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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話 : 難忘的眼淚(桔梗)

冰凍了的心,沒有人來將它溶化。

滾滾欲出的淚,沒有人來制止流淌。

受了傷的感情,沒有人來愈合創傷。

所以,我笑著,一如木偶。

臉上永遠溢滿笑容。

★桔梗★

那個新來的店員,賊溜溜的眼楮不時地掃過來掃過去,卻總是離不開桔梗的身邊。每當桔梗轉眼瞪他時,他又立刻裝出一幅漠不關心的樣子做著別的事情,讓桔梗一肚子的氣直沖腦門。

「這家伙以貌取人,這樣不懷好意地盯著我,不就是懷疑我要順手牽羊嗎?本小姐原本倒是沒有這份意,你丫地越懷疑我,我就偏要犯犯事,看你能把我怎麼地。」

今天桔梗穿了一套寬大的公子套衫,胸前印著用銀色絲線刺繡出的一個偌大花兔。褲袋上垂掛著一串丁零當啷的鑰匙鏈,隨著腳步的移動來回搖晃。黃燦燦的垂肩長發,好端端地卻把頭頂上部的一圈頭發,扎了個沖天小辨,像一朵小蘑菇似的,自由散漫地開在頭頂上方。嘴里不停地嚼著口香糖,臉上又是一幅懶散和目中無人的神情,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女模樣,難怪那新來的店員要對她警惕一番。

東看看西模模,消磨了好一會的時間,桔梗才臉上掛起一絲甜蜜的微笑,大搖大擺地從那店員眼前走過,走出了店門。那個可惡的家伙也只敢用無比懷疑的目光,目送著桔梗消失在店門外。

桔梗常常喜歡一個人,心不在焉地坐在黃昏的河堤上,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對岸。這條不寬不窄的河流,仿佛是一道流動的分割線,將一幅完整的畫面分割成兩半。畫的這邊是閑靜的田舍風光,畫的那邊卻是繁華喧鬧的現代都市景色。

記得八歲那年媽媽牽著她的手從這條河堤走過,正是黃昏時刻。夕陽將對岸林立的大廈涂抹得彤紅,在一座座細細長長的建築物之間的間隙里,忽濃忽淡地變換著色彩,把都市輝煌的繁榮點綴得無比的燦爛。

對岸那迷人的景色奪走了小桔梗的視線,她不由自主停下腳步想多看幾眼,于是抬頭剛要開口,卻見媽媽滿臉的淚水,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十分的淒美。這一刻便深深地牢牢地,烙刻在桔梗幼小懵懂的心頭。

她伸手從懷里掏呀掏呀,像變戲法似地掏出幾罐啤酒並排放在身邊。居然有五罐啤酒就這樣被她塞在懷里,從那店員的眼皮底下平安無事地帶了出來。

其實桔梗並不會喝酒,每次卻喜歡去那店里買幾罐啤酒,在河堤邊上一罐一罐地拉開鉛皮蓋後,把它們並排放在身邊,然後雙手緊抱著彎曲在胸前的兩腿,下巴頦在膝蓋上,眼楮卻從隨風飄散的長發間,直勾勾地盯著對岸的繁華。

那啤酒的味道,就會從她的身邊緩緩地彌漫進鼻孔,一股淡淡的醇香仿佛又將她帶到家里的飯桌上,爸爸興致勃勃地喝著啤酒,媽媽微笑著和爸爸說著話,還不時地夾菜給桔梗。多麼和睦多麼溫馨啊。

可是十年了,已經度過了十年的時間,她就這樣一個人在這個河堤上,可憐巴巴地回味著家里飯桌上的溫馨。

夕陽一步一回首,戀戀不舍地緩緩離人間遠去。而對岸霓虹閃爍的燈火,卻迫不及待地把夕陽推進了夜幕。那些高樓大廈上瓖嵌著蜂窩似的窗口里,開始從里向外折射出明暗不齊的燈光。

多少個窗口就有多少戶人家?多少戶人家就有多少個故事?多少個故事是悲歡是離合,誰又能知曉呢?

