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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準備行刑!

「啞——啞——」

兩只烏鴉撲騰著翅膀從低空中掠過,在身後留下一連串嘶啞而粗劣的叫聲。

柯洛斯滕的天命大教堂,也就是前兩天晚上尼可拉斯先後與盧卡•卡斯蘭娜和奧托談話的地方,教堂前有一處寬闊的廣場,據說千年前,古堡議會的制度並不完善,天命在做出重大決策時往往會號召柯洛斯滕的全體市民到這個廣場投票,但演變到現在,這里早已變成了約定俗成的行刑地。

當然,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在這里受刑的,一般來說,只有窮凶極惡的匪徒、妖言惑眾的女巫之類,才有資格死在這天國之門口。

諷刺吧,刑場向後不到百米,便是所謂的塵世間的天國,神在人間生息活動的場所。主本應在此向人間灑下福音與聖光,降下牛女乃與蜂蜜化作的雨水,讓樹上結出面包一般的果子……

可現如今,人們在這里立起巨大的絞刑架,騎士們肩並肩組成了一道人牆,他們手中的矛尖反射著熾熱的陽光,廣場邊上有一圈說不上名字的大樹,但不知道是不是時節不對,光禿禿得沒有一片葉子。

絞刑架徹底完工還需要一段時間,昨夜剛下了一場雨,空氣中還飄蕩著潮濕又難聞的土腥氣,扛著木樁的力工在廣場上走來走去,空心的地磚跟著他們的腳步有一搭沒一搭地向外吐著積水,弄得廣場上滿是骯髒發臭的水窪。

「讓開!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當身著常服,兩手空空的埃莉諾帶著兩個女武神來到廣場,第一時間被警戒的騎士攔了下來。

「埃莉諾隊長,請不要讓我們難做。按照主教大人的命令,除了少數在外執行任務的女武神外,其余女武神今日集體放假一天。您現在應該在家休息才對!」

「嘖!」

埃莉諾咂了咂嘴,胸膛快速起伏著,一連吐了好幾口氣,又在那騎士面前來回踱了兩圈,這才咬著牙反問道︰

「誰說休假就一定要待在家里的?我當然知道休假的命令,所以我並沒有攜帶任何武器與防具。我現在並不是以女武神埃莉諾的身份,而是以普通市民埃莉諾•沙尼亞特的身份,或者以沙尼亞特家族現任族長的身份站在這里。怎麼?難道作為天命三大家族的沙尼亞特的族長,連作為這場絞刑的觀眾的資格都沒有?」

騎士隊長模了模臉上的面罩,甕聲甕氣地回道︰

「埃莉諾隊長……好好好,埃莉諾小姐,您就別湊這個熱鬧了好嗎?我說句實話,您難道真的不知道主教大人為什麼給女武神部隊放假嗎?」

答桉是顯而易見的,雖然女武神部隊已經用行為證明了她們並不至于站在卡蓮那一邊來對抗天命,但作為卡蓮曾經領導過的隊伍,天命終究還是無法對其完全放心,無論是尼可拉斯主教,還是古堡議會,都是如此。

卡蓮的寧死不屈,對于尼可拉斯主教來說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也無所謂,他需要的只是掌控卡斯蘭娜家族,盧卡已經代表卡斯蘭娜獻上了臣服,那麼卡蓮是否願意履行婚約,成為他控制卡斯蘭娜的棋子,也就可有可無了。

至于古堡議會?正如尼可拉斯所說,他們想要的只是卡斯蘭娜手中的權力,卡蓮與卡斯蘭娜家族本身對于他們反而是一種阻礙,還是統統清除掉的好。

卡蓮•卡斯蘭娜必須死,既然這是雙方在矛盾沖突下唯一的共同願望,那麼這件事也絕不容許出半點差錯。

所以,女武神名義上是休假一天,但若是足夠自覺,還是乖乖待在家里主動軟禁的好。

埃莉諾並不是白痴,她一大早起來將女武神們的家門敲了一圈,可也只有這麼兩個有少許沙尼亞特血脈的女武神願意隨她來鬧一鬧。

而不出意料的,她們連場地都進不去。

騎士隊長嘆了口氣,身為普通人,他也不大願意得罪女武神,但天命的命令又不得不遵從,他反倒成了個夾心,被夾在正中間進退兩難。

「埃莉諾小姐,算我求求您了,您也不要讓我們難做啊!再說,您進不進去又有多少區別呢?您該不會是想劫法場吧?」

埃莉諾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她迅速甩了甩頭,「我只是……想給自己的朋友送行罷了。」

