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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凡想,她不能拖著不去顏家。

捫心自問,若是有人在給自己惹出那麼大的麻煩後,轉身就避而不見,就算不咬牙切齒,那以後必是再無交情了。

谷凡回到屋里,把封好的罐子打開,好生攪拌一番,再次封好。能不能成事,就看它了。

隨便吃了點東西,谷凡便往顏舒家走去。

谷凡的心里很是不安,上前的拍門的動作都不如往常那麼干脆。

開門的還是顏舒,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不高興,當然也看不到什麼高興的樣子。

必是惱了。

谷凡陪著笑臉走了進去,顏舒也沒有了前幾天的熱乎氣,只是說她要的刺玫花都摘好了,封在壇子里,若是想用,就去自取。再者花期已經過了,以後也無花可采了,總共只得了五壇子,好歹也是它了。

一番話下來,谷凡好生羞愧。

這麼個情況,顏舒還惦記著幫她摘花,她卻因為一點流言就止步不前,相比之下,人品高下立分。

谷凡連連道謝。

顏舒應了聲,也沒有多話。

谷凡看著顏舒艷麗的容顏上帶著幾分倦意,臉色也有點蒼白,沒有血色,便知這些天是何等的辛苦。

「謝謝你,顏公子。」谷凡再次說。

這次顏舒有點不耐煩了,站起身來就想走。

谷凡接著說︰「對不起。」

顏舒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睨著她,「對不起,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這些天,我听到一些傳言。」谷凡坦言,然後就看到顏舒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恨恨地轉過臉去,不再看她,「其實我早就想過來,只是我卻不知該不該過來,我怕被人看見,傳出更難听的話來。我一個女人倒不怕這些,卻沒的污了你的清譽。」

「你既然怕了,為什麼又要來?」顏舒的聲音很干澀。

谷凡站起身來,走到顏舒身前,「這兩天我一直在想,究竟是我來對你的傷害大,還是不來對你的傷害大。我思來想去,就算是我過來有些不妥,這些錯卻是應該由我來承擔的。而且我也不想你認為我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

顏舒在嗓子里輕笑了一下,低低地說︰「你有擔當如何,無擔當又如何?對于我這樣的人來說,傳言是一種傷害,但卻不是可以擊垮我的傷害。你擔起你應當擔的,但是到我這里也不見得會減弱半分。其實,你來與不來,都不重要。來了,我認你這個朋友;不來,也不過是少了一個說話的人。就是這樣而已。」

「既然你認我這個朋友,那麼以後不管有什麼事,都讓我與你分擔吧。」

顏舒听到了谷凡的話,不是那種信誓旦旦,而是一種坦然,心里卻驀地一松。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那些流言怎麼會對他毫無影響?只是他已經習慣一切都自己擔當罷了。沒有希望,便不會有失望。

「好,既然你這麼說了,那以後也不要再叫我顏公子了,沒有哪個朋友會這麼稱呼的。」顏舒轉過身來,看著谷凡。

谷凡輕聲說︰「那我叫你舒兒可好?」

顏舒嘴角上揚,又緊緊抿住,「我爹才這麼叫我!」

谷凡笑起來,往前一步,站到顏舒對面,「那就當我佔你便宜了。反正——你的便宜,我也佔了不是一星半點!」

顏舒愣了一下,反駁道︰「誰讓你佔便宜了,你不要胡說!」

谷凡向後退了兩步,笑道︰「好吧,我沒有佔你便宜,是你佔我便宜了!」

顏舒又是一愣,看著谷凡笑得曖昧,突然想起一事來,頓時羞得捂住了臉。

谷凡只是笑,也不說話,就是一直看著顏舒。

顏舒恨恨地一跺腳,轉身躲回了屋里。

谷凡捂住口,呵呵笑個不停。

來這里這麼時間了,還是頭一次這麼開心。

顏父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谷凡聳著肩、捂著嘴偷笑的樣子,心里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

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讓他身為父親,怎麼放得下心來。

可偏偏這樣一個女人,卻難得地讓舒兒時喜時憂。

舒兒是他的兒子,舒兒的變化怎麼躲得過他的眼楮。

可是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是他與舒兒的娘沒有睜開眼楮,為舒兒訂下了那麼一門親事,只想著李家小姐人物英挺,從事的米行生意又是最穩妥不過的,卻哪里知道,未等舒兒嫁過去,自家便敗了,還讓舒兒受了那麼大的污辱。

這幾年來,舒兒基本上沒露出過什麼真心的笑容,那些流言蜚語也從來沒有斷過,難得有一個人能讓舒兒開開顏,還說願意與舒兒一起承擔,他還能阻止嗎?

