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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永遠的遺憾

我和母親到達一樓交費處時,踫到了剛趕過來的林宇浩。為了不加重母親心里的焦慮,我提議母親在一樓大廳里的椅子上休息,讓林宇浩陪著我去檢驗科。

母親不同意,堅決要陪著我。于是,我們三人便一起去了檢驗科。

因為時間已經很晚,檢驗科幾乎沒什麼病人,只有一個值班醫生。

做了幾項能做的檢查,經歷了近半個小時忐忑不安的等待後,我們拿著一張結論回到了醫生辦公室。

「醫生,這是她的檢查報告,請你幫忙看看,有沒有問題!」恭敬地將報告遞給陳醫生,林宇浩禮貌道。

陳醫生接過報告,有些疑惑地看著林宇浩,問︰「請問你是病人的什麼人?」

「我是她男朋友,我們正打算過幾天結婚……」

「噢,這樣啊……」陳醫生點點頭,隨即垂下眼去看檢查報考。他看得很仔細,神色也逐漸變得嚴肅起來。過了一會,他用手指指著報告單上的幾個專業術語,對我和林宇浩解釋道︰「這張小便報告上的尿蛋白有三個加號,呈陽性,這是典型的蛋白尿,從這一點上來看,初步可以判斷病人得的應該是腎病綜合癥,不過具體是腎病綜合癥中的哪一種,是原發性還是繼發性,情況又到底到了哪一種程度,這還需要等其他幾項檢查結果出來才能知道。」

陳醫生的話,好像一個驚雷在我們所有人的頭上炸開。

「腎病……綜合癥……腎……病……」顫抖著雙唇,剛好站在醫生辦公桌旁邊的母親身體不穩,踉蹌地向後退了一步,好像無法相信自己听到的。

而林宇浩,在听到醫生那一番說辭的瞬間,臉色劇變,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走到醫生身側,更仔細地看起了那張報告單。

只有我,懵懵懂懂,雖然也意識到,自己是真的生病了,但因為缺乏對腎病的認識,所以那一刻即使知道自己得了腎病,我也沒有太多焦慮不安的感覺,只有一種原來真生病了的落實感,直到後來——當我頂著水腫到臉盆大小左右搖晃的腦袋將母親嚇得一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當我的眼楮腫到看不清東西只能听著隔壁病床傳來的醫生按壓病人胸口進行搶救的聲音……

當我甩著大象一樣壯實的粗腿扛著水牛一樣的厚背無可奈可地看著以前的衣物被收斂進衣櫃深處……

當我看著鏡子里那個只有一張大臉幾乎不見脖子的「肥胖女孩」……

當與我熟悉的朋友擦肩而過朋友完全無法認出我是誰……

我終于清晰地感覺到了這個病它到底怎樣改變了我的生活。

而這一刻,在陳醫生辦公桌前,我很澹定,沒有病人知道自己得什麼病的萎靡與焦慮。我平靜地看著陳醫生,平靜的听著他繼續解釋這個病的危害……

「……腎病綜合征的危害包括短期危害以及長期危害。短期危害主要有嚴重的感染、血栓、栓塞性並發癥;長期危害主要有高血壓、腎功能逐漸惡化,甚至進展為尿毒癥……你們今天先去辦住院手續,我聯系一下住院部,看看內科那邊有沒有空床位,她的病需要立即住院,也需要立即臥床休息。她不能再有任何運動,也不能再上班……」

「孩子可以保住嗎?醫生。」我很冷靜地打斷醫生的話,問了個懵懂之中讓我唯一在意的問題。

「你們想留下這個孩子?」陳醫生吃了一驚,抬頭看向我,眼底露出遺憾,「……估計不可能啊……你需要在醫院掛半個多月的液體,還需要吃至少兩年的激素藥,你覺得……這個孩子能留下嗎?」

「這樣啊……」我點點頭,很想平靜地接受醫生的答桉,可胸口涌起的窒息感那麼強烈,強烈到讓我想忽視都不行。

「我覺得……」陳醫生看著我的臉,頓了頓,聲音里有輕輕的憐惜,「你目前的首要任務是趕緊進行治療……孩子嘛……你和你男朋友還這麼年輕……等將來……身體恢復了再要……也不遲……是不是?」

等將來……身體恢復了再要……也不遲……

我慢慢轉過身,看向臉色蒼白正焦急看著我的母親,以及靜靜站著神色憂慮的林宇浩。

是啊,我還年輕,還有機會,可是……

也許是感受到了我的躑躅,林宇浩上前一步,低頭看著我︰「孩子……以後還有機會(再懷)……住院治療吧,小白,你的身體最重要!」

我的身體!是啊,沒有我健康的身體,它也無法健康的生長……

「那就辦住院手續吧!」空洞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天際,我終于做出決定。

雖然B超顯示,肚子里的小家伙,很健康……可為了治療我的身體,我不得不狠心舍棄它了……

第二天,我先住進了婦產科。當天傍晚,護士拿來幾片藥,讓我吃下。

「這是什麼藥?」林宇浩問。

「幫助開宮口的藥。」護士答。

輾轉反側一夜無眠地在床上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和煎熬後,第三天早上,我躺在了婦產科手術床上……

沒有當過母親的人,永遠都無法體會到孩子從母體剝落那的過程有多痛。雖然生活中也有很多準爸爸去嘗試妻子生產的疼痛,可生產的疼痛和孩子被迫剝離母體的那種疼痛是截然不同的,因為生產是迎接新生命的疼痛,而被迫剝離胚胎,是一種無奈舍棄的疼痛。

因為水腫,我整個人身體已經變形。而近四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型,不能藥流,只能人工。更悲慘地是,那個時候(二十一世紀初),無痛人/流對于二級城市的醫院還只是一個掛在天邊離普通百姓生活很遙遠的名詞。所以……忍受著無邊的恐懼和錐心的難過,像一條待宰的魚,我咬著牙,硬生生地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度過了人生當中最漫長最煎熬的第一次人工流產。

我本來是一個忍耐力很強的人,可當冰冷的手術器械強硬地撐開我的身體,鋒利的手術刀一刀一刀刮過我孕育孩子的溫床,一點一點剝離下那個與我血肉相連的小生命,我終于還是沒有忍住,緊攥身下的床單,哭喊出聲。

淚水從眼角流下……

嗚咽從嘴里淌出……

刺目的燈光里,手術器械的聲音里,我痛到顫抖,恨不能死去,可是月復腔里一陣一陣刀割肉的疼痛卻讓我的意識一直處于一種清醒狀態。理智告訴我,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活著,所以我必須努力撐住,因為門外還有很多愛我的人在等待。

我緊緊咬住牙關,很想用自己的忍耐力克服那種痛,可是——人工流產實在太痛了,所以慢慢地我無法控制地開始哭喊、叫喚,希望酷刑一般的折磨能夠被尖銳的聲音帶走,卻沒想到這一切讓門外站著等待的某人從此在心上烙下了不敢觸及的痛楚回憶,以至于後來多年在某方面他都小心翼翼,不敢讓我有一絲意外懷孕的可能。

多麼讓人難忘的痛苦經歷!

多麼讓人悲傷的生命剝離!

一個小小的生命,就這樣短暫而倉促地在我和林宇浩的生命歷程中曇花一現,雖然朝夕相伴不到四個月,卻最終成為了我和林宇浩心頭一道永遠無法忘記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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