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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托•阿波卡利斯做了個夢,一個美好到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是夢的夢。

他夢到自己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躺在一顆大樹的陰翳下,懶散、又自由。

但這樣的平靜並沒能持續太久,一個調皮的孩子聲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將方才幾乎要停滯在方才那一刻的時間重新撥動︰

「奧托叔叔!奧托叔叔!」

「唉……」

奧托吐掉口中餃著的樹葉,無可奈何地坐起了身。

「怎麼了?馬賽爾,火急火燎的?」

「哈呼——哈呼——哈呼——」

年紀尚幼的大佷子大口喘著粗氣,臨到開口時,卻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他站在原地愣了幾秒,囁喏著說道︰

「奧托叔叔,你上次給我做的飛機壞了,能幫我修一修嗎?」

「唔?當然可以。」

「那……奧托叔叔,要不你直接教我做飛機吧?」

「欸?你也喜歡做這些?」

奧托看見馬賽爾稍稍猶豫,但很快又堅定地點了點頭,臉上瞬間綻放出了欣慰的笑容。

可這笑容還沒持續多久,他的嘴角就瘋狂抽搐了起來——

「你們兩個!!」

馬賽爾的反應遠比他更激烈,年幼的大佷子被這聲音嚇得渾身顫抖,轉過身,與他並肩站著,看著疾步走向二人的麗薩。

麗薩•沙尼亞特抬手各給了兩人一個板栗,而後又溫柔地撫了撫兩人的額頭,這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馬賽爾,我是讓你來喊奧托去教堂,你怎麼……還有奧托,你不會忘了……今天是你自己的婚禮吧?」

「婚禮?」

奧托咀嚼著這個詞,再三確認自己沒有听錯。

「 !還真有人連自己婚禮都能忘啊!」

麗薩雙手叉腰,不解地搖了搖頭,隨後神色變得揶揄起來︰

「還是說,一想到要和卡蓮完婚,我們的小奧托就激動得神魂顛倒,以至于記憶錯亂了?」

「麗薩,你……你正常一點……」

從小到大沒怎麼給過自己好臉色的姐姐突然之間這樣熱情,奧托實在是有些不適應。

但下一刻麗薩就撕碎了一切「偽裝」,她豎起眉頭,一把揪住了奧托的耳朵︰

「你個蠢貨,人家卡蓮已經等了你兩個小時了,你還想不想結婚!想就趕緊跟我走!」

「你你你……你先松手啊麗薩!」

盡管清醒地知道這是一個夢,奧托還是無法壓抑住自己緩緩翹起的嘴角,不光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婚禮,也是因為——

「要是麗薩真的能這樣溫柔,要是馬賽爾真的能如此純真……該多好。」

…………

教堂的大門緩緩打開,五彩斑斕的玻璃將外界刺眼的光明過濾,僅留下最柔和的一部分灑在光潔如新的地磚上,但也不用擔心教堂內太過昏暗,即使是在外界光芒最耀眼的正午時分,教堂內的白蠟燭亦不會熄滅,因為那是天國降下的神聖火種,平等得燃燒著世間每個人的罪孽。

奧托亦步亦趨,他的動作太過于緩慢,以至于讓人懷疑是不是地磚太滑而不能走的太快。

不,其實只是他自己不想走的太快而已,他知道卡蓮就在這條道路的盡頭等待著他,可他更害怕,害怕自己走的太快,然而夢境也會消失得更快。

一路走來,他看見了本應葬身于天火中的弗朗西斯,他正模著自己下巴上的胡渣傻笑,看上去對自己這個女婿相當滿意。

他看見威廉的右手完好無損,看見奧托走過,他轉頭對著一群兄弟姐妹說了什麼,大家的笑聲有些嘈雜,但並沒有什麼惡意。

他回過頭,馬賽爾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麗薩對他眨了眨眼,努了努嘴,示意他走快些,別讓卡蓮等得太久。

他這才發現,自己早已走完了所有的路。

再轉過頭,父親尼可拉斯一手高舉十字架,一手按著《聖經》,微笑著默念著對他的祝福。

而卡蓮就站在他面前,沒有穿著那身黑白的女武神制服,而是披一件雪白的婚紗,向著他伸出了手——

「你終于來了,我的大發明家。」

四目相對,奧托微笑著握住了他的手。

但下一刻,畫風突變,周圍溫暖又柔和的光芒一下子變得灼熱而暗澹,卡蓮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凝固,她的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鮮血從她的嘴角溢出,一點一滴落在雪白的婚紗上,綻開一朵朵縴細的血花。

