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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酒的余波遠不止于小輩之間。

翌日的晨昏定省,邢、王兩位夫人在賈母跟前,也是添油加醋的講述了一遍。

這一回兩人倒是出奇的一致,一唱一和,將賴尚榮的顯赫跨上了天。

「怪道他能在宮里說得上話,原來跟皇後娘娘家里,竟走得這麼近。」

賈母听了二人的講述,有些後悔當日自己拿大,沒有去參加這場滿月酒。

她的這番話是有感而發,月兌口而出,忽略了邢夫人在場。

果然,邢夫人疑惑道︰「宮里說得上什麼話?」

「呃……」賈母稍顯遲疑。

王夫人怕她泄露了根底,立即接過話茬道︰「咱家在宮里也夠不上火,那些掌權的太監哪個不是看人下菜碟,不過是請尚榮幫忙打個招呼,叫他們行些個方便。」

她這麼一說,邢夫人立即露出會意的眼神,笑道︰「這倒也是,我听說那些個掌權的太監手段多著呢!尤其是敬事房的太監,連皇上翻哪個牌子,都有法子操弄。」

皇帝子嗣艱難,榮國府出了個皇妃,賈母和王夫人又神神叨叨,也難怪邢夫人想歪了。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邢夫人一語驚醒夢中人,賈母和王夫人頓時心頭火熱,兩人相視一眼。

她們之前只顧著擔心元春,也不知道賴尚榮與田家走得這般近,倒是忘了一直圖謀要更進一步。

雖說這事皇後未必會幫忙,但又不需要麻煩皇後,只要能打通敬事房的關系即可。

此時被邢夫人點撥,頓時得隴望蜀,賈母還好些,畢竟操弄皇帝侍寢不是小事,賴尚榮肯不肯擔這個干系還要另說。

但王夫人與賴尚榮關系匪淺,琢磨著只要自己放低身段,軟磨硬泡,總能將他打動。

怦然心動道︰「老太太,去年因為寧府出了那檔子事,耽擱了您的壽辰,我瞅著今年倒是得好好辦上一場,正好順便將尚榮請來,到時候媳婦再……」

因邢夫人在場,余下的話她並未說盡,賈母卻心領神會。

她與邢夫人不同,有賈赦的首肯,雖然賈政不在家中,但無故遣走隨身的丫鬟,難免遭人懷疑。

上回借著元春受罰,她才有機會去賴家,但事情結束她也再難尋到借口。

如今這事卻是個難得的機會,事關皇妃,自己又是元春生母,找賴尚榮商議是再合適不過。

況且,這回不似上回,一旦賈母點頭,以後都可以借口避人耳目,遣走隨身丫鬟。

而賈母非但不會疑心,甚至會主動幫她背書。

賈母不疑有它,點頭道︰「嗯!二太太考慮的周全,此事就由你來操辦。」

頓了頓又道︰「也沒必要大操大辦,該請的人請了就成。」

元春省親掏空了大半個家底,賈政又從營繕司外派,少了冰炭兩敬,維持這一大家子,每月的月例銀子就不下千兩,榮府也漸漸的入不敷出。

這正合了王夫人的心意,忙道︰「媳婦知道,就家里人熱鬧熱鬧,只叫上尚榮,也顯得咱們兩家親厚。」

「嗯!如此甚好!」賈母點了點頭,轉而向邢夫人道︰「不過親厚歸親厚,還是得注意些影響,我听說璉二把平兒給了尚榮,怎麼還把人留在家里?」

她近來听到風聲,說出這番話也並非是怕鬧出什麼影響,畢竟互贈侍妾于大戶人家來說,並不是什麼丑事,只要不是良妾就行,何況是一個通房丫鬟。

只是她誤以為賈璉將平兒送人,王熙鳳從中作梗,既然要籠絡賴尚榮,總不能還扣著人。

邢夫人與王熙鳳本就不對付,立即拱火道︰「多半是璉二媳婦鬧的別扭,平兒畢竟是她的陪房,她素來性子又強,璉二也轄制不住。」

「嗯!這事到底是璉二做的不對,鳳丫頭心里有氣也是應當,不過總這麼僵著也不是個事,我看還是二太太辛苦一趟,平兒畢竟是從你娘家帶來的,你的話也管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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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的性格賈母自然知道,否則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來,只是她自己不願意出頭,想借機將包袱甩給王夫人。

