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正文 六十二 揮斥方遒,自有命數在我心(五)

除了少數幾個人看到鐘萬仇屈指沖白世鏡彈了一道指力,廳中大多數人都一頭霧水,不過略一思量,便猜出個中奧妙,偷偷瞥了鐘萬仇一眼,心道︰想不到這火雲邪神如此厲害,那白世鏡也算是江湖上的一等好手了,竟讓如此便無聲無息的被他殺死。想到此處,眼中驚惶之意更甚了許多,登時人人自危,廳中頓時一片死寂。站在鐘萬仇身旁的喬峰,愣愣的看著倒斃在地上的白世鏡,神情一陣恍惚,口中喃喃自語,說得都是愧對汪劍通之類的話語,那丐幫眾人見此情形,一時間心中泛起各種各樣的心思,恐懼、羞慚、怨恨、失落盡皆有之,想到丐幫出了這等丑事,只怕從今往後在武林中定然威名掃地,聲譽全無,哪里還有臉面留在這里,當下由徐長老領著,沖廳中眾人略一拱手,便匆匆離去,眾人只道丐幫再沒臉面留在此地,倒也沒有出言挽留,倒是那少林寺的兩個老僧,此刻已然調息完畢,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對玉無暇仗義援手很是感激了一番。玉無暇瞟了鐘萬仇一眼,低聲和二僧說了幾句,二僧登時神色大變,一臉惶恐。相顧一視,齊齊上前一步,合十躬身道︰「少林玄寂、玄難,見過前輩。」

鐘萬仇點了點頭,道︰「這次算是給你們個教訓,看在少林寺無名……」說道此處頓了一下,又道︰「看在老子和你少林寺也算有點淵源的份上,此事就此作罷吧!」這番活說得甚是含糊,莫說玄寂玄難二僧,便是一旁的玉無暇聞言也是一愣,心道︰難不成少林寺還有甚麼高手麼?怎地沒听門中的長老們說起過?看了鐘萬仇一眼,尋思道︰他如此強橫,普天之下哪里還有他放在眼中之人?少林寺的那人能讓他生出顧忌的念頭,想來定是能與他相抗衡的高手,如此說來,倒是要好好籌劃一番了。玄寂玄難二僧愣了一下,相顧一視,身形枯槁的玄寂上前一步,道︰「前輩,那喬峰欺師滅祖,惡貫滿盈,先是殺了撫養他長大的喬三槐夫婦,又夜入少林,殺害了他的授業恩師,小僧的師兄玄苦,此等滅絕人性之人,又是契丹人,豈能留他禍害天下?還請前輩將他交與我少林發落,少林寺上下感激不盡!」

喬峰聞言眉頭緊鎖,忽地開口道︰「前輩,喬峰……當真是契丹人麼?」鐘萬仇看了他一眼,心中仔細盤衡了一番,才道︰「不錯,你正是契丹人!」此言一出,廳中眾人登時議論紛紛,甚是噪雜,卻見喬峰猛地一個踉蹌,臉上毫無血色,愣愣的看著鐘萬仇。鐘萬仇嘿嘿笑道︰「契丹人怎麼了?你是契丹人,便不是男兒大丈夫了麼?在我看來,你這契丹人可比我們宋人中許多正道中人強多了!」說著,看了地上的白世鏡一眼,又道︰「像這種雜碎,宋人中不知道有多少?難不成你覺得自己還不如他麼?」喬峰聞言,神色一震,慨然道︰「喬峰大好男兒,豈會不如……他。」鐘萬仇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誰說宋人便都是好的,契丹人便都是壞的?」說著,橫了廳中眾人一眼,道︰「你們這些家伙,有良心的就去邊關看看,看看宋人的兵士是怎麼對待契丹人的平民百姓的?再去窮苦的山村看看,看看宋人的地主惡霸們,是怎麼對待宋人的平民百姓的?契丹人怎麼了?有血有肉,鐵骨錚錚,便如喬峰這般的契丹人,不必你們這些人差!」

