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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5)此身甘向情中老

上官啟看的清楚,點頭道,「按著規矩,你是該給各位叔伯姐妹行個全禮的,他們不肯叫你行禮,一是成全懷思的心意,二也是顧念著你有著身孕,更關懷幾分,你可不要忘了規矩才好。」說著便叫開席。按著規矩,翎燕不過嘗了幾筷子,便起身到上席去立規矩,給眾人布菜承湯。安雲佩見她謹慎小心,心里頭的不悅也就淡了幾分,便道,「好了,立一立規矩是該的,你有了身子還是好生歇著吧。」上官啟和柳芳和也點了頭,翎燕便回去,又依樣給另一席上諸人布了菜,這才坐下。

如此筵席上才熱鬧起來,眾人也都舉箸夾菜,有說有笑。懷蕊笑道,「大哥哥就快當爹了,不知道二哥哥二嫂嫂什麼時候有好消息?」青羅低頭笑道,「你急什麼,橫豎有人叫你姑母。大嫂嫂還沒有呢,我哪能呢。」青羅這話本來是情急之下隨口說了解圍的,本沒有旁的意思,只是落在葛月逍的耳中卻是諷刺她多年無子,便哼了一聲。青羅回過神來,才知道失言,忙起身敬到,「原是妹妹說錯了話,嫂嫂不要怪罪。」月逍見青羅如此,也不好發作,便喝了酒不提。此時懷思的一雙眼一顆心,接在翎燕身上,哪里管得這些事情,只和她說笑,翎燕被他瞧得怪不好意思的,忙低聲道,「別鬧,這麼多人瞧著呢。」這話可巧被月逍听見,葛氏本就看著二人情狀,心中窩火卻又不便發作,如此更是火上澆油。偏生懷蕊是想到哪里便說到哪里的,見葛氏神色便道,「大嫂嫂,大哥哥和新嫂嫂原是新婚,神色親密些也是自然,你可不要不高興。你還沒瞧二哥哥二嫂嫂呢,也是如蜜里調油一般。」倒說得懷慕和青羅臉也紅了。葛氏心里氣的發顫,對懷蕊笑道,「三妹妹說的很是,一家子就該和睦些,誰不是從這時候過來的呢。以後妹妹嫁了人,說不得也有這樣事情,妹妹自然是寬厚大度不會計較這些的。」懷蕊像是沒听出她話里頭的意思,挑眉笑道,「我?我可沒有這樣大的氣量。若是真心,一生一世一雙人也就罷了,何苦弄出來這樣的事情。既然是這樣,自然就不是真的,或者對前頭的是假意,或者是對後頭的虛情,總之不是一條心罷了。」

懷蕊本來就是這樣,遇上誰都挑刺兒,想到哪里便是哪里,不顧別人的。這些日子青羅常常做伴兒,倒是好了些,只是葛氏素來對自己愛答不理的,如今譏刺于她,她哪里忍得,一時性子起來一句話擱出去,也不管除了葛氏以外,懷思和翎燕面上也十分難看,甚至于那一邊的一席人,都在這話里頭了。青羅見她說的不像,低聲斥道,「三妹妹可是喝多了,說這些混話。」懷蕊見青羅皺眉,也就收斂了幾分,低頭笑笑。青羅又對眾人笑道,「妹妹年紀小,自然是期待一生只得一雙人的,做女子的誰不是這麼想呢,只是有了姐妹也自然有別的好處,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懷思面上好過許多,笑道,「妹妹小,自然不把她的話當真。二弟妹說的甚是。」月逍飲了一口酒道,「二弟妹說的自然是,只是明日二弟娶進來別的姑娘的時候,還希望二弟妹也能這麼想才好。自然了,二弟妹和我是一條心,必然會這麼想的。」青羅也不答話,只低頭飲酒。

如此一來,誰還願意多說話呢。翎燕雖說是前半靈巧心思,也知道今日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只低眉垂目坐在懷思身邊,一任其他人說話斗嘴,一概不出聲的。這一邊席上動靜皆落在安雲佩眼里,見她這樣,心里的氣也就更順了幾分。秦氏見她面色平靜,便笑道,「我記得上回在這里開席,還是七夕的事情。那一晚上我還說,要把翎燕許給大爺呢,姐姐只不許。可見這姻緣天定,誰也打不散的。」安氏笑道,「婉妹妹說的對極了,若是今兒一宴,再能成全個什麼故事,也是好事。不知妹妹這回要把誰許給誰呢?」秦氏道,「姐姐,雖說姻緣天定,也是人兩情相悅才好。若不是大公子和翎燕有情,這緣分只怕還要等著好久呢。強扭的瓜不甜,這甜了的瓜不摘也是可惜,姐姐以後還是順應人心的好。」安氏笑道,「多謝妹妹美意。這姻緣和子女緣分都是如此,順天意應人心,強求不來的。我本來還想著兒子這樣大了,卻沒個動靜,這喜事兒突然就到了,可見是上天賜福。」秦氏面色一沉,轉瞬笑道,「姐姐自然是有福的,若是能有個嫡出的孩兒,更是福上添福。」

