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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這個‘虞夢婉’,會不會正在對面的房子里,透過貓眼察看我們這里的一舉一動?」

話音落下的時候, 謝南湘感覺自己的血液也隨著這句話變得冰冷, 向來機敏應變的大腦都在此刻停止了運轉。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莫利愛弄這棟樓里到底發生過什麼,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今晚梅先生是如何做出的推理與判斷,所以,也只有他一個人能感到這份荒謬,以及伴隨而來的心悸、不安。

緊接著,他看到梅先生竟然還走到了對面門口的那張腳墊前,蹲下了。

這個精通多國語言、總是保持風度的中年男子絲毫不嫌髒地伸出手, 模了模那張看起來灰撲撲的腳墊,然後搓揉了一下手指,又嗅了嗅。

片刻後, 梅先生站起身, 一邊掏出張手帕擦著手指,一邊道,「先抓人吧, 就算只是無辜的鄰居, 也可以審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驚喜。」

至少他已經從腳墊上隱約殘留的水份得知,今晚有人進入過這間房子, 從水份揮發的速度上來看, 應該不超過兩個小時。

他招了招手,身後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早已做好了破門而入的準備,一支支槍口對準了門的方向,稍有異動就會毫不猶豫地噴吐火焰。

謝南湘抿了抿唇, 盡管他並不信奉任何一個宗教,但此時卻忍不住暗暗祈禱,希望對面的房屋里空無一人,希望一切最壞的可能都不會發生……

然後,他听到了一個熟悉而悅耳的聲音,從門背後傳了出來。

「請不要弄壞我的門。」

門外,所有听得懂漢語的人都有些發愣,甚至連梅先生的臉上都少見地出現了錯愕的表情。

大概過了十幾秒,梅先生緩緩退後了兩步,向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才開口道,「虞夢婉,虞小姐?」

他怕對方自知逃生無望而選擇魚死網破,隔著門板射擊,或是捆著□□沖出來與他同歸于盡。

「你可以這麼認為。」

門板後的人像是察覺不到自己大難臨頭,如同不諳世事的少女般發問︰「你是誰?潘碧瑩死了嗎?」

「……不,她還活著。」梅先生愣了愣,隨即語帶笑意地說道,「我姓梅,算是如今特工總部的話事人,虞小姐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們不如另外找個地方詳談?」

門後一陣沉默,氣氛終于緊張起來。

門後忽然隱隱約約地傳出一陣樂聲。

是來自留聲機悠揚的音樂,節奏舒緩,令人仿佛置身百樂門舞廳。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淒唱,月下的花兒都入夢……」

身邊的士兵打了個手勢,大概是怕目標在里頭自盡,但梅先生卻擺了擺手,很有耐心地說道,「虞小姐,你的冷靜令我敬佩,但你應該明白,我的禮貌只留給聰明人。如果你願意自己走出來,我想你的門應該能在今天幸免于難。」

房間內,一片黑暗。

響起的音樂掩蓋了裝上彈夾時的聲響,白茜羽站在門前,手中的槍緩緩舉起。

到了這一步,她忽然覺得有些解月兌,像是終于可以從一個漫長而壓抑的夢境中醒來,雖然在夢中遇到了許多有趣的朋友,還有些未盡之事,還有些不舍的念頭,但那終究是一場夢。

看來,自己的主角光環終于在今天用完了。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找上來的,也不知道門外的這個「梅先生」是何許人也,但從在門後听到的只言片語,大概能判斷出對方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忽悠過去的,而她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沒有任何逃生的空間。

後悔去廣慈醫院嗎?不,這一趟她收獲了不少樂趣。

後悔留在上海嗎?至少這幾個月的生活有水有電,鄰里和睦。

那麼,後悔接過那把鑰匙,打開隔壁金小姐的房門嗎?後悔在那天夕陽西下,接下了那個年輕男子的「任務」嗎?後悔在壽宴之上,第一次開槍擊穿了某個跳動的心髒嗎?

白茜羽閉上了眼。

月光流轉,照入狹小而溫馨的室內,讓一切仿佛浸在幽藍色的深海中。

門後,梅先生又退後了幾步,拿手帕掩住了口鼻。

士兵緩步移動,將他護在最後方,而為首的士兵比了個手勢,槍口瞄準了鎖眼。

「希望再醒來的時候一伸手就能模到手機……」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白茜羽不再多想,將槍口對著自己,默念了一句「眼一閉就過去了很快的」,模上了扳機。

然而就在此時,隔著門板,響起了一個熟悉而悅耳的聲音︰

「等一下。」

白茜羽一怔,感到心跳在此刻空了一拍。

隨即,她意識到某些不願意發生的事情即將發生,鼻子微微一酸。

……

門外,梅先生緩緩轉過頭,有些反光的鏡片遮住了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嘴角的弧度翹起。

