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正文 九十 痛飲狂歌,飛揚跋扈為誰雄(三)

大雪山。大輪寺。

今日正是大輪明王鳩摩智五年一度開壇說法的最後一日,若大的大輪寺中一片肅穆,西域天竺各地的高僧大德,以及寺中所有的僧人都雲集在大雄寶殿之外,執經問難,研討內典,听聞鳩摩智解說精要。此時大雄寶殿外足足坐了近三百人,俱都神情虔誠,目光灼熱,法壇上的鳩摩智正自講解《法華經》的精妙,忽地一個小沙彌急匆匆的跑商前來,跪在壇前,恭聲道︰「啟稟明王,大雪山阿修羅寺的龍象法王天多羅求見!」

鳩摩智聞言心中一動,尋思道︰久聞這阿修羅寺的龍象法王佛法精深,武功卓絕,卻一直緣慳一面,今日他上門求見,究竟所為何來?看了一眼天色,略一沉吟,道︰「今日講經便到此處,五年之後,小僧當在此恭迎諸位高僧大德法駕!」諸僧也都知道這龍象法王的名頭,卻從未見過,不過諸僧都是一心向佛之人,這龍象法王打斷了法會,諸僧對他的厭惡之情,卻是遠遠大過好奇之意了。

當下鳩摩智便下了法壇,徑直往寺後的閉關精舍行去,莆一進了精舍,早有小沙彌將精舍內的檀香點燃,青煙渺渺,沁人心脾,鳩摩智坐在蒲團上,瞑目禮佛。不多時,小沙彌便引著一人到來,鳩摩智听得聲音,當即站起身來,卻見一個黑袍僧人,約莫三十歲年紀,布衣芒鞋,臉上神采飛揚,隱隱似有寶光流動,便如是明珠寶玉,自然生輝。長身玉立,恂恂儒雅,恢恢廣廣、昭昭蕩蕩,若非光頭僧服,宛然便是位書生相公。

那僧人一見鳩摩智,眼中登時生出奪目的光彩來,緊緊盯著,好一會兒才雙手合十,躬身一禮,道︰「小僧天多羅,見過大輪明王!」鳩摩智只覺一股如山的勁道登時奔涌而來,盡力雄渾堅實,無堅不摧,鳩摩智心中大驚︰他莆一見面便下此狠手,莫非與我有仇麼?當下不敢大意,僧袖一揮,雙掌合十,也是運足內力迎上。只听得「砰」的一聲,二人身子俱是一晃,四散的勁氣呼嘯而起,好不怕人!

天多羅眼中精光大作,沉聲道︰「明王好精湛的內力,竟能擋住小僧的第十重龍象般若功的全力一擊,佩服,佩服!」鳩摩智正要客氣兩句,卻听那天多羅又道︰「小僧自幼習武,好武如痴,十四歲便將阿修羅寺諸般武學悉數學會,此後更是行遍天下,精研百家武學,閉關二十年才創出這龍象般若功,久聞明王自創的火焰刀法冠絕天下,今日冒昧前來,還請明王不吝賜教才是!」

鳩摩智方才一試之下,便知眼前的天多羅年紀雖輕,一身武功卻絕不弱于自己,听得他自創「龍象般若功」,更是欽佩萬分。當即合十躬身道︰「法王創出如此武學,已然是一代宗師,小僧才疏學淺,那火焰刀不過是微末小道,豈敢在法王面前獻拙!」天多羅聞言眉頭微蹙,道︰「明王何故太謙,我听聞明王非但火焰刀精妙無比,更是精擅少林寺的七十二般絕技,小僧此來只為印證武學,絕無他意,還請明王不吝賜教!」

鳩摩智當年未及離開大理,便得知段正明死于自己手上的消息,旁人不知,他自己又豈會不知道是鐘萬仇的手段。回到大雪山一年以來,始終閉關不出,便連吐蕃王召見,詢問段正明之事,他也只是派了寺中的長老略微解說,不肯輕易出關。閉關一年苦苦鑽研少林七十二般絕技,實指望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好一雪天龍寺之恥。至于鐘萬仇之言,他只當是虛言恫嚇,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可是他越是靜修,越發覺得鐘萬仇所言,字字珠璣,諸般禍患,此時已隱現征兆,直叫他驚惶不已,卻又不知所措。

看著眼前的天多羅,鳩摩智登時心中一動,尋思道︰此人分明是個好武如痴之人,一身修為更是了得,他年紀輕輕,所創的龍象般若功竟能于我多年精修抗衡,足見這龍象般若功的不俗,若是能學得此功,他日定能與那火雲邪神一較高下!想到此處,鳩摩智道︰「武功不過是小道而已,小僧自從習武以來,好勝之心日盛,向佛之心日淡,雖在佛門,貪嗔痴三毒,無一能免,罪過罪過!」微微一頓,又道︰「法王自創武學,他日必成一代宗師,若是只為印證武學,小僧可將火焰刀法和少林寺七十二般絕技悉數相授,不知法王意下如何?」

天多羅自幼習武,好武如痴,哪里知道人心險惡,登時欣喜若狂,鳩摩智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隨即從臥榻旁的卷櫃中取出十本書冊,鄭重的遞與天多羅,道︰「法王,其中九卷是少林寺七十二般絕技,還有一卷是小僧的火焰刀法,若是落在心思險惡之人手中,只怕便會為禍天下,還請法王妥善保管。」天多羅雙手微顫,接過書冊,心中對鳩摩智的感激無意附加,猶豫了片刻,終于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遞與鳩摩智道︰「明王的恩德,小僧銘感五內,日後小僧若有所成,全拜明王今日所賜。」頓了一下,又道︰「這卷書冊乃是小僧所創的《龍象般若功》,粗鄙不文,難登大雅之堂,便算是小僧對明王的謝禮,還請明王不要嫌棄,日後明王有何差遣,但說無妨,小僧定會盡心竭力,為明王辦到!」

