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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阿鼻劍

常言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輩新鮮一輩陳。

君堯固然是假死月兌身,不過用壽盡坐化來作名頭,掩他去天外尋訪道廷太史令枚公興的真正實情。

可在這不明內情的天下旁人看來。

卻難免會認定他是真正身死,再不存于世。

而玉辰派的幾位祖師或為做遮掩,或了為宗派的大計,也難免要從諸多真傳弟子中,選出下一任道子來,承接大位。

既然新的道子上位,已然是成了定局,注定無法更改。

那下一任道子究竟是何許人也,便是重中之重了!

南朝不用北朝臣的隱晦規矩。

遁界梭已活了無窮的年歲,可謂是年老成精,對此自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的。

無論是否願意,新任道子上位之後,總難免要清洗君堯遺下的人脈和勢力,安插進自己的心月復人手,在派中擴大自己的影響。

這又是一輪新的勢力洗牌,利益瓜分。

在堂皇大勢所趨之下,任誰也是阻抗不得!

千萬年以來。

皆概莫如是!

而陳珩同君堯的干系,被玉辰派諸多人士看在眼中,自難免會將陳珩認作是君堯一脈的人。

若繼位道子的,是仉泰初這等淳淳君子,那自然還尚好說。

仉泰初此人是道錄殿殿主火龍上人的大弟子。

為人行事,具足古聖賢遺風,寡欲正心,本體光明,是十足有道真修的氣象,向為眾弟子所擁敬,只在君堯之下。

遁界梭還听聞此人曾奉玉辰派之命,在胥都天外治一禍亂地陸。

不過短短甲子之期,便上下四方,動靜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屬,莫不從服,宇內自此太平無事!

因而仉泰初同君堯在爭奪道子時,兩人雖是有過沖突,但那也只是君子之爭,並不有礙彼此交情。

君堯在上位後,也更是因仉泰初的善治,還力排眾議,將十方殿的重職交于了他,可以說是有提攜之恩了。

倘使是仉泰初登得大位,入主周行殿。

那陳珩自然無虞,一切皆好說!

但上位的若是章壽,是符延康之流。

那事態之發展……

遁界梭念及至此,心頭 得有股寒意竄起,將身一俯,頭更低了一些,喉頭干澀,只是沉默恭謹地在等著君堯的答復。

「在我去位後,道子之位,非泰初所有……」

片刻的沉默後。

君堯語聲澹澹傳來。

還未等遁界梭來得及驚駭皺眉,那語聲又接著響起︰

「至于所謂符延康、章壽之流,也並無此能耐,可安坐此位。」

遁界梭聞言不覺怔然,陷入苦思之中,半晌無語。

君堯去位之後,必會有下一任道子被選出,入主周行殿,這已是必然之事。

可那人卻並非派中呼聲最盛的仉泰初,也並非是章壽和符延康,又還能是誰?

莫不是玉辰派還有哪位不知名的真人,雖聲名在九州不顯,卻神通不俗,被幾位玉辰的祖師推舉上位了?

正當遁界梭思緒紛繁,一時難免心亂如麻之際。

君堯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

「你也是見多識廣之輩,可曾听說過嵇法此人?」

「嵇法……」

遁界梭抬起頭來,老臉上露出苦惱思索的神色。

半晌後。

他似想起了什麼,兩道蒼眉深深皺眉,叫道︰

「等等,莫非是嵇氏的那個嵇法?可此人不是——」

「他並未死在祟郁太子的手中,反倒是那位祟郁太子弄巧成拙,被嵇法殺了一個措手不及,听說連血湖丹,都被嵇法奪去了幾葫蘆。」

「敢問道子……莫非是嵇法重回了玉辰派?」遁界梭沉聲開口。

「正是。」

君堯微微點了點首,道。

「難怪,難怪仉泰初不能繼位道子!難怪章壽和符延康都不能夠上位!原來是嵇法回了玉辰,他竟然真個從祟郁天回了胥都,從祟郁太子手下活著回來了……」

遁界梭微有些失神,口中喃喃自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難怪!」

……

嵇法出身于樂涔嵇氏,與君堯、仉泰初、章壽是同輩的人物。

也自然。

在當初爭奪道子之時,嵇法也是其中的一員。

不過世族中人難以在八派六宗得到重用,已然是一條心照不宣的法規了,縱嵇法再是如何的天資橫溢,高絕不凡,也終究難例外。

且在君堯橫空出世,三戰三勝嵇法後。

更是徹底打滅了嵇法心中對于道子大位的最後一絲奢想。

而據遁界梭听聞,自君堯成了道子,入主周行殿,嵇法便遠走去了天外,爾後因一樁前古道廷時代的造化,同祟郁太子起了爭執,被眾多天魔所擒,關押進了祟郁天。

雖說祟郁天的真正主人祟郁魔神早已不知所蹤,但有諸多天魔大能駐守和寂然天宮做鎮壓的祟郁天,也絕不是一處善地,可謂凶險異常!

