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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一 棋盤幽谷,談笑風生破珍瓏

喬峰得了那「十八煉獄」,欣喜不已,自是一番苦練不提,且說那鐘萬仇得了擂鼓山的地圖,當夜便雇了一條小舟,直往那東南而去,這江南水路縱橫,泛舟水上,倒也愜意。如此走了三日,便到了地圖上標注的蕭山鎮,鐘萬仇付了銀錢,打發了船家,徑直往鎮子中而去。這江南小鎮,四周盡是良田,阡陌縱橫,水光粼粼,走在其間,倒也覺得心曠神怡。鐘萬仇在鎮子上的飯莊隨意用了些酒菜,看天色已晚,心道︰反正這擂鼓山就在小鎮外不遠,倒也不急于一時。當下尋了家客棧,要了間上房,洗澡更衣,好生休息了一晚。

次日一早醒來,鐘萬仇要了些吃食,隨便吃了一些,便徑自出了鎮子,往那擂鼓山而去。這擂鼓山乃是蕭山鎮外十余座大山之一,傳說天神曾在此擂鼓,擒拿妖魔,故而被當地人成為擂鼓山。本來也是荒山一座,後來來了一個天聾地啞之人,在此創立了聾啞門,所收弟子個個被他刺聾耳朵,隔斷舌頭,故而為江湖中人所知,而這天聾地啞之人便是那自稱聰辨先生的蘇星河。鐘萬仇向那客棧伙計打听這擂鼓山的情形時,伙計便是如此這般敘說,心中頗覺好笑,別人不知道這蘇星河的底細,他一個穿越之人,如何不知。那伙計還道鐘萬仇是來聾啞門拜師學藝,好心勸慰了一番,鐘萬仇雖然厭惡他羅嗦,不過看在他本意不壞,還是賞了他一錠銀子。

行了**里,終于到了那擂鼓山山腳,鐘萬仇想到無崖子便在此山之上,心中登時一陣火熱,當下也不休息,徑直順著山道,一路上行。這擂鼓山倒也不矮,以鐘萬仇的腳力,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來到半山之中。這山腰之中,景色頗為怡人,鐘萬仇趕路多時,甚是煩躁,當下便在路邊尋了一塊大石,坐下休息。正自思量如何應付蘇星河和無崖子,忽地听得一人接近,鐘萬仇料得是那聾啞門中人,也不起身,就這麼坐在大石之上,靜靜的看著來人方向。不一會兒,那人便出現在鐘萬仇眼中,來人武功倒也一般,鐘萬仇略微打量此人,但見此人穿了一件灰色的麻布袍子,一副農夫裝扮,長相普通,約莫四十來歲,臉上頗有風霜之色。那人見到端坐石上的鐘萬仇,眉頭一皺,便快步向鐘萬仇走來。幾步來到鐘萬仇身前,雙手一陣比劃,鐘萬仇見狀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思慮不周,這山上除了那蘇星河和無崖子,盡是聾啞之人,他雖然是穿越之人,卻也不懂這手語,眼前這人分明又聾又啞,倒是不好和他說明來意。鐘萬仇眉頭緊鎖,立時便想到辦法,當即隨手從一旁的灌木從中,折了一段枝條,心中道︰但願這人識字,不然老子當真要自己模上去了。當即在地上寫下「逍遙門,蘇星河」六個大字。那人見鐘萬仇折枝寫字,微微一笑,低頭看了一眼,面色一愣,沖鐘萬仇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鐘萬仇哪里知道他甚麼意思,當即一愣,罵道︰「操了,你又是點頭,又是搖頭,老子知道你甚麼意思!」那人間鐘萬仇面色不渝,唇齒開闔,知道他定然說的不是好話,倒也不生氣,身子一讓,抬手向山道一指,也不管鐘萬仇是否明白,當即轉身便走。鐘萬仇愣了一下,知道是讓自己跟著他,連忙起身跟上。那人回頭一望,見到鐘萬仇從後跟上,微微一笑,鐘萬仇也懶得猜他這一笑究竟甚麼意思,徑自跟在那人身後。此間山道陡峭,莫說平常人難以攀登,便是鐘萬仇這般武功修為,走起來也頗覺難過,那人對山道顯是極為熟悉,步履如飛,猶如閑庭信步一般,那人還不時回頭看上鐘萬仇兩眼,不知是怕鐘萬仇跟不上,還是旁的意思。鐘萬仇見狀,心中頗覺被其輕視,當即運起凌波微步,只見身形瀟灑,衣袍飛揚,袍子上的紅雲,恍然若飛,幾步便已超過那人。那人見狀一愣,微微一笑,腳下發力,身子立時趕了上來。鐘萬仇豈會讓他超過,當即又提聚一成真氣,身子飛也似的竄了出去,轉眼就將那人落下了十幾丈。鐘萬仇回頭望向那人,但見那人身法更快,顯然應經傾盡全力,想要追上自己,心中一陣不屑︰以老子的內功修為和凌波微步的神妙,還能讓你個殘廢追上!當下,又提聚了一成真氣,身形再次加快前行,恍如一道黑雲一般,頃刻間便將那人遠遠甩在身後。鐘萬仇心中得意,只到那人在眼中變成一個黑點,這才收住腳步,在路邊尋了塊石頭坐下,還故意做出十分悠閑的樣子,想等那人追上來時,好生羞辱他一番。