「呃……」

即使隔著面罩,埃莉諾還是感覺到面前的騎士嘴角在抽搐。

「埃莉諾小姐,您別開玩笑了,誰不知道您和卡蓮勢同水火啊……」

騎士說完這話,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是啊,大家都知道埃莉諾和卡蓮關系不好,那主教大人為何還要這麼做呢?呵,女人的友誼,就是這麼復雜啊。

等他再抬起頭時,埃莉諾已經轉過身去,帶著兩個女武神離開了,只撂下了短短一句話︰

「沒意思!」

騎士隊長隔著頭盔撓了撓頭,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是不是把女武神給得罪了?

實在是沒辦法啊,若是放她們進去,那他得罪的就是天命了,他也沒得選。

但這終究還是影響到了他的心情,以至于當一個高大的白發男子走到他面前時,他只是隨意瞥了一眼,見來人沒帶什麼武器,便側過身子放他進去了。

「欸!老斑鳩,你這能力雖然古怪,但好用是真的好用啊!隔著老遠,只要在心里想什麼,就能說給你听……還有沒有其它用法?比如讓一個本來討厭你的人在一瞬間喜歡上……不對!老斑鳩你給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早就這麼干過了!」

「埃莉諾小姐,你答應過我不用老斑鳩這個帶貶義的稱呼的。」

「我答應過嗎?」

「你答應過。」

「可是,你也沒告訴過我你的名字吧?不叫你老斑鳩,我能叫你什麼?」

「我沒告訴過你名字嗎?」

「你問我干嘛,我不知道啊!」

「……埃莉諾小姐,咱們現在面對面,可以直接開口說話……」

「哈?怎麼,你怕被你的戰友看笑話?」

听著蘇搭建的精神通訊網絡中的吵吵鬧鬧,凱文先是冷哼了一聲,但隨即便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在心中彌漫開來。

他仔細咀嚼了一番,原來那是一種由衷的喜悅。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並不簡單,也不復雜。他和蘇曾經是最好的朋友,現在也同樣如此,至于一些無法忽視的分歧,那也只是分歧而已,等冷靜下來後,倒也不至于影響到兩人的關系。

所以,若是真的有一個女孩兒能一天到晚纏著蘇喊他老斑鳩……

凱文的嘴角向上翹了一下,僅僅是一下,轉瞬間就壓得更低了。

因為那是不可能的,相比于數十年後的生離死別,讓一切停留在還未開始的階段,或許是更明智的選擇,他相信蘇也明白這一點。

不過,今日的主要目標不是這個,蘇也不需要他多嘴。

凱文一點一點向前擠著,即使他身材遠比這個時代的人高大,但廣場上人山人海,他就像是陷進沼澤了一般,再怎麼掙扎,也只是向前挪動了一丁點距離。

若是真要往里面擠也不是沒有辦法,他只需要不再收斂,任憑體內的寒氣散出一絲絲,就足以讓身邊的人迅速遠離他。但也沒有那麼做的必要了,本身混進這里就是埃莉諾的提議,對于他來說,再遠一點,哪怕是在維也納,或者在更遠的地方也沒有關系,他趕得上,就好像另一個人,她……

凱文轉過頭,目光如箭失一般投射而出,落到了上千米外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屋頂。屋頂上松散地站著八道人影。