這番活端的是大逆不道,廳中眾人雖是心中隱隱覺得他說得有理,卻也一時間接受不了,紛紛面露怒意,只是懼怕鐘萬仇的絕頂武功,無人敢出言反駁就是了。那身材矮胖的玄難,性子最是剛烈,听得鐘萬仇此番話,大有為喬峰開月兌之意,當即沉聲道︰「前輩,那馬大元之事確實是冤枉了喬峰,我等自會將此事真相,共諸武林,還他一個清白。不過我師兄玄苦卻是喬峰所殺,當時我師兄身旁伺候的沙彌,清楚的看到了喬峰這惡賊的容貌,斷斷假不了,還請前輩為我少林主持公道!」喬峰聞言,神情激動,剛要辯白便被一旁的鐘萬仇攔住,鐘萬仇點了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回首沖玄難道︰「且不說是否是喬峰殺了喬三槐夫婦和你師兄玄苦,我且問你,喬峰為何要殺他三人?」此言一出,那玄難登時言語一塞,原本他認為喬峰為了掩飾自己契丹人的身份,殺了馬大元,又恐喬三槐夫婦和玄苦從旁指正,這才殺人滅口。不過此時已然證明馬大元並非喬峰所殺,那所為的掩飾身份,殺人滅口之說便說不通了,喬峰連馬大元都不曾殺害,又豈會喪心病狂的殺害養育他多年的喬三槐夫婦以及傳授他一身武功的玄苦?

一旁的玄寂思量了片刻,道︰「想來是喬峰找喬氏夫婦和我師兄玄苦求證身世,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才下此毒手。雖說有些牽強,不過此事我少林寺中的沙彌親眼所見,斷斷錯不了!」鐘萬仇點了點頭,道︰「不錯,常言道,耳听為虛,眼見為實。親眼所見,卻是很有可能是真的!」二僧听得他如此說,神色一喜,正要說話,卻听鐘萬仇又道︰「若是那沙彌所見之人並非喬峰呢?而是喬峰的對頭易容成喬峰的樣子,又當如何?」二僧聞言一愣,接著便連連搖頭道︰「這不可能,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妙的易容之術?容貌或可假扮,這身形步法,言談舉止斷斷假扮不來,我師兄傳授喬峰武功近十年,若是有人假扮,我師兄又豈會看不出來?前輩此說,絕無可能!」

鐘萬仇回頭看了坐在一旁的阿朱一眼,道︰「阿朱是麼?」阿朱聞言連忙起身一禮,恭聲道︰「婢子正是阿朱,不知主人有何吩咐?」鐘萬仇微笑道︰「你可會易容之術?」阿朱恭恭敬敬的答道︰「啟稟主人,奴婢對此並無涉獵。」鐘萬仇聞言登時一愣,方才他想到的法子,便是用阿朱的易容術為喬峰開月兌,哪里想到阿朱竟然不會!愣了一下,心思電轉,思量應對之法,正自盤衡,忽地看到人群中的薛慕華,想起蘇星河的諸般雜學中便有這易容之術,蘇星河眾多弟子中定然有人精擅,登時有了主意,眉頭一挑,道︰「薛慕華是麼?你師兄弟中可有人懂得易容之術?」薛慕華自鐘萬仇出現以來,便神情激動,只是礙于廳中閑人太多,不好上前說話,只得躲在角落,看著鐘萬仇揮斥方遒,敕令群雄。此刻听得鐘萬仇發問,連忙上前一步,正要說出自己身份,忽地听得耳邊傳音道︰「當作不認識我,此事過後再說!」薛慕華看了鐘萬仇一眼,見他微微點頭,當即會意,揚聲道︰「回前輩的話,在下師兄弟中確實有人精擅易容之術。」