桔梗只模糊地記得一些片斷,一些家的斷斷續續的碎片。模糊地記得爸爸總是很忙,難得回家,可是每次回來都會帶好多禮物給她,于是媽媽便在一邊笑著說爸爸會把桔梗寵壞的;模糊地記得好多次晚上像是在夢里,又像是現實里看到媽媽在爸爸的懷里抽泣;其他的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唯獨媽媽緊緊地牽著她的小手,在黃昏的河堤上匆匆地走過時,看著對岸的繁華緊咬著下唇,淚水無聲地滴落下來的那一刻,是那樣深刻地伴隨著她,一起度過了十年的風風雨雨。

十年里她再也沒有見到爸爸和媽媽了。不管她如何的想念,如何的迷惑,如何地哀求過天使讓她,回到媽媽爸爸的身邊。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一直都以為是自己不听話,所以爸爸媽媽才丟棄了她。在那所離河堤不遠的孤兒院里,她就這樣孤零零地度過了,殘缺不齊的童年和少年時代。

站起身子,桔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里塞滿了從河面上飄過來的,一如既往的濕漉漉的潮氣。抬起右腳她將那排列在地上的啤酒罐,一罐罐地踢飛起來。那些飄散出來的啤酒隨同罐子,在空中劃出幾道弧線後,身不由己 啷 啷地滾下河堤。

每當這時,不遠處的橋墩下便會走出一個彎著腰,頂著一頭干枯的白發,且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齡的老婆婆。小心翼翼地撿起啤酒罐,把殘留在罐底的啤酒咕嘟咕嘟地喝光。然後抬起頭看著遠處的桔梗,一臉友好無奈的神情,搖搖頭捧著那幾個啤酒罐,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橋墩下。

桔梗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那位婆婆就出現在這條河邊的。然後在橋墩下,用幾個紙箱子拼搭出一個可以容人的小窩,踫到刮風下雨天時,便在紙箱的外面罩上塊塑料雨布,有模有樣地在那里面過起流浪的生活。

桔梗時常會覺得自己和那個流浪的婆婆,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不都是孤零零地一個人嘛。

沿著河堤,桔梗慢慢地走回孤兒院。那是她唯一可以棲身的地方,自從媽媽消失在孤兒院的大門外後。

走著走著,她感覺身後似乎有人跟著,于是她加快了腳步,而身後的腳步聲也跟著加快了。桔梗的心開始「怦!怦!」直跳,正想回頭看看時,忽然間身後伸過來一只手臂拍在她的肩上。

「哇!呀……」桔梗听到自己變了調的慘叫聲在夜空上回蕩。

「啊?怎麼是你?」桔梗連忙收回正準備踹過去的腳。地上被摔成四腳朝天的,原來就是那個賊乎乎的店員。

「你居然跟蹤我?想干嘛?」看著那小子爬起來兩手撐著腰,皺著眉頭一臉的痛苦相,桔梗板著臉心里卻直笑個不停。剛才她左手一把抓住那家伙拍在她肩上的手,然後用力一拽,右腳隨著稍微蹲下的身體再往前緊跨一步,借著腰部的力量身體一扭,這個比她還高出一頭的家伙,就四腳朝天地被摔在面前。當桔梗還要照準致命點一腳踹上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是他,于是趕緊收回了自己的腳。

那人模索模索了半天才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項鏈,遞給桔梗︰「別誤會呀,這個是你的吧!剛才在店里撿到的。估計是你的,听店里的同事說你是這個孤兒院的人,所以下班後特地來這里,正好看到你回來,就冒昧地拍了你一下。」

桔梗連忙把手伸進脖子里模了模,才發現自己的項鏈不知道什麼麼時候沒有了。她一把抓過那人手上的項鏈,看到墜子上母親美麗的臉龐緊貼著她幼小的臉蛋時,一顆被懸起的心才放了下來。自己怎麼這麼大意,居然會把她唯一的財產給弄丟,這要是真丟失的話,她簡直連死的心都會有。

母親離開她時將這串項鏈掛在她的脖子上,有一種把自己掛在了幼小的女兒身上一樣的感覺。經常桔梗會覺得母親的面容有些模糊的時候,就將它打開仔仔細細地端詳。唯一可惜的是這上面沒有父親,所以桔梗總是想不起父親的面容。

「哎……那個……你?」那人疑惑地打量著桔梗的面容。

「那個什麼!你結巴呀!話都說不清。是不是覺得我還沒有感謝你啊?」

「你別誤會,我是說你是桔梗吧。」

「……這你也知道?」桔梗想不會是那幾罐啤酒被他識破了吧,特意去打听好了我的名字,居心險惡,什麼目的?

