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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九 我佛慈悲,奈何君心堅似鐵(三)

鐘萬仇早就對這掃地僧的身份頗為懷疑,此刻听得他承認,饒是鐘萬仇心中隱隱有了準備,仍是忍不住吃了一驚。看著掃地僧蒼老枯槁的容貌,鐘萬仇愣了半晌,忽地嘿嘿笑道︰「神僧不是在消遣本王吧?」掃地僧聞言啞然失笑,道︰「聖王好會說笑。」頓了一下,一臉肅容道︰「天地本如一,道窮則變生。因心成大小,因意成內外。若能忘心意,返本歸一元。諸法自渾然,萬劫亦不滅。」鐘萬仇聞言登時一愕,這段話他最是熟悉不過,當日無崖子傳他七寶指環時,曾慎之又慎的將這番言語,反復向他贅述多次。後來蘇星河將無崖子的心得手札轉交給他後,他也曾在手札的扉頁上讀到這段話,雖是不甚理解,卻也知道無崖子如此慎重,定有緣故,此刻听得掃地僧將這段話說了出來,登時不再懷疑他的身份,當即恭聲道︰「弟子鐘萬仇,見過師叔祖。」

掃地僧點了點頭,道︰「老衲離開天門也不知多少年了,聖王貴為聖門之主,這等稱呼還是免了吧。」鐘萬仇原本就不是守禮之人,听得掃地僧如此說,當下也不客氣,笑道︰「神僧心無掛礙,倒是本王著相了!」見掃地僧微笑頜首,又道︰「神僧天縱奇才,為何要離開聖門?有神僧在,我聖門想必早就凌駕武林,區區天門,又何足道哉?」掃地僧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道︰「老衲當年修習北冥神功有成,當真是意氣風發,目空一切,不成想……」臉上生出一抹黯然的神色,又嘆息一聲,道︰「這等陳年舊事,不說也罷。」看了鐘萬仇一眼,道︰「聖王已經北冥神功第三重,想必個中禍患,聖王已經了然于胸。」

鐘萬仇點了點頭,道︰「不錯,這第三重雖是無堅不摧,卻太過剛厲,先傷敵,再傷己,正所謂剛不可久,總有一日,這螺旋真氣必將破體而出,難以遏制。」掃地僧合十道︰「聖王所言不差,這第三重委實太過鋒芒畢露,想聖門多少驚才絕艷之士,俱都死在這北冥神功的第三重上。」嘆息一聲,又道︰「老衲的授業恩師,便是……」鐘萬仇心急知道那化解之法,見掃地僧神色黯然,一時間不好開口追問,只得耐心等候。過了片刻,掃地僧才緩緩道︰「老衲廢話太多,倒叫聖王久候了。」頓了一下,又道︰「老衲當年……心喪若死,流落江湖,全憑喜惡,殺人無數,終于引來天門的薪火長老。我二人一場大戰,我雖將那位薪火長老殺死,卻也受傷極重,後來多虧那少林寺的正德大師將我救下,這才逃過一劫。」

掃地僧顯然是想起當年的舊事,一陣唏噓,好一會兒才有接著說道︰「老衲經此一戰,武功盡廢,想起當年死在老衲手上的武林中人,只覺罪孽深重,難以自拔。正德大師見我執迷不悟,便傳我佛法精要,老衲從中受益良多,從此便隱居在這少林寺,做了一個服事僧人,每日只是參詳那歷代高僧的語錄心得、微言法語。」看了鐘萬仇一眼,見他臉上隱隱有了不耐煩的神色,微微一笑,又道︰「也記不得是那一年上,老衲無意間發覺,原本廢去的一身武功,竟不知何時悄然恢復,猶勝當年鼎盛之時。那螺旋真氣的禍患,竟然不藥而愈,端的是神奇無比。」

