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這里安全嗎?」女牧師懷疑地看著眼前孤零零的木屋。
他們在十卡爾之前下了馬車,然後半身人付了車資。所有人看著西格瑪車夫以最快的速度駕著馬車狂奔而去,車輪碾壓的積雪向兩邊飛濺開,讓路人抱怨連連。
「噢,我相信他會向執政官報告的。」商人墊腳張望了片刻,然後轉頭對夏仲說︰「你認為呢?奧瑪斯?」
亞卡拉收回視線,「我們都是體面人。」他客氣地微笑著說道︰「執政官會好好考慮一番再做決定。」
年輕的法師毫不在意地接著說︰「就讓西格瑪人盡忠職守吧。」隨後他率先向那座老舊的木屋走去,「我真懷疑教廷的教育水平,」夏仲冷淡地開口,「或者是我不該拿法師的標準要求一位牧師?」
安娜做了兩次深呼吸。「好吧。」她說,「于是,無所不知的,」女孩從胸腔中重重地讀出這幾個單詞的發音,「法師先生,這是什麼?」
「庇護屋。」法師簡短地說道,同時伸手向木屋看似搖搖欲墜的門扇推去,「以賽普西雅之名,以法師盟約之名,我將命運憂急者,」然後他示意女牧師說出自己的名字。
「呃,安娜•卡列特。」
「托付于此,將靈魂,生命,財富及凡人所有之一切托付于此。」
然後他退開一步。
似乎很久未被開啟,破舊的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就好像有誰打破了那光之河的堤壩,奪目的金光爭先恐後自那縫隙中傾瀉而出,人們不得不以手遮掩,以免這過于強烈的光線傷害眼楮。
「薩蘇斯哪,贊美父神……」睜開眼楮後,半身商人而久久無法合上因過于震驚而長大的嘴,最後他感嘆道,「還有多少是法師辦不到的?」古德姆真誠地恭維道,「這讓我確信法術無所不能。」
安娜復雜地凝視著看似簡陋的房屋內藏著的這片小小天地。松木地板油亮無比,猶如鏡面光可鑒人;牆上貼著淺色的牆紙,看上去溫馨舒適;而天花板吊下的燈盞不大不小,明亮柔和並不過于刺眼,而壁爐火焰熊熊燃燒,距此前方不遠的粗木茶幾和布面沙發,還有幾個胖乎乎的蓬松抱枕——甚至茶幾上還有正熱氣騰騰的茶壺和幾個茶杯——一二三四五,剛好和法師等人人數相等。
「我希望能有牛女乃和糖罐……」牧師不自覺地呢喃出聲。
兩只潔白的小陶罐出現在茶壺兩邊,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小碟岩皮圓餅。
「哦呀。」女牧師說。
「你暫時呆在這兒。」亞卡拉對安娜說道,「在《法師盟約》的保護下,沒有誰能夠不經過你的允許而闖入。」
「我嗎?」女孩顯然沒想到法師承諾給她庇護,便給了她一個比想象中更好的地方。她既還記得法師(主要是夏仲)種種讓她不可接受的言行;但也無法否認他的幫助——有效,迅速而堅決。
但牧師還是決定暫時討厭他。
「我可以確定教廷的教育並不如所宣揚的那樣優秀。」夏仲朝牧師露出一個不耐煩的表情,安娜抑制住沖這位先生丟火球的沖動,「請進。」女牧師從嗓子里擠出這個單詞,費了不少勁兒。
「謝謝。」法師的感謝讓半身人懷疑他是否只是想找個合理的借口挑起與牧師的戰爭——噢,顯然是的。女牧師看上去氣壞了。
但理智最後還是佔了上風。「您真是太客氣了!」安娜僵硬地說完,作為主人最後一個走進了內外嚴重不符的「木屋」。
「你真的該好好看看書了——當時的牧首簽名在魔法的保護下直到現在看上去還像上一卡爾寫下的。《法師盟約》規定,只要一位法師願意為你擔保,並且受保護者自願說出或寫出自己的真名,便能走進庇護屋收到保護——在五十年戰爭中交戰幾方唯一一次願意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在同一張羊皮卷上簽名,甚至比條約本身更值得紀念。」
「我們應該來談談正事兒。」亞卡拉溫和地插嘴,「現在可沒時間讓你討論歷史。」
夏仲聳聳肩,「這是個好習慣。」
牧師緩慢地攪動加入糖和牛女乃的茶水,她顯然正考慮著什麼並讓她猶豫不決——這從女孩僵硬不自然的攪動方式可以得出結論。但顯然她快拿定主意了。
沙彌揚人一直沉默,險些讓人遺忘了她的存在。但這其中絕不包括安娜——原因很復雜並且女牧師並不樂意討論。「作為另外一位女性,我希望能得到你的意見。」女牧師直起腰,視而不見其他人驚訝甚至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的臉沖著半身商人,嘴里卻對貝納德說著邀請的話。
「……謝謝。」在場每個人都看得出,沙彌揚人的感謝並不真誠——她自己顯然也沒有掩藏這一點。「現在的問題是,那個荷爾人在哪兒?」
「……我不知道。」牧師疲憊地說道,「我們按照約定到了神殿,但是原本應該出現的祭祀和掌殿牧師沒有任何蹤跡,倒相反,西格瑪的狗崽子等著我們。」
「然後阿里被帶走了?」這次問話的是亞卡拉。他看上去倒和另外一位法師完全不同——後者不知道什麼時候翻出了羊皮卷,此刻臉色嚴肅地在上面寫寫畫畫。女牧師艱難地將噴火的視線從夏仲身上轉移開。
