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伴隨著呼嘯風雪，神武十年，悄然間就已過去，時間已經來到了神武十一年。
這個新年的春節，陸淵是在江夏城度過的。
和過往許多他在外出征時一樣，根本沒法回到巴陵，也沒法陪著自己妻兒家人，甚至這邊連朋友都沒一個。
活在這個亂世，活在這個劫難到來的世界，每個人身涉其中，都無法自主。
只能被動地跟著時代浪潮，一波又一波的向前努力推進著，爭取那上岸的一線生機。
這一點，即便如今陸淵貴為楚王，為萬里江山之主，也不例外。
好在，自從他當初修了太平道書，決意走上爭霸天下這條道路的時候，心中對于以上這一切，都已有了準備和預期。
如今十五六年下來，大半歲月都是在征途中度過的，陸淵倒也習慣這種日子，沒覺得有什麼不適了。
況且如今住在江夏城中。
此城依山伴水，站在最高處的閣樓上，一眼就能眺望長江雪景，覽遍萬里山河。
有這麼個風景秀麗的穩定住所，比起過往在窮山惡水中飲風冒雪，已然不知好上多少。
因此欣喜之下，同樣也是體諒將士辛苦，年關期間，陸淵直接下令，軍中伙食比固定的年節伙食再提高個五成，賞賜也多發一遍，讓將士們開開心心的過一個好年。
如今楚國府庫，在此前得了蕃人進獻的一億兩銀子之後，可以說極為豐厚了。
雖說這兩年時間，因為漢中戰事和現在的江南戰事，耗費了不少錢糧。
但楚國家底厚，原先就存了八千萬兩銀子，後面又得到一億兩銀子，府庫積蓄，足有一億八千萬余兩銀子。
兩場戰事，只不過將府庫後面的八千萬兩銀子的零頭抹去，國庫中至今依舊還存了一億兩銀子。
兩年耗費八千萬兩銀子，這看起來很多，但相比于陸淵此前新擴增的二十三萬兵馬，如今動員近八十萬兵馬，另額外征召了百萬民夫相比，其實也算不得多少了。
而且近兩年，隨著楚軍在周國河、隴二郡，不斷擄掠人口，如今又陸續在西川安置了四五十萬人，這也是一大筆開銷，包含進了那八千萬兩銀子開支中的。
能花這些錢，辦成這諸多事情，陸淵是認為挺值得的。
不過耗費如此之大，以楚國如今的積儲，最多也只能維持三年時間了。
三年過後，府庫中的一億兩銀子，就會消耗殆盡，楚國也將財政破產。
這個財政問題，也是陸淵開戰之初，為什麼要選擇頭輕腳重，把主力分布在三處偏戰場，執行那冒險之策的原因之一。
以楚國底蘊，維持不了百萬規模大軍太久，就是促使他做出這個選擇的理由。
像如今這種規模的戰事，靠著修修補補，楚國最多維持五年。
超過了五年，楚軍哪怕在正面戰場上沒戰敗，也將因為錢糧短缺，而不得不選擇收縮，放棄諸多戰略要地，退守國內。
這幾乎等于不敗而敗了。
必須要承認一點。
雖然楚國已經崛起，成為方圓三萬里，人口上千萬的霸國。
在九州之中，風頭更是超出了寧國一線，隱有江南第一國的風姿。
但論其底蘊，論起積累，楚國還真不如承平十余年，戶口殷實，錢糧富庶，治下幾乎全是膏腴之地的寧國。
起碼寧國敢提出擴軍兩百萬的提議，但如今陸淵擴兵到百萬，都依舊猶猶豫豫，摳摳搜搜，根本不敢提這種念頭。
兩國間的家底差距，就是如此的令人絕望。
也正是這絕望的差距，促使他根本沒想過，和寧國打消耗戰，玩什麼相持平衡。
因為拼底蘊，拼消耗，楚國根本就不是寧國的對手。
速戰速決，憑著楚軍 攻 打的作風，迅速擊敗對手，讓對方還未動員其一切之前，就被楚國消滅。
這，才是楚軍的風格，才是楚國的勝機。
好在，如今這一切，都已經實現了。
原本可能出現的相持局面，隨著江北嶺南三處戰場的接連勝利，已經徹底被打破，不可能出現了。
