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為患者負責。
每一次在手術台上執刀，都要像是唯一的一次執刀。
盡管如此審慎，也終有要面對失敗的時候。
站在手術室大門外，看著患者家屬們深一腳淺一腳地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林增羨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抓皺的白大褂袖子，伸手慢慢撫平。
緊急手術暫時穩定了患者的病情，但是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這只是「暫時」。
剛才給患者家屬說了會全力以赴救治患者，可是林增羨心里清楚，實際上已經毫無希望了，只是在盡力延緩。
失敗已經可以預見。
這不是他第二次經歷失敗。
失敗，總是苦澀的。
想要扭轉現在的情況，除非有奇跡發生。
每一次失敗前，他都拼盡全力，試圖如同老師一般，去引發奇跡。
然而，奇跡沒有任何一次回應了他。
這一次看來也是如此。
安頓好了所有的事情，林增羨一路沉默地走出急診大廳的大門，此時已經過了凌晨三時。
他不會做出擅離職守的事情，只是想在醫院的範圍內吹吹風，透透氣。
然後，繼續思考怎麼才能救下那位患者。
哪怕明知奇跡依然不會回應。
盡人事，听天命。
順著風向隨處走一走，林增羨的大腦一片空白，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走進了停車場。
安安靜靜的，停車場像是剛睡著的嬰兒一樣。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林增羨心里一緊，以為是患者出了什麼問題，急忙把手機拿出來，轉身就準備跑向醫院大樓。
不過，在看到屏幕以後，他頓時松了一口氣，停在了原地。
來電顯示上寫著「烤湯圓」。
「咳……回家了嗎？怎麼還不睡覺？」
清了清嗓子，林增羨接通電話，卻還是覺得嗓子有一點啞。
給患者手術前，林增羨顧不上招呼金泰妍，當即就讓她自行離開，早一點回家休息。
畢竟，這家伙年末的行程多得很，據說還有一個跳了以後嘴里有血味的高強度舞蹈要表演。
「手術怎麼樣？」
很清晰的聲音，周圍听起來很安靜，金泰妍似乎是在家里吧？
「暫時月兌離危險了。」
停頓了一下，林增羨不輕不重地拋出來一句干巴巴、沒什麼後續的話。
手機另一邊那家伙不懂醫，沒必要多說這個。
「……」
差不多能有十秒鐘的沉默，手機對面沒有回應，只能隱隱約約听到呼吸聲。
「那你還好嗎？」
乍一听，金泰妍的聲音與剛才相比沒有變化，依然關切。
「我還好，走一走，吹吹風，然後回辦公室。」
自己話音落下，林增羨覺得金泰妍似乎有話沒說出口。
這家伙看出來自己上一句的「敷衍」了？
可是，不懂醫的人，自己一兩句話也給她說不明白。
「我覺得你現在不好。」
慢慢說完這句話，金泰妍掛斷了電話。
蹙了蹙眉，林增羨看著已經恢復到壁紙界面的手機屏幕，疑惑地聳了聳肩。
彭！
耳朵邊隱隱傳來了關車門的聲音。
「別逞強了，你現在不好。」
由遠及近，又傳來了金泰妍的聲音。
順著聲音的方向，林增羨轉過身，看到了站在風里、被風吹得「金毛亂舞」的金泰妍。
十二月底，後半夜的風是很冷的。
「你怎麼沒有回家？」
快走幾步到金泰妍面前，林增羨月兌下自己的白大褂，披在了她的肩上。
「我回家也睡不著，所以就在車上等你。」
眼瞅著林增羨的眉毛皺起來，金泰妍一把攥住他的袖子，把他往自己的車旁邊拽。
一方面是怕他冷，另一方面是只要他願意被自己拽動，那多半就沒什麼事，否則自己在他面前就又不听「醫囑」了。
「你最近的行程都安排得很緊湊吧？本來就休息不好，難得今天有時間，就應該早睡覺，否則你明天……」
任由金泰妍拉著自己往前走，林增羨盡管依然開始了嘮叨，但在金泰妍眼中，他卻不像以前那樣「不听我的話，你就後果自負，等著受罪吧」地板著臉了。
金泰妍知道剛才是因為自己不懂醫，所以疲憊的林增羨說了一句「敷衍」。
盡管不高興他的「敷衍」，但金泰妍無從反駁。
然而，現在林增羨不板著臉的嘮叨，卻分明告訴她，她不再是「患者」。
因為這個人半是著急、半是發愁的「拜托，你能不能听我的話」皺巴表情，真的讓她想笑。
那種肩膀一松，豁然的笑；
那種有些抱歉，但又想看一次這樣表情的笑；
那種踏實、安靜，也普普通通的笑。
于是，她就這麼普普通通地笑了，稍稍揚起唇角；
于是，她就這麼笑著轉過身，慢慢踮起腳尖；
于是，她就這麼出乎意料地抬起手，輕輕捂住了林增羨的嘴。
「就這一次，好不好？」
豎起食指放在自己嘴唇前，她說完討好語氣的話，略顯委屈地抿著嘴巴，眸子里卻有著肆無忌憚的成竹在胸。
「我要是知道你經紀人的手機號碼，那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讓他把你帶回去。」
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林增羨瞪了一下面前這個突然開始得瑟著嬉皮笑臉的人，把披在她肩上快掉下去的白大褂又往上提了提。
「那我現在告訴你？」
放開捂著林增羨嘴巴的手，忽閃了兩下眼楮，金泰妍拿出自己的手機，在林增羨眼前晃了晃。
沒有說話，林增羨睜大眼楮，用一種「你腦子沒事吧」的眼神看著她。
「你已經有聖京的手機號碼了，我現在把經紀人的手機號碼也告訴你，你就隨時都能聯系上我了，你之前不是還說我回信息很慢嗎？」
伸出另一只手，手心向上，五指並攏，金泰妍朝著自己的方向擺了擺手指，示意林增羨把他的手機放上去。
這家伙是真的打算把經紀人的手機號碼告訴林增羨。
「你有覺得不舒服嗎？」
林增羨伸手按在了金泰妍的額頭上，語氣羊裝嚴肅。
「我會告訴經紀人的，如果你聯系他，那就一定是重要的事情，要立刻告訴我。」
繼續伸著那只手，金泰妍咬著嘴唇，勾了勾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