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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4)疏簾不卷水晶寒

此時秦氏正在自己屋里榻上,半倚著叫小丫頭給修飾指甲。王爺早間說了今晚還要來,自然要收拾妥當。那半跪著的小丫頭名喚蘇蘇,雖然年紀小也不甚知事,卻也是秦氏可心的人兒。秦氏家中本就經營脂粉釵環一類女子妝容之物,這個蘇蘇也是家中送來的,別的也都罷了,最是有一雙巧手,對這些很是有些見解,口齒也伶俐清爽。秦氏因為是家中送來的人,對她也頗為信任,近身服侍的葉春染自然不必說,是管著眾位丫頭不必做什麼事兒的,這個蘇蘇倒也清閑,每日只消和秦婉彤商量著如何打扮裝飾,在梳妝時候陪主子閑話幾句,其余粗笨雜事一概不必理會。

蘇蘇此時正笑著說,「主子,你平時都愛用純紅的蔻丹,只是今兒我瞧著倒不用。您瞧今兒天氣這樣熱,連您自己都不愛穿那些華麗的錦緞,穿著這一身煙紫色的軟羅衣,若再涂了鮮紅的指甲反而不想。不如這樣,咱們用銀粉涂抹指甲,再嵌上一朵紫荻花,豈不是又應景兒又新鮮,和您的衣服也配。」秦氏皺皺眉道,「紫荻?這樣卑賤的花,怎麼能往我身上用呢?」蘇蘇耐心勸道,「主子,這世上的花花草草不比人,哪里有什麼貴賤之分呢。主子您是天生的高貴,就算是布衣荊釵也是一樣,有些人就不一樣了,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倒沒得糟踐了這些好花。」

這話可正是熨帖到了秦氏心里,秦氏戳一戳她的腦袋笑道,「你這丫頭現在也愈來愈精乖了,罷了,就依了你,若是不好了,可仔細你的皮。」蘇蘇忙笑著應了,叫人去采摘幾朵新鮮顏色的花來,再叫把前幾日自己曬好的干花也拿來試試。

二人正說笑,葉春染便走進來,瞅了蘇蘇一眼,秦氏會意,便道,「那些人摘的那些我不放心,還是你親自去揀選了來,省的回頭又生氣費事。」蘇蘇應了便退了下去。秦氏便轉頭問葉氏,「你特意把蘇蘇也遣了出去,可是有什麼大事要和我說?」葉春染就將春綠軒里頭忙忙碌碌正在搬運東西的事情跟秦氏細細說了。

秦氏蹙一蹙眉道,「庫房損毀?安雲佩這是怎麼當的家,怎麼這庫房的事情倒折騰到府里頭來了,真是不成個樣子。她們幾個雖說只是王爺的侍妾,到底是內眷,這一時間各處閑雜人等來來往往的,白落了人口舌去。」葉氏笑道,「我瞧綺雲軒那邊當了這麼多年的家,這些事情豈有不曉得的,如今巴巴兒費這樣大的事情鬧得整個春綠軒不得安生,只怕還有她的下一招呢。」秦氏疑道,「安雲佩如今正該是睜大眼楮瞅著永慕堂才對,怎麼倒先去了春綠軒?她一向並不和這些侍妾們爭寵斗氣,里頭的董氏和鄭氏都和半個死人一樣了,陳氏和白氏也沒見和她有什麼齟齬,這卻是為什麼?」

葉氏輕笑一聲道,「主子,鄭姨娘的確是半個死人了,可二小姐,還好端端的在老太妃面前呢。」秦氏眼神倏地一跳,「你是說,安雲佩這一手是對鄭姨娘?是了,昨兒在永慕堂,她就當面點出來二姑娘回來,是那屋里叫人去迎來的。只怕永慕堂和那邊,的確是有些親近的意思。只是她到底想要怎樣呢?再者就為這一樣,似乎也並不見得就是有什麼私交,新少女乃女乃進門,想立穩腳跟,對各方各院都殷勤獻好兒也是常事。安雲佩素來行動都謹慎,怎麼這還是沒邊的事情,就這樣著緊了?」

