再讓蠱毒左右了你的心智。」

他說的真切,語氣至誠,吳邪回望著他,那雙深邃的眸中有著他看不懂的東西,與解子揚的眼神有著七分相似,可他從沒有認真去感覺過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感的傳遞,從他中了噬心蠱醒來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再不願去理解任何一種神情,任何一種與他有關的神情……

直到體內真氣微微異動,卻不似往日毒發時般痛苦,因為他服了暫緩的解藥。

這時吳邪才隱隱的明白了,那大概便是一個「情」字罷,只是如今的他,最不需要的,也是一個「情」字……

喚人尋來了齊羽,齊羽見張起靈握著吳邪的手,吳邪黑臉黑面他也全不在乎,反是樂得悠閑,像是宣告著對這個人的佔有。

奉了汪藏海的指令,齊羽坐下來將張起靈的身世以最簡短的方式道了出來。

事實其實很簡單,無非是汪藏海年少時惹的風流債罷了。就是現在的汪藏海依然玉樹臨風,不怒自威,分明的楞角依稀映著俊朗的容貌,當年也是風靡一時,惹得不少女人**。

他一生中風流債無數,有愛有恨有痴有怨,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長期留在身邊,因為汪藏海只真心心儀過一位女子。

那時他武功小有所成,地位也水漲船高,當時的靈清宮僕人還多半為女子,有兩個一直服侍他的女人明里為主僕,暗地里卻早已成了他的人,只是礙于主僕有別,汪藏海也只是想找個發泄的玩伴而已,並未打算真正將那二人迎娶過門。而當他一次接受靈清宮的任務考驗時不慎被人埋伏受了重傷,誤打誤撞之下,受傷的他隱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村莊,卻真正遇到了傾心一世的女子。

那女子並不十分美貌,卻性格豪爽,不拘小節。對汪藏海受的傷她只悉心照料也不多話,一來二去,汪藏海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在江湖上打拼多年,說不想找個伴是騙人的,只是原本與他歡好過的女子,或貪圖他的權勢,或身份卑微,因此女人雖多,卻沒有一個是他真正記掛的。此時就算二人沒有一見鐘情,相處的時日久了,那女子對他又是百般照顧,呵護的無微不至,從不追問他的身份,也不計較他身無分文,汪藏海便無知無覺的種了情根。

礙于形勢,傷好後他許了女子定會報答于她,要她等自己回來,日後必定保她榮華一生,再不疾苦,女子只是望著他,不拒絕,也沒有回應。

回到靈清宮後汪藏海不顧那二人幾乎同時有了他的子嗣,硬是將身邊所有女僕都趕了出去,因為任務完成,他便順利繼承了靈清宮宮主的位子,待將宮中一切事務安頓好,他便迫不及待的去尋當時救他的那名女子,豈料被村莊人告知那女子已經離了村莊,不知去了何處。

汪藏海命了人去找,一來二去待有了行蹤時已是五年後的事情。女子已經嫁作人婦有了孩子,孩子也有四五歲大了。如此算來,她離開村莊便是因為要嫁人了。

汪藏海苦心多年,豈料尋的人不但成了親,連子嗣都有了,枉他趕走了兩個懷著他孩子的女人,五年來從不接近,只為等她回來一並享受他所擁有的一切,而她竟這般待他!

盛怒下汪藏海在那幼兒面前親手將他的雙親分了尸首。也從此之後,靈清宮中再無任何一個女人,甚至連枕邊人也換作了男子。也因此下一代靈清宮的繼承便成了問題。苦思下這才想起當初曾服侍過他的兩個女僕,趕她們走時那二人都哭訴說已有了他的孩子,雖不知是真是假,汪藏海還是命人去尋了一番,果真被他找到其中一人的行跡,可那人早已化作一尊黃土,長眠于地下。當時守在墳碑前的便是現在的解子揚。

解子揚姓解,汪藏海從靈清宮的名冊中查出了曾經服侍他的女人其中一個確實姓解,以解子揚的年紀來推斷,這人是他的兒子是事實。而名冊中記載的另一名女人姓張,他對這兩個女子的容貌已經忘得差不多,本來尋回了個兒子有了繼承人好好培養事情也就罷了,另一個女人尋不尋得著都可作罷,豈料這兒子頗不爭氣,武功不上勁不說,還總是為了別人處處與他為敵,連姓氏也不肯改。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天地將來交給這樣的人,他又豈能放得下心?于是接著命人尋找他可能存在的另一個孩子,一個不知是否存在的孩子。

直到幾年前汪藏海听說中原有人練成了麒麟經,他才開始著意這個傳說中的黑麒麟,中原的勢力不容小覷,汪藏海多年來一直用心留意著,想要一統江湖,中原是必不可少的。同時派去查探另一個孩子的人此時有了消息,回報的結果反倒令他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驚喜異常。

黑麒麟無親無故,只知道外號叫黑麒麟,這人行事低調,沒有多少人見過他的樣子,是個孤兒,出生後不久被朗月劍派的人收養。他派了齊羽吳邪暗中留意,尋個機會將人帶到靈清宮,不得傷人分毫。而後從齊羽的回報中得知黑麒麟姓張,與他查出的當年的僕女是一個姓氏,那小子十之八九是他汪藏海的種。

可萬萬沒有想到,黑麒麟的成就非同一般,怎的偏偏也對那人入了迷,難道冥冥之中,這就是定數?