鳩摩智雖是心中激動,臉上卻是一副淡定的神情,從容的接過書冊,道︰「小僧早已放棄武學,一心向佛,不過既是法王所賜,小僧自然不敢推卻。只是這秘笈畢竟是死物,法王若想將《龍象般若功》臻至大成,還需與當世高人相互切磋,彼此印證才好!」見天多羅深以為然,自知得計,又道︰「中原地大物博,高人輩出,法王何不往中原一行,拜會高人,也好將這《龍象般若功》臻至大成!」

天多羅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道︰「哦,中原之地當真有如此高人麼?」鳩摩智微微一笑,道︰「小僧年前曾往大理一游,有幸踫到過一位高人,說來汗顏,小僧的修為,在那位高人眼中,不異于孩童一般。」說道此處,登時想起鐘萬仇的手段,心中又妒又恨,臉上卻是一副萬分敬仰的模樣,嘆息道︰「若非那高人指點,只怕小僧還沉迷與爭勝斗狠中不能自拔,慚愧慚愧!」

天多羅听他如此說,登時一驚,道︰「明王莫不是說笑麼?世上怎會有如此人物?」鳩摩智禱念一聲佛號,合十道︰「那人被中原武林人士稱為‘火雲邪神’,出道以來從無對手,便是丐幫前幫主的降龍十八掌和大理天龍寺的六脈神劍,也敗在此人手上,近來更有傳言,說是這位高人一招便將少林寺的兩位高僧打傷,至于小僧這點微末手段,在那火雲邪神面前,連五招也未走過,阿彌陀佛!」

微微一頓,又道︰「法王若想稱為一代宗師,此人絕對可以指點法王一番!」說道此處,鳩摩智面上露出些許難色,略一沉吟才道︰「只是這位高人對我等異族之人甚是鄙夷,就怕法王即便是找到他,他也不肯指點!」天多羅听到此處,雙眼微眯,目光灼熱無比,道︰「既有如此高人,小僧豈能不見識一番,他若肯傳授大道,小僧便是拜他為師又如何?他若不肯……」

————————————————

大名府,乃是大宋北地重鎮,邊陲要塞,南北客商雲集,商肆繁榮。大名府境內有一奇山,名喚九宮,山勢陡峭,景色宜人,市井傳言此山中有長生仙人,餐風飲露,坐誦黃庭。不少凡夫俗子艷羨仙人之輩,听聞此傳言,紛紛往此山而來,不過仙蹤杳然,卻始終沒有一人能夠一睹仙人的真貌。這一日,九宮山下行來一人,這人約莫四五十歲年紀,身著青色長袍,容貌清 ,只是眼角眉梢中隱隱流露出一絲陰沉,叫人不敢接近。這人一路向九宮山上行去,九宮山山勢陡峭,道路狹窄,道路兩旁山峰壁立,中間一條羊腸小徑,僅容一人勉強過去,那人循著陡路上嶺,竟然如履平地,毫不費力。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道路更窄,此時赤日炎炎,流火鑠金,那人在烈日下登山,臉上竟連一絲汗漬也不見,腳下行走愈發迅疾。忽地听遠處傳來隱隱水聲,那人面上一喜,當即加快腳步,空山寂寂,那水聲在山谷間激蕩回響,轟轟洶洶,愈走水聲愈大,待得那人走上嶺頂,只見一道白龍似的大瀑布從對面雙峰之間奔騰而下,聲勢甚是驚人。那人對眼前的美景好不動心,徑直向前行去,轉過兩個山拗,迎面數十株松柏拔地而起,直沖天際,兩側山壁對峙,便好似一扇大門一般。

那人見到此處,臉上喜不自勝,徑自穿過松柏,向前行去。出了松柏之林,突然間眼前一亮,面前竟是個花團錦簇的翠谷,紅花綠樹,交相掩映,南北山峰矗立,險峻陡峭。穿過樹林不遠,便見到一條小溪,但見溪水潺潺,清澈見底,水流平穩之極,幾似定住不動。溪寬丈許,一旁垂柳拂水,綠柳之間夾植著幾株桃樹,另一邊奼紫嫣紅,盡是些不知名的鮮花。

那人此行趕路急切,頗為口渴,此時見得溪水清澈,當下顧不得其他,幾步來到溪邊,掬起一捧溪水,便是一通暢飲。溪水清涼干冽,莆一入喉,一道涼意霎時間走遍胸腑,好不爽利,那人喝罷溪水,也不停歇,當下順著溪水,一路向東行去。這翠谷南北盡是山峰,東西狹長,那人行了近兩里,便遠遠看到四五間茅屋,茅屋前後左右都是花圃,種滿了諸般花草。

那人知道找對了地方,當即興沖沖的奔那茅屋而去,沒等他行到茅屋跟前,便听得正中茅屋中一人道︰「山居簡陋,想不到竟有貴客造訪,貧道正陽子稽首了!」茅屋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身著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正自緩緩走出,道人莆一見到來人容貌,臉色登時一冷,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黃道靈,你來此作甚!」那人聞言臉色一黯,嘆息一聲,跪在地上,道︰「不肖弟子黃道靈,見過師兄!」

正陽道人閃身一讓,冷哼道︰「貧道可受不起黃大人一拜,況且你早已被逐出師門,這師兄二字,再也休提!」黃道靈微微一怔,嘆息一聲站起身來,道︰「師兄,事隔多年,你還不能原諒我麼?當年卻是我利欲燻心,不過我也是想將師門發揚光大,誰曾想會招惹到獨孤白那魔頭……」說道此處,黃道靈語帶哽咽,道︰「當年師傅他老人家命喪獨孤白那魔頭之手,我也是追悔莫及,這些年來,我沒有一日不思量為師傅報仇……」

