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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最好不相許(4)

時光陡轉,轉眼在這個時代已消磨去將近三年時光,第一次出現在八貝勒府里的情景依舊歷歷在目,而今卻像是兜兜轉轉走了一遭,雖未有什麼驚濤駭浪之舉,但心性與處境卻是與當初截然不同了,現在的我……或許更像是抱著一顆倍加感激的心態,謹小慎微地在這個時空活下去吧……因為心里已有了……值得我去珍視的東西。

瞅著銅鏡里的自己,已由當初十五六歲小姑娘的身量出落得越高挑,清秀……只是有心人若仔細一看,便會現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與孝懿仁皇後竟是越來越像,不論神色容貌,都似是如出一轍,只一想起那幅畫卷,我便會莫名的覺得心里一顫……但願……這只是種巧合吧,偶爾想起在木蘭圍場的大帳內那位千古一帝看我的神情,我都仍是惴惴不安,不知這太過相似的容貌,在今後的路途中,究竟會是幫了我還是……害了我!

收拾好一些衣物細軟,我坦然地站在窗口,起初剛進宮選秀時,也是這樣日復一日地看著日升日落,那時……有那個清淡如陽光般的十四,有那個陪我在溪邊嬉戲的胤,有……我不願繼續想下去,只讓記憶停留在那個時刻,似乎這兩年在宮中平淡而壓抑的生活都輕淺得不曾生過,不是沒有想過,一入宮為婢,便會少了這樣多的自由和朋友……無奈的是,就算找到了內心的安定,我也不願拘束在這貝勒府里荒其一生。卻更沒有出宮享受自由生活地勇氣與權利,誠如胤所說,我若真想做那有始有終的人,現在便要為自己求一條生路……而若想重新在宮里生活下去,為了東廂姐。為了理清那些迷霧一樣的錯綜關系。擺在我面前的只一條路︰便是求我阿瑪——和碩額駙明尚!

快到正午的時候,門外有小廝來招呼我出去。自知胤命李衛備地車馬已在貝勒府地偏門候著,我轉身草草環視了一圈屋內。這間房子,怕是以後也難得再來一次,但這里……卻在短暫的一段時間內見證了我與胤地感情,和那一生一樣的讓我銘記于心,難以割舍。但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我無需割舍,只需陪著他……無論身份怎樣變化,我要做地,只是陪著他。

到額駙府的時候已是臨近傍晚,我第一次走進這個真正屬于郭洛羅素顏的家,卻竟是這樣的陌生……

進府所見的第一個人,便讓我心頭一軟,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便見她直直地沖我迎了過來︰「小姐……當真是你嗎?奴婢真要以為打小姐進宮。以後就再也見不著了……」一句話尚未說話,她卻有些抽噎了起來。

我刮了刮她地鼻子。嗔道︰「傻丫頭!哭什麼呢,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小姐!您這次回來會住多久?繡兒想好好伺候您幾日,等您一回宮,又不知何時才見得著小姐了……嗚嗚……」

我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只好道「回宮……還不知回不回得了呢……」

她抬頭望著我,忽然眼里亮了幾分,有幾分興奮地道「小姐若是不回宮,便在府里住下吧……畢竟這里才是小姐的家啊……」

這里……才是我的家嗎?我茫然地搖搖頭,還未理清思緒,手里的包袱便被繡兒接了過去,順勢拉著我往書房走去……

「老爺,小姐回來了……」即使書房沒有掩上門,平素里水靈的繡兒也只站在門前低低喚了一句,待到里邊傳來一聲低咳,繡兒才退了下去,臨了也不忘朝我眨巴眨巴眼楮,抿嘴一笑。我心里思忖著,我的「阿瑪」,大概是個很嚴肅的人吧,但記憶中那個站在落日下遠遠凝視我的中年男子,分明在骨子里便帶有一種和藹與親切,縱然那份親切感讓我覺得不真切,但是……

我還在想著自己的心事,一時猶豫不覺進去該如何言辭,卻不料書房里地人突然背著手出現在我面前,一時間我地目光與他猝然相撞,卻誰也沒有避開,他眼里似有無奈,似有疼惜,似有種深深地愧疚,太多的神色凝結在那雙已然老陳地眸子里,我只是坦然地接受,坦然地回視。半晌,才揚起嘴角,慎重地喚了聲︰「阿瑪……」

「惘竹……這些日子在宮里……你吃苦了……」

惘竹?是誰?難道說在自己家中就有另外的稱呼嗎?為何我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他的聲音在極力地沉穩中仍不自制地有些顫抖,明明那樣急切的關懷,為何好像總在刻意地避匿呢?我不明白……不如,就不知到底吧……