按理說,這件事既牽扯到天命,又涉及卡斯蘭娜,多少算是凱文自己的家事,本不應讓他人插手,可不知為何,他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仿佛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保險起見,他還是叫上了華,正好對方被他說服,在搞定了澳洲的審判級崩壞獸之後,就跟著一起來了歐洲。

「呵呵……」

凱文突然冷笑了兩聲,腳步停在了原地,于是身邊市民的言語一點不落地傳入他耳中︰

「害!今天人怎麼這麼多?之前幾次處死女巫的時候都沒這麼多人吧?看樣子半座城的人都在這里了。」

「噓!女巫跟這個能比嗎?這可是卡斯蘭娜家的女兒!你就說咱們活了半輩子,啥時候能有機會看到處死一個貴族了?還是卡斯蘭娜家的,還是個姑娘!還是曾經的女武神部隊隊長!」

「嘖嘖嘖!確實確實,這種機會百年一遇……不過她犯了什麼事來著?一個貴族居然判了絞刑,正常來說,貴族不都是軟禁什麼的麼?就算要處死,也是在暗地里送一杯毒酒吧?」

一群人湊在一起嚼著舌根,看樣子都沒經歷過先前的事,冷不防前面有個老頭轉過身插嘴道︰

「那可不一樣!前幾天的事情你們不知道?」

「發生什麼事了?俺真不知道。」

「快講快講!別賣關子!」

「害!就那天在XC區的廣場上,這姑娘突然借了人家演戲的舞台,說要跟大家講講話。本來沒人想搭理她的,結果一看,好家伙,肩膀上披著個麻袋,頭上戴著個面具,身上穿的卻是女武神的制服,領口還有卡斯蘭娜家的徽章,都給我整懵了,不知道她要唱哪一出。」

「不是,老爺子你能不能快點講!別扯這些沒用的!」

「哎呀!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講故事總得前因後果講清楚吧?」

「那你也講快點兒啊!絞刑架都搭好了!馬上修女就出來宣讀罪狀了,誰還听你講話啊!」

「就是就是!」

「嘖!總之,那姑娘挺純真的,說了好些話,都是罵贖罪券的……」

「罵的好!所以她罵了什麼?」

剛想說的簡單點,結果才起了個頭就被人追問,老頭也很是無奈︰

「忘了,都這麼多天了,誰還記得啊!反正……當時覺得她說的也挺有道理的,但說白了,她不就是想號召大家抵制贖罪券嗎?」

大概是听到了這邊的爭論,又有更多人加入了討論的行列︰

「那種話听听就得了,不買贖罪券,騎士又不會去敲卡斯蘭娜家的門!不過這姑娘也夠瘋的,她居然去搶了贖罪券的推銷員,然後把錢到處亂扔。可惜,當時騎士團的人來的太快,我還沒來得及撿就跑了,真是便宜那群騎士了。」

「那這姑娘還挺可憐的。」

「可憐?有什麼好可憐?他們卡斯蘭娜家族享了幾千年的榮華富貴了,那錢都是哪來的?醒醒吧!大家都是來看樂子的,還同情貴族,呸!那不就是韭菜同情鐮刀?」

「雖然總感覺哪里不大對,但是你好像說的對。」

「噓!開始了,開始了!」

只見一名身披黑袍的修女站到了行刑台上,她上半張臉上蒙著烏鴉羽翼般的眼罩,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下面,宣讀前女武神部隊隊長,卡蓮之罪狀……」

「哼……」

凱文雙手抱胸,輕哼了一聲,沒有再繼續听下去。

事情的經過他已經從埃莉諾和蘇那里得知了,也因此他才無法理解,或許卡蓮•卡斯蘭娜的行為在他看來幼稚無比,但無論是作為女武神時日夜與崩壞獸廝殺,還是不久前毅然在公開場合抨擊天命,本質不都是為了眼前的這些人能夠更好地活下去嗎。

為何這些人反而出言不遜,反而以看戲的心態來到這里呢?

