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先生？」江夫人是個平平無奇的社交天才，任何人見過一面，就過目不忘，
她看向宋慈身邊的中年女人，「夫人好久不見了，還這麼年輕。」
但她記得，江家今天，並沒有邀請這兩位。
宋夫人微微頷首，挽緊了自己的丈夫。
她十分緊張，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退縮。
「江夫人，你好，我今天過來，是來告知你，江家不能收養堯堯！」
此話一出，不僅是江家人吃驚，就連角落里的鄔嘉瀧也站直了身子。
這是……哪里來的「刺客」？
他饒有興趣地看了江凌霄一眼。
這是他找來攪局的？
「宋夫人，我不懂你的意思……」江夫人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堯堯和你……」
「堯堯早就認我當媽媽了。」宋夫人身子在微微顫抖，「我們還交換了信物，當年，要不是因為您的兒子帶走了她，我已經收養她了。」
「這……」這事情，江家無人知曉。
江夫人只能把質問的目光投向江凌霄，帶著氣急。
他這是搞的什麼鬼？
「是我做的。」江凌霄站了出來，「我听到堯堯叫宋夫人媽媽，還听說宋家要去辦收養手續，所以趁人不備把她帶了回來。因為事發緊急，我甚至把她裝在後備箱里……」
「你……誰知道你們說的是真是假？」江夫人當即激烈反駁。
但她心里隱隱有感覺，江凌霄，沒有說謊。
當初，他突然一聲招呼不打，把雲雪堯帶了回來，只說她恢復了，不適合再呆在療養院。
江凌霄從小就理智優秀有主見，幾乎沒讓江家大人操過心，所以他的說辭，大家雖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但也沒過深追究。
甚至因為要照顧重新學習社會化的雲雪堯，而很快把這事情翻篇了。
現在過了十三年。
他領了一對夫妻過來，告訴他們他當初埋了這麼大一個雷。
江夫人表示不能接受。
「你是真不想當我兒子了？」她幾乎咬牙。
江凌霄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是你的選擇。」
「我的選擇？」江夫人差點笑了，江凌霄這是什麼邏輯？
但江凌霄冷漠得讓江夫人笑不出來，「我和她，你只能二選一。」
他不會接受雲雪堯成為妹妹。
要麼她只能嫁入江家，要麼，他就離開江家。
他們不會有任何法律意義上的兄妹關系。
江先生氣得發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渾話！」
這還是他那個引以為傲的兒子嗎？
就因為不想放棄雲雪堯，竟然要放棄偌大的家業！
「江先生，江夫人。」宋慈打斷了他們，他能感覺到自己夫人發抖得厲害，他必須要幫她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堯堯確實是和我夫人很有緣分，當初她得了很嚴重的失語癥，都是我夫人每天陪伴她，才讓她恢復。後來她確實是認了我夫人做母親，還把她去世母親的遺物交給了我夫人……」
「沒錯，堯堯把她親生母親的遺物給了我，讓我做她媽媽的！」宋夫人連忙追述。
雲夫人的遺物？
宋慈夫妻說出這話，在場的人都有些怔愣。
就連鄔嘉瀧都從陰影中顯出了不少身形。
雲雪堯手里還曾有她母親的遺物？倒是有趣，他還從沒听說過。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夫人說的句句屬實，」宋慈道，他說著，就見宋夫人從手袋里取出了一樣東西，「多年來，我們一直都是這件遺物的持有者……」
江凌霄看到那本冊子，不由得眉心一跳。
那是……宋慈的收藏品目錄本。
宋慈翻看冊子，「這本冊子，就是證據……」
江夫人和江先生聞言，不由得目光也落在冊子上。
雲夫人的遺物……這些年，確實從來沒有听雲雪堯提起過。
但她因為失語癥，忘記了從前的事，又怎麼會記得什麼遺物？
可宋慈和他夫人，不像在說謊。
「就是這個……」宋慈終于翻到了那一頁，正要遞上前去……
「周媽媽……」
雲雪堯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堯堯！」宋夫人激動轉身，不慎踫到了宋慈手里的冊子。
啪！
冊子落在地上，好不容易翻到的頁碼也亂了。
鄔嘉瀧本也伸長了脖子，見狀又縮到了暗處。
雲雪堯來了……他可不想在這種場合和她短兵相接。在她的主場，以她的行事風格，必定會讓他狼狽到底。
「堯堯，你不能當別人家的女兒！」宋夫人的矜持穩重就此打破，她緊緊捏著雲雪堯的手，「你叫過我媽媽，你是我的女兒！」
「是的周媽媽，我叫過你媽媽，我還把我母親的信物交給了你，」雲雪堯溫柔的安撫她，「這些，我都記起來了。」
她抬起頭，看著驚愕的江夫人，神情里帶著落寞的抱歉，「對不起，蘇阿姨，我可能……不能做江家的女兒了。」
