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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把木蘭的臉頰照得明滅不定,讓人看不清表情,內心翻涌的震驚和疑竇盡數隱沒于黑暗中。

她早該猜到,棺材本就是三夫人留下的,在雕刻中隱藏玄機亦是夫人的手法,牽涉出來的自然和南詔有關,只是萬萬沒料想這暗道竟為爹所用……

石桌上立著一盞粗陶小碗做的油燈,邊上有個細小缺口,那是去年柱兒磕出來的。木蘭整天都呆在府里,從來沒想過爹白天都在做些什麼,也沒留意過家里物件的增減,爹為什麼要拖著病體來這秘室?究竟對姐弟倆隱瞞著什麼樣的驚天秘密?

段奕用火折點亮油燈,室內光線立即明亮了許多,漸漸顯出全貌來。石室收拾得甚為整潔,地上用光亮的大青石鋪就,周圍一色青磚,牆角半空伸出一支石雕鶴嘴,下面有個卵石水池儲水,鶴嘴顯然暗通山渠,細長嘴尖猶在滴水,發出細微的嘀噠聲。

「這地方倒像是三夫人所造。」段奕環視一圈也看出了端倪︰「曾家原來只得兩處院落,宗祠本是正廳,女眷都住在旁邊的听雨齋。老爺子是十七年拆屋重建的,算起來正是三夫人進來的時候。」

木蘭不作聲听著,腦子里一團暈沉,思緒也混沌繚亂。娘和三夫人究竟有何淵源?玉菩提真是鈺妃之物嗎?爹來曾府是和什麼人踫面?一連串的疑問像沉沉巨石般壓在心口,恨不能馬上回家問個清楚。

暗門並不難找,石鶴旁的一塊青磚似乎比別處突出,向左搬動後一道石門無聲滑開,外面是黑峻峻的一處坡地,隱在灌木叢中不為人覺。

段奕走動著查看了一圈,確定沒有別的機括,半贊半疑道︰「真是個躲藏的好所在,只是三夫人都逝了這麼些年,理應沒人知道此處,難不成被那摩梭秘使發現了?」

久久沒有听到語聲,段奕回頭發現她神情有異,詫然道︰「蘭兒,怎麼臉色這麼蒼白?」

他將手放至木蘭額頭探試熱度,隨即蹙起眉頭︰「不妙,你在發熱,可是傷勢惡化了?得趕快上藥才成。」

「不用了,我只是不習慣下頭的空氣,過會便好了。」木蘭勉強扯出個笑容,眼光躲閃著,不敢對上那雙熱切眸子漾起的關懷。

「把藥拿來!」段奕不容分說扶她坐下,正色道︰「你這般不愛惜身子,就是你爹知道了也要擔心!」

听他提及爹,木蘭情緒更加復雜,默然低下頭去,卻見段奕背轉身面向牆角道︰「你自個褪下衣服,好了我再來敷藥。」

欣長挺撥的身姿在牆上投下一道深黑的剪影,輪廓細致優美。木蘭怔怔看了半刻,心中翻涌起慚疚和痛楚,臉頰有兩行涼意流過。她不能再自欺欺人,本就無果的一段情愫,終有了斷的一刻,如若一直這般隱瞞下去,對段奕來說豈不公平?

平時總見爹一個人對北深情遠眺,眼中是空懷大志的寂寥與憂思。勿庸置疑,爹並非南詔余部那麼簡單,行事必有更大圖謀,否則讓她入府找尋玉菩提當何解釋?但不管爹選擇了什麼樣的道路,木蘭總會追隨而去,就算段奕對她用情再深,願意接受她的身世,可在爹面前又當如何開口?他可是亡國戾將之子啊!

段奕哪里知道少女懷著如此復雜的心事,只是听身後毫無動靜,出聲催促道︰「蘭兒,現在並非拘泥小節之時,你大可放心,我絕無半點雜念!」

木蘭內心的柔情一波波漾開,壓住了所有其他思緒。今夜,就讓她最後一次姿意品嘗愛情的甘美,悉數接收對方的每一分親憐蜜愛,此後……千山萬水再不關情!