「記得海彥嗎?小的時候一起上幼兒園,後來又一起進了同一所小學。」

「難道你要告訴我,你就是海彥?」

桔梗上上下下打量起來,確實在他的臉上還殘留著孩童時代的痕跡。這仔細一打量才驚訝的發現,面前站著的居然還是個挺帥的帥哥。之前在店里原來是自己帶著一幅敵意去看人家,才會覺得那幅樣子賊溜溜,其實不過是自己的意識在作怪呀。

「是我!是我!桔梗!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感覺你像桔梗,可是想不到你會在這里出現,听說你們一家去了國外,所以沒敢馬上認你。後來看到你項鏈上的照片後,才確定是你。真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居然還能再次遇見你。」

海彥喜形于色地剛想去拉桔梗的手,又趕緊縮了回來,大概是想起了剛才被桔梗那出其不意的一摔,所以不敢再冒昧了。

我們一家去了國外?什麼呀!就我一個人在孤兒院也算國外?真是。

桔梗怎麼會不記得海彥呢。在幼兒園的時候就一直把海彥當成自己的哥哥,總是形影不離地粘在一起玩耍。這突如其來的相見令桔梗的心頭,涌上了一陣難以言喻的傷感。過去的那些瑣碎的記憶又蜂擁了上來。

「桔梗姐姐!桔梗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從孤兒院里沖出個十來歲的小男孩,一頭撞在桔梗的身上。桔梗一把抱住他,扭住他的小耳朵說︰「你小子,又在玩什麼花招,當心我扁你。」這個叫洋洋的小家伙最調皮,每天都會變著法子用各色各樣的花招闖禍,簡直讓人頭痛。

「姐姐!真的,院長剛才吃飯的時候,忽然間倒在地上,快不行了,叫人馬上找你,說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桔梗一下子驚慌了起來,她知道院長年齡大了又有心髒病和高血壓。

「海彥,現在沒時間和你說話,下次再聊。」沒等海彥點頭,桔梗就拉起洋洋飛快地往院子里跑。海彥有些茫然地看著桔梗重又消失在他的視線里,就像十年前最後看著桔梗媽媽牽著桔梗,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一樣。

濕漉漉的頭發自顧自地分割開,一束一束地粘貼在臉頰上。伴隨著冷颼颼的雨水如同彎彎曲曲的絲帶,在桔梗的臉上飄過來蕩過去。桔梗知道自己哭了,因為流進嘴里的雨水彌漫著澀澀的咸味。

已經有多久沒有哭過了?記得那還是讀小學的時候,有一天,在放學回孤兒院的路上,她被幾個男孩圍住,他們把她背著的書包搶過去丟進了垃圾箱,並且罵她是沒人要的垃圾,只好賴在孤兒院里。她傷心地哭著從垃圾箱里撿回自己的書包時,卻看到不遠處,剛才那幾個欺負她的男孩正和友麗,站在那里看著她指指點點笑個不停。

友麗是她的同班同學,她知道友麗一直討厭自己,因為自從她的到來,讓友麗再也沒能保持住學習成績第一了,所以友麗對桔梗充滿了嫉妒和厭惡。看到友麗那副得意的樣子,桔梗抹干了臉上的淚水,發誓以後再也不哭了。她開始變得堅強起來,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用一幅永遠不變的冷冷笑臉來對待。

可是,孤兒院院長的忽然死去,對桔梗實在是個沉重的打擊。十年的時間里,是院長用的慈祥和關心,讓她在孤獨中對生活有了一絲安慰和信心。

院長走了,猶如母親那樣拋下她自顧自地走了。桔梗的眼淚終于沖出了防線,無法控制地流淌下來。

她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任憑雨水拍打著肌膚,對著那被雨水攪渾的嘩啦啦奔騰而去的河水,扯著嗓子「啊啊啊!啊啊啊!」地狂喊。仿佛要將積壓在心頭所有的悲哀和無奈統統地喊出來。

一把傘撐在桔梗的頭上,桔梗回頭看到是那個露宿在橋墩下的婆婆,彎著腰站在她的身邊,撐著傘替她遮擋著風雨︰

「哭吧!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不要憋壞了自己。」老婆婆慈祥地看著她說。

「唉!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比我先走了一步。」老婆婆遞給桔梗一條毛巾後,自言自語地說著。桔梗只顧著傷心,也沒有多在意婆婆說的話。