正陽道人冷笑一聲,甚是不屑,道︰「你還知道自己利欲燻心?你當天門是那般好招惹的麼?你為了一己之私,害死師傅,那獨孤白固然是罪魁禍首,你也是難辭其咎,百死莫贖!要不是我看在霓裳的面上,早就取你的性命,那還容你活到今日!」說道此處,微微一頓,又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黃道靈身子搖晃,忽地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首道︰「師兄,當年師傅死後,霓裳便離我而去,說是要找獨孤白報仇,十年來音訊全無,想必也慘遭不測,如今有絕好的機會,可以對付那獨孤白,我若是有半點本事,絕不敢來求師兄,便是拼上一死,也要為師傅和霓裳報仇……」

正陽道人聞言身子一震,眼中寒光四射,道︰「什麼?你要對付獨孤白?」黃道靈哽咽道︰「聖門當代聖王出山,在皇宮大內的崇政殿約戰天門的風四和雷五,那聖王的武功極高,想來風四和雷五絕不是他的對手,此戰牽扯極廣,天門絕不會坐以待斃,必會將獨孤白那魔頭派出來,到時那聖王必將和獨孤白有一場大戰,正是我們為師傅報仇的最好時機!」

正陽道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雙眼微眯,道︰「想不到多年不見蹤影的聖門也出現了,約戰風四和雷五?這當代聖王好好生狂妄!」微微一頓,略一沉吟,道︰「那聖王當真如此了得?」黃道靈點頭道︰「正是,少林寺的玄寂玄難二人也算是一流好手了,面對此人,竟然一招便深受重傷,端的是了得!那風四和雷五的武功,不過略勝我一籌,便是聯手,只怕也不是那聖王的對手……」

不等他說完,正陽道人便點頭道︰「不錯,無論風四和雷五是生是死,以天門的霸道,必將全力對付那聖王,到時獨孤白那魔頭,必將出山,如此倒是個極好的機會!」黃道靈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連忙道︰「師兄所言極是,到時獨孤白那魔頭必將和那聖王有一番生死決戰,無論誰勝誰敗,師兄都可將其擊殺,成為天下第一高手,我道門也可因為師兄而發揚光大……」

「住嘴!」正陽道人听得他如此說,當即甚是不屑的怒斥道︰「黃道靈,虧你也是練武之人,竟然如此卑鄙無恥,道門即便永無光大之日,我正陽子也不屑用那等卑鄙無恥的手段!」黃道靈聞言一怔,隨即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道︰「卑鄙無恥怎麼了?若不是那獨孤白,師傅他老人家怎麼會死?霓裳又怎麼會棄我而去?我那裳兒也不會因此失散,音訊全無……」

聲音尖厲,神情更是如瘋似狂,正陽道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嘆息一聲︰「你……你這又怪得誰來?若不是你利欲燻心,也不會招惹天門,師傅也不會因此……」搖了搖頭,打量了黃道靈一眼,見他鼻息咻咻,雙眸帶赤,登時心中一動,道︰「你的舊傷還沒好麼?」黃道靈聞言神色一黯,搖頭道︰「獨孤白那一掌正中我肺腑,我的手太陰肺經算是廢了,若不是心中掛念著裳兒,我早就撐不住了……」

正陽道人想起當年一通學藝時,正是在這個小谷,師兄弟三人情深意重,便恍如昨日一般。如今自己的師弟師妹卻是一個身受傷患,另一個不知所蹤,便連傳授自己三人武功的師傅,此時也變作一丘黃土,小谷仍在,人事已非,怎能不叫他心中感慨,唏噓不已。嘆息一聲,上前將跪在地上的黃道靈扶起,柔聲道︰「裳兒至今還沒有消息麼?」黃道靈聞言神色一黯,垂首道︰「當年裳兒落下危崖,事後我和霓裳尋了好久,始終不見蛛絲馬跡。霓裳棄我而去後,這些年我一直在苦苦打探,卻終究沒有半點消息……」說道最後,想到自己半生孤苦,登時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正陽道人有心安慰,卻一時間不知說何是好,只得在黃道靈肩上輕輕拍了拍,道︰「裳兒那孩子不是早夭之相,想必是哪個好心之人將他救下也說不定,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了。」微微一頓,又道︰「倒是你,獨孤白那廝的薪火神功歹毒非常,這些年,想必你難熬的很吧!我雖然功成九轉,火淬丹成,卻終究化解不了拿薪盡火傳的勁道,若是師傅的先天無極功沒有失傳,倒是可以為你醫治一番……」

說到此處,正陽道人神色黯然,道︰「當年師傅本有意將先天無極功傳授給你,偏偏你和霓裳……,哎!」黃道靈聞言一怔,隨即神色黯淡,慘笑道︰「事已至此,還提那些做什麼?何況師傅當年也說過,我資質雖在師兄之上,但是心性毅力,皆不如師兄,便是練了那先天無極功,也難以大成,光大道門的重任,終究還是要靠師兄你!」正陽道人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道︰「師傅的大仇至今未報,還說什麼光大道門?當年師傅的先天無極功已經達到第八重境界,還不是敗在獨孤白那廝的薪火神功之下,我九轉玄功雖然大成,若是與那獨孤白一戰,勝負不過五五之數,光大道門,談何容易?」

黃道靈微微一笑,道︰「師兄,若我所料不差,那聖門的聖王此番約戰風四雷五,定有極大的把握,風四和雷五戰敗後,無論生死,天門絕不會坐看聖門勢大,定會派獨孤白那廝出山。到得那時,獨孤白和那聖王之間,定有一番驚天之戰,師兄若想為師傅報仇,光大道門,便在此時!」正陽道人聞言眉頭一皺,冷冷的看了黃道靈一眼,道︰「此次可是高氏派你來的?」

