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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光明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全城撤離

賞金獵人皮里最終是用兩條腿出城的。他和同伴們的坐騎留在了神殿前的廣場,被城主府征用了。桑格那子爵有義務協助滯留城里的貴族們撤離,臨時拼湊的車隊還缺少足夠拉車的馬匹。這種節骨眼兒上冒險者們也不想惹麻煩,戰士阿里莫特很干脆地收下補償金,帶著他的小隊跟上了出城的人流。

克羅斯能獸被驅散後,劫後余生的喜悅沒能持續太久。能獸的出現意味著這座遺跡之城即將成為前沿陣地,國王會派軍隊過來。來自費里克孜通過火神殿傳達的全城大撤退的王令很快傳遍大街小巷,仿佛為桑格那晴朗的天空重新蒙上了陰影。手無寸鐵的普通城民連感傷和猶豫的時間都沒有,倉促收拾了東西就要離開不再安全的家園。

長長短短的街道間,一輛輛載滿行李的板車慢吞吞地向前挪動,簡陋的租用馬車擠滿了行動不便的老人和懵懂不安的幼兒,更多人只能徒步行走。因為要出城的車馬人數太多,隊伍的行進速度與他們迫切的心情恰成對比。即使有巡邏的士兵在一些主要干道上幫助維持秩序,充斥著呼喝、爭執和哭鬧的騷動仍然時有發生。

皮里漠然瞧著一個惹事的男子被巡邏士兵一槍扎穿了肩胛,朝旁靠了靠避開他慘叫著在地上翻滾時揚起的塵土。站在他右側的喬吉婭則用手捂住懷里小男孩的眼楮,男孩體弱的母親則臉色蒼白地跟在女獵人身後低低咳嗽,看到這樣的場面忙撇開頭,輕聲呢喃︰「奧德斯在上……願光明的巴爾亞保佑……」

男孩和他的母親是「羊皮紙」在神殿廣場前臨時接的委托。單身帶著孩子的女人用身上唯一值錢的項鏈懇求冒險者能順道護送他們母子去安全的地方。沒有了坐騎,女人病弱的模樣令皮里擔心她隨時會倒下淪為一件麻煩的行李,所幸還有喬吉婭幫忙照看她的孩子。

「……贊美吾主陸希恩,您是黑暗的希望,是勇氣的火光,您卑微的信徒請求您賜予她一個母親保護孩子的力量……」女人溫柔的目光轉回男孩臉上,嘴里碎碎念叨著,就好像反復念頌神的名字便能給她孱弱的身體更多支撐的力氣。

仔細去听,相似的禱告在周圍經常耳聞。只是除了沙羅曼最廣泛的信仰,另一個神名也越來越多地被人提起。「願巴爾亞保佑」這句話開始成為不少人口中對火神陸希恩贊頌的結尾——在陸希恩的教徒毫不隱瞞當時他們最後所見驅逐了邪惡的光亮是來自光明神的奇跡,在範德薩神祭被攙扶著走出神殿告知廣場上歡呼得救的信徒他們同時應該感激光明聖女的援助之後。

「光明聖女拉葛瑞亞嗎……真想不到我們要靠那樣一個小姑娘的保護。」阿里莫特低聲感嘆,他回想起城主府前驚鴻一瞥的柔婉面容,語氣自然流露崇敬之意。

「不過,你還記得在人魚沙漠里,我們是如何從那些怪物眼皮底下逃出來的嗎?」與他並肩而行的梅倫面帶遲疑地將聲線幾乎壓到不發聲的地步︰「你覺得,當時伊薛斯先生究竟……用的是哪一種法術?」

「我不知道。而且我認為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我們不需要知道。」戰士目視前方,腳步漸漸放慢。

弓箭手注意到他忽然的沉默抬頭望去。

前面的隊伍不知何時安靜下來,隱隱地能听見壓抑的抽泣。即使再擁擠,人群也盡力為道路兩旁留下空隙。一具具尚來不及處理的遇難者尸首被挪到路邊安置,零星幾個幸存者坐在不會再回應他們呼喚的親人身邊絕望地流淚。

無聲涌動的人群匯成悲哀的河流。皮里收回掃向左右的視線,有些受不了壓抑氣氛地吐了口氣,踮起腳極力向前張望——

澄清透藍的天空下,尚且超出視野之外只能依靠記憶想象的沐浴在巴爾亞日光下的高聳城門,仿如是冥界通往凡世、地獄通往神國的最美好的希望。

連貫外城的人流末端,從內城出來的車馬也陸續加入了龐大的出城隊伍。那些有冒險者或家族護衛護送的豪華車隊顯然來自權貴及豪富之家,因為需要帶走的行李太多不得不拖延了啟程時間。

香料商會克萊門特領分會門口,朱迪夫人站在整裝待發的馬車前,稍許彎腰同坐在車內的年輕法師告別︰

「……您和他們先走。到了朱丹領分會,會有人在返回同盟的商隊里給您安排位置。」

「萬分感謝,夫人。我會寫信告訴我的朋友英格拉蒙,您在我需要的時候提供了最及時的幫助。」伊塞爾回以一個誠懇的微笑,不吝于對這位盡責的女執事表達恰當的善意——雖然他可以從她臉部表情細微的放松里讀出類似「終于麻煩遠離了」的如釋重負,但當他完好無損地回到商會時她的欣喜與關切並非作偽。