眾人只知薛慕華醫術高明,武功確實不怎麼樣,卻不知他竟然還有師兄弟,當即心中一陣猜度,只听鐘萬仇又道︰「若是讓你那師兄弟出手,能否將一個身形與喬峰相仿的人,易容成喬峰的模樣?」薛慕華點了點頭,道︰「此事最是簡單不過,若是我師弟出手,保管便是喬峰親近之人,也分不出真偽!」微微一頓,又道︰「若是要親近之人分不出他的聲音,倒也容易,我們中有一法,可使人聲音變化,如同本人無異。至于那舉止習慣麼,便需要從旁細心觀察本人些時日,也不是甚麼難事!」玄寂听得薛慕華一番話,眉頭緊鎖,道︰「薛神醫此言詫異,即便是容貌身形,言談舉止都能假冒,可是我少林寺的功夫可假冒不得,若是當真有人假冒喬峰,用的卻不是少林寺的功夫,又豈能瞞過我師兄的法眼!」

薛慕華聞言為之一愕,看了鐘萬仇一眼,道︰「玄寂大師說得不錯,這易容之術甚麼都能假冒,單單這武功假冒不得!」一旁的鐘萬仇聞言嘿嘿笑道︰「誰說武功假冒不得?老子若是能假冒呢?」瞥了玄寂玄難二人一眼,見他二人滿臉懷疑的神色,也不辯解,四下打量了一番,見廳外放著一方銅鼎,造型古樸,嘿嘿一笑,當即向廳門處行去,眾人不知他打得甚麼主意,卻也不敢阻攔,當下紛紛讓路。鐘萬仇走到廳門處,身形略側,左掌突然平舉,右拳呼的一聲直擊而出,那銅鼎受到拳勁,鏜的一聲,跳了起來,拳不著鼎而銅鼎發聲,還不算如何艱難,這一拳明明是向前擊出,銅鼎卻向上跳,可見拳力之巧。鐘萬仇不等銅鼎落下,左手反拍出一掌,銅鼎在空中轉了半個***,啪的一聲,有什麼東西落下來,只是鼎中有許多香灰跟著散開,煙霧彌漫,一時看不清是什麼物件。其時方才那一拳的力道已盡,銅鼎急速落下,鐘萬仇伸出大拇指向前一捺,一股凌厲的指力射將過去,銅鼎突然向左移開了半尺。鳩摩智連捺三下,銅鼎移開了一尺又半,這才落地。

廳中眾人見他突然出手,一時間猜不出個中緣由,暗自奇怪不已,那玄寂玄難見了這等情形,卻是驚惶不已,心下嘆服,他這三捺看似平凡無奇,其中所蘊蓄的功力實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境地,正是摩訶指的正宗招數,叫做「三入地獄」,修習這三捺時用功之苦,每捺一下,便如入了一次地獄一般。香灰漸漸散落,露出地下一塊手掌大的物事來,眾人一看,不禁都驚叫一聲,那物事是一只黃銅手掌,五指宛然,掌緣閃閃生光,燦爛如金,掌背卻呈灰綠色。鐘萬仇袍袖一拂,笑道︰「這‘袈裟伏魔功’老子研習時日尚短,也不知使的對不對。」一句話方罷,他身前七尺外的那口銅鼎竟如活了一般,忽然連打幾個轉,轉定之後,本來向內的一側轉而向外,但見鼎身正中剜去了一只手掌之形,割口處也是黃光燦然。廳中武功較低的百十人這才明白,適才鐘萬仇隨意拍出的那一掌,掌力有如寶刀利刃,竟在鼎上割下了手掌般的一塊。

鐘萬仇出手四次,所用的均是不同的少林寺絕技,莫說玄寂玄難二人心中驚惶,便是一旁沉默不語的玉無暇也是心中惴惴,尋思道︰想不到他武功竟然如此了得,便連少林七十二般絕技也精通,看他年紀不過三十歲上下,真不知他是怎麼練成這一身的蓋世神功,聖門出了如此天資卓絕的聖王,想來那傳說中的燕敦煌也不過如此,看來此番天門倒有一番劫難了。玄寂玄難二人愣了半晌,只覺心喪若死,一臉失落的神情,玄寂雙手合十,嘆息道︰「前輩神功蓋世,小僧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方才前輩施展的‘大金剛拳’、‘般若掌’、‘摩珂指’和‘袈裟伏魔功’,確實是我少林寺的絕技,絕無半點虛假。」鐘萬仇點了點頭,道︰「世間如我一般,精通少林寺七十二般絕技的還有數人,雖說這幾人不一定便是殺害玄苦的凶手,卻也難保這幾人的弟子傳人不會做出此事,少林寺僅憑容貌武功便認定喬峰是殺害玄苦的凶手,未免有些莽撞。」

