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趕不上變化，變化的起因也可能就是一句話。
說好的散步回家，突然變成了搭順風車，和同坐後排的崔聖京相互對視，在對方笑眯眯的表情下，柳智恩挪開了視線，一邊瞄著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林增羨，一邊啃手上的巧克力甜筒。
「那支麥克風很好用，謝謝。」
轉動方向盤，耐心地跟隨在車流中，金泰妍有一搭沒一搭地冒著幾句話，指尖在方向盤上悠哉悠哉地輕輕敲點著。
與林增羨看似心情好不同，她的心情是真的不錯。
只是被公司當作給老員工發獎勵一樣的solo，結果取得了她自己都沒有想象到的成功，對于一位「大齡」idol而言，無疑是相當振奮的好消息。
「定制那支麥克風以前，我沒有想到唱歌的人會是這麼厲害。」
手肘搭在車窗邊上，看著街景一點一點倒退，林增羨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掛在樹枝上的葉子，風只要大一點就能吹跑了一樣。
下班路上遇見金泰妍是出乎意料的事情，搭順風車也是臨時決定。
這里終究不是斯德哥爾摩，身邊也沒有羽生愛理，所以與其懷念過去，不如先梳理好眼前的人情。
說老實話，除了那一次吵鬧的女團現場以外，林增羨再也沒有听過金泰妍唱歌。
在他看來，女團很無聊，女團出身的金泰妍的solo可能也是如此。
不過，這不妨礙他說一些好听話。
「你的這句話沒有靈魂啊。」
知道林增羨大概率沒有听過自己的歌，金泰妍沒有介意這個人此刻的敷衍，不輕不重地回了一句。
「你的粉絲那麼多，solo的數據也好看，可以預見有很高的收入，這難道不厲害嗎？多少idol都在羨慕你的。」
雖然不懂這里的娛樂圈，自己本身又沒興趣，但是拜想要去做練習生的柳智敏所賜，林增羨對金泰妍的「江湖地位」還是有一個比較清晰的認知。
「我可以說一句我只是想唱歌嗎？被很多人喜歡，也被很多人討厭，我承受的壓力是大部分同行感受不到的，不過我在最大的娛樂公司工作，的確因為做idol賺到了一些錢，所以看在那些錢的份上，我承認我會被羨慕。」
在林增羨看不到的角度里，金泰妍撇了撇嘴，然後突著下嘴唇往上吹氣，撩動了一下自己的額發。
從對solo感覺不安到如今有了站住腳的實感，就像是做了一個夢那樣漫長又短暫。
然而，在夢的左右兩端，這個叫作林增羨的外國人始終都很「討厭」。
把事實的蓋子掀開，讓本質的東西明晃晃地暴露在光亮里。
想唱歌而唱歌和想賺錢而唱歌並不沖突，誰也不比誰高尚，都是生活。
「所以，在鏡頭外的地方，可以不用強迫自己笑，也不用讓自己看起來有活力，那樣子其實很空洞的。」
林增羨話音落下，車里陷入了安靜。
柳智恩挑了挑眉，咬了一口甜筒的脆皮。
[她現在表現出來的是一個空洞的人，雖然這不是她自己天然就願意的。]
下班前在醫院的走廊里，自己試圖「八卦」的時候，听到了林增羨對金泰妍這個人的評價。
空洞，不真實。
這並不是她自己想或不想的問題，而是做了近十年販賣粉絲幻想的頂級idol以後，很難讓自己的生活不受到這種影響。
有收獲，就有代價。
不過，能把這樣的看法當面說出來，林增羨是真把這個人當作朋友的，要不然好听的話說到底，不得罪人就行。
「你是這麼想的嗎？」
稍作沉默，金泰妍踩重了一點油門，除了聲音有些沉以外，再沒有其他的變化。
如果說solo前的她是一台已經燒紅了的機器，零件晃得叮當響，接近不受控，那麼現在的她已經慢慢冷靜下來，能審視自己了。
壓力這種事情，只有自己最清楚，別人說得再多，都不可能感同身受。
「這些話，也只有你solo成功了以後才能告訴你，之前是沒辦法說的，你那時候只想要一個可以放空壓力的窗戶。」
從後視鏡里看到了崔聖京忐忑不安又小心翼翼的模樣，林增羨輕輕搖了搖頭。
關心她是好事情，但過于小心翼翼地對待她，會讓身在局中的她拎不清某些狀況，未必是真的對她好。
該說的話要說，雖然不好听。
一時之間，車里只剩下了柳智恩吃甜筒的聲音。
醫生也好，朋友也好，她相信林增羨的判斷，這個人不會搞砸的。
也許，這個人臨時起意要搭順風車，就是為了說這些話？
這樣的行為，應該稱得上是用心了吧。
[有來電有來電，有新來電了。]
驀地，從林增羨的口袋里冒出了一個柳智恩無比熟悉的聲音，正在用一種搞怪的語調出現在听覺里。
她舉著甜筒，瞪大了眼楮看向前排的鏡子，發現林增羨同樣瞪大了眼楮，難以理解地看著自己剛取出來的手機。
這個人習慣把手機設置為震動模式，但怕自己和金泰妍聊剛才那種嚴肅話題的時候注意力過于集中而忽略了手機，就把手機調整到了鈴聲模式。
結果，萬萬沒想到……
柳智敏是什麼時候把林增羨的手機鈴聲錄成了她的聲音？前兩天那次見面嗎？
而且，這句正在重復的中文，談不上說得字正腔圓，但也發音都合格，能听出來應該是專門練過的。
「是副院長……您好？」
轉頭給柳智恩簡單說明了一下，林增羨接通了電話。
副院長？
有什麼臨時的手術嗎？
「感覺律格醫院有心胸外科的手術，都會最先考慮林醫生？」
換話題也好，活躍氣氛也好，崔聖京探著腦袋看了一眼金泰妍的側臉，伸手輕輕拉了一下柳智恩。
「前輩的醫術你是知道的，而且太年輕了，體能和精力都很充沛，有很長的巔峰期，又偏好臨床，再加上崔教授年紀大了，所以有高難度的手術會優先考慮和前輩說。」
三兩口快速吃掉甜筒，柳智恩拍拍巴掌，已經做好了準備和林增羨回醫院了。
然而，事情和她預料的還是稍有不同。
「什麼？在全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