奧托被這變化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張開嘴想要呼喊什麼,但從喉嚨中吐出的卻是野獸一般的嘶吼。

他低下頭,看到的是與崩壞獸無異的身軀,而他的右手形如彎刀,完全刺穿了卡蓮的月復部。

「奧托……」

卡蓮抬起手,似乎想要觸踫他的臉龐,但這卻嚇得後者不由自主地後退,連帶著將彎刀形的手臂從卡蓮的月復部抽了出來。

「奧……托……」

卡蓮踉蹌著向前追了一步,而後重重地倒在了他腳下。

奧托茫然四顧,周圍是熊熊燃燒的火焰,漆黑的夜幕都被燻成了緋色,各種各樣的呼喊與求救聲響徹天際,而在視線的盡頭,原本正在舉行他和卡蓮婚禮的教堂門口,正高高佇立著一個意義不明的絞刑架。

「這些……這些都是我做的?」

奧托張開口,卻依舊只能發出怪物一般的嗚咽聲,他痛苦地抱住了腦袋,雙手的鋒刃將他自己的臉龐拖出長長的傷口。

「不……不對!這里是夢……這只是個夢!」

劇烈的疼痛終于讓他清醒了一些,他開始尋找月兌離夢境的方法,但這根本做不到。

「虛空萬藏!虛空萬藏!」

這夢實在太過清晰,他的意識也實在太過清醒,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杰作。

然而任憑他如何在內心呼喊,虛空萬藏都沒有給予一絲一毫的回應。

他就這麼被晾在這個絕望的夢境中,不知過了多久,他眼睜睜看著周圍的火焰燃盡了視線內的一切,到最後就連漆黑的泥土都被點燃了,唯有那高高聳立的絞刑架依舊。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周圍一切的顏色開始逐漸退卻,一切都仿佛素描一般,只由最基礎的線條構成,但火焰依舊在燃燒,但絞刑架依舊聳立。

直到奧托的意識開始模湖,直到他自己都分不清夢境是否為夢境,現實是否為現實,直到他似乎要永恆地沉睡在這一夢境之中……

「奧托!奧托!醒一醒!」

「呃!」

所有的線條在一瞬間消散,整片天地只剩下了純淨的黑色。然後,溫和的光線以縫隙的形式泄了進來——

直到這時,奧托才意識是自己睜開了眼。

「呃……卡蓮?」

他從行軍床上坐了起來,腦袋因為過長時間的睡眠而沉重異常,輕輕搖晃一下,能感覺到腦漿在顱內翻騰。

但他顧不得這麼多,他強忍著頭疼轉頭張望著,但軍帳中並沒有那個身影。

「不……不對,剛剛明明听到她的聲音了……」

夢是一種極為奇特的生理現象,有些看似奇奇怪怪的夢,實則與現實緊密相連,甚至帶有一定的預言性質,說不定有些不甚在意的夢境,就會與一個遙遠或不遙遠的現實嚴絲合縫地對應呢?

奧托知道,先前的夢境是受到了虛空萬藏的影響,但他不敢賭那樣的未來絕對不會發生,他也不敢揣測這個夢境到底是在內涵什麼,他只想趕緊見到卡蓮,確認她一點事都沒有,立刻,馬上!

他扯了扯襯衫的領子,從行軍床上跳了下來,卻又因為劇烈的疼痛緊緊捂住了腦袋。

他似乎過于慌張了,以至于忽視了充斥著整個營帳的那股紫鳶花香。

好在卡蓮並沒有讓他等太久,簾帳很快被挑開,卡蓮端著一個小木盆走了進來。

「咦?你倒是起的快。」

她輕笑了笑,剛才看到奧托有蘇醒的跡象,她便出去準備洗漱用水、臉盆還有毛巾了。

只不過,她的動作未免有些太「卡斯蘭娜」,水打得滿滿當當,動作幅度又相當得大,「 當 當」幾聲之後,起碼有半盆水撲到了她的女武神制服上。

奧托控制不住自己,飛快地瞥了兩眼,但其實什麼都看不到。

女武神的制服大體為純黑色,而且為了防止戰斗中撕裂,並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防御力,所以采用了極其特殊的,只有阿波卡利斯家族,準確來說是只有他父親尼可拉斯主教才知道來源的特殊布料,即使沾上水也不會變濕,而是如奧托所看到的這樣,水凝成一個個圓圓的珠子從戰斗服上滾落。