頓了一下,又道︰「便如我先前所說的,喬峰雖是契丹人,不過卻是響當當,頂天立地的漢子,即便是有人陷害于他,讓他身敗名裂,他也不曾做出甚麼殺人滅口,挾恨報復的舉動,如此大好男兒,豈是誅殺養父母,謀害師傅的喪心病狂之輩?」莫說二僧,便是廳中眾人听得鐘萬仇這番話,也對傳言中喬峰的惡行大為懷疑,不過喬峰畢竟是契丹人,眾人雖是不再堅信喬峰是殺人惡徒,仍對喬峰的身份頗不認同,此刻見鐘萬仇如此落力的為喬峰開月兌,登時對鐘萬仇大為懷疑,眼中見疑之色大生。喬峰听得鐘萬仇為他如此開月兌,心中的感激,無以復加,見到眾人對鐘萬仇頗有疑色,豈會不知眾人心中的念頭,心道︰前輩對我如此呵護,我豈能讓前輩落下袒護契丹人的罵名!先到此處,當下沉聲道︰「前輩對喬峰的大恩大德,喬峰銘感五內,只是喬峰終究是契丹人,為天下武林所不容,前輩犯不著……」

「放屁!」鐘萬仇雙眉一蹙,冷聲喝道︰「契丹人怎麼了?你老子蕭遠山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你蕭峰也是個響當當的好男兒,甚麼種族當真這麼重要麼?」眾人听得他如此說,心中大為不屑,當下默不出聲,暗自猜度鐘萬仇與契丹的關系不已。一旁的喬峰听得鐘萬仇此番話,卻好似耳邊響起一聲炸雷一般,當即愣在當場,好一會兒才顫聲道︰「前輩……你……你……你說甚麼?你……你認識我父親?」鐘萬仇見他神情緊張,又驚又喜,哪里會猜不到他的心思,想到自己利用蕭峰的計劃,暗自嘆息一聲,才道︰「你父親名叫蕭遠山,是遼國一等一的高手,師從宋人,學得一身武功,身份尊貴,至于你麼,你的名字應該喚作蕭峰!」此言一出,鐘萬仇便發覺廳中有幾人神情大變,略一打量,一個老翁,一個老嫗,男的身裁矮小,而女的甚是高大,相映成趣,還有一人,身形高大,說是年紀很老,似乎倒也不老,說他年紀輕,卻又全然不輕,總之是三十歲到六十歲之間,相貌說丑不丑,說俊不俊。最後一人,卻是一個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嚴。

鐘萬仇心思一轉,便猜到這四人身份,冷笑一聲,道︰「譚氏夫婦、趙錢孫、智光和尚,老子說得可對麼?」四人聞言神色大變,驚惶不已,一時間愣在那里,一旁的蕭峰卻是神情激動,連聲問道︰「四位,火雲前輩說的可是真的?」智光和尚听到「蕭遠山」三個個字,臉上忽地閃過了一片奇異的神情,似乎又興奮,又恐懼,又是慘不忍睹,最後則是一片慈悲和憐憫,嘆息一聲道︰「前輩所說,卻是千真萬確,喬施主,啊……是蕭施主才對,你本來的姓名卻是喚作蕭峰!」喬峰本已知道自己身世,只是不知父母姓名,此刻听得智光承認,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傷心,忽地想起初次和鐘萬仇相逢之時,鐘萬仇便稱他作「小兄弟」,自己當時還道他對自己頗為賞識,才和自己稱兄道弟,現下想來,想必當時他便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當時稱呼自己的應該是「蕭兄弟」才對,可憐自己竟然蒙在鼓里,一無所知。想到此處,心中哀傷不已,愣愣的看著鐘萬仇,鐘萬仇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憐惜,又道︰「蕭兄弟,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麼?」

