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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 注定死去之夜

傳染病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人提前做好了防範,也根本防不住。信息流傳播又是全然陌生的領域,僅憑腦中的認知,就能把疾病傳給另一個人。這太過霸道,太過無解,讓人肯定,就是奔著摧毀人類文明來的。

人們猜想這種傳染病到底來自何方。極端的人認為是神明的懲罰,就算是不那麼極端的人,也大多認為這是外來的疾病,也許是某些外星生命對人類的侵略。除此之外,還能有更好,更令人信服的解釋嗎?

沒有了。

但很快,人們又發現一個事實。並非只有那些從未在身體里植入過柔性金屬的人會患病,還有一部分人,即便柔性金屬覆蓋率達到了90%,也完全沒有患病的跡象。

接著,一個陌生的,神秘的詞涌了出來。無限。其背後是一款同名的副本冒險類真實游戲。真實跟游戲似乎搭不上邊,但隨著越來越多自稱是《無限》內測玩家的證明,不搭邊也搭上邊了。

《無限》玩家,不會感染疾病。

這個消息瘋了似地在網絡上傳播。全身僵化的人們,還能依靠通訊器上網。這大概算是疾病留給他們的最後機會。在極其發達的互聯網上,原本需要保密的《無限》內容,從某一刻開始,大量上傳。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了有那麼一款游戲,它的玩家,能夠免疫疾病,到後面,甚至瘋傳到可以百病不侵,不死不滅的地步。

流言無疑是瘋狂的,但對傳染病有免疫也是事實。人們開始瘋狂追問,要怎樣才能成為《無限》玩家?對啊,要怎麼做才能?「資格」二字已經說明。這並非是達成某個目標就能實現的事,需要被賦予資格。《無限》玩家成為了天選者嗎?

一種渴盼,在卡亞的互聯網上暴風一般卷起。人人都希望自己能夠被選中,成為《無限》玩家,然後月兌離苦海,擺月兌疾病的折磨。且不說《無限》玩家能夠免疫疾病,甚至從玩家們分享的內容看,《無限》本身就是一座龐大的寶庫,在實現里能得到的,不能得到的,那里面都有。

各種警報聲此起彼伏,匯聚成恐懼風暴,席卷極光城的大街小巷。雨卻下得越來越大,一點都不給人活路。戈斯大喘著氣,依靠著一面牆壁坐了下來。

這幾天,他一直在逃,根本沒有時間休息,傷勢更難恢復。現在,他不想逃了,也快逃不動了。語氣逃得一絲力氣不剩,被輕易抓住,不如找機會看看能不能翻盤。他認定,追他的人也是《無限》玩家,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有這種精力。

大雨激起的雨幕和濃霧中,李的身影一點點浮現。他平平無奇的身材,在此刻居然也有了些壓迫感。一張寡澹的臉上,並無多少情緒起伏,

「戈斯•迪恩先生,因你涉嫌故意致人死亡罪,城市安全局將逮捕你。」

故意致人死亡罪?這是真正的理由嗎?呵!戈斯不屑地嘲諷,

「那也應該是治安局來逮捕我,而不是你們安全局。」

「這是逮捕令。」

可笑的是,明明可以不由分說直接逮捕,但他們甚至真的做了一份逮捕令。平時料理其他桉件,可不見這麼程序明確啊。戈斯伸出雙手,

「來啊,來逮捕我。」

毫無改悔的表情,讓李沒有邁出步伐。他知道一個《無限》玩家有多麼危險,你永遠料想不到他們會從口袋里掏出什麼手段來,也許是高殺傷武器,也許是神秘的術法,也許是瘋狂的魔藥。

「那麼我要向你注射鎮定劑。」

李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槍,將擊發模式和子彈調整為「鎮定類」,並向戈斯示意。

這愚蠢的行徑讓戈斯發笑。誰會真的讓你注射鎮定劑啊,動動你的腦子!也是在發笑的極短時間里,戈斯忽然探出右腳,貼地掃起地上的積水,掀起一層直奔李的水幕。李射出的鎮定劑子彈當然不會被水幕擋住,但也不可避免地偏移了方向,沒有精準集中戈斯的頸動脈。

沒有放棄這個短暫機會,戈斯即刻反攻,以最快的速度拔出自動手槍,不蓄能,直接空放。賦能式自動手槍直接空放,可以形成小範圍的真空波。真空波讓李的身形稍稍不穩,往前傾斜,他必須得花時間穩住重心,盡管這個時間十分短暫,但足以讓戈斯佔據先機。

第二發蓄了能的攻擊射出。李雖然預判了這次攻擊,躲開了大部分的攻擊範圍,但右邊肩膀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傷。整個肩胛骨被掀飛,意味著他的右邊身體上肢部分失去肌力。不過,這是對普通人而言。李不是普通,他是高覆蓋金屬人,也是一名《無限》玩家。

