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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三 揮斥方遒,自有命數在我心(六)

鐘萬仇將當年之事娓娓道來,雖說不上驚世駭俗,卻也讓眾人驚駭不已了,便是玉無暇听了這段辛密,也暗自心驚︰想不到這蕭峰的身世竟是詭秘,門中典籍為何不曾記載此事?這蕭峰武功了得,品行更是極佳,此事過後定然唯那丑鬼之命師從,如此一來,到讓那丑廝多了一個強助了。想到此處,忍不住看了鐘萬仇一眼,見他目視群雄,威風凜凜,頗有些號令群雄的味道,想起他對自己做過的惡事,心中登時一陣鄙夷,正自暗罵鐘萬仇,心中猛地一動︰這丑廝是聖門聖王,怎會如此好心?他出山以來,每每行俠仗義,收買人心,武林中人皆把他當作嫉惡如仇的大俠,難不成……難不成……這些舉動他是在為日後對付我天門,提前做下的手腳?一念及此,當即反復衡量,越是思量,越覺著此事極有可能,霎時間驚駭不已︰若是他當真成了能號令武林的人物,日後還有何人會相信他保藏禍心,只怕他說上一句,天門是邪魔外道,天下便人人堅信不疑了,如此一來,我天門豈不是大難臨頭麼?

想到這里,登時冷汗涔涔,又瞥了鐘萬仇一眼,見他又高聲向群雄講述漢夷之防,听了幾句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並非甚麼歪理邪說,心中登時又迷惑起來︰他……他……如此舉動,哪里像是聖門的聖王,倒有幾分像是我天門的大長老,他究竟打得甚麼主意?玉無暇思量良久,始終想不出個頭緒,雖是不肯承認,心中卻隱隱覺得︰他……他……雖然丑了點,卻也……卻也是個漢子!莆一想到此處,便自嬌羞不已,心中暗暗咒罵自己︰玉無暇,你這是怎麼了?他是聖門聖王,豈會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何況他如此丑陋,又對你做下那等輕薄之事,斷斷不能……不能……。雖是心中知道不能怎樣,想到「斷斷不能」四字,之後便無論如何也不敢想下去了。鐘萬仇正自說的痛快,哪里知道她如此心思,揚聲又道︰「世人皆說漢夷大防,老子就不明白了,究竟防的甚麼?我漢人自詡中原正統,炎黃子孫,難不成連這點氣度都沒有了麼?諸位也算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了,我倒要問一句,那些個契丹人、西夏人、吐蕃人,究竟有甚麼厲害之處?我們漢人究竟怕他們甚麼?他們這些所謂的夷人,難不成就不怕我們麼?」

眾人聞言,俱是一愣,相顧一視,便低聲談論起來,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揚聲道︰「那些蠻夷最無人性,形同野獸一般,往往以殺人為樂,我漢人乃是中原正統,對這等蠻夷,豈能不防?」眾人聞言紛紛點頭應是,不少人甚至高聲叫好,有幾人高聲喊道︰「不錯,這些蠻夷凶殘暴虐,猶勝那些毒蛇猛獸,和我漢人大不相同,我漢人正統,自然是要防上一防的。」那書生見眾人應和,頗為得意,連忙向眾人拱手致意。趙錢孫聞言甚是不屑,冷冷的道︰「狗屁!蠻夷便沒有人性麼?蠻夷便沒有喜怒哀樂麼?若是論起忠義來,那些蠻夷未必就不及漢人。蠻夷也是人,為什麼就不及漢人了?」一旁的智光和尚點了點頭,雙手合十道︰「不錯,萬物一般,眾生平等。聖賢畜生,一視同仁。漢人蠻夷,亦幻亦真。恩怨榮辱,俱在灰塵。阿彌陀佛!」旁人還好,那玄寂玄難二人精修佛法,听得智光和尚此言,俱是身子一震,當下雙手合十,一臉寶相莊嚴,躬身道︰「智光大師此言深得我佛三昧,大師慈悲,善哉善哉!」

二僧此言一出,廳中眾人雖是頗有微辭,一時間倒也無人敢說些甚麼,鐘萬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嘿嘿,大宋歷朝以來,每每為遼國西夏等蠻邦打傷門來,是以普天下之人皆以為漢人打不過這些蠻夷,現下看來,連你們這些江湖中人心中都是怕了那些所謂的蠻夷,更遑論那些大宋的兵士了。所謂漢夷之防,便是像你們這些人一般,被蠻夷嚇破的膽的人想出來遮掩臉面的東西罷了。想遠古之時,老祖宗們將那些蠻夷的祖先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竄,不成想到了我們這一代,竟然如此無能,反倒怕起蠻夷來了,當真將祖宗的臉面都丟光了!」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又道︰「甚麼狗屁的凶殘暴虐,猶勝虎蛇?他們凶殘,我們漢人便不能比他們更凶殘麼?不思量著保家衛國,反倒對蕭峰窮追不舍,如此欺善怕惡之輩,算什麼好漢?有甚麼資格講仁義道德?要知道是我們漢人對不起他蕭峰?他蕭峰可沒半點對不起我們漢人?你們這些無膽匪類,竟然還聚在此處,開甚麼英雄大會,當真不知道慚愧二字怎麼寫的麼?」