身後有解衣的悉索之聲,半響,木蘭幽幽道聲好了,段奕才轉過身來。

燈影下,少女斜露肩頭,低垂眼簾,睫毛投下的陰影遮沒了眼中所有情緒,細挺的鼻梁半明半暗,唇色淡薄卻弧度優雅,整個如同一尊白玉雕像,有種震撼人心的聖潔之美。

帶著膜拜般的表情,段奕上前細看傷勢,肩頭的鞭笞已化為瘀紫,像一朵盛開的邪魅之花。他帶著重重憐惜,從盒中挑出一抹藥膏,用指尖一點點敷涂抹勻。藥脂帶來的清涼讓少女一顫,段奕稍停片刻,下手更加輕緩柔和,生怕觸痛這誤落人間的仙子。

木蘭看他神情專注地敷藥,精致下頜偶爾觸踫到她的發絲,感受到縴長指尖遞來分分暖意,腦中閃過一幕幕往事︰觀月樓上的初次相擁,含羞哺藥時的情懷初開,荷塘亭心的傾心交談……一時心情復雜無已,眼中漸漸有淚光凝聚。

靜謐中只听得見鶴嘴滴水的踢噠之聲,和著兩人心跳的節拍,石室中竟有了旖ni的情意。

細細敷藥完畢,段奕雙手交替為她理好衣衫。果然是謙謙君子,眼光並不看往胸前*,只是強自壓制著漸趨急促的呼吸,起身笑問道︰「可感覺好些了?」

木蘭沒有作答,卻投身入懷將縴手環抱在他腰上,臉兒貼在胸膛上細听,闔上眼簾似在享受這難得一刻的親昵。

這是少女第一次主動示好,段奕心中牽起層層喜樂,通體都有種說不出的飄然舒暢,手指撫上懷中一把柔滑的青絲,口中喃喃笑語︰「蘭兒,待曾家的事情了結完,我就帶你回家,你會喜歡我住的竹樓,周圍全都是槐樹,一到夏天開滿了清香的槐花串,像你一般好聞。」

不知是不是錯覺,少女長睫一動,似有清冷淚滴滑出,卻見她抬頭綻開甜美笑顏,眼楮里一雙黑珍珠光華靈動,帶著前所末有的柔順嬌俏應答︰「嗯,……」

段奕沉醉在美好憧憬中,連細節都一一勾畫,聲音中帶著愉悅︰「還要種上好多的玉蘭,把你爹和柱兒也接過來,等以後我們再生兩個孩兒,帶著他們一同遠游,我陪你回蘇州看娘去……」

腰上的雙手環抱得更緊,似在呼應這般美好的憧憬,發梢卻傳來微弱的涼意。少女的嬌弱身軀經不起石室寒涼,帶了微小的顫栗,段奕只得流戀地放開手道︰「這里不宜久留,你身子有傷得趕快歇息,睡醒了便再敷一次藥。」

木蘭萬分不舍地起身,卻又抬頭細細打量,目光沿著他英挺的輪廓來回描摹,白玉般的臉頰泅出一絲紅暈。這般情態叫段奕再也不能自持,摟住縴腰低頭吻去,唇瓣傳來的熱度灼人,柔滑香舌從輕如蝶觸到主動挑引,比往次都要勾纏熱烈,讓他身體漸漸生出異動,迷醉地索求更多潤澤淺馥。

「蘭兒,我要你……」他意亂情迷地低語,少女的刻意承歡激發出某種yu望,在體內四處澎湃奔流,右手已不知不覺越過雷池,停留在柔軟飽滿的峰巒。

少女嚶嚀搖頭,嘴唇無聲歙合,身體卻貼合更緊,分明是默許他的大膽愈越。感受到隔衣傳來豐盈細膩的質感,段奕更加qing動,雙唇從粉色面頰一路吻下去,縴長的脖頸,精巧的鎖骨,胸前無邊*任由采摘……在yu望高漲的頂峰,他卻生生止住,緊緊挨著柔滑的發鬢,一動不動等待體內潮水的退卻。

「蘭兒,我要給你最美的記憶,」他輕吻著耳垂夢囈︰「等著我用十里紅妝來迎娶你,我要你身著嫁衣走上我的竹樓……」

無數的話語在胸臆涌動,最終化為一聲輕不可微的嘆息。在他眼楮看不到的地方,有一滴淚珠跌落下去,被滴水的踢噠之聲掩蓋,消彌于塵土之中。

走出宗祠時天邊已隱隱發白,木蘭在樹蔭下和段奕道別,看著他滿懷歡喜離去,俊逸身影漸行漸遠,最終化為目不可及的小點消失在視線中,心底的記憶堡壘也轟然倒塌。

摒棄所有的偽裝,有某種深刻入骨的疼痛讓心髒收縮了一下,她卻淒婉一笑,絕然走往相反的方向。

天亮時,苗苗發現木蘭額頭滾燙,在被窩中燒得雙頰通紅。小丫頭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木蘭卻擺手說不礙事,睡一覺便好了。她喝了點熱水後又倒頭昏睡,大熱的天氣蓋著棉被還打冷戰,苗苗一直守在旁邊,不停用濕巾為她拭去冷汗。

