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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空氣的流動似乎陷入停滯,于是,車夫的吆喝聲,車輪行進時輪軸的摩擦聲,碾壓街道積雪的嘎吱聲,還有路人交談的一字半句,這些聲音異常清晰地回蕩在馬車廂中。

「愛德麗菲斯的信眾……卡列特小姐,你在冒險。」年輕的法師毫無所動,他冷靜地指出︰「背棄神殿有被神靈遺棄的危險,作為北地明珠——你選擇放棄的甚至讓我們不敢相信。」

牧師高傲地揚起下巴。「我選擇信仰的是愛德麗菲斯,是她的教義,是她的慈愛,而不是被世俗所污濁的力量!」

「我甚至有些驚訝了。」夏仲若有所思地看著安娜,「就在不久之前,你還打算把我掛上嘆息之牆呢。」法師用陳述性毫無起伏的聲調說道︰「從那時開始我便認為你是狂信徒的一員,現在看來,或者我要對這個印象進行修正。」

女牧師的怒氣幾乎肉眼可見,她惡狠狠地瞪著法師,臉頰不自然抽動,「噢,千萬別,」句子從安娜的後槽牙一個個蹦出來,「你的印象可一點都沒錯!」

半身人不安地在位置上挪動了一下。「先生們,呃,還有女士,」他在女孩瞪過來的視線中迅速增添了一個名詞,「記得嗎?你們可還有更重要的事。」商人攤開手,「別這樣,我相信你們並不如看起來那樣憎恨對方。」

亞卡拉在兩位年輕人朝對方扔惡咒之前介入,「如果是我,現在更關心那顆右眼。」年長者面無表情地看著學弟和牧師,「你們認為呢?」

女牧師咬著牙深呼吸,「所以我現在在這兒。」她努力將視線從夏仲冷淡的臉上移開,女孩看向車窗外的冰雪世界,奧薩斯洛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盡管鐵堡處在齊格爾山脈的庇護下,但一日更甚一日的嚴寒讓每個人都意識到酷寒將臨。

「你打算怎麼做?」年輕的法師問,他看起來有幾分厭煩,但起來這並不針對牧師,更多的像是針對他自己。半身人用一種隱秘的,不被法師反感的眼光觀察著夏仲•安博——商人從未見過如此矛盾的法師,甚至他還有可能是一位薩貝爾人

和星見。

「如果,你們幫我救出阿里,」她深吸一口氣,「作為報酬和交換,我將諾斯德費爾交給你。」她義無反顧,堅決無比,「怎麼樣?這筆生意不壞吧?」

「的確。」亞卡拉不置可否,「听上去很不錯。」然後他用一種非常法師的口吻說,「但是,又怎麼能確保……我們能得到那顆真正的‘右眼’呢?」

「每個人都知道諾斯德費爾是巨人格里菲斯的右眼,但我相信沒多少人相信,格里菲斯據說是阿利亞的後裔。」安娜的神色極其鄭重,而在這段話開始前,夏仲送給半身人一道「陷入深眠」——基于商人的請求。

「傳說阿利亞愛上一個人類女人,但神話紀已經結束,諸神無法容忍憑借神祗的喜愛便擁有神格前往神界的凡人,三主神拒絕了戰神的請求,並且要求戰神離開貝爾瑪。」牧師的聲音帶上某種不可言說的味道,「阿利亞無法反抗諸神的決議,作為最後一位離開貝爾瑪的神祗,他為深愛的女人送上祝福。他說,‘此子將承襲吾之血,吾之骨,他以星辰為冠,以群山為裳,他將是世間的勇士,一切無憂無慮者。’」

「但格里菲斯最終死在了巨龍的手中。」夏仲提醒道。

安娜對此只是輕輕點頭。「的確如此。格里菲斯失去右眼後,巫妖尼奧•克萊思科誘惑天真的巨人打劫巨龍穆爾的寶藏。他告訴格里菲斯,穆爾有一顆美麗的黑鑽石,比他原來的眼楮更漂亮,更美麗。」

「愚蠢。」亞卡拉刻薄地評論道,「作為最年長之一的巨龍,穆爾的財富的確富可敵國,但敢于前去打劫,這可是連諸神都不敢輕易常識的事。看來阿利亞在祝福時忘記請求艾力菲克看顧自己的子嗣。」

作為生命女神的牧師,安娜咳嗽了兩聲,然後繼續說下去,「當然,格里菲斯失敗了。」她聳聳肩表示對那位可憐人的同情,「但是穆爾也並非毫發無傷,巫妖趁機搶走了巨龍寶藏中最珍貴的那部分。多年以來,巨龍們對此守口如瓶。」

夏仲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法師開口,「教廷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我並不認為巨龍或巫妖能主動向人類,即使是力量者坦誠這一切。」

「噢,當然。」安娜的臉上浮現出堪稱微妙的笑容,「不過,誰能保證呢?永遠沒有向凡人低頭的時刻。」

兩位法師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名為「有趣」的東西。

「這些只是歷史而已。」亞卡拉溫和地對牧師說,「甚至我得說,某種意義上也是珍寶,但這並不能等同諾斯德費爾本身。」

「正要說到這兒。」如果說之前牧師神色鄭重,那麼現在則是嚴肅得近似緊張,「諾斯德費爾……」安娜艱難地開口,「我並沒有交給教廷。」

半身人恍恍惚惚地睜開眼楮,「我說……」亞卡拉隨手憑空畫出幾個法符,「陷入深眠。」咒語像舒緩的海浪一般,而古德姆認為自己就是那海浪之上小船中的乘客︰「噢,薩蘇斯哪,椴樹金幣……」