顏父神情復雜地看著谷凡。

谷凡終于覺得有點不對勁起來,一抬頭便看到顏父看著她的神情似喜似悲,頓時如一盆冷水澆到了身上。

她太得意忘形了。

這個家里,並不是只有她與顏舒兩人。

還有一個長輩。

谷凡很清楚,自己剛才的言語舉止有多麼輕佻,這讓一個長輩會怎麼想?

谷凡站直身子,一臉尷尬與驚慌。

顏父看著谷凡,心里卻有自己的一番計量。

這谷凡相貌是不錯的,但可惜不夠陽剛英挺,不是一個會讓男人安心的人。但她說起話來,溫柔斯文,又不像是個孟浪之輩。她雖然答應要與舒兒一起面對流言,但她實際並沒有直面過流言的傷害,她能不能抗住,尚未可知。

且待且瞧吧。

「谷小姐,請坐。」顏父指著石凳,請谷凡坐下。

谷凡忐忑地挨著石凳邊坐下,一副等候審判的樣子。

顏父倒不由地笑了。

谷凡被笑得臉紅了起來。

顏父擺擺手,示意她不要緊張。

「谷小姐,雖然咱們認識沒有多長時間。但我觀小姐是一個有赤子之心的良善之人,舒兒能認識你,也是他的運氣。」

谷凡听到這話,心里卻有點發冷,這話的架勢分明是欲抑先揚啊。

果然——

「但是,谷小姐畢竟與我們相識尚淺,若說我真的信任谷小姐,也談不上。相信谷小姐也听說過我們家的一些事,舒兒他娘就是因為過于輕信,才導致這樣,舒兒年輕,我卻不能不為他多想……」

話剛說到這兒,就听嘎吱一聲,顏舒的房門打開了。

「爹——」

顏父擺擺手,示意顏舒不要插嘴。

「你看那刺玫花在那兒擺放著,只當是多輕易的事,可知因你一句話,舒兒這幾日走了多少路?四平山上刺玫花雖多,可為這幾壇花,舒兒怕是走遍了這四平山!單只這份心,值不值得小姐高看一眼?」

顏父看了顏舒一眼,又望著谷凡,「這些話舒兒是不會同你說的,但舒兒不說,我這個當爹的卻不能不替他說。不管谷小姐是怎麼想的,該讓小姐知道的,我還是希望小姐知道,小姐心里自有計量。」

谷凡看著顏舒,微揚起嘴唇,「顏伯父,有些事不說,我也是知道的。但是小女說過的話,卻也不是隨便說出口的,自會對自己的話負責,這一點伯父無須擔心。至于其他的,話說得漂亮,也不如做得漂亮,伯父且看。」

顏父點點頭,也不多說,只留下谷凡與顏舒兩人。

顏舒咬了咬嘴唇,半天擠出一句話,「你說的都是真的?」

谷凡微頷,「自然是真的。」

「既如此,我且看著。你若騙我、你若騙我……」顏舒的眼圈泛紅,搖搖頭,「你且回去吧。我要想想、想想……」

谷凡輕聲道︰「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活不要做得太晚,眼楮要緊。」

顏舒背轉過身,抬手輕拭。

谷凡又看了顏舒的背影一會兒,才離去。

其實顏父不說,谷凡也知道那幾壇玫瑰花的份量有多重。顏舒白天上山為她摘玫瑰花,晚上還要挑燈做繡活,眼楮都熬紅了,臉色也差得很。

原本谷凡只以為是流言的傷害,現在想想,其實遠不止。生活的重擔同樣壓得顏舒快挺不直腰桿了。

谷凡回到脂粉鋪,拿起小木棍,悄悄算著一筆賬,如果這次的試驗成功了究竟可以帶回多少收益。

算過來算過去,谷凡覺得不容樂觀,這筆錢還是太少,想做什麼事怕也是不夠的。只是現下,她也沒有別的好主意想。

脂粉鋪里的日子還是那樣,不忙,但總有事情要做。

谷凡想起自己那一手見不得人的字,這天有了空閑,便央胡掌櫃找幅字貼來,想練練。

胡掌櫃也沒有拒絕,只是問︰「怎麼想起來練這個了,可是覺得這小小的脂粉鋪施展不開拳腳?」

谷凡陪笑,「哪能啊,只是想到小時憊賴,空度了不少時光,不但字認得不全,一手字還是見不得人。現在晚上無事,練練也是好的。」

「練練也好。」胡掌櫃還是很贊成的,「這個月,咱們東家可能就要回來了,說不得到時要到鋪子里來,在東家面前露個臉也是好的。」

谷凡駭然,連忙說︰「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有本事的人,誰也屈不住,這個你放心!」胡掌櫃鼓勵了一下,轉身進了里面。