從外面看這個用紙箱子搭起來的小窩很小,可是進了里面卻完全不同。竟然還有一個用木板拼起的小床,野炊用的爐子、電池燈、電視以及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加上收拾得整潔,簡直就是一個溫馨的小窩。足以讓人懷疑這居然會是個流浪者的棲身之處。

桔梗已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小窩了,雖然老婆婆看上去不加修飾,可是當你面對她時總會產生一種特別的感覺。在那蓬松飄散的白發里,有著一雙清澈的雙眼和說不出的一種神情,她整個的人就像包裹著很深很深的色彩。桔梗每次都想問婆婆有沒有親人?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這里生活時,婆婆居然都能看出她的心事,巧妙地回避掉她的疑問。所以桔梗也就不再追問了。

「孩子,你還年輕,將來會有更多的事情要經歷,一定要懂得自己保護自己啊。」

「嗯!婆婆我會的……對了婆婆,剛才你說誰比你先走了一步?難道是說我們院長嗎?你認識院長?」桔梗忽然回味起婆婆剛才說的話,抬起耷拉著濕發的臉頰,疑惑地看著婆婆問道,卻驚異地發現婆婆的臉上其實流淌著淚水。

「回孤兒院去吧,大家肯定都在找你呢,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婆婆累了,要休息了。來,拿上這個回去慢慢看,你就會明白了。」

桔梗抱著婆婆塞給她的小包,撐著婆婆遞給她的傘走出了小屋。當她走上河堤又回過頭去,透過淅瀝瀝下個不停的雨水,看到橋墩下站婆婆孤獨的身影,朝她不停地揮著手。她的心頭徒然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

河堤上你默默地走來,默默地凝視著黃昏的夕陽。仍舊矯健的身軀到底還是掩飾不住歲月的痕跡,風兒將你咳嗽的聲音若隱若現地傳過來,有些沉悶有些壓抑,讓我听著隱隱地痛在心里。

晨曦中你緩緩地走近,離我如此的近,只是隔著一條河堤。而你的呼吸仿佛從河堤上隨同露珠,穿過草尖一路滾到我的腳邊。仍舊是那麼熟悉的氣息,卻也多了一絲難以覺察的暮年的無奈。真想對你說這樣寒氣逼人的晨曦里,怎麼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呢。

你仿佛忽然間發現在你每每經過的河堤邊,居然盛開著楚楚可憐的紫色的花朵,那是你最喜歡的桔梗花。在你驚喜的臉上我清楚地看到了,從前那讓我心跳不止的笑容。見你久久地蹲在那些花朵前,輕輕地撫mo著花瓣,我知道你記憶深處的故事一定復蘇了。那是我偷偷灑下的種子,讓那河堤邊重又開滿了桔梗花,猶如多年前我們徜徉在那片紫色里一樣。不同的只是,你在河堤上我在河堤下,近在咫尺,而你卻不知道我的存在。

好幾次你和我擦肩而過時,似乎你有些驚覺地停下,回頭注視著我。我感覺到你的視線穿過我的脊梁,停留在我潮濕的眼里。然後你還是自己不由自主地笑著搖搖頭,離我遠去。你一定不會相信這樣一個滿頭白發搖搖晃晃的老太婆,會是那個愛你致深的女子吧。不,寧願你不要認出我。

知道嗎,在這里我已度過了五年的風雨,能默默地守護著你的身影,這也是我唯一的心願。到了這樣的暮年,還能每天隔著距離觸模到你的容顏和身影,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我喜歡這樣守著你直到永遠。

……

桔梗終于明白了婆婆為什麼會在那個橋墩下出現,原來僅僅是為了能隔著距離看到院長的身影。也知道了那片桔梗花其實是婆婆偷偷地灑下的種子,是為院長灑下的種子,才有了桔梗花盛開時的成片美麗的紫色,把河堤裝扮得更加心曠神怡。那里包含了太深的情感;太多的憂傷;太濃的相思;太美的故事。

桔梗又開始覺得眼眶有些潮濕。這閘門怎麼一被打開,就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關閉的不透一丁點的風呢。此刻桔梗似乎感覺到,自己所經歷的痛苦都不再那麼沉重了,因為和院長與婆婆那樣的沉重往事相比,也許她還是幸福的吧。

捧著婆婆的日記,那些娟秀優雅的字體,記錄了一段多麼令人心酸的故事。難怪每次從婆婆的眼里,可以找到一些令人無法言喻的神情,原來婆婆有著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隱情。