而嶺南兩路大軍的勝利，蘇國、南海國，更是國都被圍了，覆滅只在頃刻之間。
嶺南戰局，或許神武十一年，就能結束了。
這令陸淵看到了，在未來三年內，掃平江東，一統揚州的希望。
只要能在三年內，一統江南，那麼所謂的財政危機，自然也不存在了。
擁有了整個江南揚州的楚國，自然而然能養得起百萬大軍，甚至養得起寧國如今提議的兩百萬大軍。
甚至都不用等到統一江南。
如今隨著嶺南兩路大軍橫掃各國，尤其是掃平了南海國後，一路上不斷攻破城池，搜掠那些大族豪強的莊園，楚國就已經收獲頗豐。
當初陸淵率著合縱聯盟攻打西南夷的時候，南海國做糧食貿易，可是狠狠的吸血了一波楚、蘇、宋三國的。
尤其是蘇國，幾乎將攻打西南夷時，獲得的所有金銀，都送給了南海國。
這批炒高糧價的吸血鬼，一個個賺的盆滿缽滿，不知有多肥。
再加上，長時間的休養生息，南海國已經近乎二十年，境內沒有听聞過戰事了。
二十年的和平，造就了南海國無與倫比的繁華，幾乎可以和寧國治下的江東媲美了。
這麼一塊肥地，其上不知供養了多少土豪地主，士族鄉紳。
這些人，幾乎佔據了南海國八成以上的財富，再加上嚴氏王族的一成，只需拷掠他們，楚國就能一波吃肥。
因此自從大軍進入南海境內後，原先安插在那里的皇城外司探子，就開始按照陸淵下的命令，一個個主動跳出來。
帶頭領著大軍，按照早已準備好的名單，前去攻打搜刮各處莊園宅邸，抄家滅族，收割錢糧了。
為此，在寒冬降臨，風雪蓋地，不適合攻城的時候，青雲子在率了主力大軍圍了南海城後，便讓原先領兵去攻打南海國東部和寧國交界地界的兵馬，不必急著回來。
而是配合皇城司的探子，在地方搜刮錢糧，為楚軍籌集軍費。
該路偏軍的主帥是李雄，此人當年就是反賊出身，曾經為了籌集軍費和助自己突破先天，直接將一個揚州富庶可排前三的西川郡，硬生生的給折騰成了墊底的窮郡。
可見此人壓榨錢財之能，有多麼的登峰造極。
雖然如今有的楚國約束，不可能讓李雄殺雞取卵，毀了南海郡。
但即便如此，想來有他在，這些年越來越不像話的南海豪紳，各地富商們，也能體會一番，什麼叫做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了。
這些年他們吃的，全都要給吐出來，還要連帶自己那一份，如此才算連本帶利。
此事陸淵已經交給了青雲子去辦，相信這位能體悟自己心意的分身，不會令人失望的。
而事實也差不多如此。
如今才只是對南海各府縣初步拷掠，但李雄領著的兵馬，就已經收刮出了三千余萬兩銀子。
後續隨著進一步深挖，這個銀兩的數目，預計還能上升到六七千萬兩銀子。
以上這些，還不是極限。
因為南海國大量的財富，大量的頂級公卿貴族，早就在大戰開始之前，便帶著家中積蓄，逃到了最為安全的南海城內。
若是能攻破南海城，搶了這些公卿貴族的家底，搶了南海國庫和王族積蓄，預計收獲，應該也不下于地方各府縣的。
也就是說。
只要能順利搶了南海國，楚國最少也能入賬一億兩銀子，才能獲得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一個產糧之地。
拿下此處，哪怕繼續按如今的戰爭規模消耗下去，楚國也能再多撐三年。
南海之富，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相比于富庶的南海國，這些年一直在戰爭和動亂中走過來的蘇國，就窮的掉渣了。
該國之民，原本就只有百萬，人少地窮。
現在一場戰爭下來，更是人口損失嚴重，直接跌破了百萬規模。
