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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莊偉勛心里空空一片,竟然茫然起來。

這樣大片大片的空白壓抑著他的胸口,連眼前的視線都有些蒼涼,他不得不合上了眼。

眼楮一閉上,浮現的卻是香港舊宅的大書房。

「話我已經說完了,你應該听得很明白吧?」

听見他沒有半分感情的語氣,對面那個面容蒼白的年輕女子輕輕咬了咬下唇。

她眼神里流露出來的,是近乎于絕望的神情。

「爸爸……」幾乎是帶著哭腔,她用力搖了搖頭,「我不走!」

「既然你這麼堅決,我倒想問問你。」莊偉勛冷笑道,「我很想知道,你和尚明如今結了婚,你要做什麼打算?」

不等對方回答,莊偉勛幽幽一笑,「你學表演出身,又不是大紅大紫,真踏進我莊家的門,我們不可能讓你頂著莊家兒媳的名號出去拍戲。那等于,你這幾年大學除了傍上了尚明,其余什麼也沒做?我可不可以認為這本來就是你最初的目的?輕輕松松學個表演,紅不紅無所謂,先傍上大款有人養是主要?」

女子猛搖著頭,「我絕對沒有這個……」

「那你是什麼意思呢?」莊偉勛冷聲打斷她,「靠自己去打拼拍戲?讓外人看我莊家長媳怎麼在屏幕里和別的男人親親我我?不可能吧?那靠尚明的力量?讓他為你量身定做戲路?讓他花大錢去捧紅你?」

他講的咄咄逼人,對面的女子睜大了眼楮。眼底全是震驚。

「我沒有!爸爸,我真的沒有這麼想過!」

莊偉勛看也不看她,「那你是怎麼想的呢?不如這樣,我替你回答吧。你父母健在的時候。整個家月薪在九龍深水涉租個十四平的出租屋就要用去一多半,這沒錯吧?像你這樣,年紀輕輕長得漂亮的女孩,不先想著怎麼解決溫飽,難道真有這麼大的理想要跑去英國念表演?倫敦藝術表演學院是私立大學,你又有多少錢供得起?」

「我為什麼不可以?我拿全額獎學金,我從來沒有花過家里一分錢!學表演是我從小到大的願望,我家里雖然窮,可是爸爸媽媽活著的時候都支持我!」女子終于按耐不住,漲紅著臉反駁。

莊偉勛又是冷笑。「你怎麼去的英國念書我不想知道。因為揣測下去。我想不出一條光明正大的路!」

女子眼里充滿了被羞辱的憤怒,她緊緊瞪著莊偉勛,急怒攻心。有兩行熱淚從通紅的眼中滑下。

她一字一頓,強壓著不讓自己哭出聲,「我不在乎您怎麼看我,尚明是知道我清白的!」

「那好,我們就說說尚明。」莊偉勛臉色瞬時沉了下去。

「尚明剛出生就沒了母親,我一個大男人帶著他,把我所有的精力給了他,從小就培養他接我的班。你知道我送他上飛機去英國的時候心里有多不舍?你知道我看見飛機起飛,一個人坐在車里心里空蕩蕩的,五十幾歲的人了。哭的像個孩子一樣?他十五歲我就送了他出去,這比割我的肉喝我的血還要疼,我為什麼?我為了讓他寒天臘月覺也不睡天一亮就陪你去批發市場,為了幾塊英鎊的東西跟人討價還價?難道我是為了讓他在英國和你一起擺地攤賣首飾?!」

說到這里,莊偉勛也激動起來,怒吼著,「難道我是為了讓他不去上課跑半個倫敦給你買你碗熱粥喝的?!」

「爸爸……」

「不要叫我爸爸!我沒有你這種兒媳!」莊偉勛大掌拍下桌面,震得桌上的物件跟著一陣顫動,「他是什麼人你知道嗎?他是我莊偉勛的兒子,莊氏未來的繼承人!你是什麼東西?你能給他什麼東西?!」

「他從出生就寄予莊王兩家人的厚望,他以後要經歷的人生,遇到大起大落,遇到浮浮沉沉,遇到瓶頸遇到難題,你能做什麼?!不要告訴我你只以為陪在他身邊就能化險為夷,不要告訴我你以為做上闊太就一帆風順!要錢要名,這我莊家都給得起,可反過來我們找你要點什麼,你能給他什麼?!」

