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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替娘出氣,打的就是二房

什麼捉賊拿髒?桂花嫂雖然嗜賭,但從不做偷雞模狗的事,要說是被林家的富貴晃了眼,會見財起心,自個屋里的擺件也不見得就比二姨娘屋里的差,桂花嫂住了一晚,也該有些抵抗力才是,怎麼會去偷?又怎麼會偷了讓人拿個正著?

阿九就冷冷道︰「媽媽說話可要小心些,莫閃了舌頭就是。||中文||」

阿九板著小臉的時候,倒也有幾分嚴厲,許媽媽雖不怕她,但也有些顧及,就笑了笑道︰「奴婢是不是說錯了,姑娘過去看看就明白,最好是快著點,府里頭客多,姨娘看是姑娘的親戚,就把人弄到了背避處,沒鬧得別人瞧見,只是姑娘的親戚倒不是個省心的,大吵大鬧著呢,一會子若是讓親戚們都瞧見了,姑娘也沒臉不是?」

不軟不硬,听著卻很刺耳,阿九的臉色更冷。

二姨娘坐在瓊花樓的西偏房里,正在喝茶,兩個婆子押著桂花嫂摁在地上跪著,桂花嫂眼楮都紅了,正大聲道︰「……我姑娘屋里的好東西多了去了,我又不是沒見過,這東西本就扔在花壇上,我怎麼知道是有主的?」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賤民一個,真以為生了個命格大的姑娘,自個就跟著雞犬升嗎?請你們來過個年,不過是給你姑娘一點臉面,不至讓她太寒酸,你就不拿自個當外人了,在府里頭橫沖直撞的,本夫人的東西也是你能拿的麼?如今大少爺身子也好了,明年就把你姑娘休回鄉下去,我看你還拿什麼得瑟。」二姨娘旋著手上祖母綠玉扳指,冷厲地說道。

「我沒拿你的東西!就算我拿了你什麼,也不關我姑娘的事,你一個斯斯文文的姨娘,說話怎地就這般刻薄,什麼休不休的,你也是養姑娘的人,將心比心啊,你種話怎麼說得出來?就不怕自個的姑娘也被人休了麼?」被休棄對于這個時代的女人如同死刑,回到鄉里受人唾棄不說,連著家人也會被人瞧不起,二太太這話也是太惡毒了些。

桂花嫂的眼淚都出來了。

「大膽賤民,敢咒府里的姑娘,來人,給我掌嘴。」二姨娘大怒,端起桌上的茶就往桂花嫂身上一潑,大聲喝道。

兩個婆子就左右開弓,張開膀子扇桂花嫂的耳光,阿九過去時,正瞧見桂花嫂挨打,沖過去就抱住桂花嫂。

那兩個婆子一見是阿九,便停了手,二姨娘就瞪了其中一個婆子一眼,那婆子猶豫了下,二姨娘的眸子就越發的嚴厲起來,那婆子無奈,揚起手照著阿九就是一巴掌。

阿九正想扶桂花嫂起來,听到腦後有風聲,心中更火,回手就捉住那婆子的手一擰,只听得一聲咯擦,那婆子慘叫一聲,那只打人的手像斷了的樹枝,只剩下塊皮連在腕上。

屋里人頓時全都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出,才十一歲的小姑娘,怎地有這麼大的力氣?

連桂花嫂都看呆了,愕然地看著阿九。

二太太陰著眼從椅子上蹭地站起︰「大膽,你敢打我的人?」

阿九冷笑著扶起一身濕答答的桂花嫂站,冷冷地看著二姨娘道︰「敢冒犯小九,小九就敢打,小九打的是下人,姨娘生什麼氣,莫非姨娘也是下人?」

「你……好你個楊玖,真是越發的不知尊卑高下了,以為有大少爺寵著你,就眼里誰都沒有了麼?來人,給我掌嘴,太太不教你,就讓我來教你知道點眉眼高低。」二姨娘冷厲地喝道。

兩邊的婆子都不敢上,阿九在府里的地位不亞于四姑娘,又是大少爺的掌中寶,打了她,只怕二姨娘也未必能保得住自個,且剛才她那一手,誰也沒看清,不知她是如何出手的,但那婆子的手是真真切切地斷了。