黃道靈聞言微微一愕,隨即訕訕道︰「師兄,此來太皇太後允諾,若是師兄肯出山相助,抗衡天門和聖門,她便封師兄為護國法師,並欽賜終南山道觀一座,讓師兄開宗立派,傳承道統!」說道此處,黃道靈偷偷打量了正陽道人一眼,見他神色冷淡,不置可否,一時間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得硬著頭皮,又道︰「師傅一直以道門式微為憾,若是師兄能開宗立派,光大我道門,想來師傅在九泉之下,也會頗感欣慰!」

正陽道人面無表情,淡淡的看著黃道靈,雙眸目光灼灼,仿佛要把他看透一般,好一會兒,正陽道人才緩緩道︰「好!我便應了你,回去告訴那高氏,她趙宋之事我一概不管,若是她全力助我光大道門,我便幫他對付那天門和聖門!」黃道靈聞言大喜,連忙道︰「如此甚好,那聖王和天門的風四雷五之戰,便在兩日之後,我晝夜趕路來此,已經用去一日,師兄這便隨我回去,免得耽擱了崇政殿之戰!」

正陽道人微微一笑,道︰「還有兩日時間,倒也不急,你先取大名府等我,待我收拾一番,便去尋你!」黃道靈見他神情決絕,知道勸說不得,不過他既然答應,便是耽擱些時日,也算不得什麼,當下道︰「即是如此,那我便在大名府恭候師兄的大駕了!」說罷,一拱手,便循原路出谷去了。正陽道人看著黃道靈的身影見見消失,忍不住一陣搖頭,正自感慨,忽地听得一個女子道︰「他嘴上說的好听,卻連師傅也不去拜祭,足見他心性如何,大師兄,你當真要出山幫助這等小人麼?」

正陽道人循聲望去,卻見北首那間茅屋前正站著一個中年女子,臉色慘白,容顏俏麗,滿頭白發,正自盯著自己。正陽道人見她眉宇間一股濃重的怨毒神色,登時心中一凜,嘆息道︰「霓裳,你還在恨他麼?當年他那般慘狀你又不是沒見到,這麼多年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懷?」微微一頓,又道︰「為兄看得出,他心中仍是記掛你的,若是他知道你在此處,還不知要多麼歡喜呢!」

白發女子冷哼一聲,道︰「師兄,你就是太過老實了,被他三言兩語就騙的團團轉,當年若不是他算計你,讓你被困大雪山,我也不會……」說到此處,白發女子冷哼一聲,轉過身去,幽幽嘆息一聲,又道︰「你道他當真不知我在此處麼?以他的心思手段,怕是早就猜到了,只不過他不敢說破便是!」正陽道人听聞此言,登時想起許多陳年往事,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傷心,好一會兒才淡淡的道︰「無論怎樣,他終究是我的師弟,當年的事,雖是他有心算計于我,我卻不怪他!」

白發女子聞言身子一震,卻是不肯回過身來,只是冷冷的道︰「你倒是看的開,便連自己的心上人被人奪去也無動于衷,虧我當年還對你心存愧疚,原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即是如此,我也沒臉子在留在這里了,我這就離開好了!」正陽道人聞言一怔,隨即薄怒道︰「霓裳,你知道我不是哪個意思!」白發女子猛地轉過身來,臉上珠淚縱橫,聲嘶力竭的喊道︰「你就是這個意思,在你心里光大道門永遠比我重要,虧我當初等了你五年,到頭來就等到你這樣一番話麼?」

看著白發女子如此模樣,正陽道人臉上一陣黯然,長嘆一聲,道︰「這些年來,我的心思你還不知道麼?你畢竟是他的結發妻子,更何況你們還有裳兒,你要我怎麼做?」微微一頓,又道︰「師傅已經去了,他身受薪盡火傳之苦,難有寸進,你又被獨孤白所傷,武功盡廢,諾大的道門,就剩下我一人支撐門面,難道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師傅傳下的道統,就此斷絕麼?」

白發女子聞言一愕,登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愣愣的看著正陽道人,谷中一片寧靜,出了涔涔的溪水,便是那飛鳥的啾啾之聲。好一會兒,白發女子道︰「師兄,我知道你心里苦的很,可是那獨孤白如此了得,連師傅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些年來,還不知他厲害到何等地步。那聖門的聖王敢如此向天門挑釁,想來也是驚才絕艷之輩,如此高手,師兄你……」正陽道人望著遠處的山峰,笑道︰「你說的不錯,這二人俱都是絕頂的高手,以我今時今日的修為,未必是二人的對手!」微微一頓,指著遠處壁立的山峰道︰「我若不去看看,又怎麼知道這山峰之外,是否還有更高的山峰呢?」

————————————————

上京乃是遼國都城,雖是地處北地,若論繁華,卻絲毫不遜于大宋都城汴京。上京中的皇宮奢華更是遠勝汴京,但見金釘朱戶,畫棟雕欄,殿閣亭廊,鱗次櫛比,層出不窮,屋頂盡覆銅瓦,鐫鏤龍鳳飛驤之狀,巍峨壯麗,光耀溢目。皇宮之內,自然是戒備森嚴,不時有宮內帶刀護衛巡邏,此時雖是正午,那些個禁衛卻是絲毫不敢大意,提警的甚是森嚴。若大的皇宮,便如同鐵桶一般,無懈可擊,卻偏偏有一處角落的殿閣,守衛極為松散。

