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旭和岑峰,等下放學了留一下,我們把明天去省里科學競賽的事情交代一下,別忘了啊!」
這個省級科學競賽學校里準備了很久,原本我們班有七個人,第二輪之後就只有他們兩個了,六班只有一個,所以他們是學校的驕傲。我不用往周遭看去也知道,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邊的這兩個男生身上。
我將頭埋進自己的臂彎里。
「你們可是我們學校的驕傲哦,要努力知道嗎,不過也別太緊張了,本色發揮就好。」
「老師,如果我們得獎了你有什麼獎品嗎?」。岑峰厚臉皮地問道。
「你想要什麼獎品呢?」老師笑容滿面,仿佛獎狀已經在他手中一般。
「我們能不能放假一天啊,照這樣下去我遲早有一天會崩潰的!」
「你如果得第一了我一定幫你向學校申請,怎麼樣?」
「老師你當我們還是小學生啊!」
我稍稍轉過頭,看到他自然的表情,心中不禁唏噓,他果真是眾人眼中的勇氣英雄。
「好啦好啦,時間不多了,我們開始上課了。」畢竟吳老師也干了多年的老師,擺平這些學生對他來說真的易如反掌。
全班都鬧騰起來了,大家試圖用小孩的方式換得一個承諾,仿佛只要他一點頭,明天就可以不用再來上學了。只是他們忽視了另一個當事人,而且是最有可能獲獎的那位成員。
我怯懦地轉過去看言旭,他一直在畫他的畫,沉浸在另一個世界里,忽略了真實的世界。他縴細的手指慵懶地握住鉛筆,在宣紙上隨性勾勒幾筆,漸漸地一個動漫美少女的形象就躍然紙上了。畫中的她也是同樣的美麗,也一樣的沉默,一樣的憂傷。
如絲細發揮灑在宣紙上,遮蔽了他的面容,只能從發隙中看到他白皙的膚色。這個渾身散發出恬靜淡雅的男生成功地吸引了我的一切注意。
「你們兩個在干嘛?」
吳老師走到我身旁,大聲地問道,但我能听出來他語氣中更多的調侃。
我紅著臉,低著頭,端正坐好,剛才自己偷瞄他的事情好像被全班人都看到了,好尷尬。
吳老師拿起言旭的畫冊,一頁一頁地翻著,臉上是復雜的表情,有些許贊嘆,也有點生氣,只是所有的感情他都試圖掩蓋起來,所以我做不出確切的斷言。只是我隱約地覺得他似乎讀懂了他所畫的。
我在心里為他捏了把冷汗,不自覺地我已將自己推向他的陣營,也許在我的心中其實也挺喜歡他的吧,始終是個平凡的人,做不出與眾不同的想法。
結果令人大跌眼楮,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地將畫冊放回言旭的桌子上,而後轉身離去。
整節課我都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麼,腦袋和耳朵始終聯系不上。
「楊勤你剛才在想什麼啊?」一下課蘭蘭就立馬轉過頭來問我。
「沒什麼。」我很窘。
「你不知道剛才老師叫了你多久誒,真有你的!」
「你別講了。」
我怕言旭會察覺出什麼,難道自己真的有在想象寫什麼嗎?我不敢往深處想,仿佛自己正陷入泥沼,我只能停在原地等待救援,只要我稍微一用力,我會越陷越深,終將被它吞噬。
終于挨到了放學,我像剛從牢籠里被釋放的囚徒。
「你今天又怎麼了啊!」
「我想要換位置。」
「為什麼啊?」
「就想換而已。」
「那好啊,你去跟文靜說啊,她肯定願意。」
「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啊,你有沒有認真地替我想想,為什麼總在旁邊說風涼話啊!」我終于憤怒了,原本心情就不怎麼好的,現在更差勁了,她為什麼總是這樣啊,難道她都不會真心的設身處地為別人想想的嗎?