再以其窮兵黷武的壓榨方式，地方上的百姓，哪怕是那些豪強大族，一個個也都窮的掉渣，擠不出什麼油水來了。
所以打下此地，藍彩兒那一路的收獲，除了領地與人口外，收獲倒是沒有多少。
這一戰基本算是虧了。
好在除了蘇國之外，宋國這些年，被謝寧經營的還不錯，不僅人口繁盛，錢糧積蓄也足。
若是能攻下此國兩郡，應當也夠彌補藍彩兒那路大軍，出兵所消耗的錢糧了。
不過想要攻打宋國，現在還得先攻破玉林城，滅了蘇國才行。
而現在天地大寒，就連嶺南都下起了大雪，大軍行動不便，哪怕再是急切，如今也只能縮在城外修建的營寨中，凍得哆哆嗦嗦的圍城。
也就那些被挑選出來的，武功較強，專門用來攻打莊園，搜掠錢糧的小隊，才可不懼風雪，在這寒冬之中行走。
在整個北國都陷入沉寂的時候，地處天下之南的嶺南之地，倒也因此多了些喧囂，以及多的些血色。
而在這平靜中，又帶著點波瀾的氛圍下，時間很快來到了神武十一年二月初。
……
「哈哈哈……」
這一日，江夏城內，處于半山腰處的一片莊園宅區，一陣暢快淋灕的大笑，瞬間飄蕩傳遞開來。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迅速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甚至因為此處莊園宅區，是專門供給給隨軍而來的楚國高官將帥門所住，還有專門的軍士巡邏看守。
此時軍士們听到動靜，很快就在巡邏隊卒長的帶領下，趕來的聲音來源。
「這里是，衛將軍的宅邸。」
「衛將軍，是他在笑嗎？」
「這里發生了何事？衛將軍可還安好？」
巡邏士兵來到門前，與守衛宅邸的衛將軍親兵詢問，結果兩邊都一陣茫然，顯然都不清楚事情緣故。
不過看衛將軍笑的那暢快模樣，眾人卻是能夠肯定，鬧出這動靜的衛將軍，必然是踫到了好事，而不是麻煩就是了。
既如此，面對這位楚國排在前十的大將，眾士兵們也不敢打擾，彼此說了兩句便準備離去了。
好在等他們開始散去的時候，府邸內的笑聲，就已進停止，沒有繼續擾民下去。
這卻是令眾多巡邏士卒，心中松了口氣。
不管怎樣，自己職責沒受影響，這便是好事。
只是放松的同時，許多人對于衛將軍為何發笑，心中不由生出許多好奇來。
以衛將軍這種位高權重的存在，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令其如此失態呢？
一時間，各種念頭出現在人們心中，但大家都明智的沒有說出來，公然討論大將隱私。
而是選擇了在心底，自己去猜，也算一個小樂趣了。
而眾人不知道的事，他們此時心中猜想紛紛的衛將軍，在笑聲消失的時候，就早已離開了自己宅邸，不在府中了。
「衛將軍楚維，求見大王。」
楚維離開宅邸後，一路來到山頂，然後在一座征用的道觀門口外，向駐守在外面的一個太監稟明了來意。
很快，他就被人引了進去，來到了幽靜的後院屋內。
「弟子見過師尊。」
進入房里，內侍退了出去，屋中就只剩下楚維和他求見的陸淵兩人。
見此，楚維直接跪下，拜倒道︰「弟子不負師尊殷切教導，修行一年，今日終于破入先天之境。師尊之恩之情，弟子永不敢忘。」
陸淵此時正在練字。
這是近一年來，他在戰爭之中覺醒的小愛好，可以陶冶情操，靜心凝神，幫助自己更好的思考，也算是個小情趣了。
緩緩寫完一個「道」字，他放下毛筆，看著地上跪著的楚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不必如此多禮，快些起來吧，讓為師好好看看你。」
