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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素筆生情

(一夜,靜坐書房,屋外風疾如萬馬嘶吼。

恍然間,抬起頭,楊延昭才發現桌上那盞被剪紙罩著的油燈早已經油盡燈枯,燈火越來越弱,似乎很快便要熄滅了去。

風聲漸止,天已經大亮,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額頭,楊延昭吹滅油燈,開了門往外走去,清新寒氣迎面撲來,頓時覺得清醒了幾分。

深吸了幾口氣,使得胸中抑郁煩躁消去大半,暫不去想那難纏的事情,在院中練了一套拳,下人們也陸陸續續的起床忙碌了。

做了洗漱,陳末兒那小丫頭便滿是歡喜的抱著兔子來尋楊延昭玩耍,一身碎花長襖裙,梳著兩個可愛的雙環髻,還插上一支蝴蝶銀簪,隨著她一蹦一跳那銀簪上綴著的蝴蝶兒便在發髻上歡快地搖擺著。

見陳末兒穿的很是漂亮,楊延昭不由得在她臉上捏了捏,「末兒今天可真是好看,這是要做那天上的小仙女麼?」

「咯咯……」

小丫頭笑的極為開心,伸出小手扶了扶頭上的發簪,生怕剛才跑動弄亂了雙髻,見發髻未亂,一雙清澈的大眼眯成了極為好看的月牙兒,「公子,你忘了麼,再過兩日便是開歲了,今日爹……陳管家帶我們上街置辦過節的貨物,這樣末兒就可以好生的在市集上耍一耍了。」

終日在這宅院里,陳末兒還是有些無聊的,如今陳管家出去買年貨,帶她順到轉轉,也是好的。

只是可惜宅院外重兵把守,而楊延昭也需隱忍潛行,否則倒是可以去散散心。

吃了早膳,陳管家帶著陳末兒與兩名下人出去了,小丫頭本想拉著左婆娑一道前行,可是後者笑著拒絕了,不過楊延昭還是從她眼中看出了絲許的渴望。

或許,這個被遼人和巫教尊為高高在上的聖女從未像個女孩兒家一般,信手走在琳瑯滿目的市集中,挑著那些珠簪玉環。

每個人,得到之余,也總有著屬于他的失去。

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開歲了,楊延昭獨自負手在院子里,一旁的躺椅上灑滿了醉人的金色光芒,可是今日他卻再無閑散慵懶的興致。

抬首望向南方,層層雲霧,重重山水,不知她們如今可安好?

此間的楊延昭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思念著汴梁城,腦中盡是幾女的一笑一顰,恍惚間更是看到張謙與李至提著書卷酒水朝著他走來。

不知不覺,眼角多了絲許的濕潤,深嘆了口氣,楊延昭輕聲念叨著,「每逢佳節倍思親,倍思親……」

說著,睡到那躺椅上,太陽很是溫暖,身子卻蜷縮在了一起,似乎感覺極為的冷瑟。

不遠處,依靠在走廊扶手上曬太陽的左婆娑自然是瞧見了這一幕,看著楊延昭那落寞的背影,雙眸中閃過一絲的不忍,低低嘆了口氣,繼而抬首往著無邊的天際,眉宇間掛著些許的迷離之色。

或許,想起了未放下的曾經。

陳管家他們在日落之時才回來,大包小包買了一堆,小丫頭陳末兒雖然眼中有些疲倦,但仍是興高采烈的與楊延昭說著市集上的見聞。

哪邊新開了家酒樓,敲鑼打鼓,熱鬧了一條街;或者又是誰家已經換下了舊桃符;又或者是客棧前掛上了嶄新的大紅燈籠。

小丫頭高高興興的說著,楊延昭便在一邊認認真真的听著,偶爾說出一兩句附和的話,倒也是交談的頗為歡快。

而他們的一側,左婆娑端坐在那里,不吭聲的看著喋喋不休的陳末兒,一絲的隱約可見的追憶浮現了出來。

那年,她仍是稚子,師尊好像也會帶她下山看燈火闌珊的市集,吃那可口美味的零嘴兒,興起之時,更會將她騎在脖頸上,看著被圍滿人潮的雜耍。

只是,這一切離現在的她太過遙遠了。

自從師尊做了掌教之後,她成了人人敬仰的聖女,從那時起,不會有人帶著左婆娑下山游玩,也不會有人在意她的心中悲喜。

她所能做的便是背著聖女的光環,不苟言笑,不喜不悲。

良久,左婆娑听得耳邊傳來喚聲,回過神,卻見陳末兒正拉著她的衣角,小臉上滿是關切之意,「左姐姐,你是怎麼了?」

伸手在這個仿若當年自己的小女孩臉上輕輕撫過,左婆娑露出個笑臉來,「姐姐沒事,末兒再與姐姐說著市集上的景兒可好?」

「那當然可以了」,小丫頭鑽進了左婆娑的懷里,烏黑的眼珠兒轉了轉,隨即笑著道,「對了,左姐姐,我在市集看到西域來的雜耍人了,他們穿的好奇怪,不過更為好玩的是竟然可以嘴里噴出火來……」

