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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三最好不相伴(1)

「阿嚏……」

禮單如同窗外的雪花一樣散了一地,一旁的安茹鄙夷地橫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今年的雪降得格外的早,轉眼間年關將至,現下宮中四處都忙著貼福字,剪窗花,長雖素來清淨,但染了年節的氣氛,終究是有些熱鬧的。自打上回淋了一場雨,身體便一直有些微佯,雖沒有什麼大病大礙,卻一直拖拖延延到了年下。

這些日子,良妃娘娘66續續收到了不少禮單,各宮送來的禮品也是俱多,但娘娘只吩咐了叫我們清理好這些禮單,到時揀些自己喜歡的回家就是了,對于良妃的這些恩惠,我們早已習慣,亦或者,陪在主子身邊一久,有種微妙的情感是難以言喻的,就像偶爾在外面听到一些關于自己主子的議論詆毀,會比說自己更要難受一樣。

「素顏姐,主子說了今日清理完禮單便準我們一天假,你和安茹姐這兩日便輪著當值兒,以後幾天可有得忙的!」傳信兒的是介音,她比我和安茹都小了兩歲,人也純真,平日里有什麼事,我們彼此都是互相照應著的。安茹瞥眼過來道「明日就我來當值吧,過兩日我還有些事。」

她會這樣說倒令我感到詫異,通常這些事兒,不都是她推也要推給我的麼。沒往深處想,我便仔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禮單,人有些昏昏沉沉的,只盼著早些休息。

待到一天工作結束的時候,才毫不容易松了口氣站起身來,與我料想中的一樣,一片昏天黑地的眩暈,伸手模了模額頭,才現竟有些熱,請了良妃的安之後強撐著回了房,一路上,腦子里卻止不住地想到剛才在殿里,八爺去看良妃時的情形。

往日里,他總是會找我搭訕幾句的,給良妃帶了什麼新奇物件,總也少不了打賞身周侍侯的人,當然,這其中總屬我能拿到的最為珍稀。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在良妃跟前侍侯的時候再也難得見到他的影子了,就連今日遇見,他也正眼都未看過我一眼。與其說再多的不適,我想更多就是心理上的吧。

手上一沉才覺,自己竟已在雪中站了這樣久,油紙傘上落了厚厚一層白雪,青竹的扇骨撐得有些彎曲,我微微地愣神,握著傘柄想把大塊的積雪甩落下去,卻只听「 」的一聲,傘骨便折斷了兩根,殷紅的傘面在一片純淨的白色之中格外突兀,風一吹傘面便擺動一二,像極了暮晏時的紅霞,只可惜這個季節的天,始終是灰白色的。

沒了傘忽然連行走都變得困難,花盆地兒陷在松軟的雪地里難以拔出,踩在凍起成冰塊的雪水里又打滑,幾番折騰,竟沒有走出幾步路,索性取下鞋子,赤著腳兒在冰得刺骨的雪地里走,還好這附近無人,若是被誰瞧見,該也是不知禮數的罪名吧。不出一會兒,自膝蓋以下便失去了知覺,腳上卻火辣辣地起熱來,趁著這溫度,我抓緊往前走了幾步,卻听見身後似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開始時還覺得是錯覺,可放慢了步子才隱隱听到聲後悉悉索索踩著雪小跑的聲音,以及一聲聲「素顏姑娘」!

回身一看,卻望見一個面熟的小廝……他是……李福!

「素顏姑娘……喲!姑娘怎麼……?」他瞧見我凍得通紅的雙腳,詫異至極地問。

我只淡淡一笑「有事麼?」

「姑娘,我們爺說了,方才去給良妃娘娘請安瞧見你臉色不大好,這手爐和貂皮襖子是送給姑娘御寒的,天氣冷,叫姑娘保重好身體!」

心里好象有塊沉重的石頭猛然一跌,壓抑在胸口的傷痛受到刺激般一波又一波地泛濫,他竟然是關心我的,他竟然會留意到我的臉色,他……如果不是出于親人的關心,該有多好呢……

那一刻,我說不清楚心里是什麼感受,有感動、有悵然、有喜悅,也有嘆息,如同霧氣般浸透我的身體,矛盾而糾纏地在身體里抗爭著。

「素顏姑娘……你還好吧?」李福看著我的樣子有些緊張地問。

我搖搖頭「李福,回你們爺就說,我謝謝他的心意,這手爐我收下了,可這貂皮襖子太貴重,素顏一個奴婢而已,當不起!」

「這是爺的心意姑娘你也知道,就收下吧,奴才多嘴一句,瞧你凍成這樣子,怕是回頭得染風寒了!」說罷,便幫順著將那雪白的貂皮襖子披在我身上,原本早已凍得沒了知覺的身子,這才覺得冷起來。