一張泛黃的照片從日記本里滑了出來,桔梗連忙撿了起來。第一次母親領著她走進院長房間的時候,她就看到桌上的像框里夾著和這張一樣的照片。那是年輕帥氣的院長和一位美麗女孩的合影。原來這個女孩就是婆婆年輕的時候啊。

「為什麼?為什麼?婆婆為什麼有五年的時間,都不給院長一個相認的機會呢,明明是這樣的愛著院長,卻要如此地折磨自己呢。」

桔梗終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動,放下筆記本便沖出孤兒院,朝河堤飛奔而去。

禁止入內幾個字,觸目驚心地映入桔梗的眼簾。桔梗似乎一下子沒有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一把掀起那印著禁止入內四個字的黃色帶子,茫然地打量著四周卻發現婆婆的小屋已經蕩然無存。

「出去!出去!沒看到這里已經禁止入內嗎?你是什麼人?」幾名警察圍過來,盯著桔梗上下打量。

「小屋哪?婆婆呢?這里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你們拆了婆婆的小屋?趕走了婆婆?警察了不起呀,就知道欺負無依無靠的老人。」桔梗橫眉豎眼嘰里呱啦地叫嚷起來。

「你認識在這里犧身的老人?難道你就是桔梗。」一位警長走過來問道。

「你們怎麼知道我叫桔梗?婆婆怎麼啦?」

「今天早上,在河邊散步的行人,發現這位老人漂在河面上,打撈上來時已經去世了。我們在她的小屋里發現了一封遺書,上面的地址是孤兒院桔梗收,正準備要找你。」

桔梗看到那位警長的臉上,跳躍著無數個閃亮閃亮的小星星,耳邊又灌滿了小蜜蜂嗡嗡的叫聲,然後一坐在地上發呆。

這個孤兒院據說從前是個教堂,整個建築物都是用大理石堆砌而成,四周用漆成黑色的鐵欄桿圍起,寬大的院子里一年四季都種滿了了各色各樣的花草,很有一番西洋建築的情調。後來不知怎麼就改成了孤兒院,經歷過了風風雨雨的漫長歲月。所以建築物雖然陳舊,卻給人一種莊重和沉穩的感覺。

那時候河對岸還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如今的霓虹閃爍。

一個人來到世上不容易,可是要被拋棄卻很容易。一條生命能降臨人世很幸運,可是要擁有一個完整的人生就沒有那麼幸運。不然這個世界哪里還會存在那麼多的孤兒呢?

世亮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才降臨到人世不久的自己,就被裝在一個小籃子里,放在孤兒院的大門前。他只知道開始有了記憶的時候,記住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桔梗」。

那是一個漂亮得如同洋女圭女圭的小女孩的名字,這個小女孩也和他一樣不知道為什麼就被送到了孤兒院,她來到孤兒院時正是桔梗花盛開的季節。她睜著一雙早已哭得通紅的眼楮一直哭個不停,不管大家怎麼勸都沒用。

世亮走到小女孩的面前,將手里采來的一朵紫色的桔梗花遞到她的小手里︰「這是桔梗花,送給你,院子里開了好多呢。別哭了,我們去看桔梗花。」小女孩呆呆地看著世亮,然後就乖乖地停止了哭泣,從此桔梗就成了小女孩的名字。

春去冬來風吹雲散,孤兒院里一個又一個桔梗花開的季節,那片桔梗花叢里,不再只有世亮一個人的身影。就像兩只形影不離的蝴蝶,總是戀戀不舍的徘徊在那片紫色世界里,而那兩只蝴蝶也隨著花開花落漸漸地長大。

汽車在一座豪華的住宅門前停了下來,隨著打開的車門,桔梗從車里走了出來。站在大院門口,她看到敞開的院門里正屋的台階下,一群人帶著各種神情正齊刷刷地盯著她,她驚訝發現海彥也夾雜在那一群人里。其中一位端莊的婦人,更是用一種非常不善的目光盯住她。

這夫人桔梗已見過好幾次了。還是從這位夫人的口里,桔梗才終于知道為什麼她會和爸爸媽媽分開的。

桔梗的母親原來是個空姐,在一次飛行中邂逅了父親,兩人便同時墜落在情網里無法月兌身。不久有了桔梗,媽媽辭去了空姐職務,在爸爸安排的一套公寓里開始了三個人幸福的生活。