盡管什麼都沒看到,他還是有些心虛地別過臉,但轉眼間他又搶過了卡蓮手中的木盆,嘴角噙著一絲不易察覺地微笑埋怨道︰

「你一個女武神,還是少做點這樣的事嘛。」

卡蓮吐了吐舌頭,並未反抗,而是順手把毛巾還有一堆洗漱用具塞到了奧托手中。

「沒辦法,誰讓你現在沒有侍從了呢?」

奧托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先仔細洗漱了一番,抹了把臉,借此偷偷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慢悠悠地明知故問道︰

「你今天沒有戰斗任務嗎?」

「沒有啊——」

卡蓮端坐到小馬扎上,理了理自己的劉海,以手掌為扇,輕輕扇了扇,隨意地答道︰

「盧卡叔叔說給我放兩天假,畢竟自己的未……畢竟你好不容易到前線來了,他讓我和你多相處一會兒。至于戰斗任務……現在是夏天,天氣炎熱,明人也不想打仗,只有一些簡單的巡邏任務而已,埃莉諾她們完全應付得過來。」

「是嗎……」

奧托用身體擋住自己的手,在空空如也的背包上掐了掐,里面空空如也。

「唉!奧托!我帶你去個地方,見個人,怎麼樣?」

「唔?誰?」

卡蓮狡黠地眨了眨眼,語出驚人︰

「我的女兒!」

…………

「拜托,卡蓮,你下次說完說完整嘛……」

騎在馬上,奧托理了理濕噠噠地黏在額頭上的碎發,抓住領子扭頭看了看,衣領上有一條焦黃的痕跡,讓他有些不快。

他出的汗實在有點多,並不純粹是因為過熱的天氣,還因為卡蓮先前的話讓他受驚了一路,直到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她才告知了奧托,所謂的「女兒」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怎麼,真的被嚇到了?」

卡蓮歉然一笑,她只是想和奧托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後者的反應有些過于強烈了……

「或許是,我有些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

想到這里,卡蓮急速撇了撇嘴,扭過頭去。

「我也沒說錯嗎!怎麼?收養的女兒就不算女兒了?沙尼亞特就很喜歡收養孤兒呢!」

「那是沙尼亞特,她們家族有她們家族的特殊性……」

奧托本能地還了句嘴,看到卡蓮瞪著眼看向他,又小聲說道︰

「你……你還這麼年輕……有必要收養個孤兒?」

見奧托聲音低了下來,卡蓮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

她畢竟是奧托的未婚妻,她收養的孤兒,同樣也會是奧托的養女,所以,在做出收養這一決定的時候,她理應先知會奧托一聲才對。

但卡斯蘭娜畢竟是卡斯蘭娜,當初遇到那個女孩兒的時候,她也是腦子一熱,就做出了決定,之後再想寫信給奧托說明的時候,就傳來了那三千人被全殲的噩耗。

所以,說到底,這件事還是她做的太不考慮後果了一點。

不過,正當她猶豫著是否要向奧托道歉時,卻發現後勤營地已經近在遲尺了。

作為供給前方十余萬士兵的總後勤基地,當然不可能和總部大營扎堆在一起,而是位于總部大營後方的十個羅里處。

這個距離不算遠,步兵行軍半天便能到,更不用說兩人是騎馬行進。

略微思索了下,卡蓮最終還是選擇了緘口不言。

「卡蓮隊長……呃,這是……奧托少爺!」

崗哨處執勤的衛兵隊長敬了個禮,「你們是來看薇拉的吧?上午的時候,她和其它幾個沙尼亞特家族收養的孩子在三號谷堆那里玩,現在的話,您最好去問一下珂德拉小姐。」

「了解啦,了解啦!」

卡蓮爽快地擺了擺手,剛要下馬,冷不防坐下的馬匹忽然尥起了蹶子,作為實戰經驗豐富的女武神,她的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雙手一撐,整個人就要從馬背上騰空起來。

但她還沒做完這一套動作,一旁的奧托便撲了過來,將她緊緊抱在懷里,摔到了一旁的草地上。

第一次這樣親密的擁抱,卡蓮整個人的思維在這一刻完全停滯,直到戰馬不住地嘶鳴與士兵的喝罵聲將她喚醒。

她從奧托的懷中擠了出來,她與奧托騎來的兩匹馬揚起蹄子沖進了後勤基地中,將堆好的糧食撞得到處都是。

營中原本的騾馬也變得煩躁不安,如同那兩匹馬一般躁狂的也不少見,不過大都被士兵的喝罵聲震懾住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卡蓮輕輕抽了抽鼻子,總覺得聞到了一股無形的「氣味」。

這「氣味」她相當熟悉,是……

是崩壞能大量堆積的結果!

「卡蓮,你看那里!」

奧托箍住了她的肩膀,將她的身體輕輕偏轉向來時的方向。

那里不知何時已飄滿了濃厚的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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