「怎麼?你們一個一個想被發賣了嗎?本夫人的話你們也不听。」

婆子們被二姨娘逼得急了,做勢要上來。

阿九抬眸清凌凌看著她們道︰「你們打我就不會被發賣了麼你們還記得夏荷嗎?記得夏荷她娘,羅生家的嗎?她們是什麼下場?」

婆子們听得心中一緊,委頓地不進反退了幾步。

那時阿九才進門,在府里一點地位也沒有,大太太也只拿她當個下人看待,夏荷是阿九跟前服侍著的,對阿九很是不恭,七歲的阿九硬是讓大太太把夏荷給賣了,後來羅生家的想為女兒報仇,那年時疫幫著二姨娘沒少做陰私事,結果,阿九救了大太太,羅生家的是活活被打死的,連著她一家子,都沒個好下場。

阿九一句話就把屋里的婆子給鎮住了。她又轉過頭來,冷冷地掃了在場的所有下人一眼,冷聲問道︰「剛才是誰打的我娘?」

婆子們一听都垂下頭去,大氣也不敢出。

「不說是吧!」阿九今是豁出去了,自己在林家辛苦經營四年,混到如今這個地步,自己親娘難得來一回,就讓人給欺負至如斯,連親娘都護不住,那還不如回家繼續放牛去。

「不說那就一起打。」阿九說罷,拿起屋里掃塵的雞毛彈子,掄起小胳膊兒對著屋里的婆子見人就一頓亂抽,屋里頓時響起一片慘叫聲,婆子們被她打得抱頭跳腳。

二姨娘的臉都白了,這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氣得大喝道︰「這還了得,這還了得,你眼里還沒有沒有我這個姨娘。」

阿九一听,停下手,拿雞毛彈子指著二姨娘道︰「我眼里為什麼有你這個姨娘,我是林家堂堂的嫡媳,有我在,哪有你一個姨娘的位置?你什麼時候見過正經嫡媳站在姨娘下首的?我看你是二哥哥的親娘,給你幾分顏面,你別給臉不要臉。」

說著,端起桌上另一杯茶,對著二姨娘就潑去,二姨娘一張化妝精致的臉上頓時水答答的一片狼藉。

二姨娘自進得林府,這還是頭一遭被人如此對待,就是太太差點被她設計死了,也只是打她幾板子罷了,哪有這般讓她沒臉過?頓時得氣得人都在抖。

許媽媽跟著二姨娘幾十年,也沒見她如此受氣過,氣得上來奪阿九的雞毛彈子,阿九對著她的手就是一下,抽得許媽媽嗷嗷直叫,手背頓時腫得很高。

「反了,反了,我不活了,連個鄉下丫頭也敢打罵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要去找太太……找太太評理去,今兒若不處置了這個小賤貨,我就撞死算了。」

阿九就道︰「你愛去不去,我娘好歹也是府里頭請來的客人,姨娘想打就打,打罵就罵,妾乃是半奴,我娘就算再是賤民,她也是民,比起姨娘來,可要高貴多了,姨娘打得我娘,我就打得你,在阿九的眼里,任何人敢欺負我的家人,我就打給你們看,你要到前頭鬧,盡管去就是,看丟臉的是你,還是我。」

這話正戳中了二姨娘的痛處,她堂堂官家小姐,只因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嫁與表哥為平妻,百般算計,鬧到現在被貶為妾,連個鄉下的童養媳也敢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半奴,敢拿茶水潑她,氣得心口一陣悶痛,指著阿九半晌才道︰

「好,好,你個楊玖……今我不治你,誓不為人。」抬腳就向戲樓前頭沖。

以前二姨娘還是平妻時,行事舉止內斂做作,從不把事情放在明面上鬧,一般只下陰手。

可自從被貶為妾室之後,反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臉面也不顧忌了,做事張狂起來,仗著大老爺寵她,在府里行事說話渾然無忌,大太太雖然整治過兩回,但到底是個心軟的,想著她由平妻貶為了妾,心里不圓泛,能容的就容了她,也沒認真跟她計較過,更縱得她越發的囂張跋扈。

這是要把事情鬧大麼?

阿九就冷笑出聲,也不攔她︰「姨娘可想好了,是真要送到前頭院里去麼?你可是長輩,一會子事情鬧穿了,丟的可就不只是你我的面子,大房的面子,同樣丟的可就還有二哥和兩個姐姐的面子了,我娘她無所謂,反正是要回鄉下的,就算她真是偷了你的東西,頂破,也就是被太太嫌棄罷了,而您呢,身為林府的妾室,為一個小物件跟個農婦爭斗,坐上那麼多湘中貴人怎麼看你?京里來的貴親怎麼看你?二姐姐是說了人家了,三姐姐呢?你說人家看到你這種睚眥必報,沒規沒矩的生母,人家還願意給三姐姐說親麼?」

「你……」阿九的話又觸了二姨娘的痛腳,沖出去的腳步就頓住了,三個兒女是她最牽掛和心疼的,若不是為了兒子,她又怎麼會出個昏招自貶為妾?

