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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 黎木的新課題

伴隨著一道尖銳的聲音,像是玻璃瓶子被狠狠地摔碎,虛無的空間以不規則的方式迅速撕裂成兩半。一半是完整的「路與門與法尹」,一半是垮塌的「黃嬋與其余」。

兩人就此被分割開。而那籠罩整片虛無的光影,在虛無本身被撕裂的瞬間,全部轉移到了法尹所在的另一半。隨後,黃嬋所在的部分,迅速崩塌,大有要就此湮滅的趨勢。

湮滅無痕,黃嬋即將永久消失。她不太懂得什麼是世界的底層邏輯,但對于死亡來臨時的危機感,很是熟悉。她從一種微妙的氛圍里解讀出來,自己將要死去。

「呼——」

一聲嘆息。並非遺憾或悵然的嘆息,而是某種「終于結束」的泄氣。她打算就此泄氣了。這似乎沒有什麼不好,可以不用去面對那些艱難與泥濘了。我死後,哪管洪水與 獸呢?

不過,臨行之際,同那個天真單純,懷揣著美夢的孩子道個別也挺好。黃嬋不知道分割的兩個空間里,自己的聲音是否能傳過去。她以最常對法尹使用的口吻說,

「你跟我不同。我是早該消亡的舊時代,你是必將崛起的新時代。時代的更迭,不能總是一帆風順。這樣就好了,我們都為之努力過。我無法展望未來,你也不必緬懷過去。這樣就好了。」

無光的虛無,在縹緲的話音下,徹底湮滅。閉眼之際,黃嬋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束光,她沒有去想那是什麼,只覺得自己並不配擁有陽光下的生活,在黑暗混沌中爛成腐臭之物才是正常。

「蟬小姐!」

這道嘶聲黃嬋並听不到。法尹呆呆地望著那片被分割的虛無空間,在極短的時間內坍塌至湮滅。沒有光影的支撐,比沙子堆砌起來的城堡還要不堪。

穿透她身體的光束已經熄滅,但「路和門」還在。葛羅瑞亞•塞繆爾蹲在門口,撐著腮幫子,看著癱在地上發呆的少女,懶洋洋地說,

「小美女,不考慮進來坐坐嗎?」

這句話讓法尹顫抖了一下。她似乎找到了什麼目標,扭過頭,一臉不甘地看著繆繆,

「你們,你們這些人到底對我們的世界做了什麼!」

種種跡象,早已表明了什麼。時代的閃電、柔性金屬、造物主的魔盒、認知與理解世界的能力、《無限》……各種各樣打破常識的東西,在很短的事件里,密集地涌出來,像堵了多年的管道忽然冒出水來。但那水絕不是清澈的活水,而是污穢惡臭的淤水。

「我以為你得到了認識和理解世界的能力,應該更加清醒才是。」繆繆的童孔變得一片瑩藍,「我也早就告訴過你。得到那份能力,你必然會失去很多東西,甚至是一切。現在,你不正在失去你所擁有的嗎?」

得到總是伴隨著失去。這番話像鈍器,從法尹腦中擦過。她知道,自己無法將失去蟬小姐的傷心與憤怒發泄給門內的人。正如門內的繆繆,絕不會把被啟蒙者找上門這份過失,歸咎到門外的人身上一樣。

光影在不斷凝聚,似要集中至一點。

沉默與艱難的呼吸後,法尹苦澀一笑。她的確懂得了很多,但在失去蟬小姐前的最後一刻,還始終保持著獨屬于她的那份天真與美好。只是,在失去後,就徹底崩塌了。她轉瞬間,變得憂郁且苦悶,失去了少女的光鮮與活力。魔盒出現在她手上,

「這個東西,還是還給你們吧。」

接過魔盒後,繆繆講了個故事。一個名為「潘多拉的魔盒」的故事。盡管這個魔盒的名字並非潘多拉,但似乎所表達出來的能力,以及展現出的結果,並無多少區別。當然,也並非是刻意的模彷,而是,事物的哲學規律正是如此。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

無法接受失去,就會成為魔盒的傀儡。法尹不會成為傀儡,也不會成為另一個蟬小姐,她的選擇更有她的性格。明亮的雙眼看了看快要凝聚成一點的光影,看了看「一臉呆樣,與我無關」的繆繆,