等了盞茶的功夫,依舊不見那人趕上來,鐘萬仇心中納悶,起身向山下望去,但見那人仍如一黑點,竟然一動未動。鐘萬仇愣了一下,道︰「莫不是他自知勝不過老子,所以沒臉上來了?」有心喊那人一聲,忽地又想到那人又聾又啞,心中一陣氣餒,罵道︰「我就操,老子贏了你,倒還要回去找你,算你厲害!」當下,腳步如飛,身子縱躍,又向那山下而去。遠遠看見那人,滿臉笑意,正站在山道中央,絲毫沒有惱怒和嫉恨的神情。鐘萬仇心中一愣︰這人倒是好胸襟,頗有些「勝故欣然敗亦喜」的意思。幾步來到那人身前,鐘萬仇想要說點甚麼,忽地想到此人又聾又啞,略感無奈,只好沖那人微微一笑。那人點了點頭,也不知道甚麼意思,伸手向山道左側一指,又看了一眼,當即舉步前行。鐘萬仇順著他行去的方向一看,卻原來是一條小路,小路兩旁滿是灌木雜草,剛才他一路疾行竟未發現,略一思量,心中一陣羞愧︰老子這是怎麼了?竟然與一殘廢之人爭強斗狠,原來人家發力猛追是想告訴老子走錯路了,這可倒好,把這張丑臉丟盡了。那人行了幾步,回頭看了鐘萬仇一眼,見他愣在那里,當即停住,面帶笑容,沖鐘萬仇連連揮手,示意他跟上,鐘萬仇訕訕一笑,連忙跟了過去。那人見鐘萬仇跟來,略一點頭,轉身頭前領路,此番鐘萬仇再沒爭斗之心,老老實實的跟在那人身後。