鐘萬仇聞言一愣,心中好似翻江倒海一般,呆呆的看著掃地僧,好一會兒才道︰「難不成……難不成……」聲音莆一出口,竟然嘶啞粗重,煞是難听。掃地僧點了點頭,道︰「老衲思量多年,回憶聖門中原本的典籍記載,這才醒悟。想當年聖祖燕敦煌慘敗之後,武功盡廢,耗時二十年才創出那萬劫魔功。可憐聖門中的才俊們只知苦心鑽研,卻忘了燕敦煌創立這不世魔功時的情形。」說道此處,忍不住搖了搖頭,長嘆一聲,才又接著道︰「原來這萬劫魔功最大的奧妙便在于破而後立,敗而後成,武功盡廢之後,方可將螺旋真氣的鋒利磨去,再次修煉,便可事半功倍,且威力猶勝以往。」微微一頓,又道︰「只可惜老衲並無那真正的萬劫魔功的修煉法門,無法將此功修煉到圓轉如意的大自在境界。」

鐘萬仇頗為奇怪,道︰「莫非神僧現下修習的不是北冥神功麼?」掃地僧搖頭道︰「老衲雖然功力恢復,卻無法運用,多年揣摩,依舊尋不到個中訣竅,後來無意間看到了那易筋經,這才有了些心得,直到十年前才琢磨出一套搬運真氣,調聚勁力的法門。」看了鐘萬仇一眼,又道︰「只可惜仍有殘缺之處,算不得大成,不過這已經全然不是北冥神功了。」鐘萬仇微微一愣,心中忽地一動,道︰「原來如此,不知神僧可曾為此功命名麼?」掃地僧笑道︰「功夫未成,何來的名字?」鐘萬仇心中一陣激動,尋思道︰難不成這套無名功法,便是日後的九陽神功麼?後世皆傳此功為他所創,看來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略一思量,鐘萬仇道︰「敢問神僧,這套功法便是神僧所說的化解北冥神功第三重禍患之法麼?」掃地僧禱念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正是如此。這螺旋真氣共有三種化解之法,老衲這套無名功法正是其中之一。」鐘萬仇登時興趣大生,連忙問道︰「不知另外兩種化解之法又是如何?」掃地僧見他雖是極力掩飾,卻仍舊露出些許激動神色,微笑道︰「聖王莫要心急,那兩種化解之法,只怕聖王難以做到。」說罷,見鐘萬仇臉上隱隱顯出不信的神色,笑道︰「這第一種法子麼,便是廢去自身修為,武功盡失,自然禍患全消。」

鐘萬仇聞言為之一愕,搖頭道︰「神僧莫不是在開玩笑麼?我若廢去一身修為,只怕聖門頃刻間便要分崩離析,此法斷斷不可。」掃地僧點了點頭,道︰「這第二種法子麼,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便是聖王有心,只怕終究難以成事。」鐘萬仇早知這化解之法定是艱難無比,听得掃地僧此言,倒也不畏懼,嘿嘿笑道︰「聖門之道,便在于逆流而上,若是畏懼艱難,我輩還練什麼武功,還不如做個平常人,娶妻生子,老死山野好了。」掃地僧合十道︰「聖王身在紅塵,自然看不透這世間虛妄,所謂順流逆流,得意失意,哪里比得上做個平常人逍遙自在?」

鐘萬仇眉頭一挑,道︰「神僧此言差矣,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哪里有甚麼逍遙自在可言?更何況人性貪婪,皆有所私,便是那佛祖尚且要廣收門徒,布施天下,佛祖若是無心,何來解救蒼生于倒懸的慈悲,世間盡是虛妄,佛祖又何必徒勞無功?佛祖尚且如此執著,若是我輩不奮力掙扎,求得那一線生機,這世間才真就是虛妄一場。」頓了一下,又道︰「更何況萬物相爭,優勝劣汰,乃是天地大道,若是固步自封,不求解月兌,又何來家國天下,宇宙蒼生?」這番話當真是大逆不道,驚世駭俗,便是聖門千年歷史,也未曾有人如此言辭。不過細細想來,卻也有幾分道理,所謂佛祖慈悲,尚且要廣收門徒,若是佛祖看破虛妄,又何必拯救蒼生,萬法皆空,救與不救,又有何區別?再者說了,歷數歷史,家國更替,天下易主,門閥起落,氏族興亡,若是盡無貪念,這世間紛爭又因何而起,兵凶戰危,又因何而來?若無貪念,談何錢貨交易?若無執著,又怎能百家爭鳴?一粥一飯,皆有血汗凝聚!一刀一劍,盡是筋骨鑄成!試問萬物蒼生,生機只有一線,誰能不貪,誰能破執?