一旦被擒拿捉入,還想要月兌險還生,便是千難萬難了,無異于凡人登天!

嵇法被擒拿進了祟郁天後,便再無什麼訊息傳來。

世人皆以為此人已被魔染,成了天魔王族的一員,或是被祟郁太子直接吞食服用,煉作了一枚人丹,也未可知。

但不曾想,嵇法竟是月兌離了祟郁天。

據君堯的言語,他還奪走了幾葫蘆血湖丹,讓祟郁太子也吃了個暗虧。

這等施為,若是傳揚出去,便真個是有些叫人瞠目結舌了。

而嵇法既然回返了玉辰派。

那道子之位……

想到了此處,遁界梭不覺暗自搖頭,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

「道子,非僅是玉辰九殿中,周行殿的殿主,也是未來的掌門至尊,總攬內外,地位非凡,能據此位者,至少也是需恆壓同輩天驕。」

這時。

君堯看向陳珩,緩聲言道︰

「而嵇法此人也的確不凡,一身神通道法只在我之下,我勝他固然不難,可泰初若是對上他,只怕十戰之中,都難有三勝。至于符延康、章壽之流,應也好不了哪去。」

「可是世族中人,難在派中得到重用,嵇法縱然回返了玉辰派,只怕也難成道子罷。」

陳珩沉默了片刻,拱手請教道︰

「而道子至少卻需恆壓同輩,如此一來……」

「嵇法上位不能,而無論是泰初還是章壽、符延康上位,皆無法服眾,胥都天內的幾位祖師也斷然無法容忍,新的玉辰道子竟是勝不過世族中人。」

君堯搖了搖頭,道︰

「若無意外的話,道子之位應會虛懸許久,百十年內,至少在祖師們尋得解法之前,都不會再有人上位。」

這句話一出。

場中微微沉默了剎那。

遁界梭輕嘆了一聲,表情有些復雜莫名。

似是松了口氣,又似是更愁苦了一些……

「陳珩,今日相見,除了同你言說將來之事外,我還有一物予你。

此劍乃是我從天外太空偶爾所得,雖如今殘缺不全,遠非完體,但其品秩,卻也並不在尋常法器之下,某些地方,還略有勝之,只是它殺性深重,你在運使時候,需慎之又慎。」

這時,君堯忽然言道。

……

殺劍據說源自眾妙之門的至深處。

自被掘出時候,便並非全體,只有六成的形質,為道廷的一位大天官所得,當做隨身配劍。

後在道廷崩滅時候,本就形體不全,靈性蒙昧的殺劍更是被幾位大仙真神聖以無上神通將之擊碎,又裂作了數塊。

而君堯便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湊巧得了其中之一……

听得這話。

陳珩眸光一凝,還未來得及出言。

君堯已是袖袍抬起,將手微微一指,一道赤光霎時間便鑽入陳珩眉心,落到了他的紫府之中。

縱然那口殺劍靈慧不顯,並未如仙道法器一般,誕孕出自己的真識。

可一時之間,還是有股凜冽滔天的殺意,將他狠狠裹住卷席!

紫府之內——

海水狂卷,風波驟急!

在涌動的轟隆巨浪中。

陳珩只覺是有股寒意從背 處狠狠升騰起來,冷冽如骨,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窟,每一個毛孔皆是在傳徹著尖銳的痛感,像是萬千針扎。

而同時。

陳珩心神亦是混沌狼狽。

冥冥之中,彷是一道聲音不斷響起,在呼喚、催促著他拿起手中之劍,去屠盡這世間的萬事萬物!

直殺得天翻地覆,空色寂滅,才方是宇內澄清,道成完滿!