又行了小半個時辰,到得一地,鐘萬仇打眼望去,只覺豁然開朗,但見竹林清幽,景色怡人,竹林旁搭著一間竹亭,清新雅致,匠心獨運,亭本是竹,竹亦是亭,渾然一體,宛若天成。那人將鐘萬仇領到亭中坐下,轉身又不知從何處取出筆墨紙硯,放在亭中的竹桌上,略一研磨,將紙鋪好,接著便將那毛筆遞給了鐘萬仇。鐘萬仇見狀一愣,不知那人甚麼意思,那人做了個寫字的動作,又從懷中取出一只青色響箭,做了個射箭的姿勢。鐘萬仇這才恍然大悟,提筆在硯台中蘸了幾下,當下便在紙上寫了「逍遙派,蘇星河」六個大字,剛想將筆放下,心中一動,提筆又寫了幾個小字,這才將筆放在一旁。那人見他寫完,伸手將紙拿起,卻見紙上除了「逍遙派,蘇星河」六個大字,還寫了「無量山,瑯嬛福地」七個小字,那人顯然不知何意,當下將紙上的墨跡吹干,便將那紙疊成一個小卷,放進響箭頭部的小槽之中。回首對鐘萬仇微微一笑,幾步來到亭外,也不知是從何處又取出一張弓來,拉弓搭箭,嗖的一聲,便將那響箭射向山頂。鐘萬仇見狀,心中奇怪︰這殘廢搞什麼名堂,此處距那山頂,怕有幾百丈,饒是他神力驚人,也絕難將箭射倒山頂。鐘萬仇正自不解,但見那只響箭不過飛了十丈左右,便遙遙欲墜,正在鐘萬仇以為那響箭必將力盡墜落之際,忽听「啪」的一聲巨響,響箭的尾羽竟然爆裂成一團火光,響箭的前半段如同被強弩射出一般,猛地向高空竄出,發出尖厲的嗚嗚之聲,速度極快,宛如一抹青光,徑直飛向山頂,鐘萬仇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對那蘇星河的雜學大為驚嘆。

眼見距山頂還有十幾丈的距離,那響箭卻已力盡,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要墜落一般,鐘萬仇看了那人一眼,見他一臉笑意,毫無擔心的神色,心中道︰那人如此鎮定,莫非這響箭還有機關不成?當下連忙抬頭看去。只見那響箭再無機關,已然開始下落,鐘萬仇看在眼里,心中奇怪,忽听一聲鷹啼,一只黑色的大鷹,不知何時出現在空中,好似一道黑光一般,倏地撲向那響箭,眨眼間便飛到響箭上房。那黑鷹雙翅一展,好似兩朵黑雲一般,略一扇動,便停在空中,雙爪探出,瞬間便將那響箭抓住。那黑鷹一聲長鳴,好似十分得意一般,雙翅扇動,在空中略一盤旋,便徑自向那山頂飛去。鐘萬仇看在眼里,好生羨慕,登時生了將那黑鷹據為己有的心思。等了一頓飯的功夫,山道通往竹林的小路走來兩人,俱是鄉農打扮,手中各自提著長型的兵刃。到得近前,鐘萬仇才發現這些長物並非兵刃,乃是幾根極粗的竹竿,竹竿之間竟是繩索和軟墊做成的軟椅。那人見狀連忙迎上前去,兩人中為首的一人沖他一陣比劃,那人連連點頭,當即回首沖鐘萬仇招手,示意他過去。

鐘萬仇來到那兩人跟前,兩人略一施禮,便將竹竿拉開,各自蹲下,那人見狀連忙示意鐘萬仇上去,鐘萬仇也不客氣,當即坐上軟椅。兩人抬起鐘萬仇,健步如飛,出了竹林,順著山道,徑自往山上而去。行了近半個時辰,這才到得山頂,只見山頂上乃是一片平地,打眼望去,倒有不少田地,十幾個人正在田中勞作,見到人來也不理會,田地四周搭建了一些房舍,盡是青竹搭造,顯然便是這些人的居住之所。山頂遠處,矗立著兩座小峰,遠遠望去,恰似那鼓槌一般,兩人也不停步,徑直往那兩座小峰而去。不消片刻,便來到兩座小峰之間的山谷,谷中盡是松樹,山風過處,松濤陣陣。在林中行了里許,遠遠見到三間木屋,木屋前的一棵大樹下,有一塊巨大的青石,青石一旁正坐著一人。行到距那木屋百步左右,兩人便不再前行,前面的一人回首沖鐘萬仇略一點頭,示意他下去。