「噯!那媳婦這就去辦,回頭晚上就親自去賴家請尚榮。」

畢竟是為了元春,王夫人責無旁貸,答應一聲退了出來。

邢夫人听聞王夫人晚上要親自去賴家請人,頓時拉胯了一張臉。

她原本也打算晚上去賴家找食,王夫人過去倒是讓她的計劃泡了湯。

一面暗道可惜,一面暗自慶幸,幸好听到了這個消息,否則被王夫人撞見,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殊不知,全是因為她自己多嘴,惹出的意外。

王夫人離開榮慶堂,回到榮禧堂,一面派人去傳王熙鳳,一面憧憬著晚上的相會。

想到賴尚榮那剛 有力的身軀,不覺得雙頰發燙,兩腮生紅。

「太太!太太!」

正心猿意馬,想著那些有的沒的,耳邊突然響起王熙鳳的聲音,頓時一驚。

沒好氣道︰「璉二既然將平兒給了尚榮,你怎麼還不肯放人?」

王熙鳳先是一愣,隨即就反應過來,忙叫屈道︰「太太冤枉啊!我何曾不肯放人了,是尚榮說叫平兒留在我這兒,也好時刻傳遞生意上的事情。」

這是早就商量好的事,王熙鳳經營橡膠生意也不是秘密,正好拿來遮掩。

「呃……」王夫人一時也鬧不清真偽,將信將疑道︰「真的?此事干系甚大,你可不能騙我,老太太剛才都發了話了!」

王熙鳳听聞頓時喜笑顏開道︰「我怎麼敢誆騙太太,我就算再不懂事,尚榮介紹生意的人情我總得記著不是,不瞞太太上回尚榮進府告知璉二將平兒給了他,我還替他們張羅新房,這事我院子里誰不知道,又怎麼會從中作梗,扣著人不放?」

她見王夫人誤以為自己扣著平兒,都這般驚若寒蟬,便借著機會,將賴尚榮留宿的事情挑明,以方便他今後的進出無礙。

果然王夫人並未表現出什麼不滿,反倒贊許道︰「嗯!這事你做的不錯,既然如此你就去老太太跟前,把事情說清楚了,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她剛才正在緊要關頭,卻被王熙鳳打斷了思緒,急著重溫賴家的點點滴滴。

「噯!」王熙鳳答應一聲,正準備離開。

不想王夫人又叫住道︰「罷了!不用你去說了,等我晚上去賴家問了尚榮,若是沒有反復,我再回稟老太太吧!」

雖然王熙鳳不至于在此事上說謊,但保險起見,還是以賴尚榮的想法為準,畢竟男人未必不會一天一個主意,總不能逆了他的意思。

再者,她本就苦于機會難尋,雖然現在有了元春這個借口,但每每撇開丫鬟單獨相處,總不是個辦法。

既然有了平兒這個借口,豈不是以後出入無礙?

只要打著去找平兒的幌子,再找個僻靜所在,耽擱半個時辰又有誰會知道?

可想法雖好,但賈母卻未必會容許這個情況。

故而她乘機將事情攬了下來,即便以後賈母知道了責問,也可以推月兌自己忙忘了。

總之,能拖延一陣子也是好的。

想到這,不禁內心火熱,正滿心歡喜,不妨王熙鳳又回身,驚叫一聲︰「太太晚上要去找尚榮?」

自打上回跟賴尚榮提起,薛寶釵疏于管理門禁,她便等著他向王夫人告狀,可一直渺無音訊。

她並不知道,賴尚榮在薛家吃了一頓飯,心態上已經發生了轉變。

既然薛寶釵主動投懷送抱,又怎麼好再背後說她壞話,萬一泄露了出去,到手的鴨子飛了豈不可惜?