眾人聞言俱都汗顏不已,思前想後,都覺得這英雄大會實在太過小家子氣,想起鐘萬仇方才所說蕭峰的身世,心中大為愧疚,心道︰那蕭峰之事,確實有些過了,原本以為他是忤逆嗜殺之輩,現下諸事大都證明與他無關,我等如此咄咄逼人,反倒不如蕭峰仁義,如此說來,我等豈不是連契丹人也不如?眾人正自思量,卻听那游氏兄弟的老大游驥揚聲道︰「前輩所言,句句珠璣,不知前輩方才所說那蠻夷也怕我漢人,究竟有何深意?」眾人聞言,紛紛點頭,當下目光俱都集中在鐘萬仇身上,鐘萬仇嘿嘿一笑,道︰「諸位可知契丹人立國之前是甚麼樣子麼?」不等眾人回答,接著道︰「契丹立國之前,便如野人一般,不知禮儀,不懂耕種,便是穿衣吃飯,也是粗鄙不文。」眾人聞言哈哈大笑,俱對契丹大為鄙夷,一旁的蕭峰听了,心中卻是不太自在,他是契丹人,此刻听得鐘萬仇說起契丹人的粗鄙之處,心中豈會好受,當下只想轉身離去,卻又惦記那帶頭大哥的身份,只得留在廳中,正自難過,忽地覺得有人看他,循著目光望去,卻是阿朱,只見阿朱沖她點了點頭,俏臉羞紅,心中登時一陣歡喜,正想低聲詢問她的傷勢,忽地見一旁的薛紅玉冷冷的瞪了自己一眼,眼神中大有警告的意味兒,想起自己和阿朱以及薛剛三人之間之事,登時心亂如麻,愁悶不已。

這等動作,豈會瞞過鐘萬仇的眼楮,鐘萬仇暗道「奇怪」,倒也無暇多想,當下又道︰「可是諸位現在看看那遼國,除了些許風俗尚與我大宋不同,其他吃穿用度,兵事禮儀,與我大宋可有不同?」眾人聞言一愣,略一思量,便發覺卻是如此,鐘萬仇瞥了眾人一眼,又道︰「諸位興許會說這是契丹人偷學了我漢人的本事,才會如此,不過在老子看來,卻截然相反,這正是我漢人的力量,在無聲無息的改變契丹人!自炎黃以來,歷經三皇五帝,由夏至今,多少外族興起衰亡,唯我屹立不倒!」微微一頓,見眾人神情激動,大受鼓舞,笑了笑又道︰「遠的不說,且說由南北朝至今,那些個稱王稱霸的外族,如今安在?這究竟是甚麼原因?當真是真龍天子降臨,我漢人才得以興起麼?」眾人都是武林草莽,哪里會信這些,當下哈哈大笑,紛紛搖頭,鐘萬仇點了點頭,道︰「那些個外族無一不被我漢族同化,成為我漢人一員,這便是我漢人最強的力量。」

除了少數些個頗有學識之士,領悟了其中的道理,眾人大多都是赳赳武夫,哪里懂得這等深奧的道理,只覺鐘萬仇這番話說得端的是爽快,那些個被契丹人欺侮的舊事當即不再放在心上,高聲叫起好來。一旁的玉無暇、慕容復听得這番話,感觸良多,頗有所得,心中更是仔細揣摩,至于蕭峰、薛剛、阿朱幾人,則因彼此心結,正自煩惱,哪里注意到鐘萬仇說了些甚麼。唯一未受影響的薛紅玉卻是雙眸閃爍著精光,眼楮眨也不眨的盯著鐘萬仇,也不知在想些甚麼。鐘萬仇見自己的算計,大多落到實處,當下也無心和這幫人過多糾纏,看了玄寂玄難一眼,道︰「至于玄苦被殺之事,老子既然決意為蕭峰洗涮冤屈,此事便交與我好了,用不了多少時日,定當還你少林一個公道就是了!」玄寂玄難聞言神情一振,想到他的身份,哪里敢說個不字,當下合十躬身道︰「前輩既然如此說,小僧等這便返回少林,將此間之事轉告方丈師兄,追查凶手之事,便請前輩費心了!」