是的,他本以為這里的人山人海是大家來為她道別,可沒想到,大家只是覺得處死一個貴族很有趣,所以來看熱鬧罷了。

這很難不讓人費解,也很難不讓人心寒。但與此同時,凱文又並不覺得意外。

有什麼好意外的呢,他確實不理解,但他又不是沒經歷過。

也正因為經歷過,所以他也不想要去理解,更不會奢求普羅反過來理解他、他們。

反正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五萬年前,人類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做出了他們所認為正確的選擇。

而如今,這些人當然也可以這樣,就是這樣,默默地當一個旁觀者,去嘲笑卡蓮的幼稚,嘲笑她的脆弱,那代價是什麼呢?不論是什麼,那都是他們自己的決定導致的。

也正因為如此,正因為人類就是這樣,凱文才更相信聖痕計劃……

「罪狀宣讀完畢,下面帶……」

「啞——啞——啞——」

突如其來的鴉啼打斷了修女的朗讀,先前那兩只烏鴉去又復返,緊隨在它們身後的,是幾乎要遮蔽整片天空的鴉群,粗劣的鴉鳴聲喚得人耳朵都疼,四周的光影隨著蔽空鴉群的到來暗澹了下去,人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一個個屏住呼吸,東張西望,緊張之色溢于言表。

凱文也自覺地抬起了頭,只見數百只烏鴉在空中反復盤旋,如此大概十分鐘後,烏鴉們又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從看似雜亂無章的隊形中分出了無數隊,有的落在四周的房頂上,用漆黑混沌的童孔冷冷地打量著腳下驚恐的人群,更多的則是落到了廣場四周光禿禿的樹枝上,掛的滿滿當當,讓縴細的枝干都不堪重負地下垂了。

在近乎于黑夜的光影下,那掛滿枝頭的烏鴉反倒像是一簇簇的樹葉,讓場面變得更加壓抑與沉重。

近乎于黑夜?

人們這才反應過來,再次抬頭,只見原本當空的太陽只剩下了一個薄薄的金色光圈,而最中心的部分,則詭異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日蝕!」

「星魔吞日啦!」

人群騷動了起來,就像風暴之下的海浪一般前後亂涌著,但無論向前向後,都有騎士團作為人牆維持秩序,騷動也並沒有持續多久,天命很快就為騎士們送來了火把。

火焰重新照亮了周遭的一切,而負責宣讀卡蓮罪狀的修女從頭至尾佇立在行刑台上,沒有半點動作,猶如泥塑。

此刻她終于再度發聲︰

「神之侍女,將惡犯帶上前來,準備接受主的審判!」

「嘩——」

伴隨著鐵鏈滑動的聲響,從教堂的方向,一身素白女武神常服的卡蓮被兩位全身漆黑的修女一左一右夾著向前走來。

卡蓮剛被灌下了一碗湯藥,藥性比前幾日服的更強,如今不光崩壞能無法使用,就連四肢也變得軟綿綿的,力道還不如普通人了。

她一步步向前走著,手上抬著的木枷、腳上拖著的鐐鎖都沉重無比,每邁出一步,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她被兩個修女夾在中間,路線不偏不倚,距離絞刑架越來越近。

「嘩——」

避無可避,她一腳踩入水塘,濺起的污水染黑了她雪白的靴子與裙擺。

終于,她走到了行刑台上,微微抬起頭,與靜默無聲的人群對視。

騎士們手中的火把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著,借著這光芒,她的視線迅速掃過一個個如層疊山巒般聳著的頭顱,而後,她的嘴角不知為何微微翹起。

「可惜……」

可惜她並沒有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但這樣,也好。奧托一直將她視為英雄,雖然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是,但她也不想將如此屈辱的死法展現在奧托面前。

修女為她解開腳上的鐐銬,這並非是為了讓她死得體面,僅僅是害怕絞刑的繩子會被沉重的鐐銬扯斷罷了。

而後,兩個修女一個拉扯著她,一個將繩結準確無誤地套在了她頭上,調解了一下大小。

「準備行刑!」

幾個修女站到了一旁,其中一個伸手搭住了絞刑架一旁的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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