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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終末劍主

最後一劍斬出,軀體的操控權在此刻易主,公孫策的意識潛入身軀的內部,他的身軀被終末劍主驅使著,向上方的邪龍飛去。

司徒弈的頭顱與碎石一同落向大地,蒼白的臉上露出虛偽的笑容,如傀儡,如戲子,如孤鬼。

「算了神明舊恨,漏了凡人新仇。

你勝了,公孫策。

盡情享受這場無意義的勝利……

享受你親手造就的絕望終焉。」

男人的頭顱閉目,再無聲息,變作視野中渺小的灰塵。

公孫策早已回頭,劍的聲音在他的心中嘶吼,他眼中注視著那通向星海的縫隙,琉璃之龍的軀體近乎完全隱入彼方了。體內的念動力在終末劍的控制下過負荷激發,化作無數道絲線纏繞向琉璃之龍的身軀,要將巨龍拖回地上。

然而琉璃之龍的存在規模遠勝山脈,它輕易扯斷了念動力的束縛。來不及做出更多行動的他,只得在最後向著空中的邪龍揮劍。黑紅的劍光穿雲裂石,卻終究沒能再觸及注定的結局。裂縫在此刻徹底關閉,終末劍的力量未能將邪龍觸及,僅在實在的世界中斬出又一道淒厲的光。

在斬下兩個頭顱,重創身軀後,琉璃之龍離去了。它的血肉如驟雨落向大地,在途中就已完全化作了點點金光,好似無窮高處的神明落淚,令所有的悲傷融化在雨中。

血雨之中,唯有黑衣的少年獨自站立。他茫然凝望著天際,沒有注意到無窮無盡的雨中,有兩點異樣的光芒落向大地。

其一是,被終末劍主投下的那一點微弱光火,其一是,自琉璃之龍潰散的身軀中掉落的,另一點微弱的閃光。

猶如當年被討伐的幽冥之龍被斬下了眼童一樣,瀕死的琉璃之龍也在最後留下了殘余。那是一片晶瑩透徹的鱗片,它僅有常人的拳頭般大小。

琉璃之鱗隨著不可視的牽引而緩慢飛行,落向大地,落向了呼喚著它的源頭……

它落到了一片殘垣斷壁中,落在了莫垣凱的身上。它像液體那樣融化了,融入了心靈幾乎完全崩潰的,超能力者的心中。

劍的怒罵聲響起,公孫策什麼也沒說。他不在乎了。他隨手焚盡了空中的碎石,靜靜凝視著琉璃之龍離去的方向。

他感覺身體很輕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放松。總算都結束了。復仇了,滿足了,琉璃之龍沒死就沒死吧,有機會再殺。他還要做什麼呢?

這時候公孫策忽然感覺到了一股違和感。他什麼都不用做了,為什麼他還要隨手燒干那些石塊?他是為了什麼才……對了,是因為他的腳下是蘇佩比亞……大家都還在蘇佩比亞……

「……啊啊……!!」

公孫策忽然間察覺到自己忘記什麼了,有了力量的他將全身心投入去殺司徒弈了,他在復仇之中投入了那樣多的精神,被終末劍支配的他根本沒能顧得上保護大家……他沒有對那時身邊的人做任何防護措施!

那里有大哥,有艾蘭迪亞,有奧莉安娜,有尤利亞和薩拉,有洛寧勒斯,有那麼多的人……沒有任何措施保護他們!