「姨娘怕什麼?原本姨娘也沒想要鬧大,是九姑娘你自個太不息事,明明你娘就做錯了,偷了姨娘的東西還打壞了,不說道歉陪禮,反而句句誅心,還動手打人,這底下還沒個說理的方了麼?」許媽媽在邊上看著就急,這兩年二姨娘是越發的沒有了經略和手段,處處被大房拿捏著短處,行事作派混亂又無分寸。

二姨娘听了就道︰「就是,沒見過小偷比被偷的還囂張的,許媽媽,把人帶到前頭去。」

兩個婆子就要去拖桂花嫂,阿九眼楮一瞪,冷哼一聲,那兩個婆子就退開了些,阿九親自上前扶住桂花嫂,小聲問她︰「娘,不是阿十陪著您一起逛園子的麼?怎麼……」

桂花嫂的臉色很不自在,小聲咕噥道︰「阿十被大少爺臨時叫走了,小九,娘沒用,幫不了你不說,還給你添麻煩了。娘真的沒偷她的東西,是她自個放在那的,娘也就覺得好奇,撿起來看看罷了,誰知她們上來就喊打喊殺的,娘心中一緊張,就把那東西給掉地上摔了。」

阿九听了心中就有了數,拿帕子細細幫桂花嫂擦干臉上的水珠道︰「娘,你別怕,到時候照實說話是,太太是個明事理的,不會冤了您的。」

「可是小九,你剛才……那樣……只怕……」桂花嫂苦著臉,愧疚地看著阿九,她也知道,二姨娘在府里的地位不低,連太太都要讓著她三分,阿九剛才可真把二姨娘給得罪死了,又拿茶潑她,只怕大老爺知道了,真會休了阿九去。

阿九听了就道︰「娘,若是小九回楊家屯,您不會嫌棄我吧。」

「小九,是娘對不住你……」桂花嫂傷心地把阿九攬進懷里,又哽聲問︰「應該不會吧,大少爺那麼疼你……」

阿九就想起剛才大少爺明明也知道桂花嫂出事的消息的,原以為,他會過來幫自己……可是到現在,也沒見他過來,若是真關心,府里有人欺負自己的娘,他為什麼不來為桂花嫂出頭?

「娘,那張禮品單子在您身上沒?」

桂花嫂不解其意,點頭道︰「在呢,你爹那人有時糊涂,喝了點酒就不知道東南西北,娘好生放著呢,呀,只怕打濕了。」

只是一杯茶,也濕不到哪里去,就是怕桂花嫂被這寒風一吹會生病。

瓊花樓前頭,大太太與郡王妃還有許夫人劉夫人等一道坐在觀戲亭里,郡王妃也不知說了句話麼,讓大太太神色有些訝異,看阿九扶著衣服凌亂的桂花嫂過來,不由怔了怔,對一旁的涂媽媽使了個眼色。

涂媽媽就下了亭子,攔住阿九︰「姑娘這是……」

阿九還沒有說話,二姨娘就從後頭沖了過來大哭道︰「太太,太太可要為妾身作主啊,一個晚輩也敢欺到妾身的頭上來,妾身在這府里還有何臉面可言?妾身不要活了。」

涂媽媽看桂花嫂那樣子也能猜出一些,不由就冷了臉攔住二姨娘︰「這是什麼時候,為點小事非要鬧到太太跟前來做什麼,有什麼事不能過兩再說嗎?」

「媽媽你看我這一身水,我也是林家正經四抬轎子抬進府來的,不是那等賤妾,楊玖一個鄉下丫頭也敢拿水潑我,今兒這事不給我個說法,別說鬧到這兒來,就是鬧到前院去我也不怕。」

這是豁出去不要臉面的作法了,涂媽媽被二姨娘一推,退到一邊,擔心地看著阿九,阿九一臉篤定和決然,也跟著二姨娘上了亭子。

二姨娘進了亭子後,倒還記著先給在坐的都行了禮,才哭道︰「太太,妾身好好的一個如玉意被個賤民給偷了,妾身還沒如何呢,人家就是又打又罵的欺負頭妾身頭上來,太太可要為妾身作主啊。」

幾位貴夫人正覺得那戲唱得無聊,一看這情形知道是有更好的戲開場,就來了精神,劉夫人刻板的臉上就露出一絲不屑來,這種事情,後堂處理就得了,有體面的府里哪會把事情鬧到客人跟前來,這林家,外頭看著光鮮,里頭只怕也是一團糟的。