陳末兒像是說道了開心之處,一邊說著,一邊笑的眯上了眼楮,而听著她說道的左婆娑也像是換了個人,不時的跟著笑起來。

看到這情形,楊延昭模了模下巴,似乎,這婆娘今日里有些不同了。

晚膳過後,楊延昭寂靜的窩在書房里,手中拿著一塊漆黑的炭塊,盯著燈火,目光中滿是憂傷。

許久,收起了思緒,楊延昭手中炭塊在宣紙上快速的畫著,不多時,便能夠看到一個小院子的輪廓。

停下來,皺眉嘆了口氣,手又快速的舞動起來,很快,院角那棵開得正茂盛的桃樹躍然紙上,滿枝團玉嬌羞的花朵引著幾只蜂蝶,清風之下,幾片綠葉在風中搖曳飄動。

樹下八妹和排風正笑著臉數著今年兒會結出幾個甜脆的桃子,不遠處,石桌旁,羅裙映麗影,柴清雲手持書卷,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微微蹙顰,似乎正想著某些重要的句子來。

院子前的台階旁,一身襦裙的羅氏女正撥弄著藥草,玉手拿著一味草藥放在鼻前,輕輕嗅鼻辨別著藥性。

走廊的一邊,碧月坐在小馬扎上,仔細的撿著菜,炤房中裊裊炊煙升起,擦拭著手的張嬸探出了臉來,眼角里滿是歡喜的笑意。

門口,下朝回來的張謙和李至正抬腳跨進了院子,或許是李至又耍起了嘴皮,惱得張謙氣急的瞪著他。

炭筆如靈蛇游走,一氣呵成,這幅曾經最為熟悉的場面便出現在了宣紙上。

畫完這些,楊延昭手僵持在半空之中,白皙的手指緊緊的捏著炭筆,絲絲的炭灰落在了書案上。

血紅的雙眸中殺機過後,卻是讓人斷腸的哀傷。

好一會,炭筆再次靈巧的舞動了起來,院子里又多了十多人來,郭淮板著臉,看著身前做著或打拳或踢腿的蕭慕春、祝力等人,想來是練了很長的時辰,他們每人的額頭上都掛著汗珠兒,身子也顯得搖搖晃晃。

炭筆停了,淚珠卻是落了下來。

這時,楊延昭越發的明白,平常才是幸福,只是這平淡的生活也讓他覺得遙不可及。

手在宣紙的素描上輕輕撫過,良久,楊延昭將宣紙折好,放在了懷中,貼在心窩里,也許這樣,家便在他心里了。

平復了心情之後,又是取了一張宣紙,炭筆繼續飛舞,很快抱著兔子的陳末兒便出現在他的眼前,小丫頭一如往常的大眼笑成了月牙兒,極為的可愛。

畫完了陳末兒,楊延昭猶豫了片刻,手又輕輕的抬起落下,燈火搖曳之下,左婆娑坐在了小丫頭的身旁,便如今晚那般,兩人說笑著,極為的開心。

當最後一筆畫完後,手中的炭筆也短小的提不起來了,將它丟在一邊,看著被染黑的手指,楊延昭幽幽的嘆了口氣。

又到了開歲家家戶戶團聚時,這幅畫便算是給小丫頭的禮物吧。

「左姐姐!」

翌日,院子里,陳末兒大叫著沖進了左婆娑的屋子里,將正在梳妝的後者給著實得驚了一跳,忙丟下手中的桃木梳問道,「怎麼了,末兒?」

小臉上依舊是讓人憐愛的笑意,陳末兒寶貝似得將手中的宣紙拿到了左婆娑的眼前,「左姐姐,你快看,這是公子送末兒的開歲禮!」

美目望去,只見宣紙上淡淡的黑色似墨非墨,不過是寥寥數筆便將她與陳末兒畫的栩栩如生,甚至連昨日朝凰髻上的三翅鶯羽珠釵都是那般的栩栩如生。

畫上,她笑臉如花,眼帶柔情。

這還是她麼?

左婆娑心中低低的問著,記憶里,很久沒有看到自己有這般的笑臉了。

「左姐姐,你怎麼了?這畫作的漂亮吧?公子還真是神奇,當真無所不能,可是厲害的很呢!」

聞言,左婆娑回過神來,她也確實發現這畫法的不同尋常之處,落筆極其的簡單,卻又緊抓神韻,顯然,是大家之作。

在陳末兒頭上模了模,左婆娑輕輕的點了點頭,「確實,畫的很好看。」

似乎是察覺出了她的異樣,陳末兒抬著小腦袋盯著左婆娑看了片刻,最後咬了咬牙,將宣紙遞了上前,「左姐姐,末兒把這個送給你。」

「給我?」

左婆娑顯然沒有想到,秀美的臉上生出一絲驚訝,繼而笑著低聲道,「這是他送給末兒的禮物,姐姐怎麼能收呢?」

晃著左婆娑的衣角,陳末兒很是認真的道,「末兒喜歡公子,也喜歡左姐姐,可是末兒知道公子與左姐姐之間應該有著誤會。公子雖然整天笑著臉,可心里卻是極為苦的,而左姐姐也是藏著心事,末兒真的希望你們能開心起來。」

說道這,小丫頭臉色有些黯淡,「這幅畫雖然是公子送給末兒的,但是畫上面的左姐姐的笑容卻是很難見到,所以末兒將這幅畫送給左姐姐,希望左姐姐能天天這般的歡笑。」

眼楮有些酸澀,左婆娑將陳末兒擁入了懷中,喃喃自語道,「謝謝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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