鐘萬仇伸手在一旁的竹竿一按,縱身從那軟椅上一躍而下,兩人見他下去,沖青石前那人略一鞠躬,轉身便走。鐘萬仇舉步走到那青石一旁,仔細打量那人。但見那青石上溝壑縱橫,竟刻這一副棋盤,棋盤上黑白交錯,已然下了百余子,那人瘦小干枯,頭發斑白,約有六十歲上下的樣子,雙眼精光四射,正自打量青石上的棋局,手中拈著一粒黑子,似乎想要落子。鐘萬仇走到近前,瞥了一眼那棋局,與那無量山洞的的珍瓏一般無二,心中歡喜,知道眼前之人定是那蘇星河。但見那瘦小老頭雙眉緊蹙,長嘆一聲,將黑子放在一旁的石盒之中。眼光瞥了鐘萬仇一眼,站起身來,深深一揖,說道︰「不知閣下何方高人,來老朽這擂鼓山棋盤谷有何見教?」鐘萬仇故作打量棋局的模樣,說道︰「這珍瓏當真奇妙,在下雖然猜到破解之法,可惜棋力不濟,功虧一簣。」那瘦小老頭听得他說起棋局,頓時眼楮一亮,說道︰「閣下此言當真?」鐘萬仇見他提起棋局便忘了追問自己來歷,忍不住笑道︰「不知閣下是否便是那聰辨先生蘇星河?」瘦小老頭心系棋局,忙道︰「老夫正是蘇星河,不知閣下所說猜到破解之法可否當真?」鐘萬仇嘿嘿賤笑道︰「這珍瓏二百余子,隨近完局,勝負卻未見分曉。」微微一頓,瞟了一眼蘇星河,接著道︰「黑子雖然看起來佔盡上風,白子卻也有敗中求勝的機會。這局棋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長生,反撲收氣,花五聚六,繁復無比,在某看來,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虛招而已。若是只顧算計死活得失,必將陷入死局,難以自救。」

蘇星河听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禁笑逐顏開,當即說道︰「先生棋藝如此精湛,何不于我對弈一番?」鐘萬仇哪里能破這珍瓏,當下連忙搖手道︰「我雖知這珍瓏奧妙,悟出破解之法,但棋藝不精,破解不得!」蘇星河听得納悶,道︰「先生既然已知破解之法,緣何又說破解不得?」鐘萬仇故作高深之態,說道︰「這珍瓏的破解之法,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白子雖有敗中求勝的機會,奈何此局已盡完局,饒是回天有術,卻無一展手段的機會。若是先以倒月兌靴之法,自損其身,讓對方吃去十余子,生出一片空地,後續妙招自然源源而生,必可敗中求勝。」蘇星河听罷渾身一震,臉上似笑非笑,呆呆的看著鐘萬仇。鐘萬仇心中得意,微笑道︰「這珍瓏端的是好算計,任憑何人來下,心中所想總是如何月兌困求生,斷無自尋死路之理,倘若堪不破那剝極必復,否極泰來的道理,便是國手仙人,也必敗無疑。」蘇星河听得「剝極必復,否極泰來」,連連叫好,心道︰他能勘破這珍瓏的最大玄妙,還說什麼棋藝不精,想必是自謙之語。想到終于有人破了這珍瓏,心中一陣激動,說道︰「先生天賦奇才,寥寥數語便道盡這珍瓏的玄妙,先師布下此局,數十年來無人可解,今日先生解開此局,老朽萬分感激。」

鐘萬仇毫無愧色,笑道︰「聰辨先生過譽了,聰辨先生學究天人,若非所學太雜,怕這珍瓏,早就為先生所破。那丁春秋也定不是先生的對手,先生也不必和令師在此隱居多年。」蘇星河聞言一震,忽地想起僕從送上來的紙箋,厲聲喝道︰「閣下究竟是甚麼人?怎地如此清楚我逍遙派之事?」鐘萬仇嘿嘿一笑,道︰「在下鐘萬仇,江湖人稱火雲邪神,與你逍遙派倒也有些淵源。」蘇星河隱居這擂鼓山棋盤谷多年,哪里听說過他的名頭,听他說起和逍遙派有些淵源,想起那紙箋上寫著的「無量山,瑯嬛福地」,眉頭一皺,道︰「閣下莫非是李師叔的門下?」鐘萬仇聞言一笑,道︰「在下和那李秋水倒也有點淵源,我這一身的北冥神功,便是她傳授的。」蘇星河听得「北冥神功」四字,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叫起來︰「你……你說的可是北冥神功?」鐘萬仇也不答他,伸手做掌,便向他肩頭拍去,蘇星河隨時沒有料到他會出手,但他一身修為豈會被人當面偷襲得手,右手一揮,拍出一掌,正與鐘萬仇那一掌擊在一處。只听「砰」的一聲巨響,二人掌力相交,激得周圍塵土飛揚,二人身形俱是一晃。