那殿閣規模倒也不小,四周的宮牆竟比周圍高出一大截,正門前站了兩個身著白衣的女子,容顏清麗,神情冷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遠處兩個小黃門正在清掃宮道,年輕的那個小黃門瞥了那兩個女子一眼,道︰「大哥,那里是什麼地方啊?怎麼沒听宮里的人說起過?」另外一個年紀略大的小黃門听他如此說,登時一驚,連忙作了個住口的手勢,偷偷打量了那兩個女子一眼,才低聲道︰「你若是想活的久一點,就不要胡亂打听,這里可是皇宮內的禁地,便是當今聖上到此,也需通傳的,曉得麼?」

年幼的小黃門愣了一下,還想再問,忽地覺得後頸一緊,登時被一只大手提了起來。那只大手好生有力,微微一緊,自己便呼吸難過,頭昏眼花,卻听背後那人冷哼一聲,道︰「再讓我听見你打听這里,我就扭斷你的脖子,知道麼?」聲音清麗,分明是個女子,不過言語中的森然之意,卻叫年幼的小黃門不禁打了個寒噤。年長的小黃門循聲望去,卻見是一個黑衣女子,容貌好生俏麗,膚若凝脂,一雙如水的眸子,仿佛一潭清水,只是其中寒意逼人,叫人不敢正視。

年長的小黃門顯然是見過此人,當即跪在地上道︰「姑娘,他剛剛進宮,不懂規矩,還請姑娘手下留情!」那女子冷哼一聲,道︰「自己去內侍府領罰,若是輕了,我便親自動手!」說著,年幼的小黃門只覺身子一輕,飄飄然不知所在,猛地身子一震,卻是不知撞上了什麼東西,登時眼前一黑,昏死過去。年長的小黃門見那女子隨手一拋,便將年幼的小黃門扔出三四丈遠,重重撞在宮牆上,登時心中一緊,跪在地上,噤若寒蟬,生恐她對自己出手。

卻見那黑衣女子冷哼一聲,轉身往不遠處那殿閣行去,門前兩個女子見到黑衣女子行來,登時神情恭謹的跪在地上,口中道︰「見過師姐!」那黑衣女子點了點頭,道︰「師傅他老人家可在麼?」當眾一個身形略矮的女子道︰「師傅正在大殿中等候師姐,說是請師姐回來後馬上去見她!」黑衣女子聞言眉頭微蹙,點了點頭,當下推開大門,徑自向門內行去。

門內好大一座廣場,房舍倒是不多,一眼望去一座大殿登時映入眼簾,旁邊兩座略小的殿閣仿佛拱衛一般,將正中的大殿圍在中央。三座殿閣之後,便是十幾間房舍,畫棟雕欄,精巧雅致,頗與宮牆的外的皇宮有別。黑衣女子穿過廣場,徑直向當眾的大殿行去,到了門口,兩旁端立的四五個女子紛紛向她施禮,黑衣女子也不停頓,只是略微頜首,便行將進去。此時正值正午時分,殿外赤日炎炎,灼熱難當,殿內卻是輕風習習,好不清涼。

殿中布置雖是簡單,卻極近巧思,足見主人心性,黑衣女子想來早就習以為常,看也不看,徑直走到殿中,雙膝一曲,便向殿上那女子跪下,口中道︰「弟子蕭若彤,拜見師尊!」殿上那女子身著玄色長袍,正背對殿門而站,此時听得黑衣女子說話,輕笑一聲,回過頭來。但見眉若遠山,目若朗星,清麗的俏臉上光彩照人,加之她膚色奇白,仿佛吹彈可破一般,更顯的她飄然出塵,恍若仙子。

玄袍女子微笑道︰「若彤,你我名為師徒,論起年紀來,我不過比你大上三歲,不必如此拘禮!」蕭若彤見她如此說,當即便站起身來道︰「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以後便叫你師傅姐姐好啦!」玄袍女子微微一笑,也不應她,又道︰「好了,你這丫頭,就知道調皮!」一雙如水的雙眸瞟了蕭若彤一眼,道︰「那邊可有什麼消息麼?」蕭若彤點了點頭,道︰「那邊的探子已經確認了,卻是那白素心三人,不過近日有一個黑衣男子跟在白素心左右,不知什麼來路,那邊還在打探,估計要等些時日才有結果!」

說到此處,蕭若彤微微一頓,瞥了玄袍女子一眼,道︰「師傅姐姐,那邊還傳來個消息,你要不要听?」說罷,見玄袍女子白了自己一眼,知道她怪自己頑皮,當下不自覺的吐了下香舌,忙道︰「那邊說聖門的聖王出山了,要在趙宋皇宮的崇政殿約戰天門的風無量和雷霆……」玄袍女子聞言身子一震,眼中登時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光芒,口中道︰「什麼?聖門的聖王!」蕭若彤還是頭一次見她如此失神的樣子,心中大為奇怪,點頭道︰「正是,那邊的消息正是這般說的!怎麼,師傅姐姐你認識這個聖王?」

玄袍女子眉頭緊鎖,口中喃喃道︰「聖門的聖王出山?約戰天門?偏偏那白素心也在汴京,難不成是巧合麼?」沉吟了良久,玄袍女子忽地問道︰「可知道那聖王的身份麼?」蕭若彤搖了搖頭,道︰「這個那邊倒不曾提及,只是說此戰將在三日後子時進行,弟子算了算日子,除去傳信的時日,應該就是今日!」玄袍女子眉頭一挑,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那風四和雷五不是等閑之輩,敢同時約戰兩人,這聖王倒是好大的氣魄呢!」

