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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陰戲

白茫茫的霧氣籠罩著河面,漆黑的河水里倒映著船上大大小小的花燈,已經半夜的兩岸什麼都有,除了人。

梁曉東和老張頭苦悶地待在船艙里,對面是老老實實的胡偉德。

「為啥你那後爸不管路哥他們仨?」梁曉東問道。

「噓∼」胡偉德做了個噤聲手勢,「一會兒再說。」

鏘鏘cei~

哇呀呀~

「酒且斟下,某且便來~」

船屋上面的戲曲還在唱,冬冬的跺腳聲緊隨鼓點。

這種戲船和老一輩的很像,白天人在戲台底下的小船屋里睡覺,夜里就在戲台上唱大戲。

《游四方》,《小封神》,各種耳熟能詳的曲目一一唱著,听地老張頭也跟著哼了幾句。

梁曉東有些欣賞不來,他躺在有些發霉的褥子上,眯起眼楮。

恍忽間,他的面前出現了那個和他洞房的女明星。

「寶貝∼我來了。」

梁曉東大叫著,撲向對面,然而那張漂亮的臉發出了一陣二胡的動靜。

「夫君,何不吹拉一曲?」

女人把衣服拉開,只見白色的骨架上,兩根血淋淋的腸子從脖子一直伸向腳踝。

梁曉東心里一驚, 地起身卻撞在船屋的木頭上。

他看向一旁的胡偉德和老張頭,松了口氣。

上面的戲還在唱著,但綿密悲涼的二胡此刻成了主調。

戲曲也從《斬華雄》變成了《西蜀夢》,如果梁曉東听戲的話應該知道,這是喪戲。

「相逐著古道狂風走,趕定長江雪浪流。痛哭悲涼,少添僝僽,拜辭了龍顏,苦度春秋。今番若不說,後過難來,千則千休;丁寧說透,分明的報冤仇。」

女人的聲音哭哭啼啼地,西蜀夢本應是男旦,不過經由女旦唱出卻多了一絲陰氣。

「唱的什麼玩意,鬼哭狼嚎的。」梁曉東耐不住,拉開船屋的門走到外面。

讓他意外的是,門外一個人都沒有。

「路哥~!」他朝著大霧呼喊一聲,但回應他的只有戲聲。

梁曉東見狀,回去拍醒胡偉德和老張頭,「別睡了,快出來看看,路哥他們不見了!」

兩人都是一激靈,老張頭一抻懶腰,走出了小屋,胡偉德則是還老實地待在里面。

「咋的了,這是?」老張頭來到門外,剛跟著哼了兩句就停了下來。

「呸呸呸!」他連吐幾下口水。

「你干什麼?」梁曉東詫異地問道。

「這是陰戲,給死人唱著听的!」老張頭低聲說。

兩人走到船的正面,發現戲台上下空無一人。

「大人他們呢?」老張頭回頭看向梁曉東,卻突然發現白霧中有另一艘戲船。

同樣的兩串大紅燈籠,同樣的戲台。

「這戲船是搭野台的嗎?」老張頭說著就靠近船的邊緣想要看清楚些。

「什麼是野台?」梁曉東問道。

「這野台戲說白了就是比誰的嗓門高,陰戲就更是如此。」

「沒有捧場喝彩的,唱地怎麼樣也沒人管得著,只要你的聲大,那就是你唱地最好。」

老張頭邊走邊說,當他來邊上時,對面的船卻不見了。

白霧漸漸濃郁,船雖然消失不見了,但那些喪戲嗚嗚咽咽,唱地人心里發慌。

「這野台看起來參加的人很多啊。」老張頭听著四面八方傳來的不同喪戲說道。

「梁梁子。」老張頭忽然顫抖著拉了拉梁曉東的衣服,「這戲好像是從水下傳來的!」

「嗯?」梁曉東一皺眉,然後向水里一看,愣住了。

這艘船下面根本不是什麼湖水,而是密密麻麻的女人臉,她們面無表情像是水一樣蕩漾著。

「恨不休,怨不休,為甚俺死魂兒全不相瞅,昏慘慘風內燈,虛飄飄水上漚……」

鋪天蓋地的慘叫聲從周圍傳來,這《西蜀夢》不知多少人在唱,也不知是不是人。

梁曉東哆嗦著,從地上轉頭往船屋里爬,剛到門口,他就看見里面躺著一個女人,正在朝他笑。

那女人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兩個嘴角咧到幾乎和鼻孔平齊,一身白色素衣濕漉漉的,半露著姣好的身材。

「來啊∼」

女人嘴沒有張開,聲音是直接從喉嚨里發出來的。

「你是誰?」梁曉東說著翻過身,兩手杵地,不停向後退。

啪嗒∼

一滴水落在了他額頭上,而他的手也模到了什麼冰冷的東西,像是腳指頭。

他抬頭向上看去,一張飄蕩著滿是黑色須子的臉出現在眼前。

他又急忙爬向屋子,但那女人也站了起來。

當滿是須子的臉在女人的脖子露出來時,梁曉東才明白,那張女人臉根本不是臉,而是須子臉怪物的頭頂!

「路哥,路哥!」他大喊著站起身想要跑,來到船邊才發現下面的女人臉全變成了笑臉。

「老張!」梁曉東來到老張頭身邊,剛要抓他的胳膊,就發現老張頭是畫在船頭的畫像。

「胡!」

剩下的兩個字還沒喊出,黑色的須子瞬間罩住他的臉。

嗚∼

梁曉東氣都不能喘了,須子已經堵滿了他整個鼻子和嘴。

他的耳膜已經被本應該呼出體外的氣憋得鼓起,不一會兒眩暈感就佔領了他的大腦。

他睜開眼楮,那些須子臉已經出現重影,慢慢地,他的視線開始扭曲,那些須子開始舞動,重組。

不一會兒,路明非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嗚∼

梁曉東使出最後的力氣想要呼喊,卻也只能發出嗚嗚聲,反倒讓那些黑色須子進一步向身體里面伸去。

咸腥味涌上他的喉嚨,劇烈的疼痛從他的五髒六腑傳來。

「你怎麼還不死呢?」路明非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露出頭頂上的女人臉皮。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女人臉皮開始變換成各種模樣,用不同的聲音問道。

梁曉東一眨眼,女人的臉變成兩個,路明非也變成兩個,漸漸地,另一番景象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掛著兩串紅燈籠的戲船在空中游弋著,而他則是

梁曉東突然明白過來,自己的頭上,一張女人的面孔正在形成。

他就是托著戲船飄在上面的其中一張女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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