冬子好奇地問︰「谷凡,你識字啊!」

谷凡解釋,「也認不得多少,那一手字更是見不得人。」

冬子有些羨慕的意思,武二倒是沒有表現得有多意外,「你若說你不認識,我才驚訝呢。」又對冬子說,「我早說過了,谷凡與咱們不一樣。」

「這話是從何說起,都是鋪里的伙計。」谷凡可不想因為這一點小事,與她們生分了。

武二淡然道︰「谷凡,你也不用這麼小心,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一個人能做多少事,其實心里還是多少有數的。你好,我們為你高興,沒有看別人比自己本事便心里不痛快,暗里使壞的。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武二姐嚴重了,我沒有那樣的心思。我也只是希望咱們姐妹能夠相互扶持,走得更好更穩,將來可以護及夫兒,如此而已。」谷凡特別欣賞武二對家人的照顧與體貼。

武二點點頭,「我省得。」

冬子在一旁說道︰「我也這麼想的。」說完目光熱切地看著谷凡。

看得谷凡渾身一抖,不由縮了縮身子。

當天晚上,冬子見沒了旁人,只她與谷凡在東廂,便過了谷凡這邊,同她說話。

「谷凡,你可知道,那日胡掌櫃為何要你去給李家送脂粉?」冬子猶猶豫豫地說。

谷凡看得出冬子這話說得很是艱難,又有點不好啟齒的意思,不由暗自猜了猜,面上卻不動聲色。

「這卻不知。」

冬子在谷凡身邊坐下,悄聲說︰「其實是胡掌櫃試探你呢。」

「試探,這從何說起?」谷凡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別人這麼小心的。

「真的。」冬子急道,「這可不是我胡說。」

谷凡看著冬子,緩聲說︰「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冬子嘆了口氣,「其實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胡掌櫃她並不輕信任何人,而你又是外鄉人,胡掌櫃也怕有什麼不妥,所以格外小心。讓你去李家,也是讓許二公子相看一下。雖然面上不顯,許二公子為人很是精怪,武二也說過,從前是常到鋪子里來的。咱們東家同大小姐一起出門了,就格外關照二公子外照看一些。胡掌櫃也是征求二公子的意見呢。」

谷凡恍然,「那個點心有什麼說道。」

冬子笑道︰「自是比較滿意。後來二公子來鋪子里時,我無意中听到他同胡掌櫃說起你,很是知情識趣,也守規矩,難得的是也沒什麼閑話。看看是否可堪大用。」

谷凡沉思著,這個評價說好是挺好的,但也透露出一個問題,需要格外觀察。

也許礙著是外鄉人,又是獨自一人在此,很難讓人相信,畢竟顏家的前車之鑒尚在眼前。

谷凡不覺得自己有多大能為,可以影響到許記。于她的私心里,能得一份相對富足的安穩生活就好了,要闖出多大的天,她是想也沒想過的。

從本質上說,谷凡是個小女人。

谷凡轉著自己的小心思,卻也沒有忘了冬子來說此話必有用意,「冬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冬子被谷凡謝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期期艾艾地說︰「我早想和你說了,只是這種話畢竟不好開口。」

谷凡拍拍冬子的肩膀,「我明白的。」

「其實,我還有別的話,想同你說。」冬子眼一閉,快速地說出這句話,好像怕說慢了,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谷凡鼓勵道︰「你說。」

冬子吐出一口氣,慢慢地說︰「谷凡,武二有句話沒有說錯,你一定會同我們走上不一樣的路。我沒有恭維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沒有人願意一輩子只當個伙計的。」

谷凡看著冬子,發現今天的冬子的確與往常不一樣,她的身上有一種想要出人頭地的渴望。

「我也一樣。」

「但是我家窮,我不識字,沒念過書,我也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但我不想這樣下去,當個沒出息的脂粉鋪的伙計,一文要掰成兩半花。脂粉鋪給的工錢不算少,但也絕對不算多,這樣下去,我永遠也賺不夠娶夫郎的錢。雖然我總是笑話武二,其實我也是很羨慕她的,她有一個好夫郎,她疼他,我覺得這是應該的,但就是嘴欠,總惹她不高興。」

冬子轉頭看著谷凡,「谷凡,那一天你一定要去看刺玫花,我就知道你一定想到了別人想不到的事,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幫你,我想著,幫你也許就是在幫我自己。我幫你打掩護,我真的一點抵觸都沒有。」

「好妹妹,謝謝你!」谷凡誠心地說。

冬子搖搖頭,「我真的不是听到二公子他們的話,才過來討好你,也不是想著你發達了,提攜妹妹一把。我是想著,如果我可以跟著你學習一些事,那麼我的眼里就不會只是這一個小伙計。谷凡,如果你一直在許記做下去,那我不說什麼,咱們依然是好姐妹;但如果有一天,你決定自己做些什麼,請不要忘了叫上妹妹,妹妹也是服得下辛苦的。」

「好的。」谷凡點頭承諾,「如果我離開,要做什麼,一定叫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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