掃地僧微微一愕,心中一陣嘆息,道︰「聖王真乃蓋世奇才,此等道理,老衲卻是從未想過。老衲雖是不敢認同,卻不得不承認聖王這番話,卻是包含這大道至理。」嘆息一聲,道︰「依照聖王所說,人性貪婪,皆有所私,這世間委實太過涼薄!」鐘萬仇點頭道︰「天道如此,人性如此,為延續我一脈,又豈能枉顧仁義,天門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所謂的天門道統,更是虛榮偽善、媚俗愚民的歪理邪說,世人泯泯,惶然皆醉,若是我聖門也是如此,只怕一脈的大禍,就在眼前了。」

掃地僧聞言頗為好奇,道︰「聖王此言莫不是危言聳听?現如今天下承平,四海大治,哪里來得大禍?」鐘萬仇嘿嘿一笑,道︰「難不成神僧在考較本王麼?趙宋自太祖趙匡胤以來,重文輕武,兵甲不修,官冗費糜,黨派交伐,偏偏四周蠻夷興起,虎視眈眈,長此以往,不是大禍臨頭,又是什麼?」掃地僧眉頭一皺,道︰「雖說遼國西夏在一旁虎視眈眈,卻仍未到如此境地吧?」鐘萬仇嘿嘿一笑,道︰「神僧久居寺中,想必不知世間變化,遼國雖是強盛,卻已由勝轉衰,西夏自李元昊之後,再無雄主,國力每況愈下,早非昔日模樣,即是如此,兩國兵勢依舊在趙宋之上。」

掃地僧點了點頭,道︰「自古家國興替,盛極必衰,乃是至理,兩國衰亡,正是我一脈興起之時,聖王何來大禍之說?」鐘萬仇好整以暇,只覺一切盡在掌握,笑道︰「遼國西夏,不過是疥癬之疾,于我,算不得大禍。在白山黑水之地,有生女直部落,凶猛善戰,遠勝契丹起兵,草莽之間有傳言說︰女直不滿萬,滿萬不可敵!近年來此部生機勃勃,隱隱有龍興之兆,遼國沒落,怎擋得住如此虎狼之輩,只怕那遼國破滅之日,屈指可數了!」掃地僧點了點頭,面色不變,道︰「若是如此,確實是場禍事,不過我漢人善守,諒他馬背蠻族,也攻不破我漢人的鐵桶江山!」

鐘萬仇聞言嘆息一聲,道︰「神僧此言差矣,且不說久守必失,難不成我堂堂炎黃子孫,便要困守愁城麼?」頓了一下,又道︰「這生女直雖是凶猛善戰,本王倒也未放在眼里,最多只算得上是小禍而已,真正的彌天大禍,卻不是他們!」掃地僧這才大吃一驚,一雙昏暗無神的眸子登時精光大作,盯著鐘萬仇道︰「聖王何出此言?難不成還有什麼滔天的禍事麼?」鐘萬仇見掃地僧終于面顯驚惶之色,很是得意,故作凝重道︰「神僧可知匈奴麼?」見掃地僧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匈奴強盛,歷朝歷代,皆是我漢人的強敵,縱觀,唯獨秦皇漢武,能讓其俯首稱臣,歷朝歷代,即便是強如盛唐,也不免為其所擾。可便是如此強敵,也被人殺的幾乎滅種亡族,遠逃域外,神僧相信麼?」

掃地僧學究天人,文采武功,俱是當世罕見,听得鐘萬仇此言,登時心中一陣驚惶,皺眉道︰「難不成又有新的蠻族興起麼?」鐘萬仇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那蠻族喚做蒙族,兵力之強,恐怕只有秦皇漢武的精兵方能抵御,雖說此族仍很弱小,若是與他百年時光休養生息,只怕一場滔天的禍事,便要降臨了。」掃地僧愣了一下,道︰「難不成這蒙族比那生女直還要強上幾分麼?」鐘萬仇道︰「若說蒙族兵士是赳赳武夫,那生女直的兵士只能算作是七八歲的孩童罷了。若是讓蒙族興旺起來,只怕日後蒙人兩萬精兵,便能橫掃天下,縱橫**!」