「堯堯……這……」江夫人有些慌了，「其實認養只是多一個法律上的程序，你還是可以叫宋夫人媽媽的……」
如果雲雪堯和宋夫人確實有那麼一段，她也不介意雲雪堯去照顧一下別人的感情。
可是，這說得好好的收養就這麼黃了。
江夫人一時內心有點無法接受。
「對不起，蘇阿姨，江叔叔，都是我的錯。」雲雪堯對江夫人深深鞠了一躬，
她咬著下唇，「是我自己的問題，給你們造成了困惑和不便，我……」
「堯堯，」江夫人淚水溢滿了眼，她頭一次責備雲雪堯，「你不能這樣，什麼都說得好好的，你臨到頭變卦，你怎麼能這樣……」
雲雪堯眼里也蓄滿了淚。
「對不起……」她只能說這句話。
「堯堯，客人都過來了，你這樣，想過爺爺女乃女乃那邊怎麼交代嗎？」江先生也皺著眉。
「爺爺女乃女乃那邊我會交代。」江凌霄站了出來，「媽，我們江家也不干強人所難的事，既然堯堯不同意，那這場認養就沒必要再繼續了。」
江夫人根本不想听江凌霄說話，她驟然轉身，奪路而去。
江先生听到她抽泣的聲音，忍不住對著江凌霄恨恨地指了指，追妻子去了。
……
江家的這場認養，突然夭折。
自然在珅城豪門里又引起了不少的話題度。
這其中，有人歡喜有人愁憤。
殷柔晴是最高興的，比江凌霄和宋夫人都還要高興。
她給鄔嘉瀧賣乖，「嘉瀧，這次一定也是你的功勞對不對？你太厲害了。」
鄔嘉瀧未置可否，卻問出了一個令他好奇的問題。
「你知不知道雲雪堯母親，有沒有什麼遺物？比如什麼飾品之類的。」
「什麼？」殷柔晴一愣，轉瞬，心就狂跳起來。
她馬上堅決否認，「我不知道，其實我和雲雪堯小時候關系很一般，她家里很多事，我都不太清楚。」
「這樣啊……」鄔嘉瀧有點點遺憾。
宋慈的那本冊子，他打听過了，是他的收藏品目錄。
能被他收藏的，必定是貴重物品。
而雲雪堯可以隨身攜帶，送給宋夫人，必然是什麼是寶石飾品或者玉器。
「嘉瀧，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殷柔晴試探著問。
「沒什麼，就隨便問問，」鄔嘉瀧道，「不重要。」
殷柔晴稍稍放了點心，她裝作無意地笑道，「其實當初雲家敗了，大部分的財產都被江家收走了，要說遺物，肯定有一大堆，貴重的也不少。就是不知道嘉瀧特指的是什麼了。」
「沒什麼特指的。」鄔嘉瀧把這件事放下了。
殷柔晴說得對，什麼遺物，大約只是江凌霄使的手段而已。
……
「遺物？」宋慈看著江凌霄，「你真不知道？」
江凌霄心里已經有了猜測，但還想要確認。
宋慈點點頭，「就是你上次來找我，尋的那一枚蝴蝶胸針。」
這件事，他本來不想告訴江凌霄。
因為江凌霄給他的版本，和宋夫人那邊所得知的實情，實在有很大的出入。
但這一次，江凌霄是幫了他們夫妻大忙。
否則的話，雲雪堯被江家收養，宋夫人說不定會大受刺激，病情復發。
但宋慈剛說完這句話，就看到江凌霄的臉色，瞬間變色。
「你這……」宋慈被他變臉的速度和程度嚇到了。
「你說，蝴蝶胸針，是雲雪堯母親的遺物？」他問，聲音都漂浮在半空中。
他想起了那一年，雲雪堯躲起來偷偷哭的樣子。明明哭腫了眼，卻還要拿冰敷，然後到人前強顏歡笑。
他以為，她就是小女孩心性，喜歡了什麼，就非要得到手，得不到就難受。
他不知道……那是她母親的遺物。
他替她尋來那枚胸針，扔給她的時候，是那麼輕慢，那麼不屑一顧。
他看到她眼里的星光，以為那也不過是小女孩得到心愛之物的開心，最多……還有對他的崇拜和依賴。
他真的不知道，那枚胸針對雲雪堯而言，意味著什麼。
江凌霄更沒有想到，雲雪堯失去了過去所有的記憶，竟然還能記得那枚胸針。
那該是多麼重要的一件遺物！以至于可以排除萬難，留在她的記憶里。
可是。
可是當她丟失了那枚胸針，到雲江來找他，請他替她主持公道的時候，他做了什麼？
他讓她給別人道歉。
給那個，她懷疑偷了她胸針的女人道歉。
她那時候，是多麼絕望，多麼的無助。
懷著信任和期待而來，卻被他親手擊碎踩到腳底。
再多的羈絆，再多的情義，也禁不住這樣的傷害和消耗。
更何況，這些年，他是怎麼對待她的？
……
雲雪堯告別了宋夫人，走出宋家大門的時候，就看到江凌霄站在她前方。
月光給他身上披了一層淺淺的水色，清冷而又矜貴。
黑夜又給他的瞳色增添了一抹神秘的暗色。
但雲雪堯發現，江凌霄的眸中，有星光點點。
時隔這麼多年，她再一次在他望向自己的眼里，看到了星光。
那從她有記憶開始，就讓她著迷，讓她依戀，讓她不由自主去追尋的光。
「堯堯……」
她剛走一步，他已經先于她而動。
不等她做出任何的反應，他就走到了她跟前，同她面對面。
「江凌……」雲雪堯沒能喊出他的名字，聲音就戛然而止。
因為，江凌霄忽然在她面前跪下了。
單膝跪地。
是他在上次老爺子生日宴上，沒有做完的動作。
星光與月光之下，他打開了盒子。
盒子里的鑽戒精美絕倫，碩大又切割繁復的主鑽，華光大盛。
「堯堯，嫁給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