蕭峰點了點頭,沉聲道︰「前些日子在杏子林中,智光大師已經我的身世悉數講出,只是智光大師不肯說出先夫留下的石刻上,究竟寫了些甚麼,更不肯說出那帶頭大哥的姓名!」鐘萬仇嘿嘿冷笑,掃了智光四人一眼,道︰「怎麼?你們沒臉說麼?」四人神情駭然,卻又萬分羞愧,好一會兒智光和尚才合十垂首道︰「我等雖是出于公心,但所作所為確是大錯特錯,委實無顏對人。」鐘萬仇點了點頭,道︰「知道羞愧,你這和尚倒也算還有幾分人味兒!只是你等為何不肯一早將蕭峰的身世告知于他,還將他當作宋人子嗣,寄養在喬三槐夫婦家中?」微微一頓,冷笑道︰「常言道養虎為患,你們倒是了得,將契丹人的孩子養大,反倒要他為大宋對付遼國西夏?天下間有這樣的道理麼?如此也倒罷了,偏偏蕭峰的身世被人揭露,你們便一個個跳將出來,指正他的身份,這又算是甚麼道理?你們既然不相信他,又何必留他性命,將他養大,難不成便是為了讓他做你們的犬牙麼?」嘿嘿冷笑了兩聲,接著道︰「便是養狗,也沒有你們這般狠心的吧,何況蕭峰還是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漢子!你們模著良心問問自己,如此無恥,你們和那些虐殺宋人的契丹人有甚麼分別?」

饒是眾人覺得契丹人該殺,此等事情頗讓不少俠義心腸之人大感羞愧,心道︰如此卑鄙下作,豈不和那豬狗不如的契丹人一般了麼?便是為了國家大義,如此作為,未免也有些過了。四人滿臉惶恐,羞愧難當,好一會兒那譚公才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訊息,說契丹國有大批武士要來偷襲少林寺,想將寺中秘藏數百年的武功圖譜,一舉奪去。這件事當真非同小可,要是契丹此舉成功,大宋便有亡國之禍,我黃帝子孫說不定就此滅種,盡數死于遼兵的長矛利刀之下。雖說我等手段過于狠辣,卻也是為國為民,雖說做錯了事,但卻毫無私心!」「好個毫無私心!」鐘萬仇冷哼一聲道︰「即是毫無私心,為何不將蕭遠山那石刻上的言語,盡數說出來,反倒藏藏掖掖,極力掩飾那帶頭大哥的身份!莫非堂堂的大宋男兒,連這點但當都沒有麼?」

蕭峰听得鐘萬仇再次提及那帶頭大哥,登時身子一震,雙目圓睜,直盯著四人。四人相顧一視,臉上盡是決絕的神色,當下那智光躬身向蕭峰施了一禮,道︰「蕭施主,當年之事,卻是我等對不起你,只是那帶頭大哥的身份,我等是萬萬不會說出來的,你要殺要剮,我四人絕不反抗,便請蕭施主動手,為你的父母報仇便是了!」蕭峰愣了一下,道︰「在下能得知自己的身世,盡是出自大師的大恩大德,還請前輩可憐蕭峰,將先父亡去前留下石刻的內容告知蕭峰!」說罷,納頭便拜,一旁的鐘萬仇見了,探手將蕭峰攔住,冷聲道︰「哼!自己做下的惡事,不思補救,反而處處掩飾,那石刻早已被人毀去,此刻只怕甚麼都不曾剩下了!」蕭峰聞言一愣,呆立在那里,不禁怒火上沖,只想舉掌將眼前四人盡數殺了!