郡王妃就凝了二姨娘一眼,臉上的淺笑就收了,冷冷地端起茶來喝,許夫人則皺了眉道︰「妹妹這是成何體統,有什麼大不了的,非要這樣鬧呢。」

二姨娘到底是趙家的女兒,行事如此沒輕沒重,她也覺得沒臉。

「三姐,你是不知道,妹妹我這個府里就快過不下去了,連個賤民也能對我大小聲,晚輩見了也是冷嘲熱諷,我的人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如今是連我也打了,我……我真是給趙家丟臉啊。」二姨娘委屈地哭道。

許夫人就看向大太太︰「表嫂,我這妹妹雖說只是平妻,可到底也是趙家的女兒,你就不看僧面也要看下佛面,怎麼著也不至于讓她落到這步田地吧。」

大太太早氣得臉都白了,她就知道,大姑娘成親,二房不弄點妖蛾子出來是不會罷休的,左防右防,還是沒防得住。

「小九,你過來,說說究竟是什麼回事。」大太太也懶得問二姨娘了。

阿九好整以暇地上來行禮,就對大太太道︰「大少爺跟小九正說著話呢,小喜就去報我,說是我娘正被二姨娘打呢,小九過去時,就看二房的人正打我娘,還潑我娘一身茶水,小九過去扶她,二房的人就連小九也打……」。

大太太一听到這里,就來了氣,也不等阿九說完就道︰「你說你過去扶你娘,二房的人就連你也打?」

「女兒說的句句是實。冬梅可以作證,在場的都親眼看到。」阿九垂頭應道。

「所以,你就打了那婆子嗎?」大太太又問。

看阿九點頭就道︰「該打,還打少了,誰動手打的九姑娘,自個站出來,不然,等我查出來,就把你一家子全發賣了。」

那婆子捂著一只斷手,嚇得立即跪在了亭子前頭,「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太太饒命啊。」

亭子里的人也沒看清她的手,若要知道阿九把這婆子的手都給折斷了,不知會是什麼心情。

大太太揚了揚手道︰「敢打九姑娘,這還得了!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再說。」

二姨娘的臉當時就黑了,哭著正要說話,大太太轉過頭去對許夫人道︰「表姑女乃女乃,小九那孩子最是懂規矩,行事從來就沒出過差錯,有人惹得連小九發火了,那肯定是那人做得太過份了。」

許夫人一听是二姨娘先讓人打了小九的,臉色也有些發沉,對這個堂妹的行事還真看不上眼,又想往上爬,行事又如此沒章法,明明佔著理,卻送了把柄讓人抓,真是個上不得台面的。

就別開眼,懶得看二姨娘。

劉夫人就問道︰「為了何事呢?誰偷了二夫人的東西了?」

許媽媽就把那碎玉呈給大太太看,「楊家的偷了二姨娘的如玉意,被我們叫破,不但不交還,還摔壞了,二姨娘也是氣急了才著人打她。姑娘正好撞過去,張婆子也是沒收住手,姨娘也並不是故意要打九姑娘的。」

一句話就把二姨娘使人打阿九的事給圓了。

「我沒偷,我在園子里逛呢,那玉就放在回廊西邊的花壇子上,我以為是誰掉了,正想拿來問人呢,這位媽媽上來就說我是賊,還讓人打我,東西就是這樣掉地上摔了的。」桂花嫂早憋不住氣了,也不等人問,就搶先道。

「玉倒是好玉,就是王府里頭,這樣的玉也不多了,可惜了,看著還是容寶齋的手藝,得值個幾百兩銀子吧,鄉下人沒見過世面,會起心也是有的。」一旁的郡王妃就淡淡地說道。

「也是,我四妹妹雖然有時行事不太周全,可到底也是府里的正經主子,是聰兒惠兒幾個的親娘,難道還會冤了一個農婦不成?」許夫人也在一旁說道。

「太太,小九也不想替我娘爭辨,就想問許媽媽幾句話。」桂花嫂穿是寒酸,身份又底,這些個貴婦人眼里,就算再不喜歡二姨娘,心也會偏著二姨娘,這是一種階級維護心理,二姨娘是與她們同階級的人,而桂花嫂,則是她們眼里的賤民。她們的潛意思里是相信二姨娘的話的。