「——不!」

他想起了先前司徒弈的攻擊,他瘋狂地撲向大地,在呼吸之間回到這場戰斗開始的地方。公孫策的心髒因自己的想象而停止了,他落在地上,用自己的雙眼確認著真實。他一下子沒有力氣了,用劍尖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在地上癱倒。

大家都還在。艾蘭迪亞、大哥、奧莉安娜、老法師……大家都還在,雖然奄奄一息,失去意識,但都還有著呼吸。公孫策的眼中流淌出渾濁的淚水,他險些跪倒在地,靜靜地哭嚎。

公孫策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在先前的戰斗中無意識保護了這片區域,他的潛意識那樣強烈以至于終末劍不得不以劫炎為他擋住那些襲來的攻擊。他僅是歡呼著祈禱,為這老天開恩般的奇跡而欣喜。

我要療傷。他在心中想。我要為他們療傷。

但是劍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公孫策晃著昏沉的腦袋向前踏步,他飛速走向前方,來到琉璃之災爆發的中心點。尤利亞與薩拉被封在了結晶中,許多與他們並肩作戰的人都被晶體封住了,像是凋塑。他們面上的表情還停留在死前,凝固著他們那時的勇武和絕望,凝固著他們未來得及向彼此訴說的愛意。這一切到頭來都被封在了結晶之中,仿佛生命最為殘酷而美麗的終局。

「把他們復原回來!」公孫策下意識提高聲調。他隨即以一種近乎祈求的,討好的語氣開口。「求你了,把他們復原回來。」

劍的沉寂令他不安。「求你了。」公孫策隱隱約約有種不詳的預感,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求你了……幫幫我……」

終末劍的聲音從未如此沉重,帶著一種與他感同身受的悲哀。

「……」

少年顫抖地伸出手,踫觸著那些美麗的晶體。他的朋友們就在結晶內部,但他什麼都做不了。他現在有力量了,可他只能揮劍,只能斬殺。

正如無相神最後功虧一簣,將其弒殺的他也不是萬能的神明。

公孫策發出歇斯底里的嚎叫,他從這片美麗的結晶中飛起,飛越了大半個都市。他看到了更多,更多,他看到因司徒弈的攻擊而崩毀的建築,看到被摔斷,粉碎的結晶,看到那些封存著生命的晶體破碎成萬千殘渣,如同在地上摔碎的瓷器,看到結晶海洋席卷了王都以及周邊,他們努力拯救回來的一切再度墜入深淵。

「啊……」

公孫策的手止不住地顫抖。他不想听到聲音,他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想要將那難听的聲響扼殺,可他還是听到了自己干癟的嚎哭。「啊……!」破碎了。滅亡了。沒有救了。死了。死了。死了。大家都死了。

他的復仇完成了,可龍沒死,王都仍舊沒有救回來。

拂曉騎士說交給他了。

他做到什麼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能救到。沒能做到。司徒弈的面孔再一次復現,他的話語在心中譏笑般奏響。享受你親手造就的絕望終焉。什麼都,什麼都,什麼都沒能救到。「啊啊!啊啊啊啊啊!!」什麼都沒能救到。

公孫策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如遭受痛擊那樣弓軀。痛楚將他的身軀撕裂了,世界抽象成了模湖的色塊,他的慟哭與千萬人的哀鳴重疊在了一起,他的存在正在崩潰,那根維系著他與世界的線條完全斷了。他無法再生存下去了。他想死。

劍的聲音再度響起了,帶著他無法理解的哀憐。

那是正確的吧。

那才是,真正應當行走的道路。

公孫策在絕望中閉上了眼楮,他的意識隱入了心靈深處。

于是,自獲得超能力的那天開始就一直抑制著的力量……

在此刻,完全暴走了。

少年的意識隱藏進心靈深處,她的意志完全主宰了這具軀體。她俯視著被結晶侵蝕的世界,令她的權能化作的「念動力」發揮出了真正用途,她的意志隨著力量而無限延伸,實在的世界裂紋密布,在她的意志下瞬間破碎!

「。」

公孫策,不,寂靜王身後的陰影羽翼消失不見,她身側的空間憑空出現了無數道斬痕般的裂紋,令「世界」本身破碎,展露出里側璀璨的星河。給予世界的無數傷痕懸掛在她的身後,猶如宣告死亡的天使身後展開將星球包裹的羽翼,每一道斬痕都是那羽翼上的片羽,每一片羽毛背後都是生命的星河。她揮動翅膀飛向高處,于是星河倒懸而起,世界自此破碎!