智光和尚也是一愣,嘆息一聲,道︰「事情已經做下,石壁上的字能鏟去,這幾十條性命,又如何能夠救活?如此作為,當真有些下作了!」鐘萬仇嘿嘿一笑,道︰「你倒也老實,比起那帶頭大哥,著實勝過太多,可憐他也算是一派……」智光正自感慨,听得他如此說,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大喝了一聲,將鐘萬仇的聲音掩住,一臉驚恐的看著鐘萬仇,道︰「你……你……你怎地知道……」鐘萬仇也不理睬,揚聲道︰「峰兒周歲,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盜,事出倉卒,妻兒為盜所害,余亦不欲再活人世。余受業恩師乃南朝漢人,余在師前曾立誓不殺漢人,豈知今日一殺十余,既愧且痛,死後亦無面目以見恩師矣。蕭遠山絕筆。」說完看了智光四人一眼,冷聲道︰「我應該沒說錯吧!」四人神情慘淡,並不說話,只是默默點頭,鐘萬仇看在眼里,冷哼一聲,道︰「蕭遠山當真是重情重義的漢子,殺了幾個卑鄙無恥的漢人,便絕對愧對恩師,若是換做老子是那蕭遠山,莫說是你們幾個,便是整個大宋的漢人,我也通通饒不了,不把大宋殺個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怎地對得起自己?」

蕭峰聞言一震,心中又是對父親的敬仰欽佩,又是對眼前四人的憤怒仇恨,當即冷冷的看著四人,卻听智光顫聲道︰「前輩難道不是大宋子民麼?何必費盡心思調撥蕭施主與大宋為敵?那帶頭大哥雖是做了錯事,卻也出于公心,若是前輩揭穿他的身份,只怕……只怕……便是我中原武林的一場浩劫了……」鐘萬仇呸了一聲,道︰「老子自然是宋人,不過老子首先是個人!做下這等無恥之事,虧你們還有臉替他隱瞞!」四人老臉羞紅,不知如何應對,當下沉默不語,蕭峰听了鐘萬仇這番話,那里還听不出鐘萬仇知道那帶頭大哥的身份,當即跪倒在地,淚如雨下,連連叩首道︰「前輩對蕭峰恩重如山,蕭峰不知如何報答,還請前輩告知蕭峰那帶頭大哥的身份,蕭峰為父母報了大仇,甘願為前輩當牛做馬,為奴為僕!」

鐘萬仇心中自有算計,豈會此刻便將那帶頭大哥的身份告訴他,當下嘆息一聲,道︰「蕭兄弟,你且起來!」說著伸手將跪在地上的蕭峰拉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非是我不肯告訴你那人的身份……」說道此處,當即止住,運起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喬峰傳音道︰「這其中有個極大的陰謀,那帶頭大哥乃是為人所騙,才誤殺了你父母,我多年查探,近幾年方才查出些端倪,個中情形,稍後我再與你細說。」說罷,沖蕭峰點了點頭,蕭峰想不到這其中還有如此曲折,當即也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四人見鐘萬仇唇齒開闔,卻不見聲音傳出,知道他定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暗中向蕭峰說了些甚麼,他們雖是運轉全身功力,想要偷听一二,只是鐘萬仇武功遠在他們之上,便連一旁的玉無暇也休想听到一二,他們又哪里探听得到。見鐘萬仇說完後,蕭峰神色微變,便不再追問,當下心中惴惴不安,生恐鐘萬仇說出那帶頭大哥的身份。智光看了鐘萬仇一眼,雙手合十,躬身施禮道︰「還請前輩網開一面,放過那帶頭大哥吧!至于我等,甘願赴死,也算是為當年的錯事恕罪。」

鐘萬仇听得他此言,心中忽地一動,盤衡了一番,道︰「你四人倒也難得,竟有如此慷慨赴死之心。」說道此處,沖四人點了點頭,向智光傳音道︰「你道當年之事如此簡單麼?此事背後藏有絕大的陰謀,我近年來已查出些端倪,玄慈那禿驢不過是被人利用而已,個中深淺,老子自然理會。」智光哪里想到他竟會說出如此一番話來,心中登時翻起驚濤駭浪,忍不住身子顫抖,後退了兩步,抬頭再看鐘萬仇,見他一臉凝重的沖自己點了點頭,哪里像開玩笑的樣子,略一思量,心中便有了算計,當即也點了點頭,退了回去。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