「你生氣了啊?我只是開玩笑的。」
「算了,別說了。」我真的很煩。
其實我也沒有這個立場向她發泄。
接下來我就變得更怯懦了,我再也不敢偷偷看他了,我們始終保持著陌生的關系。
為什麼我對他會這麼抗拒,其實我並不知道,那不是欲擒故縱,是出自于內心的惶恐和抵觸,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那與文靜無關。
「蘭蘭,這個題目你寫出了嗎?」。
「沒有誒,我去問岑峰了,他還沒告訴我呢。」
「哦,我寫出來了,你也不來查收。」岑峰適時地插進話題,我有些懷疑之前他是不是都有刻意地偷听我和蘭蘭的對話,還好我和蘭蘭說的都是些可以公之于眾的內容。
他左手拿起那個作業本,右手握著一直白色略顯透明的水筆,起身來到我身旁。
每個人身上都有種味道,有些淡雅,有些濃郁,有些故意而為之,所以那些原本是不經意的香味卻被無謂地夸大,損失了它們原本的意義。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那是一種透著安全感和穩重的味道。
他居高臨下地為我們講解題目,但他身上的那種味道不斷竄進我的鼻腔,勾住了我所有的思緒,也抓住了我奔騰著的那顆心。
「听懂了嗎?」。看我們都沒做什麼反應,他一再地問道。
「哦,知道了。」蘭蘭勉強地回道。
蘭蘭眼眸迷離,知道她跟我一樣都還在雲里霧里的。只是當時我以為那只是蘭蘭听不懂的表示,哪知道她也跟我一樣,是被岑峰震懾到了。
那是一道奧數題,不是我平時會去寫的,只是身邊的人都在討論著這些,也跟風著去寫著玩,沒想到竟是這般的難。連消化都需要比別人更多的時間。
「完全明白了嗎?」。
「差不多了,好難哦!」我完全氣餒了,也不顧他的目光,頹唐地趴在桌子上。
「這個確實有點難,不過你做多了就會覺得解這種題目是多麼有趣的事情。」他微笑以對。
我有些失神,他是個漂亮的男生,很完美,也很貼心,雖然對女生顯得不那麼專心,讓我對他有些不好的印象,但在他面前,原本的幽怨也就散了,很自然地原諒了他,也很自然地將自己推向他的一方。也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對這麼一張精致的又愛笑的臉,誰能招架的了?
「謝啦!」
「好說,大家鄰居一場。」
「鄰居?」我回應他相同溫度的笑容。
他看著言旭,輕聲地在我耳邊說道︰「那個家伙不好相處吧?」
從他的嘴里透過的暖氣打在我的皮膚上,很癢。
「嗯?」
他是一座孤獨的島,一座無人登陸的島,而我,當然是理所當然被置之門外,可是我並不承認他是一個難以相處的家伙。我自以為靈敏地察覺出了他內心隱藏頗深的羞澀。
「你別被他的表象給欺騙了。」
「什麼啊!」我將頭往後靠,想要躲開他那曖昧的姿態。
我看了一眼言旭,他一心在看小說,一本很厚實的書,是外國的某一本名著,是我不會想著去翻閱的,連路過也不會多看一眼的書。
我們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狀態直至月考之後。這次我的月考成績並沒有太多的浮動,第六名,于我來說是個美麗的章節,他依舊保持著第一名,完美的無懈可擊,不知道他是用什麼在讀書的。
月考完結之後班主任舉行了一個家長會,這是我們班第一次開家長會。也許是溫州的人都喜歡跑天下,所以大多數同學都是沒有父母陪伴的,來的大多數是老人。
那天,所有的同學都只能呆在走廊上,我和瑩瑩閑著無聊,便跑到操場上去閑逛,巧的是那天沒有一點風。
「你家長為什麼沒有來啊?」
我用一只腳的腳跟踫著另一只腳的腳尖,一只腳一只腳,輪替地往前走去。
「家里沒有人啊。」我沒有抬頭看她,這是我的軟肋,但從嘴里迸射出的語氣竟然是那樣的輕巧。
「哦!」
「瑩瑩,老師叫你呢。」齊紅在遠處叫她。
「哦——」她用同樣分貝的聲音回應。
「你去吧!」
「你不回去嗎?」。
「我再走走。」
「好吧!」她匆匆地跑走了,連背影都顯得那麼歡快。
我抬頭看向太陽,一個黃色沒有特別光環的火球就靜靜地守著天空一角,看著我,只是單單看著我一人。陽光灑在臉上柔柔的。
我繼續著自己的方式往前走去,這個時候風又起了,揮起一層的黃沙。
我離開操場的跑道,轉到排球場,那個地方恍若被荒廢了一般,長滿了黃色枯萎的雜草,連隔網都破了一角。
當我走到排球場中心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言旭,他在不遠的籃球場上,席地而坐,手里拿著他一直在用的那本素描本子,認真地描繪著什麼,他面前是被黃色雜草覆蓋了的荒地,圍牆是鋼絲鑄成的格子透明牆,透過那些空擋,能看到世界的彼岸。
我已經分辨不出到底是這樣蒼茫的風景成了他的背景,還是他襯托了風景的寂寥。只是覺得那里的寧靜是無法讓人敢去打破的。
雖然今天的風不是很大,但冷氣還是很足的,坐在地上的他難道不會冷嗎?
之前我留意了他的位置,那里坐了一個安靜守分的年輕男人,直覺告訴我他跟言旭沒有一點血緣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