本來這會是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可是父親在遇到母親之前已有了妻子,雖然那個婚姻不過是被雙方父母操縱的聯姻,可畢竟是合法的婚姻。但母親願意為父親犧牲,她不在乎有沒有身份,寧願帶著桔梗毫無怨言地等候著不能常回來的父親。

幼小的桔梗哪里知道這些真情,所以她一直以為父親只是如母親說的那樣,工作很忙不能天天回家,也一直曾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地看到母親在父親的懷里抽泣。

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後來父親的妻子嫉火沖天地找到了他們的小窩,三番五次地威脅母親說,如果不離開父親的話,就要讓父親勝敗名裂,並且還要讓桔梗沒有生命安全。母親知道對方完全有實力做到,為了父親和桔梗,母親便帶著桔梗默默地離開了父親,流著淚將桔梗送到孤兒院,然後便自己消失了。

桔梗便在這孤兒院里一住就是十年,再也沒有見過爸爸和媽媽,心靈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傷。

當桔梗正按婆婆的遺言忙里忙外地建墓地,將院長和婆婆的骨灰合葬在一塊,還未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時,這位自稱是父親的妻子,便又三番五次地出現在孤兒院里。從她的嘴里桔梗知道父親患病去世,留下遺言將所有的遺產一半分給桔梗,如果不能找到桔梗的話,那屬于桔梗的遺產就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這簡直就是要了這位夫人的命一樣,她怎麼能讓那一筆龐大的遺產從自己的手里丟失呢。于是她不費吹灰之力地便找到了這個孤兒院。本來桔梗就沒有打算離開孤兒院,更不在乎那些所謂的遺產。可是這位夫人態度總是毫無友善甚至威脅桔梗,讓她主動放棄繼承權,這反倒激起了桔梗心底的無名怒火。她仔細想想,覺得父親這樣做也許就是為了補償,曾經未能給予她們母女過的幸福;也許就是要讓桔梗來討回母親的那一份委屈。

所以桔梗決定要走進那個陌生的世界,奪回母親與她的那一份權利。

離開孤兒院的那天,桔梗來到院長和婆婆的墓地,墓碑的四周開滿了淡紫色的桔梗花。那是桔梗種上了,是送給院長和婆婆的禮物。

院長叫世亮,婆婆小名叫桔梗。院長初見婆婆時正是桔梗花盛開的季節,于是婆婆就成了院長一個人的桔梗花。在兩人高中畢業前,婆婆被送她來孤兒院的爺爺又強行接了回去,原來婆婆的身世似乎和桔梗一樣。婆婆迫于無奈答應了,臨走前她哭著將自己交給了院長,然後離開了孤兒院。

一年後婆婆抱著桔梗的媽媽來到了孤兒院,將桔梗的媽媽交給了院長後,就消失了。據說婆婆後來接替了爺爺黑幫頭目的位子後,就一直沒有來過孤兒院。

幾年前婆婆被告知得了癌癥,婆婆就悄然回到了這片熟悉的河堤邊,默默地守著院長那漸已衰老的身影。才有了河堤上,每天都會上演的那感人的一幕。桔梗還知道自己的名字就是院長給取得,因為院長其實就是她的外公,婆婆就是她的外婆。外公將對婆婆的思念留在了她的身上。

「大家听好,她叫桔梗。以後就是這個家里的一員,知道了嗎?」。夫人的目光斜視著桔梗又繼續說道︰

「記住!我是這里的主人,不允許任何人不經我的同意擅自說話和行動。不要以為進了這個門就可以隨心所欲,這里是有身份的人家,不是什麼亂七八糟野種都可以隨便進的孤兒院。在我面前說話要低著頭,聲音不能太響,要懂得禮儀,好了先說這些。」夫人說完便傲慢地掉過頭,自顧自地進了屋子。

桔梗挺直了脖子,昂起頭兩眼盯著那夫人的背影。她想︰去死吧,你!不要以為我媽讓你給嚇住,我就也一樣好欺負。我就是來收拾你的,看你還能神氣幾天。我一定還要將媽媽找到,讓一切重新開始。

從此,桔梗便步入了一場血肉紛爭的戰爭。不管這條路她選擇的是否正確,她卻下定了決心要一無反悔地走下去,因為她不想重蹈外婆和母親的情感經歷和受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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