蘇星河被他偷襲,憤怒之下竟運足了八成功力,莆一出掌,便心生後悔,生恐將他震傷,不成想兩掌相交,竟與鐘萬仇打了個平手,心中正自感慨,忽覺對方掌中傳來極強的吸力,竟將他的內力源源不斷的吸去,頓時又是驚訝,又是惶恐。鐘萬仇略一吸去,便自停手,掌中內力迸發,登時將蘇星河震開。蘇星河踉踉蹌蹌退了幾步,滿臉不敢相信的神色,道︰「果真是北冥神功!」鐘萬仇連揮袍袖,驅散飛揚的塵土,笑道︰「先生還是先將那紙箋交與令師,在下還有要事請教令師呢。至于在下的身份,自會當面稟明令師。」蘇星河看著鐘萬仇,心中思量︰此人棋藝精湛,寥寥數語便破了珍瓏,當可繼承師傅衣缽。可偏偏此人又孰知逍遙派的密辛,來歷古怪,難辨敵友,這倒有些麻煩了。蘇星河正自苦惱,忽听得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傳來︰「星河,便讓他進來吧,我對他的北冥神功也很好奇呢。」鐘萬仇雖然知道此人必是藏身在中間那間木屋的無崖子,可那聲音卻並非從中間的木屋中傳出,而是仿佛有人直接在耳邊訴說一般,當下心中震撼︰好個老不死的,端的是厲害的緊,光憑這一手,便遠遠勝過老子了。但見那蘇星河聞聲,神色甚是恭敬,沖著中間的木屋深深一揖,道︰「弟子謹尊師命!」說罷,直起身來,沖鐘萬仇道︰「家師有請,閣下便自己進去吧。」說著抬手沖中間的木屋一指。

那木屋無門無窗,鐘萬仇微微一笑,抬手便是一掌,只听喀嚓一聲,便在那木屋上開了一個大洞,鐘萬仇也不遲疑,舉步便近。木屋之內,空空蕩蕩,並無一物,鐘萬仇知道那無崖子便在這木屋的隔壁,一時間倒也分辨不出,當即手掌翻飛,在三面木牆上各拍了一掌。這三掌端的是迅捷無比,喀嚓三聲,幾無間隙,如同一聲。鐘萬仇四下一望,見其中兩面木牆上的大洞,皆可看見屋外的松林,唯獨一面,顯出一個同樣空蕩的房間。鐘萬仇知道這里便是無崖子的藏身之處,當下更不多想,舉步入內。但見房間內一片昏暗,如同外面的木屋一般,空無一物,一個人影正盤膝坐在虛空之中。鐘萬仇一時間沒發現無崖子身上縛著的黑繩,還道他功力已然達到坐立虛空的境界,登時被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發現無崖子身上的黑繩,忍不住冷聲道︰「人老了,這裝神弄鬼的把戲也這麼老辣,倒是能唬住不少人。」只听那無崖子微笑了一聲,道︰「老朽身受內傷,接不得地氣,倒叫你笑話了。」聲音低沉,頗為滄桑。鐘萬仇听他說得玄乎,撇了撇嘴道︰「有這麼神麼?怎麼看都是糊弄人的把戲。」

