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不和諧
鵝毛大雪沸沸揚揚下了一天，整個鳳城鎮都成了冰雪世界。
因為不是什麼發達的縣鎮，除雪工作落後，要想完全清理怕是還要等個幾天。
葉堇走在積雪，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寒風像刀子一樣銳利，葉堇好不容易從自家不算遠的小房子內走到鎮政府，坐在自己算不舒適的沙發，喝了口自己秘的熱茶。
茶不是好茶，不過比白開水多了點味道，葉堇看著面的裊裊白煙，嘆了口氣，人說當官好，可自己這官未免有些過于清閑。
讀讀，看看報，偶爾再開個工作會議，這一整天的時間就耗下來了，而這樣的模式，葉堇經歷了幾個月，人看著越發平和，連脾氣都不會發了，葉堇琢磨著，自己再一段時間，怕是連高僧的性子都出來了。
今天把自己的手提電腦拿來，想著看看美國期貨，雖然有錢，可虛度光陰，自己還是于心不忍。
「葉鎮長。」葉堇一抬頭不知道怎麼的看著眼前不請自來的女人皺了下眉頭，這個人不知道敲門嗎？
「什麼事。」
「是這樣，我是下面可是的呂麗媛。」呂麗媛打起十二分精神小聲道，有些氣喘吁吁。
「我記得，你有什麼事？」
「馬記同志，今天臨時要去下面村子走訪，今天雪下的大，剛接到的消息，有村民的房子被壓塌了，讓我通知您準備一下。」
「走訪？」葉堇覺得有些不合規矩，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叫的這般文雅，你說搶險不就完了，還讓這個跟自己不算熟悉的人通知，擺明了讓自己費力不討好。
「是啊，車子停在院子里，就等您了，馬記，唐鎮長都要去。」
「我知道。」葉堇點點頭，不再多說了，覺得這件事也不是大事。
葉堇穿著他那件密不透風的大衣出了門，看著鎮長和記坐到了各自專屬車，葉堇雖然是副的三把手，可是鳳城鎮家大業大，車子多得是，也給他準備了一輛夏利，葉堇坐在車子里，車前面坐著的是呂麗媛，葉堇再一次皺眉，自己秘呢？怎麼讓一個小姑娘跟著湊熱鬧。
不多說話，開車的小王是個老實的中年男人，呂麗媛不時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也不敢沒話找話，就這麼直愣愣的看著外面的路。
積雪厚實的很，現在還有一部分在天飄著，車隊沿著蜿蜒的磚路往里開，葉堇看著越來越荒僻的地段，多少有些心煩，不是說鳳城鎮富得流油嗎？
可這破破爛爛的路，哪里流油了，分明都是土疙瘩。
「小呂」葉堇開口，多少有些做領導的派頭。
「葉鎮長，啥事。」被喊道名字的呂麗媛渾身一激靈，馬道。
「那邊具體什麼情況。」
「說是譚家鋪，也就是咱們要去的那個村子里，有好幾戶人家的房子被雪壓塌了，還有人受了重傷，馬要過年了，鎮里面怕有人鬧事特意過來看看。」
「房子被雪壓塌了？」葉堇奇怪，覺得這個雪不至于這樣看著地只有半尺來厚度的雪，這樣也能造成雪災？
「他們那邊是有名的落後村，村里的房子大多是年久失修的黃土房，不結實。」
「哦」葉堇不再多說，看著外面的一片潔白，覺得這個馬國富太喜歡作秀了，這個時候鎮領導去了，什麼忙都幫不不說，連著還讓那個村子里人分心伺候著，真是沒事找事干，這就是中國官僚主義啊，嘴角露出譏諷。