我終究還是沒收那件襖子,不記得是怎樣回到自己房里的,感覺一切漸漸都模糊不清,然後是昏天蓋地的黑暗,仿佛是躺了很久很久,但腦子里僅剩的一點點殘余的意識不斷警醒著自己,還在夜里,還在夜里,不能睡太久了……感覺有一絲不容忽視的溫度蔓延在身周,或許是從足下開始,雖然細微,但卻是不容忽視的讓我倍感溫暖。

有些迷蒙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身上像燒著了一樣的燙,可我卻仍覺得冷,這樣的冷讓我沒有醒來的意識,隨著一次又一次接踵而來的黑暗將我侵襲。但那絲溫暖仿佛早已圍繞在我身周不允散去,若不是依靠著這絲溫暖,那最後一點意識也是要消失了的吧。

「咳……咳咳……」嗓子似乎粘上了一層砂紙般難受干疼,劇烈的咳嗽反而讓我有些清醒,疲憊地睜開眼,依舊朦朦朧朧,以為睡了多久,其實現在也還是夜里吧。借著微弱的光低頭望去,披在自己身上的竟是那件雪白的貂皮襖子,有些難以置信地想撐起來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卻被一雙手極輕極輕地覆蓋住雙眼,跟自己的手一樣冰冷,但掌心不容忽視的溫度那樣熟悉,仿佛就是借著這絲溫度,讓我清醒,讓我溫暖。

「噓……病了就該好好休息……再睡一會……」一個聲音覆在我耳畔輕輕低喃,溫潤的氣息在脖頸邊氤氳迷漫,輕柔得讓我想窒息在這種暖流里……但是這樣熟悉的聲音又要我怎能睡得著,伸手擋開那雙給我溫暖的手,我神色復雜地看著他,聲音暗啞卻異常平靜「你怎麼會在這?這里是……?」

「要這樣作踐自己你才好受麼?那樣冰冷的雪地里也月兌了鞋子走?你幾歲了!你是在和我賭氣麼!」沒有料到溫潤如他竟會這樣對著我大吼,自己都驚訝于自己的冷靜,我微清了清嗓子道「這里是哪里?」

「這是我額娘偏殿的暖閣……」他吁出口氣……沉抑的氣氛在屋子里擴散開來。屋里並沒有點燈,只借著微弱的光隱約看到他的側臉,往日那雙和悅的眸子里此刻只凝著一些交錯不明的情緒,輕蹙起的眉讓我有些心酸,好想……伸手去撫平……

「我……」

「我……」

兩人突然一起開口,踫撞在一起的眼神讓我唇邊不自覺溢出一絲苦笑。「我沒有和你賭氣……更不會為了你作踐自己,……我……今天讓八爺費心了,天晚了……八爺您回去吧,我也自己回房了……」明知道自己全身虛軟,可我不能就這麼尷尬地坐著,還是強撐著下地……

「啊……!」腳下一陣無力,然後跪坐在地上,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

「怎麼了?摔著了沒有?明明著熱,你還要到哪里去?」他心焦的表情讓我心里涌過一絲暖流,如果……不僅僅是親人般的愛護……該有多好呢?

被他溫暖的胸膛和修長的手臂包裹住,像易碎的珍寶般被輕放在床上,我支著坐起來,隨著他隱憂的目光看向自己腳下,顯然是腫起來了,原本凍得通紅的雙腳此時沒有一點血色,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是隨著他的擔憂而凝固在一起,無法流走,無法轉移。

他扯開衣擺半蹲在床柱前,突然伸手握住我的腳輕按著,「疼麼?」每按壓一下,都像帶著深深的痛楚鈍擊過身體中的每一絲細處,然後蔓延……但我只是緊緊咬住下唇,嗅到了腥甜的氣息,然後搖頭。

他有些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指尖輕觸過我的皮膚時,心里毫無預兆地一陣悸動,仿佛自己的每根神經都已經牢牢地與他指間的摩挲牽絆在一起,修長白皙的手指,帶著濕濕地、冰涼的觸感,與掌心細微卻稀有的溫度,一同按壓我早已麻木的雙腳,光滑,輕柔,又帶著微妙細小的酥癢感,絲絲縷縷,將凝凍的血液一陣陣活絡起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覺著微妙的氣氛之中,有種奇異的香味一直彌漫在身周……

偏殿里少有人住,保暖的東西不多,寒風一掠,便見他的臉色又白了一層,這才現,所有能夠御寒的東西全都層層疊疊地蓋在了我身上,而他,卻只著了一件單衣,站在風口的地方遮擋著,面白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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