上官啟和柳芳和素日听這些話也听得厭了,自顧自用膳,並不理會,幾個姨娘自然更是不出聲的。一時宴畢,上官啟就起來,安雲佩忙問道,「王爺今晚上歇在哪里?我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新摘的水紅菱,立時便能用的。」上官啟想了想,道,「你今日也忙了一天,我就不去了。」說著望了秦婉彤一眼,秦氏會意,笑著跟著上官啟一起走了。安氏抿了抿唇,究竟也沒說什麼,便領著幾個姨娘們走了。葛氏柳氏冷眼瞧著,笑了一笑,見懷慕和青羅正要走,忙喚住道,「別走,我還有話兒說呢。」懷蕊笑看了二人一眼,「我可知道母妃要說的話,哥哥嫂嫂便好生听著吧。」

懷慕二人也隱約知道柳妃要說的話,相互瞧了一眼,只好留下來。柳氏見屋子里皆是打掃收拾的人,便領了他們出去,找了一處隨便坐下,笑道,「瞧你們的神色,你們也曉得我要說些什麼。這些話呢,本也不急著說,你們也算是新婚,才兩個月,說這些也是早了些。只是今兒可巧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正好說一說。我看你們也算是相處的好,還是早些有個孩子,凡事穩妥些。就不說慕兒你還有別的想頭,就是夫妻之間的情分,也是更深的。你看月逍嫁過來這麼些年,也沒什麼錯處,可就這樣一條,如今翎燕要進門,她就無話可說。那神色你們也瞧見了,我心疼青兒,不想叫她有一日也這樣。何況你們也知道,這一家子人多了,是非也就多。若真是一生一世,只有這麼兩個人,有自己的孩子,真是難求的好事。我的意思,慕兒你自然是明白,青兒是個好孩子,你要好生惜福,不要辜負了她。等你們有了孩子,一切事情也就順理成章,想必也會少了許多繁難,別說是我看著高興,姐姐在天上,也必然盼著這一日的。」柳芳和見青羅只低著頭不說話,拉過她的手笑道,「前些日子我和你說的話,你也好生記著。慕兒若是敢對你不好,你只管和我說,我必然不放過他的,我雖然不是他的親娘,他也不敢不听我的話呢。」

青羅心里自然是感動,只是又有一種酸澀生出來。如果這一切都是這樣順理成章,自己又何必陷在這樣的迷惘里頭?然而這一場婚姻,開始就錯了。一開始以為錯的是人,後來才知道,本來這一場婚姻,就是錯的。彼此都沒有預備給出一顆真心,如何能夠成就一對佳偶?相逢太遲。相遇的時候,她已經經歷過舍棄與變故,還有過銘記于心的愛戀,有過交付與相許,有過背叛與灰心。他錯過了最初閨中不識人間險惡、期盼舉案齊眉的她,又錯過了她最孤獨無助的時刻,那個只期待能飛越山水、感知自由的她。他遇上她的時候,她的心已經冷了,冰封起來,不肯再相信誰,她已經是沉睡在繭中的蝶,不肯輕易示人自己的容光。而她何嘗不是一樣錯過了他呢?他還未來得及對誰交出真心,就已經看見他曾經深信不疑的都碎裂一地。她錯過了他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年代,錯過了他心有柔情、願成繞指的時光。她遇上他的時候,他也已經不是游劍江湖、吟詩江上的少年,他經過了生死,經過了背叛,經過了血光的洗禮,只肯籌謀計算,不肯真心相對。他已經是安眠在鞘中的劍,那昔日秋江霞光上凌波橫劍的激越,已經只屬于她未曾謀面的過去。

青羅曾經以為,相遇太晚的是她和子平。如今才知道,原來和懷慕,才真正是遲了。如果說姻緣之分是上天注定,她和子平,本就已經無緣。她的命運,早隨著那一支杏花簽,那一支風箏的燈謎,就已經注定和懷慕捆綁在一起。然而他們的相逢,遲到了這樣久,錯過了彼此的心扉還開啟的時候,只好默然相對。從一開始,他們的婚姻就錯了,你無情我無意,本沒有相互靠近的心思,怎麼會有相互依靠的可能,然而他們卻又注定要牽絆,即使遙遠的未來里頭,她可以重新得到自由,這種牽絆卻也是深深地烙下,不會消失了。

辭別了柳芳和,二人皆默默地往回走。回了自己屋子,懷慕沒有再去卷綠齋睡著,而是先時一樣去了懷蓮小築。依舊是如從前一般,並頭躺著,卻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夜間慢慢地又下起了雨。綿綿密密的,敲在外頭合歡樹葉上,依稀有沙沙的聲響。他們都還能听見對方的心跳聲,卻覺得離得這麼近有這麼遠。外頭看著是多麼舉案齊眉的好日子,然而到底是淒涼的。姻緣也罷,兒女也罷,似乎都是一種不能觸踫的禁忌,刺痛心里最隱秘的傷。這一夜青羅的夢里,沒有了那個孩子,只有自己,立在茫茫的雨中,不知來路也不知歸路,蕭瑟獨影。雨的那一端有誰,她不敢再想,也不敢冒著雨再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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