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偶爾蹲到路邊的小攤販處問問這個、又跑到那個攤位聊聊那個！
遇到聊的來的，偶爾還深入寒暄幾句。
聊累了，王成起身才問X鄉黨委書記。
「其他的不提了，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你覺得村在鄉鎮治理體系中的地位是什麼？」王成把葉副校長的問題又重新問了一遍。
只見X鄉黨委書記沒說話，想了一會，然後說︰「鄉鎮和村里是什麼關系呢？書記我用比較粗魯的話來答復您哈。」
「就是黑社會老大和打手的關系！黑社會老大不需要打手能力多高、自身素養多強，只要老大願意，哪怕啥優點也沒有、哪怕一身缺點，也能成為得力干將！而且有些時候，政府處理一些事情，就需要無法無天的打手，政府行的是光明大道，但官員干部為了政績、為了升遷，偶爾需要點黑暗…」
「別小看村干部，他們要是配合，他們要是豁的出去，那鄉鎮政府只用應付迎檢工作就行了，那倒反而輕松！我不管他們在下面怎麼搞？只要不惹事就行，哪怕惹了事，只要縣里不知道就行！哪怕縣里知道，有本事讓縣里不追究就行！所以別小看村干部呀，一些和歷年鄉黨委書記關系好的村干部甚至比一些副鄉長說話還管用！」
王成來了興趣，他問︰「為什麼呢？」
「無知即無畏，豁的出去，講義氣，有些領導就喜歡！別看一些村干部文化程度不高，他們在人情往來方面是這些我們領導的老師，你看啊，他們沒有編制，可以設立一些公司，開辦一些企業幫助鄉鎮領導做些擦邊的事！再比如，您發現沒有，鄉鎮政府駐地所在村的村書記，大部分都在街上開了飯館…」
王成若有所思，倆人一直往鄉鎮政府走。
沉默了一會，王成一直看著兩邊的建築、商店、行人，他從小就喜歡觀察這些，有時候心煩，總能從這些當中找到慰籍。
「你覺得你們這種鄉，有合並的必要嗎？」
這一問，可謂有那麼點「開拓進取」的意思了。
「您…您問我這個…我，從現在的財政負擔來看，著實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但我認為這就像核武器，可以不用，必須要有！鄉政府在這兒，大家活得就踏實點。非要說鄉鎮合並，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否會增加老百姓的生活成本呢？」X鄉黨委書記這時已經完全說開了，越說越大膽，他發現王成也沒有傳說中這麼不近人情。
「聊聊你對鄉鎮其他工作的看法吧。」
「我認為鄉鎮工作還一方面的問題很嚴重︰那就是鄉村教育，著名的教育學家陶行知老先生在1926年就說——我們的鄉村教育可能走錯了路，他教人離開鄉下向城里跑，他教人吃飯不種稻，穿衣不種棉，蓋房子不造林。他教人羨慕奢華，看不起務農。他教農夫子弟變成書呆子。他教富的變窮，窮的變得格外窮；他教強的變弱，弱的變得格外弱…」
王成听到這話很震驚，他不敢相信這是從一個鄉黨委書記口中說出來的。
「我可能說錯了哈，不管說不說錯，今天我豁出去了，我發現您也沒傳說中可怕，您很近人情，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我們想要提拔，要麼身後有實力；要麼就是有政績的同時肯舍棄；有人說要當官就要敢跑敢送，關鍵是現在誰敢收？而湖西每一任書記為了顯示自己清明，都會提拔幾個政績了當的干部。政績怎麼來？上頭布置任務，無條件完成就是！管你接任者怎麼樣？管你下頭干部百姓怎麼想？我造完了、調走了，接下來的事就是繼任者的事了。這就是鄉鎮的債務越來越大的原因。」
「那你的意思是，行政只是一種工具咯？」王成有些玩味地說。
「不是嘛？教育和XX等都是工具啊！但這個工具不是貶義詞，是褒義詞。因為都是維護社會穩定的工具。社會穩定了，老百姓才能安居樂業。現在大家爭著去考XX；甚至您看網上一談到酒駕、嫖X，一大群人最先評論的就是影響孩子考公不？但細一琢磨，考公後難道真的就是人上人？做夢罷了，只不過有了一份旱澇保收的工作而已，但是，只要這種念頭和盼頭在，社會很多不穩定因素就沒有了呀！」
X鄉黨委書記的觀點確實有那麼點耳目一新的感覺，不過王成還是說︰「你說的很有社會實踐意義，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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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說完，X鄉黨委書記有些動容。這番話或許不適合公布，但他理解了這個並不是熟悉的縣委書記。
「我給您認錯，書記，我剛剛這一系列言論僅代表我個人觀點，我是以一個普通公民的身份就我這些年的感受發表我自己的見解。」
王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我理解你。地方的政治生態正在變好！這時毋庸置疑的事實！你說的東西很有參考價值，也確實是事實！很多事情我也知道。但是，以後不準再如此錯下去了。我會找時間在縣里開個會，狠狠地打擊打擊這種風氣！其他的你不用管了，你告訴我一般周幾這些人會過來？以及附近鄉鎮…」
X鄉黨委書記咬了咬牙，然後下定決心說︰「我們鄉、隔壁鄉，他們一般都是周五下午過來，我和隔壁鄉黨委書記關系很好，據說這周五到周六，都有安排！以至于我們這段時間的周末都沒回家。」
「好，我明白了，今天和你的聊天很受啟發，果然，實踐出真知。以前的事，我要對你提出批評，任何理由都不是你拿別人東西的理由！但是，我知道這種狀況我王成沒有能力、至少暫時沒有能力改變！我原本到縣里是為了找到解決土地財政的可能辦法、找到唯GDP論的漏洞，在基層待了這麼久，越發感覺自己渺小。面對一些情況越發感覺到無能為力！我只能管好自己和自己身邊的干部，就連我一手提拔的干部，我都不能打包票能把他們影響好、管好。」王成說完這話，便獨自往前走了，中飯在食堂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