他看向謝南湘,溫和地問道︰「怎麼了?」

微妙的氣氛里,披著黑色風衣、戴著黑色半指手套的年輕男子露出了一個笑容,用與環境殊不相稱的悠閑姿態正了正帽檐,笑道,「我同意您的判斷,但貿然突破,對方很有可能拼個魚死網破——您應該也不願意被那些手榴彈的破片劃破衣物吧?」

他知道梅先生信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無論是多麼緊要的任務,梅先生也從不會以身涉險,可能發生交戰的地帶是絕不踏足,一有風吹草動更是溜得比兔子還快。

這種小小的抓捕行動,收獲可能並不大,但因為對方拼死反撲的風險而稀里糊涂受傷甚至死掉的風險卻不小,這筆交易顯然是不劃算的。

梅先生微微點了點頭,「嗯,繼續說。」

「我建議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你的意思是交給你?」

「是的,如果這里是預留的‘安全屋’,對方很有可能預先埋設了□□,我建議您下樓退到安全地帶,把這里交給我。」他的話語利落而簡潔。

「呵呵,很有自信啊。」梅先生的語氣听不出是什麼情緒,「我要的,可不只是一具被打成馬蜂窩的尸體。」

「當然,梅先生,你知道我以前在軍情處最擅長的是什麼嗎?是審訊犯人。」謝南湘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冰冷的笑意,他壓低聲音道,「里頭那個女人如果真是那種死硬分子,早在被我們發現的一瞬間就服毒了,現在還與我們對峙的,不是貪生怕死,就是想坐地起價,把手里的情報賣個好價錢……呵,對付這種人,我最有經驗。」

「很好,看來我麾下終于有一員‘智將’了。」梅先生拍了拍謝南湘的肩膀,這番話正合他意,「那麼,那我就回車里等待你的好消息了?」

謝南湘笑了笑,「多謝梅先生給我一個立功的機會。」

梅先生放下手帕,下樓前又叮囑了一句「我要活的」,謝南湘微笑著點頭,目送著他離開,這才將視線轉回那扇看起來不甚牢固的門板上。

他沉默地注視了片刻,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消失。

片刻後,他上前從容地敲了敲門。

門後,沒有人相應,只有《夜來香》重復著調子。

身旁待命的士兵小聲道,「是不是,已經……」

謝南湘搖了搖頭,他知道既然自己說了「等一下」,那麼對方一定會等他一下,無論情況有多危急,這是他們認識了這麼久的默契,也是願意托付生死的信任。

「虞小姐。」他望著那扇門,語氣溫柔地開口道,「我想,我們可以談一談。」

這次,門後的人很快回答道︰「想跟我談條件?算了吧,都到這一步了,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

謝南湘感到胸口微微一滯,隨即他很快調整好了語氣,笑道,「不談談怎麼知道沒得談呢?這樣吧,你信不過我,我也信不過你,不如你讓我一個人進去,彼此也好坦誠一些,怎麼樣?」

片刻後,她的聲音再次傳來,只有一個字︰

「好。」

……

莫利愛路街邊的黑色車輛內,梅先生靠在椅背上,剝開一顆糖果塞進嘴里,細細品嘗。

「長官……」有士兵小跑著來到車邊,語氣微喘,「謝長官獨自進入了房間內。」

「哦……」梅先生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不愧是能在軍情處潛伏多年的……懂得充分利用自身的優勢,真是優秀啊。」

情報工作,說來說去,與人打交道的部分佔了很大的比重,能在異性前適當地散發魅力,很多時候往往可以令困難的案子輕松化解,能讓許多繁瑣的程序事半功倍,也能輕易地竊取用正常途徑接觸不到的機密內容。

他原本培養潘碧瑩的目的,也是為了發揮她女性的優勢,成為打入上流社會的一顆釘子,可惜的是這是一塊雕不出花的朽木,不僅剪了短發,還每天弄得凶神惡煞的,想通過所謂的「能力」證明自己。

如果是謝南湘的話……梅先生笑了笑,結合他漂亮的臉蛋與隨和的性格,忽然覺得應該很少有女孩能拒絕一個這樣的男人,不過,他似乎沒有留下什麼風流債的傳聞?

溫柔體貼,卻冷酷無情,為了達成目標不擇手段。

這讓梅先生對他的評價不知不覺又調高了幾分,讓他對樓上此時正在發生的「談判」愈發期待。

……

「請進。」

門緩緩打開,謝南湘步入幽暗的室內。

身後,是戒備森嚴、圍得水泄不通的士兵,槍上的刺刀反著冷冽的光;身前,是浮動著幽香的熟悉臥室,以及拿槍對著他的老熟人。 ,百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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