無崖子也不生氣,又笑了一聲,道︰「想不到你的北冥神功竟然已經有了如此火候,倒也不俗了,想必殺了不少人了吧。」鐘萬仇聞言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無崖子道︰「你這般修為,倒也可橫行江湖了,不過,可惜啊,可惜!」說道可惜,無崖子搖了搖頭,便不說話。鐘萬仇此來正是為了詢問北冥神功是否有什麼禍患,听得他說道可惜,心中一震,忙問道︰「有何可惜?***,你不要說話總說一半,吊老子胃口!」無崖子胸襟當真不凡,听得他口出穢語,且自稱老子也好不動氣,緩緩道︰「你能勘破珍瓏,悟出剝極必復,否極泰來的道理,足見你心志堅定,棋局無路,你便殺出一條生路。世事無門,你又能否破開一道生門麼?」鐘萬仇听得一頭霧水,忍不住道︰「有路無路,有心便有路,無門有門,無執便是門。老家伙,少跟老子說這些無用的廢話,快說有何可惜之處?」無崖子略一沉吟,笑道︰「好個有路無路,無門有門,你倒也是個妙人。」說到此處,又重復了幾遍鐘萬仇方才那番話,才緩緩的說道︰「你可是發現自己,自從習了那北冥神功之後,心性大變了麼?」鐘萬仇聞言身子一震,仿佛一塊大石重重的砸在自己心中,情不自禁的連連後退,顫聲道︰「你……你……怎地知道?」無崖子道︰「我的北冥神功遠勝過你,自是清楚的很!」鐘萬仇听得無崖子如此發問,心中既是不甘,又是憤怒。不甘的是那段譽虛竹修習的北冥神功,皆成為一代高手,威震一方。自己也修習這北冥神功,雖然倒也聲名顯赫,可惜卻遇到極大禍患;憤怒的是為何其他穿越者都功成名就,偏偏到了自己這里,便成了功不成,命不久。

無崖子見鐘萬仇渾身顫抖,還道他心中怕的很了,微微一笑,道︰「這心性大變,是修煉北冥神功的一大關口,你也不必如此恐懼。」鐘萬仇忍不住大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命在旦夕,你還讓老子不必如此恐懼,喚作你試試……」說道此處,忽地想起這無崖子當真活不了多久了,連忙道︰「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般,拿肉麻當有趣,拿小命當玩具,老子的命可是金貴的很!」無崖子被他這番破口大罵,罵得一愣,好半晌才道︰「你此時不過練到北冥神功的第二重境界,何來命在旦夕之說?這北冥神功真正的危險,乃是第二重突破第三重的關口,那時方可算得上命在旦夕……」鐘萬仇听得無崖子這番話,呆立半晌,忽地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爆發起來,但見他口沫橫飛,手舞足蹈,二目圓睜,鼻翼扇動的罵道︰「我就操!甚麼你媽的北冥鳥功,擺明了要玩死老子,現在還不算命在旦夕,老子半月不吸取內力,便頭痛欲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竟然還敢跟老子說這還不算命在旦夕!老子還能吸取多少內力,你想讓老子吸成個大氣球麼?老子穿越一次容易麼,憑地讓老子這麼倒霉!還你媽的第三重境界,境你老母,你女乃女乃個熊的北冥鳥功,我日你先人板板的逍遙鳥派,你們誠心耍老子是吧!命你媽的旦夕,你怎麼不去吃屎,你們逍遙派的傻x都是吃屎長大的麼?弄的甚麼鳥功,你怎麼就不給我弄個原子彈,你們這幫彪子!半吊!神經病!」

好一番慷慨激昂,言辭犀利的大罵,融合了各地方言和各種後世詞匯的當世絕罵,登時將無崖子罵的昏頭轉向,呆在哪里。一時間,房間內只听見鐘萬仇痛罵之後急促粗濁的呼吸聲。過了好久,無崖子才緩過神來,聲音疲憊的道︰「頭痛欲裂麼?怎麼會出現如此狀況,莫非你走火入魔了不成?」說道此處,無崖子搖了搖頭道︰「不可能,北冥神功第一重便是錘煉心性,斷無走火入魔的可能,難道你第一重不成,便修煉了第二重?」鐘萬仇此時心情略有平復,听得無崖子說什麼第一重錘煉心性,忍不住道︰「錘煉甚麼鳥心性,第一重不就是散去全身功力,吸取他人功力為己用,哪里有什麼鳥的錘煉心性?」無崖子听得他如此說,「咦」了一聲,語氣激動的道︰「你說甚麼?第一重便是散去全身功力,吸取他人功力為己用?你沒記錯麼?你這北冥神功可是得自無量山的瑯嬛福地麼?是那李秋水親授與你的麼?」鐘萬仇被他接連發問,問的一愣,道︰「正是得自那無量山的瑯嬛福地,倒不是那李秋水親授,而是我在一尊玉像下的蒲團中發現的,怎麼?這第一重有……有甚麼問題麼?」說道最後,鐘萬仇心中猛地清楚起來,隱隱約約猜到些甚麼,聲音顫抖,好似想到甚麼恐怖的事情一般。

