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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可不相棄(4)

「請問姑娘有什麼事麼?」她語氣恭敬地問道,從她有些陌生的面孔看,大約是新進來不久的,連我從前也是這里的人都不知道。我莞爾一笑,心中慶幸著正是需要這樣的人,柔聲道「沒什麼打緊的事,就是想問問你,這小雜院里最近些時日,都有什麼人來過?」

她一時支吾接不上話,只一雙蒙昧的眸子細細凝著我,我將她手里的釉珠簪子又緊了緊,「這個,便送給你了,我的一點心意而已。」

「這怎麼能!我和姑娘也不認識,況且進宮的時候,爹爹便與我說過,宮中何等地方,斷斷莫要因些小事受了別人的好,到頭來後悔的……終究會是自己。」她的聲音有些苦澀,卻仍然堅定地推月兌道。

「你爹爹……是做什麼的?」有這般心思的人,一定不會太過平常,她為何被罰在這只做一個小雜役。

「我爹爹……因著祖上太爺的遺物典籍里殘留下不少明朝舊稱,幾家株連,鋃鐺入獄,無一幸免。」她低下頭,眼里泛起淚光。

我這才察覺自己已不經意間提起她的傷心事,忙改口道「是我不該問這些事!這簪子就當我交個朋友,贈與你的,可不是你爹爹所說的好處,知道麼?」她點點頭,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卻澀澀的,到底是個沒多少心思的孩子,只幾句話便能把她哄上心了,但更多的,卻是愧疚,不知那些剛入宮時的妃嬪,是如何適應這宮中爭斗時。一如春花般燦爛盛開的笑容,終究湮滅在這虛偽的言語里,像是被判了死刑。只一次,便無可救贖。但仍是有那樣多地人,從未想過要逃躲,迎著深淵閉眼往里一跳,便以為什麼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沒有它意,若是你不願說。也就罷了。」故意裝作失望地嘆了口氣,便要轉身離去。

「姑娘……!」她叫住了我,轉過頭便看見她手里緊緊攥著那並不名貴的簪子,猶豫片刻,道「這幾日來的人倒是沒什麼,只是前些日子,綺紅姐忽然給我們屋里地姐妹一人送了份食盒,當天用完食盒時,便覺東廂姐有些沉郁。我們仔細問了,才現東廂姐燒熱得厲害,忙與綺紅姐去說。當時綺紅姐確是焦急,哪知第二日。就有位高瘦的姐姐來將東廂姐**了屋子。自那以後。我們只知東廂姐被禁足在那個屋子里,誰知今日所見。竟成了這樣……」

高瘦地宮女……?莫非是……安茹!雖早在預料之內,卻仍有些難受,而綺紅姐……她方才見我時有些與平時不一樣的神情,莫非便是因為此事?但依她的性子,該是欺弱怕強的,定也是迫不得已才會如此做。如是想了一番後,我便離了小雜院,滿懷著自己的心事回長去。

我什麼都沒能為她,那張殘破地小門關上之際落下的一片灰塵迷了我的雙眼,心里一陣絞痛。東廂姐……你再忍忍,一定……素顏一定不會就讓你這樣委屈的。我在心里這樣警醒著自己迷茫的心向。

「你做得很好!」突然一聲陰冷的笑從我耳後傳來,正在出神的我被唬得一驚,忙轉過背去。「安茹!」

「噓……別這麼一驚一乍,我們可等著你給排的好戲呢!怎麼樣……艾草的味道還不錯吧?」

「我排地好戲?哈哈哈……你當我素顏是什麼人,還不至于被你們踐踏于足下吧?」

「別著急……先看看這是什麼?」她一手挽起一條素色的纏枝花樣緞子,放在指尖繞轉了幾圈,便納入袖中。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該是南苑地衣物上撕扯下來的,南苑地品格極低,難得有機會進宮來,怎會有機會讓德妃娘娘與安茹輕薄欺侮?我越來越想不通,自己地一切到底給她們帶來怎樣的利用價值,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傷害我左右地人?或者我的到來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因而不管到了哪里,也都只是錯誤?我不敢想……只覺得手握成拳,指甲深陷入手心里,辣辣地痛。「戲碼子娘娘都給你配好了,你現在要做的,便只是唱好這出戲,唱的越逼真越好。方才那個小宮女,顯然相信你了……不是麼?放心……這出戲唱得我們娘娘都滿意了,自然不會為難你寶貴的南苑格格,但若有分毫差錯,我可就做不了主了!」她趾高氣揚地跨過我身旁,我只是傲然地一笑,什麼都沒有說便離開。

「記住……唱好這出戲,我們娘娘可有大賞頭。」臨了她也不忘在背後這麼喊了一句,漸涼的空氣里,再也尋不到絲毫平淡的溫暖。

回到長的時候,時間依稀尚早,一襲長袍透過清晨的陽光,如同溶化的純銀一樣燦然生光。有些熟悉的冷峻的面容,有些熟悉的憂悒的眸子,在一時間穿過千千萬萬凝滯著我,其余的煩惱與驚懼,仿佛只需朝夕便能忘卻。

明明也是……那樣深遠的寂寞啊,為什麼會帶給我心安的感覺?這樣的感覺……似乎是在不經意間就早已出現過,他提著燈籠走在我前面,用厚實的步伐踩緊了融雪時,他在冰寒刺骨的季節里把那樣好看的一雙手伸入冰冷的水中洗盤子時……曾幾何時,我卻從來很少注意他的存在,我只是那樣一味地排斥著……這個總屬于威脅的人。

「你一清早,便與我額娘身邊的人敘談了那樣久,原本想跟著你的心,突然就轉了道,看來……我這麼做是對的吧?」他戲謔地看了我一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毫無溫度地道。

「四貝勒從來就沒想問問……我與你額娘身邊的掌事宮女能有什麼好敘談的?」我心里泛起一片熱,其實他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我只是到方才才覺,只是這回我仍舊要賭,賭他會不會成全我的心。

「你或許也從來沒听過一句話……」

「什麼話?」

「這世上有那麼一種懂得,叫做相信。太多的人說別人不懂自己,其實也沒有真正放開心去……相信過別人。」

我舉手掩住眸子,害怕一種溫熱的東西從里面涌出,該怎麼去承認,這杯苦澀之至卻從未斷絕過啜飲的苦茗,他只需一小口,便能懂、便能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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