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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八章 二相

江東門,官船碼頭。

韓國公的座船緩緩靠上棧橋,曹國公、衛國公、宋國公,還有在京的諸位侯爵。以及右丞相胡惟庸率六部尚書,在寒風中恭候多時了。

其實三位國公可以不來的,但朱老板昨日散朝後,特意囑咐他們說,韓國公這次是來給咱兒子主婚的,你們三個都是咱的親戚,替咱迎接一下。

所以三位國公就來了。侯爺們見狀,自然也跟著來了。

至于胡惟庸和六部尚書,那是本來就該來的。

船梯架好,李祺扶著白發蒼蒼的韓國公,顫巍巍下了船。

李善長看上去比半年前老了十歲,也不知是遷都失敗對他打擊太大,還是跟朱老板叫板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或許兼而有之吧。

「我等恭迎相爺回京。」眾文武大員一起躬身行禮。

李善長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有勞各位了,這麼冷的天。」

「何勞大駕,折殺老夫了。」他又向三位國公抱拳。

「老相爺太見外了,我們這些老部下來接任,還不是應該的?」三位公爺滿臉笑容道。

這話倒也不假。戰時軍政合一,中書省是統攬文武的。徐達是右丞相,李善長是左丞相,所有文武都曾是他們的部下的。

李善長又跟幾位侯爺客氣寒暄一番,接著跟六位尚書打招呼……

唯獨跳過了右丞相胡惟庸。

「恩相……」胡惟庸只好滿臉堆笑的硬湊上去。

「呵呵,胡相爺也來了,受寵若驚啊。」李善長這才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不待胡惟庸開口,他便上了韓國公府的馬車。

被晾在寒風中的胡惟庸,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但他轉過頭來時,卻又神色如常,厚著臉皮上了韓國公的車。

「好家伙。」三位國公沒想到,還能看場好戲。

「老李火氣真不小。」鄧愈不禁笑道。

「胡相好肚量。」李文忠笑道。

「大丈夫。」宋國公也贊一聲。

三位國公說著閑話,也上了車。

~~

韓國公馬車上。

胡惟庸俯首貼地,撅得老高。

「胡相爺,這是干什麼啊?」李善長冷眼看著他,不咸不澹的問道。

「恩相顯然是生卑職的氣了,卑職雖然不知道恩相為什麼生氣,但既然恩相生氣,那就是卑職的錯,給恩相磕一個總沒錯的。」胡惟庸俯身謙卑說道。

剎那間,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偶得李善長垂青的小角色。

畢恭畢敬,誠惶誠恐。

「都是快成精的老狐狸,胡相就別在這兒揣著明白裝湖涂了。」李善長哂笑一聲道︰「你不是信誓旦旦要取代咱嗎?」

「恩相冤枉啊!」胡惟庸馬上叫起撞天屈,發起毒咒道︰「卑職若有此心,叫我被天雷炸為齏粉,叫我全家死絕!」

「呵呵……」李善長卻只是冷笑。

「卑職是恩相一手提拔起來,又蒙恩相諄諄教誨,才有了今天。朝野都知道卑職是恩相門下走狗,我若負了恩相,朝野必視我如豬狗般的東西,我還有何臉面立足朝堂?還當什麼百官之師?」

胡惟庸涕淚橫流,痛心疾首道︰「再說,恩相已經傳位給卑職,卑職與恩相一脈相承,休戚與共,我還有什麼好取代的?」

李善長終于神色稍霽,緩緩道︰「是啊。我這把年紀了,本來就要都交給你的,你急個什麼?」

「卑職真的沒急啊。只是上位是個什麼主,恩相比誰都清楚。有的時候,上位讓我干,我不得不干。這些年,我不知為他背了多少黑鍋。」胡惟庸泣不成聲道。

「上位讓你去死,你也去死?」李善長冷哼一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胡惟庸苦笑一聲道︰「卑職還有別的選擇嗎?」

「好吧。」李善長被堵了一下,語氣卻更加緩和道︰

「什麼是宰相?掌丞天子,燮理陰陽。你不能一味的順從,還得讓皇帝知道邊界啊。」

「邊界?」

「自古都是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李善長加重語氣道︰「雖說皇帝是唯吾獨尊沒錯,可這天下,從來不是一人獨治!」

「這……」胡惟庸深感震撼,完全不是裝出來的。

「不讓皇帝做獨夫!就是宰相的天職!」李善長沉聲教誨道︰「身為百官之師,丞相當率士大夫,與皇帝同治天下。做不到這一點,就不是合格的宰相!」

「為了天下蒼生,就算是被免官殺頭又如何?一定可以激勵後繼者,守住宰相的權威!讓皇帝做不了獨夫,這就是燮理陰陽!明白了嗎?」

「是,明白了。」胡惟庸重重點頭道︰「卑職果然太不稱職了。」

「哼,知道就好。」李善長這才讓他起來,澹澹問道︰「皇上叫我來京里,不只是為了給燕王主婚吧。」

「應該是想跟恩相談談,大將軍回來,皇上壓力很大。」胡惟庸就有這點好處,他冥頑不靈。

「不是想拿咱開刀?」李善長問道。

「不可能。」胡惟庸斷然道︰「皇上極其看重燕王和徐大小姐的婚事,不可能在這件事上開玩笑的。他請恩相來主婚,就是要主動跟恩相和好的信號。」

「唔。」李善長遲疑一下,點點頭道︰「有道理。不過不像是皇上的作風。」

「人心向背,一目了然,皇上也難啊。」胡惟庸試探道︰「但是恩相,把皇上逼急了,太危險了吧?」

「嗯。上位真要是掀桌子殺人,我們還真沒辦法。」李善長同意道︰「不過現在天下未靖,內憂外患,還遠不到兔死狗烹的時候。所以更得趁著這時候爭一爭,真等到天下平定,海內無事了,再這麼折騰,那真就是老壽星吃砒霜——活膩了。」

「遷都的事,還要爭嗎?」胡惟庸問道。

「爭,但只是手段了。」李善長澹澹道︰「只要皇上承認共治,什麼都好說。」

「我老了,這回惡人我來當,好人你來做。」說著他對胡惟庸道︰

「進京講數的官員,老夫就不和他們接觸。我讓他們去中書省跟你談了。」

「是。」胡惟庸點點頭,心中卻難掩震驚?這尼瑪啥意思?你老了別折騰啊,折騰到現在讓我接手?

難道老李看穿了自己和皇帝的底牌?還是說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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