「盡管問吧。」大太太素來知道阿九法子多,這事雖然鬧得不太好看,但有阿九在,她的心就踏實,她相信阿九會大房把臉掙回來。

阿九就對許媽媽道︰「媽媽是在何處抓到我娘的?」

「西偏房前頭。」許媽媽垂首應道。

「那我娘可進了二姨娘的屋里,可曾近過姨娘的身?」

「不曾。」

「既是不曾,那我娘是從何處偷了姨娘的東西,又如何正好被媽媽看到?」阿九又問。

許媽媽就有點不知如何回答。

阿九又道︰「回廊處來來往往的也不止是二房的人,茶房就在西偏院,府里負責送茶送水的丫環婆子穿流不息從那里過,肯定很多人看到我娘了,媽媽以為不說話就沒人能給我娘作證了麼?阿九隨便找個人來,就能問清楚。」

許媽媽沒想到阿九這般犀利,愕然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我就不明白了,姨娘既然說東西如此貴重,又是老爺從京城帶過來給你的,怎麼會這般不小心,把東西放在路人經過的花壇上呢?」

阿九看許媽媽垂著頭仍是不答,又冷笑道︰「東西若是姨娘不小心掉的,媽媽過去找也是應該,既然找到了東西,應該高興都來不及,怎麼什麼都不問,就說撿東西的人是賊呢?還上來就打人?」

幾位夫人都是大宅里斗智斗勇慣了的,這麼拙劣的圈套自然一听就明白,許夫人看二姨娘的眼神就越發的失望了,虧她弄得一頭灰頭土臉的也好意思鬧到前頭來,真真連趙家的臉也給丟盡了,就算被個童養媳欺負,也是活該,到是又多看了阿九幾眼,目光復雜。

二姨娘就狠狠地瞪了許媽媽一眼道︰「我先頭在花壇那坐了一會子,就不小心把如意給掉了,你娘分明就是見財起意,想把我的東西據為已有,不然,為何許媽媽一過去,她就慌得把東西都摔了?」

「見財起意麼?」阿九就提了裙向大太太跪下︰「太太,小九雖然只是個農家姑娘,出身低,但小九知道,做人不論貧富貴賤,要想得人尊重,就該活得有骨氣,我娘家雖窮,也窮得有志氣,這麼些年來,您和大少爺沒少資助我娘家,我爹和娘為了我在府里過得好,能抬得起頭來不讓人瞧不起,把您送的所有的禮物全都造成了冊子記錄下來,東西是連封都沒拆,銀子也一兩都沒用,原封原樣的還給林家,因著太太您忙,還沒來得及說這事。這是禮品單子,請您過目。」

大太太接過單子匆匆看了一眼,臉都變了︰「你這孩子,這原就是親戚間走動應行之禮,你怎麼……」又看向桂花嫂,聲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尊重︰「親家,禮也不多,不過是個意思,怎麼就都退回來了呢,我可是把小九當正經的兒媳待著呢,就等她快些長大,好跟捷兒圓房。」

邊說邊又把單子遞給許夫人看︰「您瞧瞧,小九這孩子行事,唉,您讓我說她什麼好呢,表姑女乃女乃,真不是我偏心,這孩子就是讓人窩心,做事硬氣得很,從來都是一點便宜也不肯佔別人的,比起有些的書香世家出來的,可要有起氣得多呢。」

這話可是連著舅老太太一塊給罵了,舅老太太就是個愛貪便宜的,而大老爺和二姨娘就更不用說了,這些年吃大太太的,穿大太太的,佔盡了便宜,不知感激不說,還想著良方大房,無恥之極。

許夫人看了眼單子,大多都是四色年節禮,銀兩數目什麼的,也記得清楚明了,四年拉拉雜雜加在一起,也是好幾千兩銀子,有這些錢,在鄉下就是個富戶,可看昨她就看到桂花嫂和老七的穿著,再樸素不過了,人家送的禮都不要,又怎麼會貪一根小玉飾,也怪不得能教出楊玖這麼特別的姑娘出來,明鸞那孩子……

許夫人看著二姨娘再一次搖了搖頭,還說她嫁了人就長本事了,鬧到如今,連個十一歲的小丫頭都斗不贏,還真不是一般的沒用。

大太太干脆把單子給幾位夫人傳看,完了冷笑著對二姨娘道︰「我知道你是因為惠兒的婚事心里不樂意,你一心想把惠兒嫁個高門,老爺也如了你的願,總督府可比咱們家要富貴得多,可你又強求著要把惠兒嫁給劉家的嫡子,老爺沒如你的願,你就生了恨,故意要在嫻兒的婚事上鬧出些事來,好讓我和老爺心里生膈應,好了,如今如了你的願,林家的面子都讓你給丟盡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太太,妾身冤枉啊,真是她摔壞了妾身的如意,老爺送給妾身的東西妾身件件都當寶貝呢,怎麼舍得拿這個東西當誘耳害人,這樣做于妾身又有何好處?」二姨娘听得臉一白,兩眼就升起一團水霧來,大聲說道。