掃地僧思量良久,好半晌才緩緩道︰「聖王如此清楚生女直和蒙族之事,想必早有算計了?」鐘萬仇點了點頭,道︰「那生女直部落,本王已然著手對付,不出十年,定能將生女直掌握在手中。至于那蒙族,本王只是听聞屬下傳信,並未親自查探過,還需親自見識一番,才好定奪。」掃地僧目光灼灼,直盯著鐘萬仇雙眸,好一會兒才道︰「聖王要振興聖門,老衲自然不敢阻撓,只是還請聖王答應老衲,絕不可因一己之私,而禍亂蒼生。若是聖王無信,老衲拼著斷絕聖門道統,也絕不叫聖王如願。」鐘萬仇神色一凜,道︰「神僧放心,本王雖是心狠手辣,卻也不是那禍國殃民之輩,神僧若是不信,可去那塞外草原一看,便知本王所言非虛。」

掃地僧聞言雙手合十,禱念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此等大事老衲自然要親自查看一番,若是聖王所言不虛,老衲自然要鼎力相助,保我血脈。」鐘萬仇听得他如此說,心中自是一番歡喜,當下問道︰「還請神僧指點那第二種化解之法!」掃地僧點了點頭,道︰「這第二種化解之法麼,便是那萬劫魔功了。」鐘萬仇聞言一愕,心中猛地一動,思量了片刻,才慎之又慎的從懷中取出一個貼身收藏的卷軸來,鄭重的遞給掃地僧。掃地僧見他如此鄭重,頗為奇怪,接過卷軸,隨手打開,一眼望去,卷軸上盡是些蠅頭小楷,密密麻麻,足有上萬字之多,掃地僧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啊」的驚呼一聲。

抬起頭來愣愣的看了鐘萬仇一眼,忙不迭的又低頭看那卷軸,足足盞茶的功夫,才將那卷軸悉數看完。只見他額上冷汗涔涔,面色激動不已,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鄭重的將卷軸又交還給鐘萬仇,嘆息道︰「此物……此物……」鐘萬仇見他心神交瘁,知道方才他太過專注,傷了心神,連忙道︰「敢問神僧,此物是真是假?」掃地僧禱念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此物卻是真品,聖王福澤深厚,竟能得到此物,當真是……當真是……」頓了一下,又道︰「如此說來,倒是老衲多此一舉了,那易筋經之法……」

鐘萬仇心中的歡喜,實在是無以復加,直恨不得大吼大叫一番,听得掃地僧如此說,忙不迭的說道︰「還請神僧慈悲,將那易筋經之法傳與本王,本王另有用處。」掃地僧瞥了鐘萬仇一眼,道︰「聖王要學,老衲自然不會敝帚自珍,只是還請聖王記得答應老衲之事!」鐘萬仇聞言自是毫不遲疑,點頭應是,當下掃地僧便將那易筋經之法,悉數傳與鐘萬仇。待得掃地僧將個中奧妙一一贅述完畢,已是丑時時分,鐘萬仇透過窗子透進來的天光,估模了一下時辰,知道若是再不離去,只怕天明前便到不得聚賢莊了。當下看了掃地僧一眼,道︰「神僧,本王還有要事,只怕不能聆听神僧的教誨了,神僧若是無事,本王這就告辭了。」說罷,便從地上站起身來。

掃地僧點了點頭,也站起身來,合十道︰「聖王為蒼生奔波,老衲敬佩的很,豈敢多留。」當下掃地僧引著鐘萬仇徑直往寺外而去,二人修為深厚,寺中巡夜的僧人自是發覺不得,不消片刻,二人便到了寺門之外的迎客亭前。鐘萬仇正要向掃地僧告辭,卻听掃地僧禱念一聲佛號,道︰「聖王一言九鼎,想來應承老衲之事必不會食言,老衲不日便往那草原一行,若是當真如聖王所說,老衲定當全力相助。」鐘萬仇點了點頭,略一拱手,道︰「神僧慈悲,本王也不是那禍亂蒼生之輩,今日就此作別,待得神僧從塞外歸來,本王再來聆听神僧教誨!」說罷,拱手一禮,轉身便要下山而去,剛走了幾步,忽听的耳邊傳音道︰「遼國皇室供奉,乃是聖門忘情道的宗主,聖王若是有用的著的地方,盡可用七寶指環驅策。」鐘萬仇聞言身子一震,心中喜不自勝,當下停住身形,回頭望去,卻只听見衣袍掠風之聲,哪里還有掃地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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