故而,事情過去了兩個月,賴尚榮也是不提不刁。

王熙鳳只當賴尚榮一直沒機會私下與王夫人見面,又怕催促引來他的不快,事情便僵持了下來。

此時听聞王夫人要去賴家,那苦等的機會自然是來了。

王夫人听到王熙鳳的詢問,頓時心生緊惕,懷疑是不是哪里露了餡。

先發制人道︰「怎麼還要跟你匯報?老太太吩咐有要事找他商議,難不成你也有事找他?」

「沒沒沒!」王熙鳳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忘了尊卑,忙解釋道︰「尚榮有一陣子沒來了,就是想問問他何時過來,我也好提前替他和平兒準備準備。」

王夫人長吁一口氣,心中暗喜道︰「嗯!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晚上我替你問問。」

「噯!噯!那我就不打擾太太休息了!」王熙鳳連忙告辭。

姑佷倆各懷鬼胎,都不敢過分糾纏。

王熙鳳走後,王夫人揮退了侍奉的丫鬟,仰靠在榻上久久不能平靜。

可謂是度日如年,就連中午的午飯都沒什麼食欲,好容易挨到了傍晚散衙的時辰。

帶上請柬,乘著車,掐著點來到了賴家。

得益于剛才和王熙鳳的對話,為了避免說多錯多,在尤氏面前露了餡,她這回並未提前過來。

來到賴家之時,賴尚榮也堪堪到家換好了便裝。

正準備去吃飯的賴尚榮見到王夫人,難掩心中的得瑟,這大太太、二太太上趕著上門,他不免有幾分自得。

嘴上不動聲色道︰「二太太怎麼來了?」

王夫人先看向身旁的彩霞,後者趕忙上前將請柬遞給尤氏。

王夫人按下心中的火熱,中規中矩道︰「下月初三是老太太生辰,也不打算大操大辦,只請了尚榮,跟家里人熱鬧一天。」

賴尚榮瞥了眼尤氏手里的請柬,不置可否道︰「行!衙門若無什麼要事,自當過府。」

「噯!自然是公事要緊!」

「二太太還沒用飯吧?正好我也剛到家,不如在我這里將就一下?」

賴尚榮並不覺得王夫人還有什麼事情,送請柬隨便派個人就好,她既然都主動上門了,當然是食髓知味,總不能再叫她主動要求留下,她畢竟不是邢夫人,面皮也薄了不少。

「嗯!老太太吩咐還有些要緊事,要跟尚榮商議。」

二人隨即移步餐廳,還沒等賴尚榮開口。

王夫人便迫不及待道︰「我與尚榮有要事相談,你們都離遠些吧!」

尤氏倒是無所謂,彩霞有了前次回去稟報賈母的經歷,稍稍遲疑,也跟著離開。

步入餐廳,賴尚榮拉開架勢,大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

一臉戲謔的看向王夫人,一語雙關道︰「不知二太太有什麼要緊的事?不如讓尚榮替你開解開解!」

上回王夫人上門送禮,自己毫無準備,她便一坐了下來,這回拉開架勢,自然是目的明確。

不想王夫人卻拉著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壓低聲音道︰「尚榮可有敬事房的門路?」

按照王夫人原本的想法,當然是等賴尚榮心情舒暢了,再談正事。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既然賴尚榮都主動詢問,當然是順著他的話頭了。