葉堇跟著大部隊下了車，看著村子里人山人海，好多警察圍著，不時有哭喊聲，葉堇沒有跟在鎮里兩位重量級領導身邊，只是往房子塌下來的地方看了看。
孤零零的矮小房子，估計自己必須彎著腰才能進去的高度，被壓的地方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屋子，外面是黃泥加草，里面估計是因為空氣不甚流通，只有黑黑的一種顏色。
葉堇站在那，看著有個穿得破棉襖的男人在廢墟里不知道翻動什麼呢，身邊不時有警察走過，卻沒人搭理他，葉堇蹲到那人身邊。
「老鄉，你找什麼呢？」其實葉堇沒有多少好奇心，只是覺得自己既然是鎮長了，雖然不敢說為民請命這樣的空口白話，可是看著這個人用髒兮兮的手不停搬著石頭，心里有些不好受。
「誰？」
那個男人被葉堇突然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看著這個穿得干干淨淨的年輕人，覺得他不像是領導，但絕對是鎮里的人，眼里多少帶著憤恨。
「我找吃的」
「沒給你發救濟的口糧？」葉堇奇怪，按照慣例有災情的地方多少應該有些撫恤的。
「那點吃的，還不夠我們家三口一頓的呢。」男人不想搭理葉堇，轉過頭繼續翻找，他穿著寬大的老實服裝，膝蓋早就磨破了，頭發花白，背彎曲的厲害，甚至不干淨的臉能看見老年斑，精神狀態更是不好。
試問誰家房子沒了，誰心情能好。
「爸，你找到沒啊。」這時候一個還算年輕的小伙子走過來，奇怪看了眼葉堇，幫著自家爹忙活。
「找到毛，啥都沒了，就連咱家最值錢的電視機都沒了。」老漢一坐在雪地里，兩眼發直。
「人沒事就行。」小伙子大概是過學的，反倒比他老子還想得開。
「我和你媽還不如砸死在里面，至少還能賠點錢，給你當學費，現在連家都沒了，剛才村長跟我說，只給一千塊錢，還不讓咱們到處說。」
「爸咱去二姨家」小伙子機警的讓滿口怨言的父親住口，看著身邊的靜靜站著的葉堇，多少有些警惕，這個男人穿得這樣好，長得更是白皙水女敕的，一看就是城里人，別認識村長讓他們家吃不了兜著走。
「你還在學？」葉堇突然開口問向那個長得黝黑，可無關清秀的小伙子。
「是啊我兒子學習可好了，在鎮中學讀高三，回回都是前幾名，是我們譚家鋪子未來的狀元。」說道這個，老漢即刻驕傲，趕著推銷，邊說，邊又繼續般土塊。
葉堇覺得有趣，看了眼小伙子，「不錯，不錯，比我有出息，我高中沒畢業就輟學了。」
「娃，你沒念過高中？」老漢看著覺得眼前的男人氣質特別好，怎麼看都不像是沒文化的。
「沒念過，我來這里之前還只是個廚師。」葉堇輕笑，覺得這老漢人實在，自己分明看到他眼里的可惜。可惜什麼呢？可惜自己沒念過幾天？
「廚師好，廚師是個好工作啊。」立刻像是找到話題，一邊翻騰著東西一邊和葉堇說話，小伙子在一邊看著葉堇全無城里人的架子也放下心，本來他就是來幫自己爸干活的，這會葉堇也跟著干起來了，一會從雪里刨出個鏟子，一會又弄出個掃把的，像是尋寶。
「你們這不是來了警察麼，怎麼不讓他們幫你們收拾？」葉堇跟老人說了幾句。
一點芥蒂都沒有的小伙子接過他遞過來的東西，隨意道，「那群人，怎麼肯能幫我們，全都圍到村長親戚家去了，據說還有鎮長這樣的大官給錢，我們這樣的人那里輪得。」
「你們村村長肯定跟鎮那個領導有親戚？」
