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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五 意無羈絆,偏惹利鎖與名韁(七)

鐘萬仇想起白素心,心中沒來由的浮現一個聲音︰自古紅顏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那白素心如此,童姥和李秋水,又何嘗不是如此?眼前的玉無暇,雖說正值青春年華,風姿綽約,但總有一日,也難逃那紅顏白發。想到此處,心中微微有些寂寥,紅顏如此,自己又如何?繞自己神功蓋世,糞土王侯,到頭來,也終究難逃那一日。自己是重生之人,能有今日的地位榮華,還有什麼放不開的呢?情仇愛恨,不外如是,天下無敵,不過如此!

想到此處,鐘萬仇嘆息一聲,道︰「你那師兄委實不是什麼好人,你以後還是離他遠一些吧!至于哪些個紛爭,從來都是男人的事,你攪在其中,徒增煩惱而已!」玉無暇听得他的口氣,頗覺奇怪,打量了鐘萬仇一番,道︰「我師兄不是好人?難道你便是什麼好人了麼?」微微一頓,臉上升起一抹暈紅,道︰「且不說你那般對我,你挑起天門聖門之爭,到時必將引得朝堂震動,國勢滌蕩,若是外族趁機入侵,你可知道將有多少人無家可歸,家破人亡?」說道最後,義正嚴詞,頗有幾分悲天憫人的意味。

鐘萬仇哈哈一笑,道︰「世上怎麼有這麼愚蠢之人?道統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我施展手段,重興聖門,又有何不可?難不成我聖門就該永遠被天門壓制,大地皆以你天門為尊才算是正道?」頓了一下,又道︰「最看不起你們這些個自以為是之輩,天下人都是錯的,只有你是對的,什麼你都懂,什麼你都明白,什麼事都要指手畫腳,你怎麼知道你所秉持的道統就一定正確,你又憑什麼說三道四,把持世人口舌?」

不等玉無暇反應過來,鐘萬仇又道︰「趙宋建國百年,越發積弱,歸根結底,還不是你們天門從中作梗?虧你們還自持天下正道,平日里高高在上,民間疾苦你們又知道多少?貪官弄權,魚肉鄉里,怎麼不見你們跳出來把持所謂的正道?」听聞鐘萬仇如此說,玉無暇不怒反笑,道︰「天門一項以維護炎黃正統為己任,並未把持國運,大宋雖是連年積弱,乃是太祖定下的成法使然,與我天門何干?再者說了,天門說到底,終究還是武林門派,哪些個國計民生之事,不是我們這些武林中人能夠衡量定奪的,只要炎黃不滅,永存,便是我天門不朽之功!」

嬌笑一聲,瞟了鐘萬仇一眼,又道︰「至于我天門所秉持的道統正確與否,我天門輔佐大宋承接柴周,結束南北之爭,聖門卻苟延殘喘,禍起蕭牆,連道統都幾乎斷絕,聖王學究天人,難道還看不出孰對孰錯麼?」微微一頓,好整以暇的捋了捋肩頭的秀發,道︰「至于聖王所說的把持世人口舌,這等大罪,我天門可不敢當!」鐘萬仇聞言拂掌而笑,道︰「好一張靈牙利嘴,當日我怎麼就這般粗心放過了!」說著,又故意的在玉無暇的櫻唇上掃視了一番,口中嘖嘖有聲道︰「想來定是世間美味,可惜,可惜!」

