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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魔潮 第一百二十一章 和解

山岩蠅鼠背脊上兩對流光溢彩的透明翅膀以極高的頻率快速煽動著,它白色的身軀隨即消失在一片淡淡的五彩中,就像一個橢圓的肥皂泡和著微風輕輕飄舞。

霜宮內通往雉羽花廳的走廊上,擔當侍衛的王翼士兵和騎士們筆直地站在自己的崗位上,警惕著四周的動靜,卻沒人留意到一小片流動的「肥皂泡」無聲而快速地朝著雉羽花廳飛去。

長廊的另一端,福倫科公爵在幾名侍從的簇擁下走來。他似乎想著心事,即使臉上掛著習慣性的笑容,眼神卻顯得漫不經心。兩名侍衛一左一右同時推開雉羽花廳厚重的大門,侍從們扶持著他行動不便的肥胖身軀走進去——無人看見,在門口晃悠的「肥皂泡」一並飛入了大廳,掠過白色大理石地板上的黑色雉羽花,繞著王座轉悠了一圈,飄進了左側青銅座鐘後的死角。

由于今天只是一次內部會議,福倫科公爵可以將自己埋進侍從們抬來的沙發椅中等候。沒一會兒韋龐公爵也進來,像以前一樣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不過,這兩位關系密切的同僚,今天有些異常的沉默。

福倫科公爵把玩著手指上的寶石戒指,頭也不抬地開口︰「那天他跟你說了什麼?」

韋龐公爵閉目養神,仿佛沒有听見他的話。

福倫科自顧自地繼續道︰「得啦,得啦,你還有什麼好扭捏的?我們都已經上了那條船下不來了。從來都是我斐迪南德算計別人,這次卻掉入了你們的陷阱。你,我親愛的好朋友亨特利,還有那個養不熟的小狼崽子肯特,你們聯手給我挖了個大大的坑等著我跳下去。我能怎麼做?奧德斯在上!你們都站在他那邊,你們看著他都把劍頂上我的喉嚨,我還能怎麼做?」他的語氣無奈而認命,盯著韋龐的眼神卻像是發出了憤怒的咆哮。

「我並不想這樣,斐迪南德。」韋龐公爵睜開眼,平淡地回答,「我身不由己。」

福倫科打量著他,那目光好像要把他骨頭都一根根數清楚。「別裝得這麼無辜,親愛的韋龐公爵。身不由己?你究竟有什麼該死的把柄在他手上?跟哈威家的小子有什麼關系?難不成他真是你背著公爵夫人養的兒子?」他冷笑著問。

「他脅迫我的,自然是我無法不妥協的。我們都有弱點,斐迪南德,不然當初他承諾再多的利益,或許你會動心,于我卻並無影響。」韋龐回視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平板的面容下其實隱藏著一絲歉意。

韋龐和福倫科年齡接近,作為這兩個姓氏的第一繼承人可以說他們自幼相識。韋龐公爵非常了解,斐迪南德•福倫科這個人,也許在權錢交易的「風險投資」上膽大冒險,但本人卻膽小怕死,他最害怕的就是性命受到威脅。而那一天在威洛第亞公爵府,福倫科面對斯科特越貼越緊的劍刃,如果不是感到孤立無援,也不會那麼快就失去了冷靜。

福倫科眯起眼,仿佛對他失去了興趣,視線回到閃閃發亮的寶石戒指上。「不要給我機會……」他喃喃地,也不知是對誰說。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議政會的其余三位公爵相繼到達雉羽花廳。福倫科恢復如常,像往常那樣笑呵呵地與同僚們打招呼。

「福倫科公爵,女王陛下真的願意同王儲殿下和解麼?」尤嘉葉的銀發公爵仍然心存疑問。女王的意向是通過福倫科轉達給議政會的,雖然議政會樂見其成,並由他出面向王儲提出了邀請,但一想起之前雙方冷若冰霜的關系,他還是打心眼里不怎麼看好。

「至少女王陛下對我和韋龐公爵是如此表示的。」福倫科面不改色地以謊言作答。事實上,那只是艾列克的說法,是真是假想必並不重要。

路克謝老公爵總結了一句︰「不管如何,女王與王儲的不和不利于卡斯廷的穩定,待會兒我們應當極力促成他們的和解。」

「當然,我們都這麼想。」福倫科笑眯眯地點頭。

雉羽花廳外的長廊上,傳來鏗鏘的腳步聲。一群蒼角騎士護衛著王儲伊塞爾大步走近,他們冑甲上的蒼角標記在任何場合都那麼惹人矚目。盡管霜宮的守衛工作現在由雲隼和王翼分擔,不過為了伊塞爾的個人安全,隨他來王都的蒼角騎士們無論到哪里都會跟著他。