「是。」
楚維應了一句，這才起身。
陸淵看著自己這位弟子，目光上下打量著，看著對方那因為剛剛突破，還有些未能完全收束的真意，以及偶爾泄露出來的些許外身異象，不由連連滿意的點頭。
「不錯，不錯。」
陸淵接連贊了兩聲，稱許道︰「為師果然沒有看錯，在我門下諸多弟子中，你是僅次于小青的。這才刺下靈藥多久，就已突破了先天。
仔細算算，從我召集你們五個師兄弟開始，才過去了一年吧？
一年突破先天，這速度比小青都要快了。」
當初周青突破先天，足足耗費了將近一年半的時間，才突破了先天之境，可謂耗時頗長。
不過當初陸淵培養周青的時候，周青畢竟還年輕，才三十出頭年紀，不管是心性還是修為積累，都遠不如此時的楚維等人。
而且那個時候，陸淵忙著征討西南夷，也沒空像教導楚維一樣，日日提點，進行指導。
所以周青突破先天的速度慢了點，倒也能夠理解。
「弟子不敢與大師兄比較。」
楚維也是知道周青在陸淵心中地位的，也從未想過取這位大師兄而代之，所以此時忙謙虛道︰「大師兄天資過人，僅憑自己，便能獨自突破先天。
弟子靠著師尊每日耳提面命，才能僥幸快樂些許，實不敢自領功勞。」
陸淵聞言，不由笑了笑︰「罷了，罷了。如今你已突破先天，從此之後，便為武道宗師一流。不僅可以武通神，力敵萬軍。
就連自身壽元，也可較凡人多活一倍，延至百五十載。
此等神異，足可當的一句，陸地神仙了。
你為我弟子，又為大楚梁柱，日後我大楚與天下爭鋒，可就要倚仗你了。」
陸淵意味深長，滿懷期待的說著。
相比于飛霜道三寒神將這些外人，由自己一手培養，並且有著師徒名分的楚維等弟子，自然更受他看重。
兩者之間，也更是自己人。
現在隨著楚維先天出師，陸淵日後可以依仗的親信力量，除了分身與後宮團外，總算又多了一個門下弟子。
實力可謂日益雄厚，這自然值得高興期待。
楚維也很識趣，或者說對于親手助自己先天的師尊，心里也包含諸多感恩的，此時立刻表態︰「弟子必不負師尊期待，日後定當為大楚征戰南北，縱橫江海，以謝師尊之恩。」
陸淵點點頭，然後從書桌一側，取出一份委任狀，揮手傳了下去︰「近來寧人異動頻多，似有效彷此前偷襲長沙府之事，有分軍攻打洞庭之意。
廬陽府那處，至今也無先天鎮守，可以說是我洞庭以東諸府，最為空虛薄弱之所了。
既然你已經先天了，正好可托大任。
此乃調兵委任，今後你就是廬陽鎮守，統領該處十萬兵馬。
望不負為孤之所托，為我大楚守好這南疆重地。」
這些日來，隨著開春，天地風雪漸漸稀薄。
原本沉寂了一個冬天的寧軍，動作也越來越多了。
楚國皇城司的探子，就連打探到寧國彭蠡大營中，那十萬留守大軍的異動。
並根據豫章各地物資調動的情報，推斷出寧軍是打算分兵，偷襲廬陽、衡陽二府。
所以收到消息後，早在十日前，陸淵就讓靈女提前動身，先行趕往衡陽府鎮守。
如今又等來了楚維，最後一處廬陽府的防線，也總算能夠完整了。
「是，臣遵命。」
提到軍國大事，楚維也改了稱呼，恭敬領命。
「去吧。你剛突破，修為還不算穩固。可以先在城中歇個兩日，穩固修為，再行趕去也不遲。」
陸淵揮揮手，讓人退下，繼續練起了字。
楚維又是一禮，然後悄聲退出了房間，離開了師尊居住的道觀。
出來後，看著天地壯闊，山河偉麗，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豪情。
「今日起，我也是宗師人物了。」
他自語一聲，哂然一笑，飄身就往山下宅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