葉春染笑道,「主子,綺雲軒要怎麼對付春綠軒,我們只要等著瞧戲就是了,自然就上演的日子。至于綺雲軒為什麼這麼著急出手,我想,咱們沒瞧見的,不見得她們也沒瞧見呢,等著戲上了台開了嗓,誰是個什麼角兒,咱們還能不知道麼?」秦氏一听,點點頭道,「你說的很是。看這情形,永慕堂想來也要吃一個暗虧了,安雲佩行動倒是快。我們且瞧著,到時候是個怎麼樣,還要看我怎麼說話兒呢。如今啊,這府里的東西風,可算是刮起來了。」說著又道,「你去叫蘇蘇再進來給我把指甲收拾完了,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幾日我們且躲個閑,總歸我們是個看戲的人,不管別人預備怎麼演,我們等著就是了,不必心急。王爺晚上要來,你去小廚房里頭盯著,叫她們別把菜給做壞了。」葉氏答應著就下去了。

如此過了十余日,乞巧節轉眼就到了。因為是節下商量著過節的事情,安氏請了各房里的女眷都聚在永靖堂後頭的花廳里頭,平時女眷們有個什麼事情,一概都在此處商議。各方的少女乃女乃、姨娘、還有姑娘們都到了,連平日少露面的柳妃也被請了出來,在上頭坐著。只有董氏,自懷芷嫁人之後總是病著,精神也恍恍惚惚,這些日子都起不來床,自然是來不了了。

安雲佩和秦婉彤依舊分坐柳芳和的兩側,只是今日的安氏明顯與往日不大相同,打扮得很是有幾分華麗,秦氏看著心中暗恨,知道這是故意在這樣的日子里頭顯示自己管家的威儀了。果然,不等柳氏和秦氏說什麼,安氏就以一副主人家的口吻道,「明日就是乞巧節了,我早早就傳下話去,叫各位管家的婆子們抓緊著把各屋里節下要用的東西趕緊分下去,除了各色應節的東西之外,每人還都有一對累金絲的喜鵲釵,取個好意頭。只是這一樣今年倒是不在庫房里,因為入梅損壞了好些庫房,今年貢上來的這些金玉首飾都在春綠軒里頭,這會子正要去取。只是到底是女眷屋舍,貿然去不大好,白妹妹,董姐姐身子不好,鄭妹妹又是個不愛管事的,你就跟著李嫂子去一趟。」

白氏素來和安氏是有些心病的。白氏本是外頭戲班子里頭唱青衣的女孩子,被上官啟看中了才帶進府里頭來。雖然長得很有幾分顏色也有幾分寵愛,無奈戲子出身,身世連安氏也不如。安氏不能用這個和別人計較,隱忍多年心里早就憋了氣,正好有個白氏更是不如,卻又頗得王爺憐愛,什麼好東西也從來不短了她的,滿腔子不滿就都撒在她身上,雖然也並不為難了她去,卻總是面上冷冷,不肯像對陳氏那樣親和。白氏本來知道自己身世不堪,並不敢掙個什麼,只求平安度日,只是安氏總不肯給個好臉色,偏生秦氏又總是拿自己和安氏作對,叫她在夾縫中活的更是不易,也不知究竟該在哪一邊的好。雖然有寵愛,卻總是過得如履薄冰一般。如今這里頭眾人幾乎都比自己有身份,偏生安氏找了自己去做這樣差事,听著雖然沒有什麼不妥,心里卻是一緊,唯恐里頭有什麼陰謀。只是既然話這樣說了,自己也沒有托賴不去的道理,之後硬著頭皮跟著李嫂子去了,心里只盼著沒什麼不妥的才好。

白氏這邊出了門,安氏就對柳妃笑道,「柳姐姐,你瞧這節下的事情,還有什麼沒辦到的,跟我說一說,我即可就按照你的意思做來。」柳氏卻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既然叫你管著家,你就管著就是了。一應事情你都辦完了,問我也是無用,我是不管這些的,也懶得費這個心思。」秦氏就接話道,「安姐姐這個殷勤獻的不好,若是真要請教柳姐姐的意思,早就該回了話去,不該在這個時候再來說這話呀。」