「謝謝您,伊薛斯先生。願吾主迪洛斯保佑您路上順風,再見。」

「再見,夫人。」

馬車啟動時,伊塞爾在有限的空間內調整了一個盡量讓自己舒適的坐姿。車廂的設計原本是用來裝載貨物的,為了這位臨時增加的乘客才特地讓出容納他的空隙,當然談不上舒服。伊塞爾倒不在意乘坐條件的簡陋,他倚靠著廂壁,專心回想不久之前他親身經歷的「來自光明神的奇跡」。

一粒蠶豆大小的光團從他指尖浮起,柔和的光暈在他灰藍的瞳間分化成兩個倒影。

——果然……是不一樣的。

伊塞爾合眼沉思,蹙起的眉頭刻畫出他心底深刻的疑慮。夢中所見兩位神明的對答點醒了他,拉葛瑞亞演示的正統的光明神術與他從夢里學來的支配神力的方式,顯然存在著截然迥異的、本質的不同。

然而籠罩心頭的迷霧尚未淡去,另一個奇怪的發現加深了他的迷惑︰在青銅祭神柱頂上,當拉葛瑞亞施展出瓦解所有克羅斯能獸的最後一擊而力竭時,他可以肯定有一股微小的光明神力分離出來,悄悄融匯進了他的體內。

可是伊塞爾察覺不到體內的光明神力因此有任何變化——至少清醒時候是這樣——這種好似身體不完全由自己掌握的感覺,一點兒都不好。

伊塞爾嘆了口氣,壓下心底涌起的煩躁,自儲物戒指中取出《艾德雯娜手札》。他在震蕩的車廂里開始不知第幾次的閱讀,期望能從前人的經驗里找到些許解答的線索.

與街道上的熙熙攘攘相對,原先火神殿前人滿為患的廣場又空曠下來。神殿騎士組成的衛隊攔在了正殿門口,教徒以外的外來者除非拿出城主簽字的許可令才得以放行。桑格那有錢有勢的老爺們自然不用擠在混亂的人群里隨著自家運送行李的車隊一道離城,基于非常時期,火神殿開放了傳送陣為他們從容撤退提供便利——只要他們付得起單次傳送消耗的魔晶費用。

傳送陣殿堂內,一位戴著插滿珍禽羽毛的漂亮帽子、連哭泣時都不忘以轉動脖子的巧妙角度來展示墜著大顆稀有粉色寶石項鏈的女士,正抹著眼淚氣息軟弱地對面前的男人訴說能獸來襲時受到的驚嚇︰

「這真是糟糕的一天,親愛的,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我以為我會死去,那個時候我向吾主祈禱至少你要平安無事……贊美吾主陸希恩,他一定听到了我的禱告……」

立在大殿一角的黑甲騎士眼光掃過女士極富內涵的曲線,用戲謔的口吻對身邊的長官道︰「那是金斯利男爵夫人,我曾經在王都見過她——您對她有興趣?」

「不。」羅伊特簡短地否定,並未對部下的調侃表示不滿,他的注意力從男人摟著女士的不太安分的手掌轉移到前者遠比後者年輕的臉上。「另一位是金斯利男爵?」

「當然——不。」這回他的部下給予了他簡短的否定。「我猜是男爵夫人現在的情夫。至于男爵先生……對,看那邊,抱著個小姑娘依依不舍的就是。」

騎士口中的「小姑娘」正依偎在體形肥碩得仿佛能將她的嬌軀整個兒包裹住的男人懷中,神情傷心得馬上要暈過去似的。

「可憐的小姐,她一定希望男爵先生帶她一起走。」騎士從鼻腔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嘲笑,他相信她賣力的表演終究會白費力氣。即使集合全城的魔晶,支撐神殿傳送陣運轉的次數依然是有限的。沒有值得重視的地位也沒有值得重視的財富,與其期待廉價的同情還不如老老實實跟著大多數人上路。

當維護傳送陣使用秩序的神殿騎士念到「金斯利」這個姓氏時,男爵先生難舍難分地放開了他的情婦——動作倒是毫不拖泥帶水——他伸出的胳臂被剛剛同情夫告別完畢的男爵夫人挽住,兩人如同模範夫妻一般朝傳送陣走去。

經過的一名貴夫人看到他們時發出輕笑,用扇沿遮住嘴角的褶紋,贊嘆道︰「您和男爵閣下的感情還是這麼好,我都快妒嫉了。」

「保持熱戀的感覺是女人永駐青春的秘藥。」男爵夫人模仿年輕女孩子的俏皮眨了下眼,親密地湊近她說︰「那麼親愛的,費里克孜帕拉瑪夫人的社交季舞會上,我們再見。」

等到金斯利先生和金斯利夫人的身影在傳送陣的光華里模糊到看不見,貴夫人放下扇子,繃直的唇線極力克制住有失風度的唾棄。

瞧見這一幕的黑甲騎士「咕咕」地竊笑,偏過腦袋對他的隊長說︰「我敢打賭,她一定沒接到帕拉瑪夫人的邀請。」

羅伊特敷衍地「嗯」了一聲,對部下口中掛滿裝飾品的男女面具下真實的喜怒哀樂不感興趣。比起憂心于沒能上國王寵妃賓客名單這種無聊的煩惱,思考魔潮擴張對國家乃至對所有人類的影響才是有意義的憂慮。

這時一個漸漸靠近的人影打斷了羅伊特隊長憂國憂民的思緒。下垂的視野捕捉到繡著光明標記的袍角,他略帶詫異地抬眼,但見一名侍奉巴爾亞的老教士朝他走來。

「可以打擾您一會兒嗎,閣下?」頭發灰白的老教士嘴角扯出客氣的弧度,卻未軟化表情的嚴肅,「我是哲羅姆,哲羅姆•鄧普敦,拉葛瑞亞——光明聖女的老師。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想您有必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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