說罷,玄袍女子有皺眉思量起來,蕭若彤見狀不敢驚擾,只得靜靜等候。好一會兒,那玄袍女子才回過神來,嬌笑道︰「若彤,去稟告你父皇一聲,便說本宮要往大宋一行,會會那聖王,順便除去白素心這個叛逆!」蕭若彤聞言一震,隨即欣喜若狂,忙不迭的問道︰「師傅,我能和您一齊去麼?」玄袍女子聞言微微一笑,道︰「你這丫頭,只怕我不準許你也會偷偷跟著吧!」頓了一下,見蕭若彤一副被說中心事的小女兒模樣,笑道︰「也好,我便領你去見識見識南朝的繁華!」

蕭若彤大喜過望,當即道︰「我這便去稟告父皇!」說罷也不等玄袍女子說話,轉身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玄袍女子見狀微微一笑,也不阻攔,一雙如水的眸子淡定的望向南方,喃喃道︰「聖門的聖王,便讓本宮看看,你有什麼能耐好了!」

————————————————

若說香火鼎盛的廟宇,有宋一朝,不是那武學聖地的少林寺,更不是那佛源祖庭的白馬寺,而是汴京城中的大相國寺。寺中殿閣鱗櫛,香火鼎盛,往來上香還願之人,磨肩擦踵,絡繹不絕。此時剛到了晚飯時分,一個身著灰袍,手提食盒的少年僧人,正自往大相國寺後行去。一路上穿堂越殿,毫不停留,不多時便到了一處庭院。院中古柏森森,挺直端秀,樹下用籬笆圍起了一個苗圃,種著各種顏色的花草,香氣幽幽,爭芳斗艷。

庭院內是一間廳堂,正門上的匾額正寫著「詰摩」二字,字跡古樸,頗見大家風範。廳堂門口端坐著兩個身著灰袍的年輕僧人,正自打坐念經,見少年僧人到來,身形稍顯魁梧的僧人微微一笑,道︰「至元,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另外一個略顯瘦小的僧人道︰「至玄師兄,這還用說,至元肯定是為了听施主的琴音而來。」少年僧人訕訕一笑,將食盒放在地上,雙手合十,沖二僧一禮,道︰「至元見過兩位師兄。」

身形魁梧的至玄僧人點了點頭,合十還禮,道︰「至元不必介懷,施主的琴音,卻是天下一絕,與我等修行,大有裨益。」看了身旁的瘦小僧人一眼,笑道︰「你至空師兄何嘗不是如痴如醉,寤寐難忘!」身形瘦小的至空僧人听得他如此說,絲毫不見半點羞慚之意,笑道︰「至玄師兄莫要說我,昨日也不知是誰輕輕哼唱施主的俚歌,被師傅一通責罰!」至玄聞言臉上一紅,訕訕笑道︰「就你多嘴,莫非你忘了昨日是誰苦苦求我,要我將那俚歌傳授與你!」說道此處,二人相顧一視,微笑起來。

至元听他二人說笑,心中好似蟲蟻爬行一般,心癢難耐,當下忍不住問道︰「兩位師兄,究竟是什麼俚歌,竟然讓兩位師兄如此念念不忘,能不能讓師弟也听听?」至空聞言哈哈大笑,隨即發覺不妥,連忙止住笑聲,低聲道︰「差點忘了施主正在里面靜修,罪過罪過!」微微一頓,側耳向堂內傾听一番,並未听到什麼動靜,這才又道︰「我當時不在只听得一部分,不如讓至玄師兄再哼唱一遍,可好?」

至玄瞟了他一眼,笑道︰「就你多時!」復有看了至元一眼,見他眼中盡是殷切之意,微笑道︰「我若不唱,只怕至元師弟不會干休,也好,我便哼唱一遍,若是唱的不好,可不許你們笑我!」至空、至元二人聞言連忙道︰「師兄唱便是了,我們還不及你,哪個會笑你!」至玄點了點頭,點了點頭,神情一肅,低聲哼唱道︰「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難料,來生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逍遙!」

唱詞雖是粗鄙,曲調卻是清遠悠揚,詞中笑對人生的心境,直叫二僧心神為之一輕,恍然間仿佛看見眼前花開花謝,元卷雲舒,登時禪心空靈,若有所得!二僧正自听得入神,那至玄卻忽地閉口不唱,滿臉慚色,至元不明所以,奇怪的問道︰「至玄師兄,你怎地不唱下去了?這俚歌雖是用詞粗鄙,與我佛宗旨大有不合之處,卻是難得的佳曲,細細思量,頗有禪機!」一旁的至空看了看至玄的神色,忽地忍不住低聲笑道︰「至元師弟,你莫要逼問至玄師兄了,想來他定是將後面的半厥忘了,才會如此!」

至玄訕訕一笑,低聲禱念了一聲佛號,道︰「昨日還記得清清楚楚,怎地如今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倒叫你二人看我的笑話了!」二僧正要說笑一番,忽地听得堂內琴韻響起,琴聲叮咚,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唱到︰「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今天哭,明天笑,從來煩惱皆自找,誰能明了?成一遭,敗一遭,是非恩怨多自擾,竟惹寂寥!」曲中辭意豁達,顯是個飽經憂患、看破了世情之人的胸懷,琴聲更是玲瓏清亮,圓轉自如,三僧听在耳中,只覺往日里的煩憂登時大減,些許佛學上的困境,也盡數不放在心上,腦海中反復回響的,只剩那兩句「今天哭,明天笑,從來煩惱唯自找,誰能明了?成一遭,敗一遭,是非恩怨皆自擾,竟惹寂寥!」。

三僧正自心有所得,忽地听得堂內那人笑道︰「鐘某閑來自娛的小道,竟能為三位小師父如此稱道,今日送上一曲,便算是這三日來,三位小師父對鐘某悉心照顧的答謝吧,日後有緣,當能再會!」話音未落,只听得琴韻又起,叮叮咚咚,煞是好听,琴聲之中好似夾雜有無數鳥語,初時三僧也不注意,但細細听來,各種竟隱隱能分辨出黃鶯、杜鵑、喜鵲、八哥,還有許多不知其名的鳥兒的叫聲,間間關關,宛轉啼鳴,琴聲漸響,但愈到響處,愈是和醇。