賴尚榮沒想到王夫人還真的有事,而且還事涉宮廷。

遲疑道︰「敬事房?」

「對對對!尚榮你也知道,皇上子嗣艱難,娘娘若是能有所出,日後于尚榮也有裨益。」

說著,向賴尚榮擠眉弄眼道︰「娘娘那頭自有我去說道,必定不會忘了尚榮的恩情!」

以她和賴尚榮的交情,也不存在交淺言深,自然是一五一十倒竹筒似的說明心意。

「這……」

賴尚榮沒想到王夫人竟然真的有事,若是以前他或許還不介意幫忙。

畢竟,以前替自己傳遞密折的周太監,如今正是敬事房的大太監,能在宮里多個助力,也是一道保險。

可元春受罰他清楚其中緣由,自己又撇不清關系,怎麼可能再添事端。

「這事干系甚大,萬一泄露出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其中緣由不好向王夫人解釋,只能推諉拖延,夸大事情的後果。

可這番話听在王夫人耳朵里,卻是另一番光景。

「為皇家延續子嗣本就是娘娘份內之事,如今不過多盡一份綿力而已,尚榮不過是打個招呼,以你和咱家的關系,照應一下娘娘誰還能說嘴不成?」

頓了頓又道︰「當然,尚榮這般幫忙,我自然也得投桃報李,來前鳳丫頭還叫我問你,什麼時候去看平兒,她也好提前收拾收拾,有了這個借口,以後你進出方便,只消遞個話兒,我提前支開院里的丫鬟,到時候還不是大門打開任君來?」

說著,也不等賴尚榮回話,從椅子上俯去。

賴尚榮見王夫人如此放得段,又怎麼忍心拒絕,只能模稜兩可道︰「嘶!~這事我只能試試,成與不成可不敢保證!」

他是打定主意只當沒有這回事,回頭王夫人問起,就推月兌已經打了招呼。

王夫人哪里知道他的心思,都囔了一聲,愈發的賣力起來。

…………

皇宮內的鳳藻宮中。

田皇後看著自家哥哥,獻寶似的捧起的兩壇酒。

疑惑道︰「既然有此功效,那賴尚榮怎麼就沒有想過給賢德妃?」

「這……」田嘗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遲疑道︰「或許是近日才得的?他自己也就這一年才……」

「不對!他不是說了這酒是越陳越好?給你的也是陳年的,況且,賢德妃出事也不過這幾個月的事情,這麼好的東西,怎麼不第一時間送進來?」

賴尚榮為了盡善盡美,用來泡酒的酒就是陳年的,這個方面也不怕露陷。

「那娘娘的意思是這酒沒那個效用?」

「這種話他應該不至于胡編,或許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緣故。」

田皇後沉吟了半晌,忽然掩嘴驚道︰「莫非……」

說到這欲言又止。

田嘗笑道︰「娘娘怎麼跟我還打起了啞謎?」

「上回是叫人傳話,不方便說,賢德妃受罰是因為……」

「什麼?後宮之中怎麼竟有如此愚蠢之人?」

「或許她不是愚蠢,也並非不知賴尚榮跟著皇上過去,而是故意為之。」

「娘娘的意思是,賢德妃是故意在皇上面前現眼,惹得皇上不快?可這于她又有何好處?」

「若不止是為了在皇上面前現眼,也是向某人表明心跡呢?」

「娘娘是說賴尚榮?」

田皇後拍著鳳紋交椅的把手道︰「他們二人年歲相彷,入宮前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未必不是暗生情愫。這官家小姐與窮小子的故事,話本里不是常有的事嗎?只是……」

「只是什麼?」田嘗追問道。

「只是想不通,他們既然暗生情愫,賢德妃理應無意侍寢才對,可為何還要弄那勾引皇上的衣裙。」

「難不成是賴尚榮給的定情信物?」被打開思路的田嘗,頓時靈機一動。

田皇後點頭道︰「東西都是經由她娘家之手送進來的,即便她有此心,她家里如何敢跟著她作死?或許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關竅,睹物思人也未可知,你找機會查查此事,若是能抓住什麼把柄,以後他也可以為我們所用。」

「誒!誒!娘娘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先看看這酒是否真的如他吹噓的功效,時候也不早了,宮門就要落鎖,你也別耽擱了,盡快回去把事情查清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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