「我早就知道你恨小九,那年時疫,你一心想我死,是小九救了我,這些年,我待小九如親生,你恨我給了小九太多東西,恨我沒多給惠兒和儀兒兩個,不過一根玉如意,真要是小九的娘偷了你的,又摔了,老爺發起火來,我還不賠更好的給你麼?你這還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盤,一箭雙碉,出了氣的同時,又沒損失。」

「真是妾大滅妻,林夫人,你也太老實一些,有些個規矩,該立起來就得立,不然,讓個妾室爬到你頭上做窩,你受氣不說,人家還不會說你寬容,只會說你沒用,不會治家理家。」劉夫人當自己的嫡子如眼珠子看,二房的庶女竟然也敢肖想她的兒子,讓她氣得臉都黑了,原本還有些向著二姨娘的,這會子也倒戈相向了。

「唉,可惜了,我瞧著你家三姑娘是個好的,還想著你我兩家能攀親呢,她怎麼有這樣一個親娘啊,性子若是和她娘一個樣,那就難相與了,莫說,小婦養出來的,就是難得上台面一些。」郡王妃嘆了一口氣,一臉婉惜地說道。

二姨娘听得想死的心都有了,肚子里像有好幾只爪子在撓,也顧不得臉面了,忙對郡王妃道︰「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是記在太太名下的,都是太太養大的,妾身只是生了她們……」

到了這個時候,不想著為自己分辨,倒想著先為三姑娘的前途努力,以前為了把林思聰從情困里救出來,她寧可自貶為妾,阿九不得不承認,二姨娘是個很無私的母親,不管她人品如何,作為一個母親,她是偉大的。

大太太冷冷道︰「我和夫人說話,由不得你插嘴。」

二姨娘就冷聲道︰「你也不要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東西是我不小心掉在花壇的,她是撿是偷,我的人就算沒瞧清楚,打了她,也不過是個誤會,這個錯,我認了,可是,太太,就算長輩有錯,做晚輩的,應該向長輩說明,不應該動手辱罵長輩,給長輩沒臉,還動手打長輩屋里的人,潑長輩一身水吧,大房也教了這鄉下丫頭四年了,怎麼教出這麼個囂張跋扈,沒上沒下的東西出來,是室房的,就能連我這個庶母也不尊重了麼?」

許媽媽在一旁听著就松了一口氣,二姨娘總算知道拿住正理兒了。

大太太听了也不贊同地看著阿九,二房張狂也不是一兩了,大老爺向來就是偏心的,就是自個遇到事,能讓就讓著些,小九今也做過了些。

可話就不會是這麼說,大太太就故意板著臉問阿九︰「小九,姨娘說的可都是實情?」

阿九就淡然地說道︰「都是實情。」

一旁的郡王妃和許夫人幾個就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個小丫頭還真不是一般的利害囂張,竟然連庶母也敢打,就不怕林大老爺發脾氣,休了她麼?

二姨娘就對著許夫人淒淒慘慘地哭了起來︰「三姐,如今你也瞧見了,外頭只說妹妹如何恃寵而驕,如何厲害,你看妹妹在林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什麼人都敢往妹妹頭上爬,一個鄉下農婦也敢指著妹妹的鼻尖罵,妹妹這日子怎麼還過得下去啊,英姑還沒嫁過來呢?二房這般沒臉,她過來了,又能有什麼好日子?姐姐,妹妹的親人不多,你不給妹妹做主,妹妹怎麼護得住英姑啊……」

許夫人最是心疼英姑這個佷女,一听這話,臉色也冷了起來,對大太太道︰「這件事確實做過了,表嫂,她如今還小,就這麼厲害強橫,若再過個幾年,只怕連你也一道打了去。」

大太太听了也來了氣︰「我的命都是小九救的,她在我跟前呆了四年,她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麼?表姑女乃女乃若不信,到這府里頭問問,誰不說這孩子最溫和懂事了?」

又轉過頭來對阿九道︰「小九,娘知道你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因,你自個說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大太太是不管別人怎麼看阿九,她都一力護著,就算阿九錯,也要讓阿九爭個贏的回來,這樣沒有條件的愛護,讓阿九很是感動,一直想著要離開林家,可真要離開大太太,阿九還真不是一般的舍不得,若大少爺真是自己的良人,一輩子有這樣的婆婆護著,還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娘……」阿九哽聲喚了道,跪下來給大太太磕了一個頭道︰「娘,你對阿九的心,阿九永讓在心,今兒這事,阿九實是太氣不過了。

我爹和娘雖然只是個佃農,可是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他們給了小九生命,生養了小九,千里召召從岳陽來,寧願忍受別人的冷眼侮辱,只為看小九一眼,小九又怎麼看得下去我娘受人欺負,被人冤枉打罵?