「阿瑪?您方才是在叫誰?」我故作茫然地四下望望,猶豫地問道。

他神色一凜,「原來毓眉說的不假……你當真是忘得徹底!也罷,忘了好!這些日子,就在家里好好歇著,一切有阿瑪擔著!哪一日若是眷著宮里了,或是又想去找毓眉伴著了,便和阿瑪直說,你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阿瑪如今縱使管得住你的人,也管不住你的心了……」

一番話說得無奈且懇切,竟讓我一時語塞,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並未說什麼,只先走在前頭,示意我跟著他在這府里四處轉轉。

這樣的感覺甚是怪異,莫說我根本不了解「阿瑪」的心性,單是一前一後走在一起,我都不敢大意半分,拘謹得很。

「顏兒……宮里好嗎?」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毫無防備,我只得隨口應著︰「有好……也有不好,就像在家拘著時總會想去了解外面的混雜人心,在夾縫中探頭求生時,又會眷戀家中的平和溫暖,人啊……總是奢求那些不在眼前的東西,每時每刻又怎會有真正的好……?」

語畢良久,才覺前方的身形早已頓住,好半天才回身道了一句「顏兒……通明事理是好事,但一個人不應當只懂得藏拙,適當的時候隱去自己的鋒芒,要比藏拙更重要。」

「阿瑪說得極是,只是不知阿瑪何出此言?」

「顏兒……你記著阿瑪一句話,在這紅牆黃瓦之內,若不是萬不得已,做一個明哲保身的平凡之輩也就罷了,阿瑪知道你從小心志就不止于此,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張,但是……我們郭洛羅家,不需要有多麼的出人頭地,說句不中听的話,你姐姐毓眉……這輩子大概就葬送在宮里了,阿瑪不希望你也……」

「阿瑪也知道,素顏有自己的主張,這麼多年以來,我雖未是阿瑪親生,但阿瑪待我甚至好過于親生女兒,素顏未嘗有過什麼報答,絕不會因在宮里拖累了您和一家人,但是……素顏或許不能夠只做一個平凡小輩了……」

「為什麼?」他眉陡然一挑,竟然有些擔憂地望著我,我不明白那樣的眼神。

為什麼……為什麼……

只是因為我有要去爭取的東西,他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他去哪里,我必相隨。

我對于阿瑪的問題置之未聞,挑目笑道「阿瑪,你可知我在宮里留下了怎樣的攤子?」

他點點頭,「四貝勒爺都告知過我。」

「阿瑪,若您是我,可安心于在留下一堆爛攤子給別人後安然離開麼?毋寧說會因此波及到良妃娘娘,我想有的人,也不甘于就此放過我吧。」

他似是在考慮什麼,良久,方才吁出一口氣「顏兒……有的事,該怎樣才能讓你明白呢?罷了,明日,明日我便去宮中。我知道,這里拘不下你。」

夜里,我央著繡兒與我一同睡,她自是喜極,卻又有些扭捏,我不管不顧地講她拖上了塌,熄燈過後,她忽然低低地來了一句︰「小姐,這里和您當吹離開府里那會兒還是一個樣……」

「嗯……繡兒,我睡不著,可願給我講講小時候的事?」

「是,小姐愛听什麼,繡兒便說什麼……」

「那你就從……惘竹說起吧……」感覺身邊的人略微一震,好半天,她才回我一句︰「小姐如何突然想听這個?」

「今日,我听到阿瑪這樣叫我,許是這又是我忘記的那部分事吧。」

「其實……其實惘竹……是小姐親生父母給小姐的名兒,只是在人前,老爺從來不會這樣叫,當時夫人在時,也嫌這名兒不喜氣,因此不常常叫。」

親生父母……是阿,縱然是萬不得已有阿瑪可依靠,卻居然並不是親生的,我忽而對我的身世越感興趣了,究竟是歷史的哪一個漏洞,允許了我的介入呢?

惘竹。惘竹。

空惘的竹本無心,無心,則無傷,無傷則不倒。

我苦笑,竟是這樣的寓意嗎?常人又如何能做得到無心無傷,這個名字,是想告知我什麼呢?

「繡兒,阿瑪有沒有提起過我親生父母的事?」

良久,亦是無人應答。

「繡兒?睡著了麼?」

我扯了扯嘴角,畢竟……她還是個孩子阿。

漫長的夜里,我獨自抬眼望著一室黑暗,毫無睡意。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仍舊忙著處理朝政的事務,還是周旋于他的妻室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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