無崖子苦笑了一聲,緩緩道︰「她倒是好狠的心腸,好毒的算計!」說著又看咯鐘萬仇一眼,道︰「可憐你卻做了那替罪的羔羊。」鐘萬仇雖然心中猜到幾分,猶自不肯死心,顫聲著問道︰「你說清楚點,倒地甚麼意思?」無崖子見他丑臉上滿是冷汗,猶不自覺,顯然心中亦是怕到了極點,心中一陣憐惜,嘆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你所學的北冥神功……是假的!」此語一出,對鐘萬仇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只見他身子一陣踉蹌,跌坐在地上,略帶泣聲的道︰「你說甚麼?我練的北冥神功是……是假的?」無崖子見他滿臉死灰,心中甚是不忍,長嘆道︰「確切的說,應該是錯的,第一重和第二重的次序顛倒了……」無崖子瞥了鐘萬仇一眼,見他面無表情,知道他此時必定心喪若死,有心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又嘆了一口氣,才緩緩的道︰「這北冥神功乃是絕世奇功,第一重便是錘煉心性,聚養北冥真氣,待到北冥真氣大成,便可以進入第二重,散去全身真氣,吸取他人真氣為己用。有了第一重的基礎,再吸取他人的真氣時,便不會被反噬,從而功力高歌猛進,臻至大成。」

鐘萬仇此時心情已然平復,听得無崖子解釋真正的北冥神功修煉方法,點頭道︰「這才合理,也是我當初太過大意,竟沒想到這一層。」說著,搖了搖頭,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我如今究竟是甚麼狀況?為何會出現頭痛欲死的情形?難不成這便是他人真氣反噬的結果麼?」無崖子聞言思索一番,搖頭道︰「不是!這北冥神功反噬,乃是體內吸取的他人真氣反噬,最多也就是真氣不受控制,各自攻伐,被反噬者輕則經脈盡斷,武功全失。重則,必死無疑,並不會造成頭痛愈烈這種情形。像你這種非但無事,反倒逆練成第一重,自打這北冥神功創立以來,倒是從未有過。」鐘萬仇听得此言,心生僥幸,忙問道︰「那我頭痛欲裂究竟是怎麼回事?」無崖子雙眉緊鎖,煞是一番思量,開口道︰「你可曾有甚麼奇遇麼?」鐘萬仇仔細回想了一番,道︰「沒有,甚麼天材地寶,老子連見都沒見過……」說著忽地想起自己修煉六脈神劍的發勁之法時,走火入魔的情形,連忙道︰「走火入魔算不算?我奪了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學了六脈神劍的發勁之法,孰料體內真氣忽地不受控制,走火入魔,幸虧我從旁人手中得了一本導氣歸虛的法門,足足調息了數日,才險險過關。」「六脈神劍麼?雖是不凡,倒也沒听說有此功效……」無崖子聞言沉吟了良久,忽地道︰「莫不是你打通了任督二脈的生死玄關?」

