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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17的機艙里,李正看著腳下茂密的森林,靠在機艙壁上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他模了模口袋,從里頭取出那枚變形的彈頭,陽光從機艙外照進,彈頭上的血漬泛著一種絢麗的瑰紅。

坐在他對面的秦飛指指他手里的彈頭問︰「紀念品?」

李正抬眼看了看面前這個一直蒙著半個臉的熟悉的陌生人,搖頭道︰「不,是祭品。」

秦飛怔了一下,旋即笑道︰「睡一覺吧,有一天沒合眼了吧。」

李正這才感覺疲憊如同開閘後的洪水般漫了上來,他點點頭,收好彈頭,不再說話,抱著自己的槍挨著艙壁,閉上眼。

很快,他便呼呼睡去。

當晚,另一架直-20在某空軍基地停機坪上降落,莊嚴親自到場迎接李正。

見了面,倆人默默相視。

良久,李正才敬禮說道︰「報告旅長,學員李正申請歸隊。給您添麻煩了!」

莊嚴回禮︰「允許歸隊!你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現在開始,你有兩天休息時間,想去什麼地方,想見什麼人,我來為你安排。」

李正想了想說︰「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莊嚴點頭︰「批準!」

這一覺,李正睡了足足一天一夜。

醒來後,又在基地的飯堂里吃了個飽。

當時他穿著一身迷彩走進基地食堂,當著基地其他地勤保障人員的面吃掉了三大托盤的肉食和水果,喝掉了三大杯飲料,把一旁一托飯菜都吃不完的空軍地勤兵們看得目瞪口袋,不知道這人是從哪鑽出來的餓鬼投胎。

莊嚴安排了好了一切,當夜就有車將李正送回了學院。

回到自己的宿舍,剛上樓就遇到起來查崗查哨的錢教員。

「李正?」

黑暗中,錢教員借著走廊的燈光,終于看清了面前的這個學員就是自己的學生。

「錢教員。」

李正的聲音很小,怕吵醒了寢室里的其他同學。

錢教員大約猜到了李正這些天去做了什麼,但具體也不清楚。

他一向很清楚,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

李正這個人正如他的檔桉一樣,又太多神秘的空白段落。

于是有了下面的一番對話。

「回來了?」

「嗯,回來了。」

「人還好?」

「還好。」

「吃了沒?」

「吃了。」

「洗澡沒?」

「洗了。」

「噢,那回去睡覺吧,明早能出操不?」

「能。」

「行,去吧。」

「晚安,教員。」

「晚安。」

李正躡手躡腳推開門進了203號寢室,教員錢軍拿著手電筒在走廊里站了許久,直至听見李正爬上床的聲音,這才悄然離去。

月亮半圓,懸掛夜空,繁星點點,夜晚院校里的空氣尤其清新,這天晚上錢軍心情莫名的愉悅,走起路來腳步都輕飄飄的,忍不住低聲哼起了曲兒,以至于一樓的值班崗見到他的時候忍不住問︰「錢教員,啥事這麼開心?」

錢軍笑笑,什麼都沒說。

七天後,L市市為汪誠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局里的干警除了值班的都到場了。

家屬位置上,喬麗攙扶著早已哭月兌了相的白秀芬,一雙大眼在靈堂上尋找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兩天前,她打電話給李正,想要告訴他今天是追悼會的日子。

不過李正的手機關機,打到學院,學院里說李正去出公差了,暫時不在學院里。

喬麗無奈只好掛線。

她希望今天能見到李正。

汪誠的死,是李正的一個心結。

喬麗知道當晚白秀芬請李正回家吃飯,趁自己和汪誠去買飲料的時候說了什麼。

李正沒有答應,不久後汪誠犧牲。

她甚至會想,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

李正要畢業了,他不來興許更好,否則面對白秀芬,設身處地想想,自己如果是李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她又希望李正來。

畢竟他是汪誠最尊敬的師父,汪誠一定希望師父來送自己最後一程。

就在這種來又不來的矛盾中糾結,喬麗熬到了追悼會的最後。

李正最終還是沒有出現。

殯儀館里的追悼會完成後,由市局派出車隊將汪誠的靈柩護送至市郊的烈士陵園中安葬。

這個陵園里頭多數安葬的都是警察隊伍中的烈士,雖然是和平年代,不過每年GA戰線仍舊有數百名民警犧牲,汪誠只是其中的一員。

靈車駛出殯儀館,門口兩側的警察齊刷刷敬禮,一路前行,繞了半個城市到了墓地。

數百名警察胸前別著小白花,手持黃菊花,在司儀的主持下向靈柩三鞠躬。

程序走完,要下葬的時候,葬禮上一直沒有哭也沒有喊的白秀芬突然掙月兌了喬麗的攙扶,沖上去抱住禮儀警手里的骨灰盒。

「讓我再看看我的兒!我的兒啊——」

一瞬間,在場的人無不心酸落淚。

一門三代警,代代是忠魂。

覆蓋著黨旗的骨灰盒終于緩緩放入墓穴中,特警隊長方斌上前,將那枚「45XX130」的警號也放在骨灰盒上。

汪誠沒有結婚,這個警號將會永久封存。

墓園里,8名警察手持95式,鳴槍三響。

汪誠今年24歲,警齡3年。

墓園遠處的山道上,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路邊。

身穿軍裝常服的李正站在山坡上眺望著葬禮現場,錢教員看了良久,過了問他︰「真的不過去送一程?」

李正搖搖頭︰「先等等。」

錢教員輕輕嘆息一聲,走到一旁。

李正站在原地,山風卷過他的腳下,卷起了一團兒草絮,在空中飛舞著……

等到葬禮結束,人群散去,李正這才下了山坡,來到了汪誠的新墓前。

墓碑剛立,黃土剛掩,墳前盡是代表哀思的菊花。

李正從手里的提兜里拿出一瓶酒,一只碗,碗里是醬豬蹄,汪誠生前最愛吃的一道菜。

擺好菜,開了酒,放好三個酒杯,從兜里模出那顆已經變形的彈頭,將它輕輕放在墳前。

「汪誠。」

李正一邊倒酒一邊自言自語。

「我來看您了,不好意思,我沒敢去你的追悼會。」

酒滿上了。

李正拿起一杯,倒在墳前。

「這一杯,敬您的忠誠。」

拿起第二杯,倒了。

「這一杯,敬您的英勇。」

拿起第三杯。

「這一杯……」

捏著酒杯的手在輕輕顫抖。

李正仰頭一飲而盡。

「敬咱們的友誼!」

忽然,墓園的廣播里響起了一首歌。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危難之處顯身手,顯身手……」

李正放下酒杯,眼楮一熱,忍了許久的淚終于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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