我娘好歹也是林家正經請過來的客人,是大少爺正正式式拜過的岳母,她的臉面,就是小九的臉面,就是大少爺的臉面,人家打她罵她凌辱她冤枉她,我若不生氣,不還手,那不是自己不要臉面了,連大少爺的臉面也不了?

一個人連自己的娘都不尊重,不維護,反而要顧及一個庶母的面子,那不是豬狗不如了麼?那又算得上是哪門子的孝道,又是什麼狗屁禮儀規矩?

莫非孝道也是要看身份貴賤家世富貴來定的麼?小九做不出那般勢利無恥的事來,在小九的眼里,娘就是娘,她再是賤民,也是小九的娘,誰敢打她,小九就打回去,哪怕被林家休了,被世人唾罵,小九也義無反顧,甘受其罰。」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昴,擲地有聲,雖然中間也帶了些粗口,但听著暢快淋灕,就是許夫人,也不得不對阿九刮目相看,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出身低賤,卻有著錚錚硬骨,做事大氣從容,敢作敢當,如今這個世上,能像阿九這般不貪戀富貴,不畏強權的,還真是不多了,可惜,是個女孩子,還是個身份這般低微的,也怪不得明鸞他對這個丫頭那般上心……

「你以為你說得好听,你不該受罰了麼?你孝敬你的娘,就打罵庶母,這難道就對啦?」二姨娘听得更氣,紅著眼對阿九吼道。

「你也說你只是個庶母了,妾在府里的地位是什麼,小九相信在坐的太太夫人們沒有不清楚的,要說論身份,姨娘,我的身份並不比你低,我是正經的林家嫡媳,你這個做姨娘的,平日見了還得向我行禮,我只要還個半禮就成了,而我娘,她是大少爺的正經岳母,你打她罵她的時候可想過大少爺的顏面?你打的真是我娘嗎?你是連著大房的面子一塊打了,我潑你一杯茶水也是讓姨娘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府里頭正經大少女乃女乃教訓姨娘的,也不是沒有,妾乃是奴,主子教訓奴才,再正常不過,我又哪里錯了。」阿九淡淡,從容不泊地說道。

二姨娘頓時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恨極了當時自己一時沖動,自貶為妾的行為,如今大房的嫁妝沒騙得一文,反而一再的被阿九拿妾來說事,拿妾一字來打她的臉,原以為,只要有老爺寵著,自己在林家的地位仍然不墮,如今才明白,一個妾字果然是能壓死人的。

看著二姨娘一臉的痛苦絕望,許夫人不由生出幾許同情來,唉,要鬧事,也撿個軟點的骨頭啃啊,這個楊玖,不止是膽大,嘴皮子也還真利索,滿亭子的人都只怕說不過她去,明明她也有錯,如今就讓她給扳得一分錯也沒有了來,怪不得,自從這丫頭進了林家,妹妹就一步一步在林家失了勢,風光不再如以前了。

也怪不得顧氏把這丫頭疼到骨子里去了,若是自己跟前也有這麼個利害又聰明的兒媳婦跟著,府里頭那些姨娘庶女們,又怎麼會逼得明鸞十二三歲就上戰場掙軍功?

一時竟然想出了神……

大太太被阿九的這番話說得心中大快,小九就是小九,從來都沒讓她失望過,剛才阿九跪下那一塊娘,把她的心都叫碎了,今兒這事,若不是為了維護捷兒的面子,阿九怕也不會過得這麼過,阿九的娘好端端地在府里逛,這趙氏非要設計害她,挨了打,丟了臉面也是活該,自己還得端出正室的派頭來,好好罰她一罰,小九平日說得對,就是要痛打落水狗,對趙氏這種人,就是不能姑媳養奸。

就對涂媽媽道︰「二姨娘心緒不寧,行事混亂,請她到佛堂里抄清心經一百遍,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後出來。」

二姨娘還要鬧,舅老太太忙揮揮的道︰「帶走,帶走,真是丟盡趙家的臉了。」

兩個婆子挽著二姨娘下亭子,二姨娘回頭怨毒地看了阿九一眼,甩開兩個婆子的手道︰「放開,我自己走。」

郡王妃見二姨娘被帶走了,又跟大太太道︰「我瞧著夫人你雖然是個心軟的,但行事作派都正,又很厚道,既然三姑娘是你教養出來的,就不會有錯,我那二寶今年也有十五了,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雖然不是世子,但是我嫡出,配三姑娘可是足夠了。」