陳珩微微皺了皺眉,只緊守心神,將那些耳畔的呼喊,當做浮煙秋風,並不在意。

終于。

在不知是過得了多久之後,所有的異響皆是不見。

這時候他反觀內視。

只見于自家紫府之中,一團森森赤光赫然佔據了半邊地界,正于無形埒劍洞的出入憑證正在分庭抗禮,誰也並不讓誰。

直將底下本是金紅兩色交織的深邃海水,都添上了一股凌厲無匹的殺意!

而等他將心念一起,觸及到那團森森赤光時,腦中也是霎時多出來了一道訊息。

「……」

待得消化完畢後,以陳珩如今的養氣功夫,心中都是不覺一驚,看向君堯。

「大道之路,著實難行,仙業合真,卻又更難期些,只願此劍,能助你削去一些路上的荊棘雜草。」

君堯溫言開口,伸出手來拍了拍陳珩肩頭,平和一笑道︰

「我去也……望君勉之,勉之!」

話了時候。

原地已再無他的身形,唯有那語聲還猶在耳畔……

一旁的遁界梭見狀吃了一驚,以他的靈覺感應,都未察覺到君堯是何時不見的,目光中有著幾分清晰的駭然。

陳珩沉默半晌,心中長嘆一聲,望東處行禮,長揖及地,道︰

「在下恭送道子!」

寒月沉沉,冷煙西東——

而待得陳珩抬起頭時,目光轉動。

卻瞥得亭中的小桉上,不知何時,竟置有三枚被剪裁成小劍狀的泛黃符紙和一方天青色的龍首小印。

「這是……喬真君在金鼓洞時候予我的那三張劍?」

陳珩移步上前,心道。

被侯溫自南域帶來了宵明大澤那時,他的一身物什便被悉數取走,這三枚連元神返虛都可殺得的劍,也並不例外。

後米景世長老雖將陳珩的乾坤袋悄悄歸還了他,但這三枚劍,卻還是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今番的失而復得,倒的確是一樁意外之喜!

這三枚劍,可是一位純陽大真君親自以無上神通煉成,一旦發出,便是連仙道的真人之流,也絕然逃不了好,要身魂俱喪!

有此等殺伐利器來作護身。

無論是去往流火宏化洞天,還是去往東海。

陳珩心頭都能夠添出三分底氣來!

而至于劍旁的天青色龍首小印……

「這玩意喚作總真印,是能夠助人煉化法器的,你姐夫不愧是道子呵,居然連此物都可尋得,也是厲害!」

這時。

遁界梭走上前來,看了一眼,嘖嘖稱奇,對陳珩言道︰

「對了,你小子今晚便趁熱打鐵,用這枚總真印將老夫煉化了罷,不然得話,老夫只怕就是性命難保了。」

「性命難保?」

陳珩道。

遁界梭搖了搖頭,嘆了一聲︰

「君堯是你的姐夫,他是將你當做自己人的,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老夫呢?那可就大大的未必了!無論是他假死月兌身,還是嵇法從祟郁天月兌身回了玉辰派,皆是天大的隱秘,尋常人哪里能夠得知?

你若不將我煉化,老夫的這條小命,怕是就是難保咯!」

「我明白了。」

陳珩將劍和總真印收起,點了點頭。

而遁界梭在一旁瞥了他數眼後,終是忍不住好奇,笑問道︰

「陳珩小子,你姐夫在走前給你留了一把劍,听他話里意思,似是極為不凡,不知是何來頭,可否叫老夫開開眼界?」

「兵刃法寶總歸是要使用的,難免示現人前,前輩既是如此問了,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陳珩道。

「真的?」

遁界梭眼前一亮,忙道︰「那劍到底是什麼來頭?」

「阿鼻,阿鼻劍……」

沉默片刻。

陳珩緩將手撫向眉心紫府,神色莫名,道︰

「此劍名為阿鼻!」

……

……

雲氣壓虛欄,青失遙山——

這時刻。

極天之上,君堯神色微動,突得凝神看去。

只見他眼前景物忽然一變,什麼密星遍空,月華皎皎,此刻皆是不見。放眼觀去,只見周遭是無數參天古木,郁郁蔥蔥,山川連綿起伏,巍峨崔嵬,好似在作龍蛇動彈。

而在不遠處的青岩大石上,正有一個作樵夫打扮的矮胖老者箕坐其上,笑眯眯,沖自己望來。

「果然是如此。」

君堯眸光微微一閃,也不驚訝,似是早已預料到了今日之景狀。

他上前幾步,待得靠近青岩大石時,才停住腳,躬身一禮,肅聲言道︰

「弟子君堯,見過通烜祖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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