玉無暇正自為自己一番言辭,頗覺得意,孰料鐘萬仇竟說出如此輕薄的話來,登時俏臉羞紅,恨聲道︰「你……你……無恥!」鐘萬仇還從未見過玉無暇如此小女兒神態,登時呼吸為止一促,隨即恢復正常,笑道︰「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無恥不是很正常麼?」看了玉無暇一眼,又道︰「若是依你的眼光,只怕我可以算得上是無惡不作之人了!殺人、越貨、婬人妻女、欺世盜名,若是一樁樁算起來,普天之下,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又能怎樣呢?我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玉無暇听聞此言,登時一怔,心中仿佛什麼東西破碎了一般,好一會兒才強笑道︰「聖王好會說笑,聖王貴為一門之主,豈是如此不堪之人?」鐘萬仇搖了搖頭,不置可否,沉默了好一會兒,忽地站起身來,道︰「我與你天門兩位長老之戰,勢在必行,至于那趙無極,他若是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富貴閑王,我自然會放過他,若是他敢壞我的大事,你叫他先準備好後事吧!」玉無暇愣在當場,只覺今日之後,只怕自己與眼前這個容貌丑陋,心性偏激偏又輕薄過自己的男子,便要徹底成為敵人了,心里一時間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鐘萬仇幾步走到房門前,探手將房門拉開,正要舉步出門,玉無暇猛地站起身來,道︰「我那兩位師叔雖然性子火爆,但對無暇極好,若是可能,還請聖王手下留情!」鐘萬仇微微一頓,回頭道︰「也許吧!」忽地笑了笑,又道︰「那薪火長老什麼時候出山?本王等得心急了呢!」說完,也不看玉無暇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去了。玉無暇呆呆的站在哪里,心中說不出的一陣酸楚,眼前的男子雖然容貌丑陋,行事肆無忌憚,偏偏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采。明明他是本門的大對頭,玉無暇偏偏就無法對他產生絲毫的恨意。

也不知是從自己被他輕薄之後開始,還是從聚賢莊他揮斥方遒,侃侃而談開始,那個身影悄無聲息,卻又如此清晰的闖進自己心里。玉無暇看著鐘萬仇漸漸遠去的背影,腦海中不停的響著一個聲音︰「他怎麼會听你的?他是橫行無忌的聖門聖王,怎麼會在意你這個死對頭門派的弟子?你這樣胡思亂想,又有什麼用處?他根本就不曾在意你,你醒醒吧!」不知過了多久,玉無暇才滿臉淚水的回過神來,眼前哪里還有鐘萬仇的影子,只剩下敞開的房門,和門外噪雜的說話聲!

鐘萬仇出了房門,隨口叮囑了食月幾句,便自顧自的下樓而去,樓下一片噪雜,好不熱鬧,正在招呼客人的小三子見到鐘萬仇下來,忙迎上前去,陪笑道︰「爺,你吃好了!」鐘萬仇見他如此伶俐,心中一喜,道︰「以後你便跟著食月吧,讓他也傳你兩手功夫,免得別人欺負!」小三子聞言一愣,隨即眉開眼笑,連連道謝,鐘萬仇點了點頭,不再理會,便徑自出了清溪居!

游坦之早就交代給食月,是以鐘萬仇也不擔心他,便自顧自的在街上閑逛。自從決定與天門的兩個長老一戰,鐘萬仇的心中便一片安寧,波瀾不興。此時已是傍晚時分,街上行人極多,沿街擺攤的小販的吆喝聲,更是此起彼伏。鐘萬仇信步走在街上,只覺心如明月,高懸九天,身邊的紛擾,恍若群星閃爍,卻是難以掩去明月的光輝。心神無疆,任意游走古往今來,前生今世,便如遨游雲海一般,玄妙難言。待得他從那玄之又玄的境界中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來到汴京城外。回頭遠遠望去,汴京城城牆高聳,壁壘森嚴,恍如一頭沉睡的猛獸一般。

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鐘萬仇便轉身想城內行去,他出來時沉迷于那玄妙的境界,哪里記得路,此時想要回轉,卻發現竟然已經迷路。好在汴京城打眼可見,鐘萬仇倒也不擔心找不到回去的路徑,當下也不去尋大路,穿過路邊的灌木林,徑直往汴京城而去。行了不多久,眼前豁然開朗,竟是好大一片綠竹叢,迎風搖曳,雅致天然。竹林中隱隱露出一角飛檐,竟是一座寺院!

鐘萬仇不曾想汴京城外也有寺廟,當心大為好奇,便徑直往竹林中的寺廟行去。這寺廟頗為寒酸,院牆斑駁,飛檐破損,便連正門的黑漆,也剝落了許多。寺院正門上的匾額上寫著「一念寺」,門外竟然連個知客的僧人也沒有,地上更是長滿了雜草,甚是冷清。見得寺廟如此破敗,鐘萬仇登時沒了進去一觀的念頭,正想轉身離去,忽听得琴韻丁冬,有人正在撫琴,初時悠揚動听,情致纏綿,但後來愈轉愈低,幾不可聞,接著越轉越高。鐘萬仇得無崖子和蘇醒河傳授,對琴藝也略精一二,此時听得琴聲竟如風中之燭,搖曳間隱隱有斷弦之虞,登時為之一愣,心道︰這是什麼曲譜,竟然如此怪異,若是如此下去,琴弦不斷才叫怪事!