郡王府的嫡出公子,自然是足夠了,三姑娘若是真能嫁到郡王府去,于大老爺在長沙的地位又得到了鞏固,大太太也是很願意這門親的,只是,她對郡王府並不熟悉,也不知那二公子人品如何,又是二房的孩子,她真要做了主,將來三姑娘所嫁非人,自己又要听閑話受氣,便笑道︰

「王妃說哪里話來,是林家高攀了才是。只是這事還早,也不急在這一時,您回去也跟王爺商量商量,我呢,也要讓我家老爺拿主意,主要不是我親生的,就怕說錯做錯什麼,惹他人的埋怨。」

晚上大太太終于送的送,留的留,把客人都安置妥當了,這才使人叫了大少爺來,把老七把這幾年的年禮都要退回的事告訴他听。

大少爺听了半晌才道︰「娘,這些銀子咱們既然送出去了,又怎好再收回來,沒得又讓小九瞎想,她原就存著小心思,總覺得您會再給我找門貴妻,再收回這些禮,她就更會亂想了。」

大太太自然也不願意收回的︰「只是,經了今這一檔子事,阿九就堅說要退,那孩子,就是太倔,又死心眼兒。」

「那就將這些銀子在長沙府給楊家買個院子吧,小九和小十都在長沙,把兩個老的放在岳陽也不太好,反正您的莊子也多,就讓七叔到您莊子上當個莊頭,養活一家子也容易。這樣小九和小十也能常去看他們兩個。」

大少爺就笑著對大太太道。

「嗯,也行,明兒我就讓林管家在外頭物色個兩進的院子。還是捷兒想得周到,小九要知道,肯定會感動的。」

大少爺卻想著阿九把二房粗使婆子手腕折斷的事,俊眉皺得緊緊的,久久沒展顏。

阿九從亭子里出來,送桂花嫂回去換衣,再回來時,就在竹林處遇到二少爺林思聰,看那樣子,他應該等了很久了。

阿九上前給林思聰行了一禮,喚道︰「二哥。」

「小九。」林思聰似乎正出神,怔了怔說道︰「姨娘她……」

果然是為了二姨娘的事來的。

「姨娘她行事是有些過了,小九能不能……」林思聰素來很少與阿九說話,平日介兩人也算和平相處,從沒起過沖突,不管大房和二房如何爭斗,這位二少爺一直是置身事外的,因此上,反而得了大太太和四姑娘幾個的尊重,並不拿他當對敵。

「二哥有話請直說。」阿九看他一臉的為難,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其實他來說這些,也覺得尷尬吧,畢竟這是後院的事,他的生母又只是個姨娘……

「請小九看在二哥面上,多寬容寬容姨娘吧,她也是個苦命的。」林思聰突然就抬手向阿九一輯到底,把阿九嚇了一跳,忙閃身避開。

「二哥,你別這樣,今日之事,若不是姨娘做得太過,小九也不會……」

「姨娘是因為我才自貶為妾的,阿九,你心疼你的娘,二哥也心疼她,就像你說的,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不管她是什麼身份,是什麼性子,她也是我娘,你舍不得你娘受欺負,二哥又豈能舍得?連小九都知道要為娘出氣,二哥若坐視不理,豈不是枉讀了這麼多年的書?」二少爺淡淡地苦笑道。

阿九愕然無語,他說的,並沒有錯。

「小九,我不是來報復你的,你在府里四處,過得如何,二哥其實都看得到,今日之事,你和我娘不過都是被人利用罷了,我來這里,也只是想告訴你,那個玉如意確實是我娘的心愛之物,我娘也確實沒把如意放在花壇上,至于為什麼如意會在花壇里,又正好被你娘撿到,小九,你很聰明,二哥相信你能想明白的。」二少爺溫和地看著阿九道。

阿九听得眉頭緊鎖,回想著先前的那一幕。

「阿十明明是跟著親家太太的,為什麼會被突然喚走?小九,你只要看看,這件事上,誰是真正如了願,得了利的,你就會想明白二哥的話。」林思聰又補棄了一句︰「我會勸著姨娘的,小九,以後還請你看在二哥的面上,給姨娘留一點顏面吧。」

清潤文雅的少年朗,眉宇間攏著淡淡的無奈和傷感,這樣的請求,阿九有些難以拒絕。

「也請二哥多勸勸姨娘,做事時,三思而後行,不然,吃虧的不僅僅是她,二哥和兩個姐姐也跟著受氣沒臉,小九會記住二哥的話,只要姨娘不太過份,小九是不會冒犯她的。」阿九給林思聰福了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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