當下二僧便向游氏兄弟告罪一聲,隨即出了聚賢莊,回少林寺去了。此間雖已事了,不過游氏兄弟哪里肯讓眾人就此離去,當即招呼僕人,擺下酒宴,招待眾人,眾人大都是爽快漢子,也不客氣,當下開了四十多桌,不一會兒,眾人便推杯換盞,喝了個逸興橫飛,呼朋喚友之聲,不絕于耳。鐘萬仇武功卓絕,輩分奇高,更是近年來名震天下的大俠,游氏兄弟豈會放過結交的機會,當下執弟子之禮,恭敬侍奉,鐘萬仇還有些許算計未能落實,也不推辭,便率蕭峰及幾個弟子留在了聚賢莊。游氏兄弟見鐘萬仇留下,頗覺面上有光,稍微招呼了一下大廳中的眾人,便來到鐘萬仇所在的小廳,侍奉左右,恭謹款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鐘萬仇好些日子唯能如此舒坦的吃過一餐,此刻放口大嚼,好不爽利,瞥了一旁恭敬添酒的游駒一眼,忽地心中一動,道︰「听說游二莊主有一獨子,何不喚來見見!」

游氏兄弟聞言大喜,想到鐘萬仇那一身卓絕的武功,心道︰若是坦之能得他指點一番,也不枉我兄弟如此大費周章了。當下游駒便匆匆離去,不一會兒便領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進得廳來。鐘萬仇打量了那少年一番,只見他身子單薄,臉型瘦長,下巴尖削,神色閃爍不定,頗有畏懼之意,腳下輕浮,根骨一般,雖是有幾分功夫,卻非是極佳的習武之才。鐘萬仇點了點頭,道︰「你叫甚麼名字?」那少年嘴唇緊閉,神情緊張,惶惶不知所措,一旁的游駒頗覺面上無光,在他背上重重的拍了一記,喝道︰「火雲前輩問你話呢,還不趕緊回話!」那少年身子一震,挺了挺胸膛,唯唯諾諾的道︰「我叫游坦之,見過……見過前輩!」鐘萬仇對游坦之這天龍中第一痴情之人很是同情,想起他愛慕阿紫,幾近痴狂,竟然心甘情願的奉上自己的雙眼,心中登時憐惜大生,點了點頭,道︰「好,很好!」瞥了游氏兄弟一眼,道︰「我有心收他為弟子,不知二位莊主可否舍得?」

游氏兄弟自知游坦之根骨一般,並非習武的上佳材料,自游坦之幼年之時,游氏兄弟便開始傳授他武功,只是他身體瘦弱,膂力不強,與游氏兄弟剛猛的外家武功路子全然不合,學了三年武功,進展極微,渾不似名家子弟。于是游坦之到十二歲以上,便不再學武,游駒請了一個宿儒教他讀書。但他讀書也不肯用心,老是胡思亂想,每每將請來的老師氣走,為此游駒不知打了他多少此,偏生游坦之生性執拗,越打越執拗頑皮。游駒見兒子不肖,頑劣難教,無可如何,長嘆之余,也只好放任不理。是以游坦之今年一十八歲,雖然出自名門,卻是文既不識,武又不會。游氏兄弟以弟子之禮侍奉鐘萬仇,實指望能得道鐘萬仇指點游坦之個一招半式,便算是邀天之幸了,不曾想到鐘萬仇竟然開口要收游坦之為弟子,登時喜出望外。那游驥滿臉堆笑,恭聲道︰「前輩,您輩分奇高,我兄弟哪敢高攀,再者說了,坦之根骨不佳,若是成為前輩的弟子,將來只怕會壞了前輩的名頭,不如讓他拜在令徒門下……」鐘萬仇嘿嘿一笑,道︰「令佷的確根骨一般,不過老子一見便很是喜歡,你兄弟二人放心,我自會好生教他,用不了幾年,便能叫他的功夫勝過你兄弟!」游氏兄弟心中歡喜,難以言表,當即躬身道謝,莆一起身,見到游坦之兀自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游驥連忙斥責一聲道︰「坦之,還不跪見師傅!」一旁的游駒也道︰「你這混帳,火雲前輩肯收你為徒,那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還不與我跪下!」

游坦之雖是執拗,卻也不敢違背,當即跪來,恭恭敬敬的叩了九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偷偷瞥了鐘萬仇一眼,心道︰這人如此丑陋,怎麼看也不像是武林高手,怎地父親和伯父對他如此恭敬,當真奇怪!鐘萬仇點了點頭,便算是收下這個弟子,游氏兄弟自是歡喜不已,慕容復幾人雖是奇怪,倒也不敢多說,當即招呼了這新師弟幾句,倒是坐在鐘萬仇身旁的玉無暇心中一陣揣摩,尋思道︰這個叫做游坦之的少年,分明不是習武的材料,即便是……他悉心傳授,只怕日後成就也非常有限,他這番作為,難不成是看上了聚賢莊的財力和聲望?思量了片刻,又覺得不對,心道︰這聚賢莊的游氏兄弟,雖說有幾分聲望,卻也不是甚麼了不得的人物,即便是日後他有甚麼算計,只怕這聚賢莊也無甚用處,真不知他打得甚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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