隱約間,似乎听得琴聲中流露出鳥兒振翼之聲,或停或躍,或上下翱翔,毛羽扶風,蔚為奇觀,竟好似堂內有數不清的鳥兒在一同雀躍鳴叫,恍若世外桃源。漸漸的百鳥離去,春褪花殘,但聞水聲潺潺,一片幽靜清遠之象,滴水濺落,若有若無,終于萬籟俱寂。琴聲停頓良久,三僧這才如夢初醒,回想起方才的玄妙,不禁心馳神醉,恍如隔世一般。那至玄最先醒轉過來,嘆息一聲,道︰「阿彌陀佛,世間竟有此仙曲,真叫人不忍再聞!」

至空、至元二人聞言也是黯然點頭,三人相顧一視,紛紛肅立,雙手合十,躬身向堂內道︰「多謝施主的仙曲!」話音落下良久,卻始終听不到堂內那人回應,三僧大為奇怪,對視一眼,眼中皆是奇怪茫然的神色。至玄略一沉吟,上前輕叩房門,房內依舊無人應答,至玄當即告罪一聲,探手將房門推開,但見房內空空如也,唯有佛龕前的青煙渺渺,卻哪里還有那人的蹤影!

————————————————

夜色已深,遇仙閣里卻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燈燭之下,那些個容顏俏麗,衣飾華麗的風塵女子,正在和她們的恩客們推杯換盞,說笑連連。趙佶一邊向樓上行去,一邊對身後的食月道︰「石大哥,這遇仙閣你可有想好的窯姐麼?要不要本王一會讓許姐姐給你挑一個?」食月看了趙佶一眼,道︰「端王殿下,食月既然是你的護衛,自然要跟在你身邊,至于那些個窯姐,不過是可憐人罷了,食月可沒興趣作踐別人!」

趙佶聞言微微一笑,道︰「石大哥,都說了不要叫我殿下,就叫我十郎好了。」微微一頓,又道︰「石大哥這番話頗有慈悲心腸,可是方才我見你收拾那個潑皮,手段可是狠辣得緊呢?」二人此時已來到白素心的閨房前,白無雙正站在門口,見二人道來,微微一笑,道︰「十公子果然是信人,小姐正等著您呢!」趙佶哈哈一笑,道︰「無雙姐姐,又要麻煩你了,我還想無雙姐姐做的芙蓉糕!」

白無雙白了趙佶一眼,哼了一聲,模樣說多嫵媚,就多嫵媚,趙佶看在眼里登時一呆。白無雙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掩住櫻唇,笑道︰「知道了,饞嘴的十公子!」說著,裝做無意的瞟了食月一眼,道︰「我這就去給你準備!」看著白無雙娉娉婷婷而去樣子,趙佶微笑了一下,臉上哪里還有半點沉迷的樣子,淡淡的看著食月,道︰「你還沒回答我呢,石大哥!」

食月心中對這人人以為是紈褲子弟的端王殿下,登時高看了幾分,微笑道︰「可能是食月容貌丑陋的緣故,一見那些個比我俊俏的,我便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收拾一番!」說道此處,好整以暇的看著趙佶,道︰「端王殿下也非常俊俏呢!」趙佶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當即推門入內,食月看了趙佶的背影一眼,探手將房門掩上,自己便站在門外,瞑目養神。

趙佶莆一進門,便看到白素心正在調琴,只是她好像有些心神恍惚,有幾次都將琴弦調的過緊,差點崩斷。趙佶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素素姐姐好像有心事一樣,可是在擔心什麼麼?」白素心正自出神,趙佶突然發問,倒叫她吃了一驚,俏生生的看了趙佶一眼,不知想起了什麼,忽地笑道︰「十公子今日便做你皇兄的位置吧,反正過了今夜,那個位置早晚業屬于你的!」說罷,也不看趙佶的臉色,便又自顧自的調起琴來。趙佶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心不可抑制的狂跳起來,想到白素素所說的「那個位置」,趙佶忍不住「咕嘟」一聲,吞了一口唾液。房中空寂,這一聲格外響亮,倒把趙佶自己嚇了一跳,連忙向白素心看了一眼。

但見白素心專心致志的調琴,一副恍然未覺的神情。趙佶忽地覺得一陣好笑,暗罵自己沒出息,不過他想起白素心的話,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動︰她與那聖王之間,顯然頗有淵源,莫非這話是那聖王讓她說的?難不成是那聖王在向我暗示……白素心雖是專心致志的調琴,不過趙佶哪些動作又豈能瞞得過她的耳朵,看著趙佶若有所思的神情,白素心忍不住心中暗笑。想起今夜之戰,白素心禁不住心中一陣感慨︰他如此算計,想來定有萬全的把握,這其中牽扯之廣,影響之深,只怕整個皇室和朝堂都月兌不了干系,這樣一個夜晚,不知多少人要難以入睡呢!