「別這樣,你還得指望他。親愛的。你知道他無可救藥。」
「對。按照傳統,進入內殿時我們解下了武器——而西格瑪人則足足有十個。」牧師顯然解釋了驍勇的荷爾人為什麼如此輕易被捕,也解釋了她自己毫發無損。
「事情發生得太快。」安娜苦笑,「我听到一個荷爾人說了一句‘不要送到城主府’之類的——他語速太快,而我的西格瑪語,」說到這里牧師無奈的攤開手,「從來談不上良好。」
「精準。」
包括牧師在內的其他人都選擇沒有听到這個詞。
「應該被單獨關押……」半身人眯著眼楮,他臉色鄭重,「在裘德爾斯的地盤上。」
壁爐火燒得正旺,但牧師並沒有在房間里尋找到木柴或者是其他的代替燃燒品——她認為很有可能是魔法火焰。處在法師公會的影響範圍內,類似這樣的戲法甚至不用借助法師本人的力量便能一直持續下去。
也許這能部分說明法術與法師如今的興盛。
「並沒有這樣的地方。」牧師回答道,「我也如此認為,但在所有的地圖上——包括公開或者不公開的,都沒有標準這樣的地方。」
「我並不認為黑狗們有興趣將老窩標注在任何一份地圖上——除了西格瑪國王,大概沒有人知道裘德爾斯在大陸上的據點。」已經換了一份羊皮卷的夏仲頭也不抬地說,「沒有一個秘密組織蠢到將自己的據點示于人前。」
「那你•說•在哪兒!」牧師以極其準確的通用語將每個詞咬著後槽牙發出,安娜盯著毫無所覺的法師,哪怕是亞卡拉也不能偏袒說,女孩的憤怒是毫無理由的。
「雖然不在這里,但你們確實有另一個兼職盜賊的同伴。」夏仲繼續說下去,順便在羊皮卷上寫下很長的一段文字。「法師並不是萬能的——雖然你們看起來如此認為,但至少我們還未高明到那個地步。」
半身商人笑得有些尷尬,「您這樣說可真是讓我們……」他聳聳肩,意思是真心的贊美總好過而已的詆毀。
「那就去找努克吧。」沙彌揚人為夏仲總結道,「他的確不是盜賊,但游蕩者比盜賊更靠得住。」
「他和巡游者在哪兒?」年長的法師轉過頭問牧師,而後者略帶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阿里曾告訴他們在佣兵工會附近一個名叫鐵錘的酒吧等我們回去,但現在……」她咬著下唇,「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我相信他們早就離開那兒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甚至讓我連留下暗號的機會都沒有。」
「哦•……」夏仲慢慢地點頭,然後他說︰「好吧,我知道了。」
法師蒼白而瘦弱的手指——如同他本人。在空氣中緩慢地寫出幾個金色的,除了另一位法師無人能識的符號,「以法則的名義。」他說道,「召喚你,庫•謝爾•努克。」
亞卡拉的嘴角彎起來。「你是什麼時候做的?」他看上去對游蕩者有一種莫名的同情,「可憐的人。」
「從他覬覦我的錢包開始。行動或者思想。」學弟面無表情地說道,「別這樣看著我,」他指的是牧師和半身商人,「你們不會想嘗試的。」
亞卡拉快樂地解釋道︰「沒什麼壞影響——這個法術很罕見,不不不,」他朝一臉自以為曉得什麼秘密的半身人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個法術只是能反復在那個惹惱的法師的可憐人耳邊響起法師之前設定的一句話。」
然後他沖夏仲問,「你設定了什麼?」
「‘立刻到我這兒來。’」後者過分冷淡地說道。
「除了立刻來到施術者面前,可憐人是無法解除法術效果的——包括祛除和強力解除。」亞卡拉笑著說,「或許不久之後,我們就能見到那位可愛的,不幸的努克先生了。」
「雖然是克里斯萊所創造的法術,但大多數法師並不喜愛這個法術。」夏仲不以為然地開口,「沒有其他傷害——上或者精神上;毫無威懾力——除了本人其他人無法听到。而對于某些有特殊要求的法師來說,這個法術則太不起眼了。」
「什麼要求?」秉持著無可救藥無人能及的好奇心,半身人在法師的視線掃過來時圓滑地說︰「奧瑪斯,」他甚至是瀟灑地鞠了個躬,「半身人的天性哪!」
收回視線,夏仲將注意力又投注到手中的羊皮卷里去,「看上去毫不出色,毫不起眼,沒有過分夸張的光亮和聲響——法師也是凡人。」
噢,法師也是凡人,也會有虛榮心多得能去兜售的家伙。
「我認為很不錯。」沙彌揚人若有所思地說,「安靜,毫不起眼,甚至不知曉何時開始——另外我倒不認為那個效果沒有傷害,對特定的一些人來說,這個效果甚至大過火焰焚身或雷霆當頂。」
亞卡拉圓滑地說,法師老練地連半身人也自嘆不如,「這只是法師的小聰明。」他謙虛而驕傲,「證明我們並不是會被掛上嘆息之牆的桑提斯。」
「並不完全的證明。」牧師板著臉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