鐘萬仇點頭道︰「不錯,待我醒來時便發現生死玄關已通,所以才武功大進,開始修煉北冥神功的第二重……啊,是第一重……」無崖子聞言頜首,道︰「這就對了,你生死玄關打通,體內真氣便生生不息,所以才壓制住了真氣反噬,否則,你此時早就是冢中枯骨了。想不到那導氣歸虛的法門竟有如此神效,竟被你誤打誤撞,躲過大劫。」鐘萬仇听到此處,心中歡喜不已,剛自高興了一會兒,忽地想到自己頭痛之事,連忙問道︰「可我每隔月余便頭痛欲裂,非吸取他人功力方可壓制,這又是為何?」無崖子瞑目思索良久,緩緩道︰「此必是你心性錘煉不夠,心魔滋生作祟的緣故。」稍微頓了一下,無崖子接著道︰「吸取他人真氣,難免要壞人性命,初次殺人,心中必會生出諸多不適,此後殺人越多,心性越是變的厲害,那初次殺人的諸多不適,也會隱藏與心中,你殺人越多,這不適便會愈加強烈,雖然平日里覺不出甚麼,待你心志薄弱,又或志得意滿之時,便會化作心魔,擾亂你的神志,生出諸多幻聲幻象,也就是你頭痛欲裂的原因。」

鐘萬仇听他說得如此玄妙,偏又合情合理,心中一陣戚戚︰我說老子怎麼越發的喜怒無常,心狠手辣,動輒便要取人性命,卻原來竟是心魔作祟。當即又問道︰「不知可有方法化解?」無崖子微笑道︰「那真氣反噬,只要你自身真氣強橫,自然可以壓制。可若是心魔作祟,便不那麼容易克制了,須知這心魔無色無相,最是難防,多少武林高手,一代宗師都喪命在這心魔之上,我逍遙派便有不少前輩……」鐘萬仇心中著急知道化解之法,哪里有興趣听他說什麼逍遙派的典故,當即打斷道︰「莫不是你人老了,廢話也多了不成?快說那化解之法!」無崖子微微一笑,也不生氣,說道︰「你是除了我師尊之外,頭一個敢如此同我說話之人,雖然粗鄙,倒也有趣。」鐘萬仇這才意識到自己對無崖子太過不敬,想到尚且有求于他,連忙道︰「老子……晚輩是個粗人,倒叫前輩見笑了……」無崖子搖頭道︰「無妨,這等小事老朽倒也不放在心上。那化解之法,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這時間除了我,倒也沒幾個人懂得。本來告訴你也無妨,不過老朽卻想不到理由,為何要告訴你!」

鐘萬仇聞言一愣,想不到無崖子竟然說出此番話來,忍不住道︰「你是前輩高人,難道不應該提攜一下後輩麼?」心中略一盤算,笑道︰「前輩若肯指點一番,晚輩便幫前輩清理門戶,除去那丁春秋那逆徒如何?」無崖子輕笑了兩聲,道︰「你若是我逍遙派的弟子麼,我指點你一番,倒也應該。可是你一不是我逍遙派弟子,二又對我多番不敬,甚至侮辱謾罵,老朽實在找不出甚麼理由,傳那化解之法給你。至于那逆徒丁春秋麼?」說道此處,看了鐘萬仇一眼︰「想不到你對我逍遙派倒是知之甚深,連這等辛密之事都一清二楚,倒是個有心之人。老朽隨便收個弟子,只要他資質不算太差,略加教,將我這一身功力傳授給他,除去那逆徒,也不是甚麼難事!」鐘萬仇听罷,心道︰書中這無崖子不是個連李秋水和那天山童姥兩個女人都搞不定的傻瓜麼?怎地到了老子這里,這等老謀深算?看來老子此番躲不過他的算計了。當下無奈的道︰「不知前輩有何差遣,但說無妨,晚輩無不遵從!」那無崖子听得他如此說,笑的三尺長須連連抖動,說道︰「差遣麼,倒是有幾件事情要你取辦!」鐘萬仇听得他說道「幾件」,心中忍不住暗罵︰操了,虛竹就只需殺了丁春秋即可,還是你上趕著求人家。倒了老子這里就變成幾件,倒地老子是不是主角。正自月復誹,卻听那無崖子接著道︰「那些事情,倒也不忙著做,你先跟我說說何謂氣球?還有那穿越、原子彈、彪子、半吊又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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