他喃喃說道,然後翻了個身,在其他人的眾目睽睽中再次酣然入睡。

「我認為他可能會睡得不太好。」牧師轉身向年長的法師建議,「你應該再給他一個枕頭。」

「……我認為現在就很好了。」夏仲抑制住自己給半身商人送一個枕頭的沖動,法師從胸腔中哼出一聲,「你將‘右眼’藏到哪兒?讓我猜猜,巡游者的手里?」

安娜冷笑著沖法師說,「很遺憾,」她得意地拿出儲物袋,「在這兒。」

藍色且純淨的寶石,六十四面切割讓它看上去熠熠生輝。而不斷游離其中的那抹紫色光芒讓寶石看起來尤為神秘。

但也僅此而已。

「這的確是諾斯德費爾嗎?」亞卡拉上下審視這這顆奇特的寶石,「恕我冒昧,但看起來……」

「很普通是嗎?」一個低沉的,就像洞穴中,峽谷間傳來的略顯沉悶的回聲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先生,這並沒什麼可質疑的。」

這聲音甚至讓半身人也醒過來。「薩蘇斯!」商人尖叫著蹦起來,「你們听到……」

「陷入深眠!」

「……什……麼……」

然後崔亞斯來迎接他的客人了。

「看來因吾之緣故,讓這位先生遭受了不必要的苦惱。」那個聲音平靜地說道。

「感知還是真實視野?」法師之一冷靜地發問。

「感知。」然後它贊揚道,「不愧是智慧之人。」

另一位接上,「你是,」他遲疑了片刻,那個聲音耐心地等他說下去,「‘右眼’?」

「正確。」然後‘右眼’補充道,「按照愛德麗菲斯為吾的取名,吾名為諾斯德費爾。」

三個人面面相覷。然後亞卡拉帶著一點極少見的赫然說道,「請原諒我之前的輕率。」

諾斯德費爾听上去並不在意。「年輕人,你只是過于誠實而已。」那顆寶石發表著自己的看法,「貝爾瑪之世界已多年沒有吾之蹤跡,凡人甚至遺忘了吾之英名。」

「吾可見一切真實,虛幻之物在吾之面前無可遁形;吾之力量看穿虛假,尋找真實,愛德麗菲斯借吾之力量觀察信徒,拔擢正直之人充當神職者;亞歷克斯•克萊斯里利用吾尋求法術的真實——年輕人,你從未見過吾行使力量,又如何能認識吾之面目?」

它,不,他的話平淡而毫無修辭,但除了半身人,法師與牧師對他不敢存半點輕視。

「很好,」女牧師不自然地笑了笑,「現在不需要我來證實。」

諾斯德費爾的聲音消失了。

兩位法師沉默了片刻。「你決定了?」亞卡拉謹慎地詢問道,「如果你用諾斯德費爾與西格瑪人做交換,相信西格瑪人不會無視這種力量。」

牧師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將實話說出來,「的確。」她坦然承認道,「西格瑪人並不信任教廷,與一個荷爾人相比,他們更願意選擇能夠掌握在手中的力量。」

「如果這顆寶石沒有被巫妖詛咒的話。」最後這句話牧師非常沮喪。然後她復誦道︰「流著西格瑪血之人拿起諾斯德費爾將流血,流著西格瑪血之人擁有諾斯德費爾將暴斃而亡。我詛咒西格瑪啊,賽普西雅的光輝永遠不會照耀在西格瑪人的頭上。」

「所以,西格瑪人不會想要諾斯德費爾。」

法師們微妙地沉默下來。介于名為幸災樂禍和與我無關之間。「這麼說來,你既沒有選擇教廷,那必然是打算選擇我們。」夏仲謹慎地湊近那顆珍貴的寶石,牧師並沒有阻止他的動作,「你認為我們一定會選擇這個嗎?」

牧師咬著下唇,她不甘地承認道,「不。」然後她喪氣地垮下肩膀,「我並沒把握。」

法師們精明且警惕。他們做得比說得多,而看得比做得多。珍貴之物固然誘人,但確保安全才是頭等大事。他們身邊滿布陷阱,稍有風吹草動,法師便會豎起全部防備。

所以女牧師並不確定諾斯德菲爾能打動亞卡拉和夏仲,尤其是後者。他是牧師至今為止所見最特別,最古怪的法師,冷淡,寡言,且對力量毫無所動。與其說他是賽普西雅的門人,不如說他更像是艾里菲克的信徒——狂熱地尋找一切知識,卻對財富與力量不屑一顧。

她只能祈禱法師那古怪而狂熱的好奇心能幫助她達到目的。

安娜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天。背叛教廷,背叛憧憬的聖地。但牧師堅信自己是正確的,她曾感受到愛德麗菲斯的旨意——保護無辜者,因善良與正直而更為強大。也許她的確與其他的姐妹有所不同,但女孩相信這是生命女神對她的寵愛,更為強悍,更為直接,以火與鐵的力量捍衛愛德麗菲斯。

因此,她需要法師的幫助,哪怕要為此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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