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廁所回來，他們正在聊今年的世界杯，各自揣測會是哪個國家獲得。
我不喜歡關于體育的任何賽事，可是表哥卻很喜歡足球跟籃球，當表哥還和我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只有當電視上在放關于足球的比賽時才會跑到鄰居蹭電視。雖然沒有真正看過一場足球比賽，但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你們現在聊這個是不是太早了，六月才開始呢！」
「一點都不早，電視上主持人天天都在猜測，不過他們懂什麼啊！」秦宇一邊寫著作業，一邊側過身子回應我，不知道是足球這件事對他而言很重要，還是誰會是這屆冠軍的預測對他而言很重要。
「喲，你很內行嘛！」蘭蘭適時插進來，自從知道他們是一對之後，看他們的行為也感覺過分親密。
「沒有，一點點啦！」他怯懦地對蘭蘭笑著。
「那你覺得是哪一國呢？」
我表哥喜歡皇馬，那是一個來自西班牙的足球隊，所以他應該也希望西班牙能贏得。但我只知道一點皮毛，一個足球隊不是所有的球員都來自一個國家的，而他到底喜歡哪一個明星我都忘記了，不是我不關心，只是那些名字又長又拗口。
于我而言，誰會是最後的贏家，有什麼差嗎？
「那當然是巴西啦！」
「听你這麼問，那你希望是哪一國的？」這回問的是岑峰。
「我管他誰贏呢，跟我又沒關系，不過我認識的一個人他應該希望西班牙會贏吧！」每次想起表哥，都會感到一點傷感和一點幸福，矛矛盾盾的。
「喲，你的那個他倒跟言旭持相同觀點誒！」
我沖著他聳聳肩。
「是誰啊？」
「八卦了吧，我爸行不？」
「哦，我爸也關心足球杯，因為他要壓錢了。」他重新低頭寫作業。
「壓錢？什麼意思啊？」
「就是賭博啊，這都不懂！」
「這都可以賭博？太神奇了！」
「呆了吧！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
我是體盲，可是體育對我而言卻是一種神聖的競賽，另一個引人入勝的仙境，卻被以金錢交易牽扯上，就像一件雪白的連衣裙上粘了一塊濕漉漉而骯髒的口香糖。
「好像什麼事情的出發點都跟錢有關。」我也想能買很多好看好吃的東西，可是那種並不強烈，所以錢對我而言雖是個尤物，可是並不讓我完全痴迷。
「你可以換一種思維，換一種角度來想啊。」他把身子轉過來，正對著我，「你可以把錢當做一種單位，衡量你成功與否的單位。這也是為什麼在外國人們覺得問工資是個不禮貌的問題，因為那是身份的代表。」
「如果錢是一個單位，那它也是一種衡量炫耀，外在，虛榮的單位。我覺得人成功與否是找不到衡量的標準的。這個世上有那麼多事情，方方面面，有人在這個領域里成功了，未必在其他方面也是成功的啊！所以看一個人是將他所有的綜合指標乘以某一個系數，這樣得到的數才會是答案。」
可是這個答案重要嗎？為什麼人總要強調因為，才會給出一個可笑的自以為無懈可擊的所以呢？可是生活並不是證明題，而是開放型的主觀論述題。
「錢踩進了你的雷區嗎？你怎麼突然那麼較真起來啊？」他的眼楮很大，眉毛又粗厚，所以他並不需要特意睜大，就能輕易地將人威懾住，那犀利帶電的目光讓我有些招架不住，我轉而看著他的額頭，來佯裝自己落落大方。
「有嗎？」。
「我以為你沒有可以在意的事情呢！」
「看來我是挺善于隱藏的人。」
帕赫貝爾的《卡農》從白色玲瓏的喇叭里想起，那是我們的上課鈴聲。我喜歡這個曲，感覺大提琴的旋律像一個迷失在幻彩的森林里的公主，她起初畏畏縮縮，非常恐懼，當她終于進入這旖旎的森林中央才恍然，原來這里風光無限，生命充滿活力。然後她迎著太陽，順著風旋轉，小提琴就像圍繞著她翩翩然的蝴蝶，不斷地追逐她的腳步。
夕陽西下，陽光從桌子上慢慢地爬了出去，不聲不響。
「現在的天氣真是琢磨不透，明天說要到32度了。」語文老師一進來就拿著一個小本子扇著自己的臉。
「啊——」同學們異口同聲地嚷道，像看到什麼奇幻的事情一樣的驚呼起來。
「我敢打包票，這幫人壓根不知道32度的概念。」岑峰側過頭來，用他平時的音量告訴我，可是周圍的人都開始討論起天氣問題了，沒人在意唱反調的我們，「今天是27－31度。」
然後他就笑了，樂在其中的笑了。在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他總是這樣看著別人出丑，然後暗暗偷笑的嗎？之前的我會如何反應我已經忘記了，只是此刻的我就跟著岑峰開心的笑了。我已不清楚是因為人們的出丑而笑，還是因為眼前笑得前仰後合的岑峰而跟著笑起來的。
一次他突然鄭重其事地問我一千克的棉花和鐵哪個重，我想都沒想就告訴他當然是鐵啦，他就夸張地笑開了。此類事情太多了，他總會在我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讓我措手不及，然後夸張地嘲笑我，我並不覺得這樣有多好笑，可是他卻樂在其中。
「楊勤，岑峰臉上長了什麼東西嗎？看得這麼痴迷啊？」語文老師邊打開書本，邊拿我打趣，「都看了快三年了，還沒看夠嗎？」。
我羞愧地低著頭，幾乎快貼著書本了，黑色的字體在我眼前放大，妄想強行塞進我的視野內。臉燙的不行，很不舒服。
「沒有，我剛才在變魔術，她在看。」
「哦？什麼魔術？變個給我看看。」原本想要開始上課的語文老師這會也來勁了，真不知道岑峰是在幫我還是害我。
「這個魔術很佔時間的，我保證下次不敢了。」
「記住了啊，以後上課別這麼多事！」
稍稍過了一會，我轉頭看向言旭，他像平時那樣認真听課，表情無異。我在奢望什麼？希望他表現出生氣吃醋嗎？或許當老師在拿我開刷的時候，他正趁著這幾分鐘看書或畫畫，連睫毛都沒有動一動。
可是想到自己又不是他的誰，沒有身份也沒有這個魅力，被忽視當然是理所當然的了。只是心好失望好痛，那種痛像隔著千山萬水，隱隱約約，我形容不出它具體的形狀，雖然空洞模糊，可是它真的存在，我能感知到它。
我不知道在我看向言旭的那一霎那，有一個人的笑容在我的身後凝滯了，我早一步撇開了，將他的目光冷冽地甩在了腦後，就像後來我無數次的一笑而過一樣。
我不知道我那傷心絕望的心情他是否也嘗試過，但我畢竟傷了他太多次，可是他走不進我的心，走不進。他在門外徘徊不斷，不舍得離開，可是又不知如何進入，而守門的我也猶猶豫豫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