「可不是他啊是辦公室主任的娘舅，我們村子里好幾批扶貧款都讓他給吞了，要是輪到人頭，少說一個人能有個幾千塊，娃的學費都有著落了。」
「你們沒想過換屆的時候給他弄下去？」
「弄不下去，村子里都是他的人，我家娃的特困證明還是我走後門塞了兩條煙才辦，村里大事小事，他要是不點頭，誰說的都不算。」
「那不成了土皇帝了。」葉堇輕笑，覺得這個村長一定是腦子不怎麼好使，不然這樣的明目張膽為所欲為，還真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自己要往爬，少不得要踩踩這樣德行的人。
找了一圈才在廢墟里找到葉鎮長的呂麗媛被嚇了一跳，看著滿手滿臉被凍得通紅的葉堇，有些心驚膽戰，咽了口唾液。
「葉鎮長，可找到您了，馬記讓我來找您過去吃飯。」
「吃飯？」葉堇似笑非笑看著身邊顯然被自己這個大官鎮在當場的爺倆，「你倆去不？」
「不去，不去。」小伙子立刻搖頭，就差把脖子搖斷。
「小呂，飯桌都有誰？」
「村里的干部，還有下鄉的領導。」
「哦？」葉堇淡笑，看了看身邊老漢，「我先走了。」
沒問老漢的姓名，沒有任何承諾飄然離開，一如她之前的突然。
葉堇坐在飯桌，這家農舍還算漂亮，氣派的硬木家具，還有個不算小的彩電放在客廳中間，一點看不出是村子里的人家，比起一般寒酸點的城里人好不少，這正是那個村長，王萬金的家。
葉堇隨便的坐在角落，自己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在外面凍得不輕，雖說沒什麼事，可是喝點熱的總覺得痛快，旁邊怯怯的女聲又一次響起，葉堇抬頭看，還是那個叫呂麗媛的科員，看著他看向自己，，低聲道，「葉鎮長，馬記叫您呢。」
飯桌擺滿了菜葷菜四素菜，幾種冷拼，正中間還有個熱氣騰騰的酸菜鍋，用的是銅鍋木炭，再正宗不過，五花肉在里邊翻滾，香氣四溢。
葉堇坐到馬國富身邊，看著坐在對面一個男人，挑了挑眉，這個人年紀挺大，不過穿得在鎮算時髦了，頭發梳理的整整齊齊，葉堇特意看過他的皮鞋，黑亮，黑亮，在農村都能做到一塵不染，看來是這個村的頭頭無疑了。
男人看見葉堇在看自己，笑容中竟然還帶著一絲憨厚，跟著飯桌一圈人打招呼，連帶著這個不怎麼說話的副鎮長都能照顧到，葉堇笑笑，覺得這個人有些過于熱情。
葉堇的生命里，這樣的人不少，特別會來事兒，在自己的圈子里混得開，吃香喝辣的，混得風生水起，可葉堇卻知道，這樣的人很難有真正的大作為，他混到村長已然到了盡頭，因為這樣的人骨子里缺了一樣東西，就是原則，這樣的人只要給得起價碼，便是把自己親媽買了，應該也不是難辦的事。
飯桌，馬國富還給葉堇介紹了這位圓滑的村長，村長直說葉堇年輕有為，連帶著敬了好幾次酒都讓葉堇輕描淡寫擋住，聲稱自己酒量不行，話里話外不給這個村長面子。
王萬金也不生氣，誰讓人家是鎮長，自己得罪不起，倒是葉不敢把話題往葉堇身拽，調節著氣氛，笑話不斷，賣弄著他那點可憐的知識，倒是成了讓人輕松的笑點。
說著說著，葉堇突然冒出來一句，「听說王村長，私吞過扶貧款。」
葉堇一句話把場所有的和諧破壞，那個一直默不作聲吃著飯的村民更是嚇得一哆嗦，筷子掉到桌子，不知道這位看起來很是不起眼的年輕鎮長唱的是哪一出。
全場都盯著他，覺得他不和諧的很。
第五十九章不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