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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私動貢品一事在康熙的沉默之下悄無聲息地漸漸平息了下去,念及那日胤與我說自當樂得做個世外閑人,忽而有幾分恍惚,若我並未與胤有此層關系,若我並不是有了幾分先知的優越,或許一樣不知他那孤清憂悒的表面下隱匿著怎樣的雄心,以前讀過一些史籍,談及胤有意爭太子之位多是在一廢太子之後,但安知此刻的閑人不是為了消除眾人的側目與隱憂呢?如此懂得收斂鋒芒,藏刀磨礪,才能勢在必得吧。

那日值夜過後,康熙雖對我褒獎益多,但我卻甚少主動議起朝局政務之事,而多數時間是隨李諳達盡心學習著宮里的各種規矩,接手的事兒也無巨細地越來越多,偶然得空會捧一部《北苑貢茶錄》抑或是《品笈品藻》、《煮泉小品》等等獨自琢磨,或是擺上幾盅香料,耐心在燻爐中一一調試,大抵是在自己手藝上下功夫……看似清心淡然不妄自恃寵而驕的我,其實更漸習慣了宮中各種待人接物的規矩,熟識起來倒也有不少人樂于巴結奉承我這所謂的御前紅人,于我較為直接的好處便是︰打听事情更為方便。自持著一派不理世事安分于己的樣子,但傳入我耳中的朝堂、後宮之事絕不比從前少。在這大抵看似箕豆相安的情勢下,日子輾轉而過竟已到了七夕乞巧。「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的景致在四面莊穆的紅牆之內里是瞧不見的,宮女內監人人如平日一般謹慎小心,唯恐出差錯,宮內也只擺小宴,並不見隆重奢華。早兩日便听得宮女們議論乞巧節,都說乞巧節是長安城的女子們年年最期盼的日子,平日里難得出門的閨秀們亦可攜伴出游,吃巧果兒,拜織女。把自己的心事映在巧手制成的女紅上以求嫁得如意郎,早得貴子。長安城內燈火通明,熱鬧非凡,街上亦是景色綺麗,自是讓我心向往之。

然後羈絆在這深宮之中,已然失卻了那樣的自由吧。有時仰目凝眸于那些自在地鳥兒,亦是轉目便不見的,何嘗不羨慕它們的自由呢……不像人如斯桎梏在自己的狹窄之地里,有時言笑談吐尚且由不得自己。

天色尚早,秋日晴好陽光燦爛,湛藍天際里彩霞滿天,我今日恰巧得閑無需當值,也不必值夜,卻只能無所事事看書打時間。捧一紙書香愜意至極地倚在梨花木藤椅里,忽而嗅得一陣味兒有些古怪,舉眸一望。卻見胤一身月白銀繡薄衣負手立在我身前,臉上難得有如此純粹溫暖的笑意,宛若蓬勃陽光滿天滿地灑落,他頎長的身影因我地仰望而更顯高大,燦陽在他的一身月白光華上拂下一地織錦般的輝煌……我的驚喜之情溢于言表,開口便打趣道︰「定是你在捉弄我!」說罷起身揭開藤案上置的那青玉纏枝雕翠香爐,從里頭舀出了兩瓣干澀的橘皮,卻不意被那撲面而來的濃郁氣味沖得連打了兩個噴嚏,卻听他見狀「嗤」地一聲笑了出來。我灰著臉把橘皮擲在地上,惱道︰「上好的香料,可是費了我幾日心思才調制成的,用了蘇和、獨活、丁香、紅豆、依蘭五味香料調制……樣樣都是名貴難尋地料,你倒好!我還未來得及去皇上跟前邀功,竟被你這兩瓣橘皮給毀了!」

他見我如此惱意不覺好笑,連嘴角邊的笑意也斂不住絲毫,捧了藤案上的青玉纏枝雕翠香爐左右觀賞一二,嘖聲稱贊。不由問「你整日就忙著搗鼓這個?」

「我鼓著腮幫偏過頭去︰「若不在這些手藝上下功夫,可換不來這樣好地茶具、燻爐……」

「如今見是越斂財了,指不定自家壓箱底兒里藏著皇阿瑪偷偷賞你的好物事,這樣下去……遲早是個財主兒!」他一臉促狹地望著我,瞳眸之中卻泛著燦陽般光華一色的笑意。

我自知嘴上斗不過他,也知趣地收斂道︰「怎麼今日惦記著我這兒來了?」

見他半晌不答話,我納悶道「瞧什麼呢?莫不是幾日不見我身上長了什麼東西?」

他回過神來,淡淡道︰「你今日這身裝扮,還是在八弟府上時便有了吧?」

我低一看。俏麗笑道;「那時一見這花色便心下喜歡。只是衣物總是那時的,入了宮身份也是不同了。怎能還照不知事時打扮,這是內務府里按尚儀規矩制的衣物,我好歹求了他們換成了我喜歡的蔓長春藍緞……」

他溫然而笑。脈脈道︰「你這身打扮最是好看。那時見你獨簪了一支白玉簪子配上此裝。與你起舞時地孤清冷傲裝束相比。這樣更顯清麗月兌俗。」

我只覺如斯情意。仿佛漫天漫地蓬勃灑落地陽光都是沾染了甜蜜一般。佯裝嗔道︰「巴巴地過來就為了和我說這個?卻也不嫌腳程多……」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和悅微笑。

我想起今日是七夕乞巧。雖心向往之那樣地綺麗熱鬧景色。卻仍舊假裝不知道「嗯?什麼日子?」

「牛女相期七夕秋。相逢俱喜鵲橫流……(1)」他含笑答道。

「七夕呵……今日雲駢渡鵲橋。應非脈脈與迢迢(2)。只可惜身在這紅牆黃瓦內。執一盞清茗。不知舉眸能看到幾分牛郎織女地情愫?」

他扣住我的手,指掌間濃情蜜意交纏瞬在一起,道︰「何須在這紅牆黃瓦內舉眸奢望?隨我一同出去品茶,看今日雲駢渡鵲橋,牛郎織女相期,不理會這宮中的紛雜人心,虛浮微笑,我們自賞我們的景,顏兒可願相隨?」

我一時怔怔然,似有些不敢相信。他以為我有所猶豫,隨即又溫柔笑道︰「宮外的茶不必這玉壺琉璃碗中的有分毫差的!十三弟的眼光,你信不信得過?便是你不給我這面子,也不能博了十三弟的面子,他可如實告訴我你欠了他一壇好酒,若你不賠,必要賴在我身上了……」

听他如此說我才確認他所說不是糊弄我地,于是眉梢眼角皆是歡喜,卻又疑惑︰「我真能出宮?可是皇上那頭如何才好呢?」

「我已尋過了李諳達,今夜皇上必定翻我皇額娘的牌子,這幾月里皇額娘時時總念些皇恩不似昨日了,其實皇阿瑪心里到底還是惦記著的。以我對額娘的了解……今夜皇阿瑪是無需你再侍侯了。況且這暢春園內出去……遠比出宮容易。」

心下斟酌幾分,我道︰「若由你再去求李諳達的確不妥,不若我一會兒去向李諳達賣個薄面,說是往年乞巧節都隨自小侍候我的貼身丫頭繡兒一同過,今日便向李諳達討了這個賞,替我瞞過皇上,宮門上鑰前我一定妥帖地侯在耳房里,相信以平日的交情……李諳達會賣我這個面子。」

事情遠比想象中要容易,酉時換了四貝勒為我備下的衣物進到馬車內敘敘向外駛去,我因覺車內悶熱,遂卷了簾子上去,彼時暮色如流離四合的雲暈,光色瀲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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