柔性金屬的迅速汲取囤積在身體里的液態補足劑,將右邊肩膀缺失的肩胛骨重新修復。

這是金屬人的優勢。是戈斯曾夢寐以求的優勢。看到這一幕,戈斯明白,常規手段是沒法在短時間內殺死他了。而且,他還有隊友,正在趕來的路上。需要速戰速決。

「你還在為政府賣命嗎?看看現實,就算不看現實,你看網絡也行。傳染病已經摧毀了整個世界的秩序。你就算捉了我,又能交給誰懲戒呢?政府連秩序都控制不住,還有閑心思來審判我?」

攻心的言語沒能讓李產生一絲一毫的動搖。他的眼里只有任務。他取出一把規則對稱的尖刺,約巴掌大小,除了沒有手柄外,幾乎等同于匕首。

沒有手柄的匕首,能有什麼攻擊力?戈斯不敢有這種想法,能追蹤自己那麼久不跟丟的人,會是蠢貨?

尖刺離開李的手掌,懸空搖動起來,又立馬完全穩定住,定格在空中。接著,它似乎是受到了指揮,以極快的速度掠向戈斯。

戈斯大驚,閃步躲開。尖刺刺破雨幕,發出刺耳的嘯聲。然後,它不可思議地在空中90°拐彎,像是完全不受慣性的影響,就那麼直直地拐彎,再次刺向戈斯。

戈斯躲避不及,尖刺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膀,留下一個窄而深的貫穿傷口。血還沒來得及涌出來,尖刺又180°掉頭,從它身後襲來。它沒有瞄準致死處的心髒、大腦或動脈,而是控制行動的肌腱、關節與韌帶。

第二刺割斷了他的胸大肌肌腱。第三刺切開了他的月復直肌。他的核心直接失衡,無法支撐站立姿態,倒在水泊之中,濺起羽毛狀的水花。

但,水花為什麼是羽毛狀的呢?

這個疑惑,打斷了李的第四次攻擊。那柄尖刺懸在戈斯上方。刃與尖上沒有沾一滴血,也許被雨水沖刷干淨了,也許速度快到不留痕。

不,那不是羽毛狀的水花,而是冰!在戈斯身周,出現了一圈冰晶!李根本沒去考慮為什麼會出現冰,而是第一時間想到,冰是可以倒影光暗的,這意味著,可以一定程度上充當鏡子。而戈斯有一項能力,正是在鏡面上移動。

李立馬讓尖刺去刺碎那些冰,但已經來不及了。

「晚了。晚了。晚了。」戈斯連續三次出聲

戈斯身周的一圈冰,無死角地將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映入其中。于是乎,現實里只剩下一道影子,分割的冰塊里,則是他的真身。在進入冰中的一瞬間,冰塊落入水中,隨著水流向排水口移動。

黑夜之中,大雨之中,濃霧之中,李眨眼間失去了戈斯的身影。打破一兩塊冰根本沒用,只要戈斯的視野範圍內有其他冰塊,就能直接轉移。

面對著空蕩蕩的街道,李陷入了沉默。一開始戈斯需要提前準備,才能進入鏡面,到現在,不需要提前準備也能進入了。不得不說,戈斯是個戰斗天才,能輕易地從戰斗中收獲經驗。

不過,有一點令李費解。如果戈斯現在不需要準備就能進入鏡面,那他為何不直接進入地面的流水,或者天上的雨滴里呢?

李沉默良久後,離開了這里,這一次沒抓住戈斯,下一次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暴露行蹤。

直至四周徹底無人後。戈斯消失的地方,忽然顫抖起來,不斷排開流水,形成一圈圈漣漪。某個瞬間,戈斯忽然又出現了!並且完全保持著消失前的姿勢,一點沒變。他根本就沒有離開這里!

「賭贏了,呼——」

這聲長嘆,是對勇敢之人的贊嘆。事實上,戈斯根本就沒有進入那些冰塊的鏡面中,他雖然在鏡中術上精進很快,但也做不到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布置好穿梭通道。他使用了一個非常蹩腳的手段——凝冰極加隱身術。從《無限》中獲得的一次性消耗技能,之所以說非常蹩腳,是因為隱身後不能動,稍微有點起伏的動作,都會直接破隱。

他堅持住了,于是收獲了勝利。

但凡今夜的雨沒那麼大,霧沒那麼濃,地面的積水沒那麼深,李都能識破這低劣的偽裝。

不得不說,戈斯乘了天時地利人和。他艱難地坐起來,李的那把可操縱尖刺,讓他吃了大苦頭。四肢有三肢沒法動彈,就算經過副本磨煉,身體面板上去了,現在恢復能力強,但也沒法在短暫時間內恢復。他只好跛著腳,靠牆移動。

「希望那家伙不會回來檢查……」

抱著這樣的想法。李的確沒有回來檢查。可這不意味著戈斯什麼也不會遇到。

在街道的盡頭,一個女性體態的身形漸漸從濃霧與霓虹之中浮現出來。戈斯希望她不是來找自己的,低著頭,試圖蒙混過去。可這個時間,這個天氣,以這樣的方式出現,怎麼可能是哪個閑心思犯了的女士出來散心呢?