安氏也不和她計較,笑笑地喝了一口茶。又對鄭姨娘道,「鄭妹妹這幾日和二姑娘在一處說說笑笑,人倒是顯得精神了好些,也富態些。二姑娘很少在府里過節,我已經吩咐了下頭,叫這些節禮都給二姑娘多預備一份兒呢。」鄭氏忙道,「懷蓉和大家都是一樣的道路,沒有多領的道理。」安氏點點頭道,「鄭妹妹最是個知書識禮的,也罷了,我們心疼懷蓉也不在這一時半會的。」

說著話翎燕領著幾個小丫頭沏上茶來,用的卻不是尋常茶碗,乃是一色琉璃器皿,里頭茶色晶瑩剔透,乃是純粹明亮的金黃,葉片圓潤如珠,覆蓋著銀毫,在旋轉起伏間閃動著不同尋常的光亮。陳氏奇道,「這是個什麼茶,以前竟是從未見過,好新鮮模樣。」安氏笑答,「難怪陳妹妹覺得新鮮,這是最南邊穎城今年新供的茶,穎城太守本來是命人尋那雪峰上出產的名貴藥材,不留神竟找到了這個,出自高山雪峰滋養,連這產茶的日子也在盛夏,最是獨特。茶色金黃如琉璃,茶味清涼如冰雪,伏天飲了,登時渾身清爽舒泰,最是相宜。因為這顏色實在剔透,葉色也不同尋常,就取了名字叫琉璃。只可惜產量極低,又采摘不易,今歲總共就出了這麼五兩來,二兩送上重華山給老太妃去了,二兩留在王爺那里,就剩這一兩茶來,咱們也不能再分,索性就一起嘗一嘗鮮兒。白妹妹去辦事兒,她的那一份兒等她回來再喝。」

眾人听得這茶是這樣出處,都贊嘆稱賞不絕。先細細看了茶色,又輕嗅了香氣,青羅笑道,「活了這些年,還真沒見過這樣的茶,倒是開了眼界。」輕輕抿了一口,品味半晌,贊道,「真真好茶,入口便帶著一分清涼,茶香都蘊在這一分清涼里頭,這涼意先是轉濃,帶出茶的香味來,再慢慢地褪去,最後只留下茶香余韻。層次分明,品下來果然覺得周身都舒暢的多。」秦婉彤笑道,「二女乃女乃從京城來,什麼好的沒見過,說是好自然是真好了。」又望了安氏一眼,「咱們府里頭這些好東西,都是從雲姐姐手里頭過,雲姐姐自然什麼也見過,只怕好些我們沒見過的,姐姐都不當什麼事兒呢。」安雲佩自然听得出她言語里的暗指,悠然笑道,「婉妹妹本就出身世家大族,從小都是錦繡堆里長大的,我怎麼好和妹妹比。這些年雖然王爺恩典叫我管著家,除了孝敬太妃照顧王爺,還有柳姐姐的分量自然少不得,還有什麼東西自然都是和大家分享。我也不敢說管的好不好,總之竭盡心力只想求一個不偏不倚。」

陳氏忙笑道,「雲姐姐自然是公正的,這好我們都瞧在眼里呢。想著上一回,新貢上來的白玉果分量不夠,分到內府里頭也沒有剩多少,雲姐姐看著若是按位分都分了,實在是看不下去,就將自己的那一份兒分給了我們幾個,自己一個都沒嘗得到呢。再有姐姐這些年管著家,誰家府里管事的女乃女乃太太房里不是花團錦簇的,只有雲姐姐屋里還是那麼簡素,還不及我們這些小的,我們看著都覺得姐姐樸素,心里羞愧呢。」秦婉彤斜了陳氏一眼,「呦,妹妹這話是說誰呢,早知道我也該把自己的那一份兒也分了去。再把屋里頭那些好東西都收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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