昏沉中,木蘭又做夢了。

四周是一波一波冰冷的水,娘不知上哪兒去了,年幼的她跌落在一個大湖中,她驚慌地想出聲呼叫,口鼻中卻嗆進了水,熱辣辣地不能呼吸。那是第一次溺水的感覺,她拼命劃動小手想要浮起來,意識卻漸漸飄散……

一雙手把她從水中提了上來,有人在急切地喚她,拼命拍著她的背,讓她把水吐出來。好半天木蘭恢復了力氣,慢慢地睜開眼,看到一張尖尖的瓜子臉,圓圓的眼楮驚惶地盯著她。那是一個年紀和娘相仿的女郎,五官秀麗,下巴上有一顆淡褐的小痣,眉宇間透著親切熟稔。她哇地一聲哭出來,年輕女郎把她摟在懷里輕聲安慰︰「木蘭乖,有芸姨在不怕……」

場景嘎然而止,切換到一片綠茵茵的草地,她和一只蝴蝶嬉戲,透過花叢瞅見娘和芸姨在一棵樹下交談,娘搖著頭,芸姨卻跪了下去,似在墾求什麼……

夢境變得混亂不堪,有沖天的火焰燃起,木蘭在濃煙中左沖四突,全身烤得炙熱,嘴唇渴得干裂……熱浪瞬間散去,周圍變作高高冰山,她獨自在雪地上孑然行走,口中呵出白霜,手腳被凍出青紫……她累得實在走不動了,前方卻出現一道溫泉,水汽溫潤彌漫,吸引著她一步步挪過去……

「水,水……」木蘭發出微弱的聲音,確有一線清泉滴落口中,滋潤著干裂的咽喉,微微帶著澀意,象爹泡的藥茶。她漸漸恢復意識,眼前晃動著一張朦朧的瓜子臉,一聲「芸姨」差點月兌口而出,好一會才看清那是喜鵲。

「小姐回來了……我睡了多久?」木蘭虛弱地問,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現在是正午,你燒得不輕。」喜鵲把手里的湯碗遞給苗苗,擔擾地道︰「幸虧姑爺身子不舒服,帶了個郎中回來,順便就替你開了湯藥,小姐也囑咐你服藥後接著睡。」

這藥有止痛退燒的奇效,木蘭只睡了個多時辰便醒轉過來,雖然全身乏力,熱度卻退下去了。廚房里苗苗早就熬了一鍋清粥備著,喝了大半碗後身子清爽了許多。中間小段子來打探過消息,見她已無大礙放心覆命去了。

枕頭下壓著段奕還給她的玉蘭花簪,木蘭貼身收好後梳洗了一下,便去向小姐告假回家。照琬玉的意思,讓她今兒就留在院中好生將養,她推說幾天沒回去,心里記掛爹的病情,琬玉想想也是,依她去了。姑爺在旁邊听著,順口叫苗苗送她一程,也被她婉言推辭了。

木蘭走出府時,天上還掛著明晃晃的日頭,讓人有暈厥的眩熱。她拖著發軟的身子,走一陣歇一陣,往常只需要半個時辰就能到家,今兒足足多費了一半才落屋,木門上掛著鎖,爹並不在家中。

走了這半天又渴又累,木蘭歇息一陣,到里屋給傷口重新敷藥,肩頭似乎留有指尖的輕柔氣息,那些動情的呢喃猶在耳前,讓她不覺又掉下淚來。想得一陣,她擦干眼淚,下了某種決心般,從屋角藤箱取出娘的遺物,鎖了門往後山走去,爹這會應該是在山上的觀相台。

上山的小徑曲折難行,木蘭在深可及膝的草叢中往上攀爬,到半山時日頭已經開始下墜。山風吹得亂草獵獵作響,遠遠地,就看見爹在山頂沖北盤坐,清瘦的背影一動不動。

北邊,正是數千里巍峨雄奇的莽莽蒼山,高聳入雲的山麓無邊無涯,峰頂長年冰雪不消,直向天際綿延。群山腳下蜿蜒流淌著明鏡般的百里洱海,一座座島嶼瓖嵌其中,如同碧海中的明珠熠熠生輝。

那里,曾經是瑰麗無匹的南詔行宮,浸潤百年詩酒,盡得物華天澤。南詔之後,再也無國出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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