他們不可避免的對上了。

來者,梅甘•琳達。戈斯最不想遇到的人,不過現在的梅甘•琳達保持著偽裝,他不知道是她。

梅甘•琳達似乎是個熱心腸的好人,關切地問,

「先生,你怎麼了?」

戈斯不想跟她扯上關系,但這幅樣子又沒法說「沒事」,低聲說,

「被仇人攻擊了。」

「需要幫助嗎?」

「謝謝女士,你最好離開這里,免得被那些家伙當作跟我一伙的。」

「要我幫你報警嗎?」

「不了。城里亂作一團,不會有人來的。女士,早些回家吧,外面太危險了。」

「我怎麼能見你傷成這樣不管呢?」

「女士,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有辦法離開,你的處境更加危險。」

「不,我一定要幫助你的。」

梅甘•琳達就要伸手過來攙扶。

戈斯•迪恩察覺到不對。一個女人哪來這麼大的膽子?真的有那麼善良,善良到腦子都傻掉了?不,這不對,她另有目的!他立馬掏槍,準備射擊,但對方先行一步。

冰冷的硬質管狀物抵在戈斯•迪恩的太陽穴上。

槍。她有槍。

「女士,你這是什麼意思?」

回答戈斯•迪恩的不再是之前的熱心腸語氣,

「一個頂尖獵人,連這點嗅覺都沒有嗎?」

「你……就是那個獵人殺手?」幾乎是瞬間,戈斯•迪恩就找到了真相。

梅甘•琳達低聲說,

「獵人殺手?不,只是個復仇者而已。」

「女士,我難道傷害過你的親人或朋友嗎?」戈斯•迪恩狩獵過太多人,並非每一個他都會刻意銘記,但他肯定,只要對方說出名字,他立馬就能想起。

「去年七月的某一天,你傷害了一個名叫霍曼•雷布爾的治安官。」

霍曼•雷布爾?戈斯•迪恩記得這個人,前不久還遇到過?他的記憶匣子立馬打開,同時獵人的機敏告訴了他一些答桉。他並沒有問梅甘•琳達跟霍曼•雷布爾的關系,直接問,

「你是莉茲•琳達的母親?」

霍曼•雷布爾之前出現在莉茲•琳達的葬禮上。這層關系,讓戈斯•迪恩確信對方的身份。

「不虧是頂尖獵人。」

「你要為你的女兒報仇?」

答桉顯然的問題,但問出來自有一番道理。

「戈斯•迪恩,你也有個女兒。」梅甘•琳達的回答出乎意料,「甚至,她跟莉茲還是同班同學。」

「女士,我別無選擇。作為一個獵人,任何一個生命在我面前,都是樣品。我並無敵意,只是遵照雇佣者的指令。」

「夠了,虛偽的發言不用多說。」

「那你何時開槍殺死我?」

這個問題更沒道理。

梅甘•琳達說,

「我以為找到你後,我會非常憤怒,悲傷,恨不得把你撕成碎片。可並非如此。你似乎也有不幸的過去,也有曾經幸福的家庭。我的手指決定著一個家庭的走向。」她沉默了一下,問,「我說出這番話時,你是否覺得我是個可憐的聖母?」

「不,女士,你很理性。」

「理性不能讓我變得正常。我只是在即將崩潰的世界里,撒潑打滾。」梅甘•琳達說,「三分鐘後,我將開槍射殺你。你可以用最後的三分鐘回憶自己的一生。」

戈斯•迪恩忽然陷入呆滯,透過梅甘•琳達的肩角,看向她身後。接著,他長吁一口氣,

「不用了女士。現在,你就殺死我吧。」

與李斗爭那麼久,艱難逃亡,逼近崩潰的每一個時刻,他都不曾放棄生的希望。但現在,他似乎與抗爭命運的自己和解了,如此平靜地說出「死」這個詞。

此時此刻,復仇等于成全。梅甘•琳達扣下扳機。

這是一把普通手槍。灼熱的金屬子彈,攪爛了戈斯•迪恩的大腦。大雨送上死之奏鳴曲,灰暗的夜晚,定格生命的終點。

獵人之死當然無法贖清罪孽,但除了死,還能有別的懲罰嗎?

槍管發熱的手槍從梅甘•琳達手中滑落。一份念想,一捧希望也就此滑落。她望著灰暗的霧色夜空,問了個問題,

「你為什麼不阻止我殺死你的父親?」

後面的霧中傳來一道不算成熟,但也徹底失去青春活力的女聲,

「他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看到我平安無事那一刻,死亡的陰影就已經吞噬了他。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話音消沒。

很快,這里就只剩下梅甘•琳達一個人。她久久佇立後,回到臨時的家中,洗了個澡,換了身體面的衣服,然後坐在向陽的窗台前。

不久後,一聲槍響炸開,又迅速被喧囂的城市淹沒。

這個夜晚,一定會有很多人死去。

並且,不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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