張起靈記得師傅曾說過他是在出生後幾天被師傅發現在山角下的村落里,他的母親生下他後便去世了,村里人性情保守,一個女人大著肚子,住了幾個月身邊又沒有男人出現過,問她她也什麼都不說,村里一些年長的老者提議將她趕出村子,糾扯的過程中孩子便提前出世了,女人生下孩子不久就斷了氣,村里人覺得這孩子來路不明,怕給村里惹上事非,商議後決定將孩子放到山上,任其自生自滅。將行之際恰巧遇到了路過此地的解連環,得知真相後便將那孩子收養了來,隨之帶回朗月山,後來解連環也曾喚人查過張起靈的父母,村里人只知道那女子姓張,其他的也是一無所知。于是解連環便作了主,將那可憐的孩子隨了母姓,取名起靈。

齊羽說的時間人物與解連環曾經講與張起靈的完全可以吻合,應該是不會錯了。不過這些事情听在張起靈耳里並不能引起他絲毫的心動,既然汪藏海當年趕走了他們母子,這個父親于他來說更是沒有任何意義。

回憶著齊羽的話,張起靈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問題。

「那個父母被殺的孩子呢?也被殺了嗎?」。

齊羽沒想到說了半天,他開口問的第一句竟是這個。笑著掃了眼一旁靜若無聲的吳邪,吳邪只是玩弄著手里的杯子,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半點反應。

齊羽道,「被主上帶回了靈清宮,後果自是不會太好的。」

「那你呢?」張起靈望向吳邪,揉弄著他修長細致的指尖,同是練武之人,他很是奇怪怎麼吳邪手上竟連一個繭子都沒有?細思之下才想起這也許還要歸功于青玉劍,劍是軟玉滴砌而成,柔軟無比,相較他們用的硬梆梆的鐵器更是舒適得多。

「我什麼?」吳邪對上張起靈的雙眸,反問道。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吳邪尚未答話,解子揚的聲音遠遠的傳了來。

「小邪,可以吃飯了~」

天色已近沉黑,吳邪趁張起靈望向門外之際將手抽了回去,張起靈不依的再要去牽,解子揚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吳邪站起身移到離他稍遠一點的位子,張起靈皺了皺眉,看著解子揚大搖大擺的進了屋,拉著離吳邪最近的椅子坐下了,悻悻的收回方才握著吳邪的那只手,心中立時不悅起來。

手抽了回去,究竟是不喜歡被自己牽著?還是怕被人瞧見了?齊羽一直都在啊,難不成是不想讓解子揚瞧見?

怪怪了,吳邪怎麼會怕他?

張起靈眯起一雙幽黑的眸子,看著解子揚笑的一臉殷勤的對吳邪耍寶,而吳邪竟挑了挑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張起靈立刻黑了臉,粗魯的一把將吳邪從椅子上拉起,吳邪淬不及防被扯得直接撞上張起靈胸膛,也火了起來。

「你發什麼瘋?」吳邪怒道。

「你放開他!」解子揚眼瞅著吳邪被人奪了去,本來听齊羽說了近半年來張起靈與吳邪或是天真的關系火氣未平,這會兒張起靈又明目張膽的「搶」人,他哪里還忍得了?!

干脆直接插在張起靈與吳邪中間,一雙算不得漂亮卻異常有神的眼楮怒睜著瞪向眼前人,「我告訴你,有我在,你休想再欺負吳邪!」

「你哪里看見我欺負他了?」張起靈語氣慵懶,他橫看豎看,雖說和這人有點血緣關系,可怎麼瞧都是與自己差上十萬八千里,他怎麼能相信高驕自負的吳邪會看上這種人?

解子揚其實文化不高,無甚心機,性子更是憨得有些呆傻,看張起靈這麼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架式更是火冒三丈,說話也沒了分寸。

「你還沒欺負他?別當我不知道,你騙得小邪連床都上了,若不是你丈著武功高,小邪又怎麼會屈服于你?」

此話一出,別說是吳邪當即沉了臉,連張起靈都忍不住嘴角抽抽,額上青筋直跳,竟是被噎得答不上話。

吳邪趁機一把甩開張起靈鉗著的手,對上張起靈無辜的目光更是惱火,也不管其他,抬腿對前面人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記。

「哎喲~~」解子揚疼的立刻矮半截,因為與張起靈離的太近,低下的腦袋便頂在他胸口上。

好歹也算半個兄弟,解子揚的身世不比他張起靈好上多少,反而有些同命相連之感,心里對解子揚談不上親情,倒也不似陌路一般。

胸口任他頂著,目光瞧見吳邪在門口理了理被扯亂的衣衫,道了聲「吃飯!」便徑自出了門。

張起靈再顧不得疼得喘不過氣兒的解子揚,一把推開他跟了出去。

解子揚疼得眼眶紅紅,一瘸一捌的在後面叫嚷,「小邪,等等我啊~哎喲~小邪~~」

齊羽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還是一如既往的被人忽略的他唇角揚著笑意,「真是越來越好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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