由一人而生的銀河在王國上空展露,那正是世界的傷痕。實在境界的破損僅僅是個開始,她高舉利劍,指向所有生命,指向世界本身。寂靜的力量化作終焉的一擊,赤黑色的十字星閃于天際綻放,向這孕育一切的星球斬去!

「……!」

一道通天徹地的墨牆突然出現,攔在了終末劍的斬擊前方。劍光竟膨脹了十倍之大,調頭朝著它的主人飛來!

天穹之下景象突變,宛如神明落筆涂抹凡人的世界,國畫般的墨色一瞬掃過全城。絕大多數琉璃晶體被那力量中和後還原,而那不過是國手作畫時隨手揮來的閑筆。真正的畫落在遙不可及的高空之上,寂靜王四周數千米範圍內,四堵墨牆如天塹般升起,隔絕神明之攻擊,限制王者自由。

四方印•逍遙囚!

寂靜王一劍斬碎被反擊的劍光,劫炎搖曳間有青衣長發的男人落于牢籠。劍客手持長短雙刀,刀鋒昏暗宛若日落。

「很高興見到你,寂靜王。」

秦暝微笑,側身舉刀,以短刀前壓護身,長刀高舉制敵。寂靜王無言舉劍,暗黑劍芒自天而降,凶煞如同神罰!兩人的身體同時在原處消失,逍遙囚中不見一絲生機,听不到兵器踫撞的聲音,唯有無盡交錯的劍光刀芒。一斬,十斬,百斬,千斬……!

數不清過了多少交手,分不清究竟斬了幾刀。空氣還存在麼?不,空間還存在嗎?能夠看清交手的武者本不存在于此處,誰也不知那無限斬擊中有幾成幻覺,幾成虛影。交戰的雙方均未拿出真正本領,試探性的交手在一個呼吸後停止,寂靜王的劍鋒之上燃起焚世烽火,殺伐世界的劍牢再出!

「!」

黑紅劍光化億萬刀刃,在囚牢之中再做囚牢。秦暝眼見破滅將至,卻在此時收刀。他將短刀隨意收起,以雙手持入鞘長刀,自頭顱側方平舉。他的心中閃現朦朧光華,演化無量光,無量土。

「濁世劍•斬鬼修羅。」

秦暝閉目,抽刀。刀意狂烈似修羅惡鬼,凶煞如骸山血獄,卻在出鞘的剎那突變,將羅剎惡鬼降服,令地獄血河平息!

無聲息亦無光火,交手只在思想運轉之間。無限光土不存,滅世劍牢澹去,劍主與刀客換了位置,背對而立。

秦暝睜開雙眼,端詳著刀鋒。無物不斷的暝刀自末端潰散,破片隨風而去。他由衷贊嘆,歡喜頷首︰「終末魔劍,果真名不虛傳。」

寂靜王轉身,眉頭因困惑皺起。終于有其他聲音出現,快得像風,那是血液噴濺的淒厲聲響。一道斬痕自斜向貫穿了寂靜王胸前的空洞,暝刀的一斬幾乎撕碎了,令囚牢中撒下漫天血雨!

斬在何時?寂靜王沉靜思索,那一剎那間的交手被她完全復現,精確到每一個細節。那男人的暝刀在突破劍牢時就碎了,他是在離開劍牢時拔刀。那麼,那一刀的實質是……

自「過去」而來的斬擊!

「這不是無常法。」像是感知到了王者的困惑,秦暝溫和地解釋,「這是武。」

寂靜王不是武痴,對他的技術沒有興趣,只是在心中做好了對這敵人的定位。王者以右手持劍蓄力,左手前伸回收公孫策的鮮血。可她的行為落空了,因為終末劍從她的掌中消失,憑空出現在了一米之外,而從傷口中流出的血液更「不存在」了!