————————————————

難以入睡的人自然很多,絕大多數人此時都集中在崇政殿上,趙煦看著殿下站著的趙佖、玉無暇以及天門二老,心中說不出的愜意。掃了趙佖一眼,趙煦關切的道︰「八弟,朕听說你前幾日受了點傷?如今身子可還要緊麼?」趙佖聞言眉頭一跳,隨即上前躬身道︰「多謝皇兄掛念,臣弟將養了幾日,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趙煦點了點頭,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態,道︰「今次的事朕也听說了,也不怪娘娘要懲罰你,便是朕也心中不喜!」

見眾人神色一變,趙煦心中稍干得意,一臉肅穆道︰「八弟,你身為皇室貴冑,豈能老是和哪些個江湖草莽混在一起!」說道此處,趙煦微微一頓,若有若無的瞥了天門二老一眼,又道︰「今後可不許再如此了,否則莫說娘娘責罰你,朕也饒不過你,知道麼?」趙佖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些許異樣的神色,隨即恢復正常,笑道︰「皇兄的教誨,臣弟自然銘記在心,好在今日臣弟的兩位師叔就要與那人一戰,想來明日以後,再不會有皇室子弟和哪些個江湖草莽混在一起了!」

趙煦微微一笑,連連點頭,道︰「八弟之言,深合朕心,一切便看今夜之戰罷!」說到此處,看了天門二老一眼,道︰「兩位先生都是世外高人,原本應當盡享清閑才是,因為八弟之事,將兩位先生牽扯進來,朕心中實在不忍,不知兩位先生今夜可有必勝的把握?」那長眉老者風四雙眼一番,哼了一聲,便自望向別處,倒是那矮老者雷五微微一笑,道︰「皇上盡可放心,那聖王雖是了得,我師兄弟任意一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他委實太過托大,竟然以一敵二,我師兄弟二人雖然不才,聯手收拾他,卻也是手到擒來!」

說罷,看了趙煦一眼,道︰「說起來也算是一場熱鬧,不知太皇太後的身子如何,不然請她來觀看一番,倒也不錯!」趙煦聞言臉色一變,隨即仿佛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來,道︰「雷先生的提議不錯,只可惜娘娘她年事已高,身子倦乏,經不得這熬夜的疲累。」微微一頓,看了矮老者雷五一眼,見他神情凝重,笑道︰「不過雷先生也不必擔心,娘娘她早有安排,派了一位仙師前來觀戰。有這位仙師在場,有什麼趣事,那位仙師自然會一一稟告給娘娘!」

說罷,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揚聲道︰「童貫,時辰差不多了,去請護國真人來吧!」一旁伺候的童貫聞言應了一聲,隨即匆匆出去,不一會兒,眾人正暗自猜度之際,童貫引著一位青袍道人,走進崇政殿來。那道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正陽道人,只見他沖風四和雷五二人點了點頭,隨即打了個稽首,道︰「貧道正陽子,見過聖上!」趙煦面帶微笑,點了點頭,道︰「護國真人不必多禮!」說著上下打量了正陽子一番,笑道︰「真人果然是有道之士,氣度不凡,怪不得娘娘會許以如此高位!」瞥了臉色大變的趙佖四人一眼,趙煦笑道︰「既是娘娘如此恩寵,朕也不好太過失禮!」說到此處,皺眉思量了一番道︰「朕便賜真人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如何?」

正陽道人聞言微微一笑,道︰「聖上如此恩寵,貧道受之有愧,我觀兩位老先生年事已高,只怕經不起這般折騰,貧道修道多年,身子骨倒也硬朗,不如便讓貧道代替兩位先生出戰,聖上以為如何?」話一出口,雷五臉色登時大變,便連瞑目養神的風四此時也睜開雙眼,眸子中寒光爍爍,狠狠的盯著正陽道人!趙佖和玉無暇顯然都明白他此言中的深意,俱都眉頭緊鎖,思量著個中厲害。

趙煦看著殿下眾人,心中的得意,無以復加,好幾次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了。若不是他及時裝作咳嗽,用袍袖遮住了臉面,只怕他臉上古怪的表情,便要被眾人看個正著。略微平復心頭的愜意,趙煦正要再嘲弄趙佖以及天門二老幾句,忽地听得「叮咚」一聲,正是琴韻之聲,只是這琴聲頗為古怪,明明柔韻細細,偏偏幽幽縷縷,似斷似續,響徹整個崇政殿!

琴聲酸楚激越,甚是淒厲,趙佖只是覺得這曲調太過悲戚,與世間所傳的清淨幽遠之道大相徑庭。他不通武功,倒是不曾覺得什麼不適,但是殿中眾人俱是身懷絕世武功之輩,听得琴聲,紛紛大驚失色。這琴韻如何先且不說,但這琴聲每一音都和心跳一致,琴聲叮咚,眾人便的心便隨著一跳,琴聲愈急,心跳也愈加急促。一時間,眾人只覺胸口怦怦而動,極不舒暢,再听少時,一顆心似乎要跳出腔子來,這才斗然驚覺︰這是什麼妖法,怎地如此詭異,若是他琴聲再急,我豈不是要給他引得心跳而死?

眾人心有警兆,紛紛寧神屏思,調運內息抵抗琴音,只听得琴聲漸急,到後來猶如金鼓齊鳴、萬馬奔騰一般,陣陣殺意,徑自從琴聲中滲透出來,直入眾人心底。趙佖原本就是眾人中內功最低,此時已然是氣喘吁吁,痛苦難當,隨著聲愈來愈急,趙佖臉色一變再變,身不由主的一震一跳。眼看便要抵受不住,卻見那正陽道人猛地大喝一聲,仰天長嘯起來,嘯聲忽高忽低,時而如龍吟獅吼,時而如虎嘯猿啼,或若急風驟雨,或若飛檐滴水,極盡千變萬化之致。

那琴聲為他長嘯所擾,登時微微一亂,隨即悄無聲息,眾人正自奇怪,卻听一人的聲音悠悠然的道︰「好精湛的道家內功,究竟是那位高人到了,倒叫本王好生意外!」聲音飄飄蕩蕩,響徹整個崇政殿,殿中眾人,除了趙煦和童貫,俱都是武功卓絕之輩,卻偏偏沒有一人能听出此人所在,登時面色一變!正陽道人目光灼灼,將一身功力盡數提起,口中緩緩道︰「貧道正陽子,乃是九宮山道門一脈,見過聖門聖王!」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