他如此猜度,卻不成想那琴韻竟然履險如夷,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便轉了上去。鐘萬仇听到此處,登時大吃一驚,心道︰這般技藝,只怕便是大師兄也比不得,想來只有老家伙能夠比肩。這破廟中竟有如此琴藝高人,倒是不能錯過。想到此處,鐘萬仇舉步上前,正想推門而入,忽地想起自己若是冒冒然闖了進去,只怕奏琴之人一驚,停住不彈,自己便要錯失如此佳音,當即站在門口,靜靜聆听。

那琴聲奏了良久,琴韻漸緩,樂音越發低微,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數十丈之遙,又走到數里之外,細微幾不可再聞。琴音似止未止,若斷若續之際,琴音忽地又明亮了起來。回旋婉轉,琴韻悠揚,恰似奏琴之人一面彈奏,一面慢慢走近,琴聲古樸,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後,又再低沉下去,雖極低極細,每個音節仍清晰可聞。琴聲中隱隱透出些許淒涼之意,似是嘆息,又似哭泣,便如一滴滴小雨落上樹葉,叫人心為之酸,淚為之落。

琴聲纏綿,如怨如慕,一顆心似乎也隨著婉轉簫聲飛揚,飄飄蕩蕩地,如在仙境,非復人間。鐘萬仇听到此處,只覺心旌搖動,隱隱竟有難以自控之覺,心中猛地一動,當即調聚內息,周天游走,轉瞬之間,心神便恢復寧定,意與神會,心中一片空明,不著片塵,任他琴聲再蕩,他听來只與清風明月,長河大川一般無異,只覺得丹田中活潑潑地,全身舒泰。鐘萬仇自知外邪不侵,便停止調聚內息,再聞那琴音之時,卻听得漸漸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爭艷,花團錦簇,更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漸漸的百鳥離去,春殘花落,但聞雨聲蕭蕭,一片淒涼肅殺之象,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于萬籟俱寂。

如此技藝,當真是言語難以表述其中萬一,鐘萬仇心中感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想來傳說中的‘三月不知肉味’也不過如此,當真是神乎其技!」話音方落,便听得寺內一個女聲道︰「貧尼莽撞,怠慢了貴客,先生既然新生感慨,想來也是同道中人,何不進來一會!」語音清亮,帶著三分嬌柔,煞是好听,鐘萬仇听在耳中,好不受用,心中也想會會如此琴藝高超之人,當下揚聲道︰「既是閣下有請,鐘某便叨擾了!」

說罷,鐘萬仇便推門而入,這「一念寺」本就規模極小,不過幾間殿閣而已,舉步行來,但見寺內殿閣破敗,牆垣斷殘,便連地上,也是生滿荒草,看不見原本的模樣。遠遠望去,正前方的大雄寶殿前擺著一張殘破的小幾,幾上放了一具瑤琴。琴旁正站著一人,身著白衣,卓爾不凡,只是他正自雙手合十,垂首相迎,看不清容貌。鐘萬仇行到近前,正好那人抬起頭來,只見那人約莫三十來歲年紀,雪白一張瓜子臉,雙眉彎彎,鳳目含愁,竟是個極美貌的女子。如此容貌,當真叫人觸目難忘,只可惜她如此容貌,竟然是個尼姑,剃了個光頭,頭上還點了戒疤,直叫人暗自惋惜!

那尼姑見鐘萬仇行到近前,微微點頭,合十道︰「貧尼一心,見過先生!」鐘萬仇見狀,不敢莽撞,連忙合十還禮,一心尼微微一笑,道︰「貧尼傷感身世,胡亂彈奏一曲,不想竟擾了先生的清听,罪過,罪過!」鐘萬仇聞言搖了搖頭,道︰「師太過謙了,你這般技藝,若還是胡亂彈奏,只怕世間便再無懂琴之人了」一心尼听聞鐘萬仇夸贊,臉上毫無喜色,只是微微點頭,待鐘萬仇說完,上下打量了鐘萬仇一番,忽地笑道︰「先生內功精湛,莫非是近年來名震天下的火雲邪神大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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