「諸位殿下應該都知道了吧,又有蒼角的軍隊進駐奈斯卡倫了。我真擔心王都會出現四個軍團士兵混戰的場面。」福倫科開玩笑地說。

尤嘉葉公爵攤攤手,無可不無可地道︰「有什麼辦法呢?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公平一點說,王儲身邊總需要有可靠的護衛。」

雉羽花廳的大門忽地打開,他們談論的對象站在了門口。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正裝,扣子是純金的,袖口肩胛等部位的飾邊都用金絲裝飾,腳上則蹬著一雙黑色長筒靴,這些讓他的神色看起來更多了一絲明亮的柔和。

「王儲殿下。」公爵們起身致意。

伊塞爾將蒼角騎士留在了門外,從公爵們中間穿過,在最靠近王座的位置上坐下,抬手示意︰「請坐,先生們。」

大門重新合上,就像早有默契一般,王翼的侍衛們自覺退出他們的崗位,讓蒼角騎士迅速填入。

大廳內,伊塞爾一邊同幾位議政寒暄,一邊微微皺眉。他的精神力無意間感應到周圍的元素似乎比外面顯得格外稀疏。不過還不容他多想,雉羽花廳的正門再度打開,禮儀官宣告女王陛下駕到。

珂琳安妮拖著紫紅色的長裙款款走向王座,令人納罕的是,她還一手牽著年幼的小王子班尼伯德。她經過伊塞爾時,一如既往吝于給他一個注目。眾人向女王行了禮,她高傲地點頭,拉住幼子站在她身邊。

伊塞爾目光掃過他的弟弟,不過一個月時間,這孩子看起來又消瘦了一些。他似乎不敢與人對視,一直低著頭,視線在地板的花紋上打轉。

議政們疑惑地看向小王子,不明白女王為何帶他進來。珂琳安妮若無其事地解釋︰「班尼伯德太調皮了,上次還一個人跑出王宮玩。所以我得看著他,以免他又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讓我擔心。」

雖然她對著幼子溫柔的笑容讓旁觀者覺得古怪,但那並非他們今天關心的主題。

路克謝公爵干咳一聲,率先開口︰「女王陛下,臣等近日籌備王儲冊立儀式,在一些規格和禮儀問題上需要您定奪。只是因為您在風神殿靜修,派去詢問您意見的官員遲遲未能等到答復。為了儀式能按時舉行,臣等冒昧邀請您和王儲殿下前來,共同確定立儲儀式上幾項重要的安排。」這位老紳士的言辭繞了好幾個圈子,事實上他們真正無法確定的是珂琳安妮女王會否出席,擔心以她的行事作風很可能會讓卡斯廷首度出現一個沒有國王的立儲儀式。

當然,這件事也只是將話題牽引到讓兩位斯迪爾德順勢和解的引題。

「我可以出席立儲儀式,我也可以當眾宣布他為儲君。」女王的目光盯著路克謝公爵,但她的話顯然是說給伊塞爾听的︰「但是,他需要發誓不得以任何名義給他的兄長施加罪名,不得利用王儲的權力做出任何不利于他兄長的行為。」

「這……」路克謝公爵微微皺眉,他能感覺到女王態度里的生硬,覺得有些棘手,不由看向王儲。

「我最尊貴的母親,您要我放過艾列克是麼?」伊塞爾平靜地出聲︰「理由呢?」

珂琳安妮冷笑,「那你要剝奪他的爵位又打算用什麼理由?公告上瑞克•威洛第亞是病逝的,不是嗎?」

「除了謀殺親生父親,他可以有很多能夠公布的罪名。比如惡意侵吞外席和勛貴的領地,強佔他人私產——這不是我編造的,而是事實存在的。您心里比我清楚,這幾年他在您的庇護下,有什麼事不敢做的?」

「那又如何?」女王抬高下巴,環視著自發噤聲的議政們,譏笑道︰「王國貴族,哪怕是你身邊的這幾位先生,究竟有幾個手里干淨了?」

福倫科眯了眯眼楮,幸虧女王現在不是在群臣齊聚的廷議上。不是所有的實話可以放上台面的,這個道理同女王與自己繼子偷情至多是「公開的秘密」一樣。

「只要他有罪,就得接受懲罰,不管是為了什麼。」伊塞爾對母親尖銳的態度感到一陣厭煩,他冷漠地道︰「除非父親活過來,不然我不能夠原諒。」

「那麼我也不能原諒你,別想我會出席立儲儀式!」女王語氣凌厲,寸步不讓。

尤嘉葉公爵有些頭疼,女王和王儲談崩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他瞥了福倫科公爵一眼,不由懷疑所謂和解的意願,是否在傳達過程中曾被人擅自潤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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