寂靜王察覺了本質所在︰「」

「滾回道路盡頭去,寂靜王!」

囚籠外側傳來怒喝,黑衣畫家自逍遙囚的墨牆中飛出,抬掌便摁向寂靜王胸口的空洞,打向那空洞中央的烈焰心髒。寂靜王身側劫火即刻彈出,卻有等量的白色物質憑空出現將其攔截。那虛無的空洞在此時被白色物質迅速填補,劫火凝聚的心髒像先前的血液那樣「消失」,屬于人類的純白心髒立刻生成。拂曉騎士的靈光在此刻出手,阻攔住寂靜王的行動,嚴契的手掌直接打在了新生成的心髒上,一個新的世界在此刻激發!

「奇相•創界。七識印•末那座!」

六印契拱衛六方,一印契中央獨坐,狀似蓮台的印記自嚴契手中閃過,直接攻向了寂靜王的「自我」。借由種子間聯系初步降臨的王者,在此刻被重新推向了道路的里側,屬于公孫策的意識正在不斷突破封鎖。終焉的王者憤怒地伸手,抓住嚴契的頭顱︰「!」

「因為老子還沒瘋。」嚴契冷冷答道,「因為世界還有救!」

七識印的力量徹底將王者與種子的聯系切斷,寂靜王以復雜的眼光看著畫家,如當時與公孫策說話時一樣開口。

「。」

「關我屁事。」

嚴契的七識印徹底展開,寂靜王的意識終于離去,這具軀體的主人變回了公孫策。秦暝在後面探頭探腦瞧了一陣,遺憾地說︰「我還沒打夠,你就來搶。」

「你打個屁!再打下去她徹底降臨宇宙完蛋了!」

「唔。」秦暝苦惱道,「但我沒打夠啊。」

「種子活著呢,沒打夠之後有空找他打去。」嚴契不耐煩地說,「沒事干快滾,我要干活!」

嚴契的動作馬不停蹄,封完寂靜王就持筆對付起了不斷發出劍鳴的終末劍,秦暝期待地說︰「我來——」

「你滾一邊去你。你他媽還封,你巴不得封一半就‘失手’了寂靜王又出來了你繼續打!」

「唔……」秦暝被一語道破心思,索性轉了主意,先一步轉身走了,「我去找找司徒。」嚴契沒工夫跟他廢話,他一手持筆封劍,一手摁在公孫策的白質心髒上,與其中的意志交流。

「我是嚴契……拂曉騎士?!……他是持劍人?……好,你配合,時間緊迫封不了完整的了,委屈這小子一把!」

嚴契一把抓起終末劍,直接插入了公孫策的心髒。他一手在劍柄上方虛壓,一手提筆畫出重重繁復法陣,以蠅頭小楷寫咒文千道。那些墨色的力量與自心髒中出現的白質與終末劍的黑紅劍光不斷抗衡,爭分奪秒的局勢讓嚴契的神情空前專注。他終于做完封印基礎,壓掌大喝︰「封!」

終末劍發出最後一聲劍鳴,在此刻終究被封入了公孫策的心髒里。嚴契管也沒管少年人鮮血淋灕的胸口,將毛筆一收,隨手畫了個凳子坐下,松了一口大氣。

劍鋒刺入心髒的劇烈痛楚,讓公孫策嘶吼著起身。他睜眼,看到一個高大的黑衣男人坐在自己面前,有著一副讀書人般的儒雅相貌,氣質卻活像個地痞混子,一雙丹鳳眼中滿是傲慢的神色。這男人翹著二郎腿,以一副與己無關的口氣說道︰「醒了?王都毀了,琉璃之龍跑了。不是夢,都是真的。」

「你——!」

公孫策癲狂地起身,被嚴契一腳踹了回去,昏迷前這痞子的最後一句話流入他的心中。

「還有,你小子從今天開始,就是新一任終末劍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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