「你懂得經商嗎?你有呼風喚雨的父母嗎?你有人脈嗎?你這種清高的人拉的下臉去跟別的富豪名媛打好關系嗎?!」

「我從來沒有想要做闊太,爸爸,我有手有腳,我可以……」

「少放屁了!」莊偉勛一聲怒斥,「你想做新時代女性,你就去找一個跟你一樣水平的普通上班族,你自己用用腦子,我莊家放著幾千億的生意不管讓兒媳出去賺錢?你讓尚明以後怎麼在商界混?你讓他回家沒人等著照顧他,你又有何用?!」

極大的委屈,女子終于再也壓制不住,表情痛苦地哭出了聲。

「我不走!」她咬著牙說。

「好一個你不走!你缺什麼你告訴我,我莊偉勛砸鍋賣鐵的給你,但是你要是這麼恬不知恥賴在我家,我就有能耐讓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莊偉勛越說越氣,猛地站了起來,手指著對面身體顫抖的女子,「你知道尚明和我說什麼?他說他不要家產了,他說他什麼都不要了,他連我也不要了,他要陪著你去英國,陪你實現你那狗屁夢想。姓黃的,你叩心自問,你何能何德讓他拋棄這一切?你何能何德讓我死不瞑目,連送葬的長子都沒有?!」

莊偉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緊咬著下頜,臉上青筋暴露,牙根都被他咬的咯咯作響。

房間里一時只剩下那女子哭泣的聲音,空氣壓抑到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好一會兒沉寂之後,莊偉勛長長吐出一口氣,聲音緩緩慢下來,「你想過他的夢想沒有?你想過他日日夜夜熬夜在圖書館里面學習是為了什麼?你在乎嗎?你真在乎他,你忍心讓他做這種決定?哪怕有一日你真的大紅大紫,難道讓他一輩子做你身後的男人?抹去他所有的光環和希望,讓他朝九晚五看著別人臉色,賺那薄薄一份薪資?」

「這世上,沒有誰是離了誰活不了的。你們都年輕,你放了他,給他一條活路,也給我一條活路。」

他瞥了一眼癱坐在椅子里瑟瑟發抖的女子,沒有一絲憐憫的說,「趁著你們結婚的事情外面還沒有人知道,我定會幫忙讓你以後不會背著離婚的名號。這樣,你也清白,他也清白。傷心難過是難免,但也是暫時的。我還是那句話,你要多少錢盡管開口不需要不好意思,你非要高風亮節,我也不攔著你。但是,你必須走。」

「越快越好,而且不要讓尚明知道。」

「你真愛他,就不要再聯系他,也不要讓他再找到你。」莊偉勛重重坐回椅子里,揉了揉緊蹙的眉間,「不要再做什麼灰姑娘的夢了,他和你根本不存在一個世界里。我也是過來人,才最後勸你一句,你們如果一意孤行,就是彼此害對方,誰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

莊偉勛回憶至此,他甚至好像看到,看到那個女人扶著牆離開他書房的時候,手緊緊地捂在小月復部……或許也沒有……太多年前了……

他是故意想要忘掉那一天。

從那個女人出現開始,他和尚明的關系就緊張起來。他老早前就說過不同意,尚明表面敷衍他,兩個人就轉到了地下。他看到私人偵探發回來的照片,漆黑的街道昏暗的路燈下,莊尚明凍得滿臉通紅蹲在地攤前面,把毛線帽子帶到那個女人頭上,自己卻被吹得頭發凌亂,還要討好地向路人推銷那些手工並不精美的首飾。

他的兒子,他莊偉勛的兒子。

他逃去香港一路快要沒命,為人擦鞋每天只能換來一頓熱飯,夜里睡在紙箱搭的空隙里。他一步一步,在香港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為的不是有個好生活?為的不是讓後代有個好未來?

看見尚明那樣為了一個女人墮落下去,他沒辦法放任不管。

哪個父母祝福的出口?

而那個女人又是那麼不會低頭。

她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背景有什麼讓人難堪的地方,或許是在學校表現優越,她自恃清高,獨立且辣氣壯,甚至連想法都前衛大膽。處處都能體現她所謂的「有思想」,「有內涵」。

恰恰是這種性格,這種讓莊尚明愛得要死要活的性格,莊家是沒辦法容她的。

莊偉勛想要的是一個性格溫和,又能左右逢源在富豪圈中的兒媳。她必定要有一個成功的父母親,做事不拔尖也不逞強,可以依附著尚明,又不會左右他、管制他的女人,才是莊偉勛滿意的。

陳怡月一開始就是這樣做到的。

可是後來,莊偉勛終于明白,陳怡月非常會做戲,那些當初看似美好的柔聲柔氣,都是她運用自如的利器。

那天在他書房里,那個敢和他面對面僵持不下,瞪眼吼他的女人,就有了鮮明的對比。

尚明當初怎麼說的來著?

他說,他就是愛她的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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