「也許,我必須得面對什麼。」

只說了這樣一句話。法尹轉頭邁步。隨著步伐頻率越來越快,她的身影也越來越虛幻。直至某一步邁出的瞬間,徹底消失在這片虛無的空間里。

看到這一幕的繆繆,嘖嘖稱奇,

「真是個天才啊。那麼快就模到了支配者的門檻。也許我們該把她搞到安全屋來。」

旁邊不苟言笑的李素說,

「黎先生不會同意的。」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同意?再說了,我才是老板。我招員工難道還要考慮他的意見嗎?」

「每個世界都會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天才。如果我們每去一個世界,你就惜才招一個人的話,遲早出問題。你也許清楚,我本身都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是你的無理取鬧成就了這個結果。」

「無理取鬧?」繆繆聲音拔得老高。

李素抿著嘴,移開目光說,

「陳述事實而已。這不影響我們的關系。」

「這還差不多。」

「我覺得你還是先想辦法處理外面那東西吧。」

繆繆一點沒有個淑女形象,歪歪扭扭地靠在門框上,虧得是穿著長褲,不然肯定走光了。在李素的評價里,她就是那種典型的一旦沒人管,立馬就放飛自我,活成一灘爛泥的人,自制力極差,但偏偏她這種人,又很能哄身邊的人開心,讓人甘心給她收拾爛攤子。李素就覺得自己陷進了她的套,拔不出來了。

「比起攻擊我們,它顯然有更加重要的事做,除非它甘願放棄吸血已久的世界。而且,一個啟蒙者,能動用的手段本身就是依托于世界的基本規則的。但現在,卡亞星的基本規則亂成一團,底層邏輯也被侵入了,它能做些什麼呢?」繆繆稍稍蹙眉,「不過,我們的確該反省一下被發現的過失。要是黎木在的話,準要破口大罵了。」

「黎先生不會破口大罵,只會像看垃圾一樣看著你。」

「你倒是了解他。」

「因為他經常這樣看你。」

繆繆錯愕,不敢相信地看著李素說,

「你騙我的吧。」

「沒有。」

「怎麼可能!他很看重我的好吧,不然也不會讓我接替從靈的工作。」

李素端著下巴說,

「有沒有可能是。當時安全屋里只剩你了,所以不得不選你。」

「……」

好像有什麼碎掉的聲音。李素想,應該不是繆繆的心吧。

倒也像繆繆說的那樣,原本快要凝聚成一點的光影,忽然間又全部擴散開了,接著迅速消失在虛無之中。隨著光影的的消失,這片本就沒有實際存在意義的空間直接湮滅了。

……

像一潭永遠不會有人涉足的死水。沉默,凝滯,時間沒有意義。

卻在某一刻,泛起一道漣漪。似乎觸及到了什麼,緊接著,急促的呼吸聲響起,不斷向生命輸送活力。直至黃嬋 然睜開眼。四周是復古的實驗儀器,桌子上堆放著各種文件材料,試驗台上,一個穿著防護服的男人正一動不動地觀察著連通反應器的顯示器里的畫面。

這是哪里?

「還是不行,還是不行,還是不行啊。」連續的嘆息聲傳來。

轉過身,男人看了過來,

「蟬,你那邊有出現變頻反應嗎?」

蟬?是在叫我嗎?黃嬋注意到自己左前方也有一台顯示器,看上去像一百多年前的款式。顯示器上面的變頻監測十分平靜,沒有一點信號。她下意識回答,

「沒有。」

「但是流程沒出問題才對啊。」

「應該是缺了什麼東西吧。」

就連黃嬋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她會月兌口而出說出這句話。

「缺了什麼東西?」男人皺起眉,「你覺得缺什麼?」

缺什麼?黃嬋根本就不知道。她站起來,捂著頭,

「可能是有些發昏了吧。」

「先休息一下吧。」

「嗯。」

離開實驗室,月兌掉實驗服。黃嬋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看著里面的自己。青澀、稚女敕、像個剛畢業的學生。做夢,夢到過去了?還是穿越了?可是,她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樣一段在實驗室工作的經歷。她憑借著直覺來到休息室,拿起手機。是的,手機,這個年代人們還是用手機這種老舊的通訊工具。

網絡上應該會有想知道的一切。

很快,她得知現在是新歷3172年10月19日。如果現在是在真實的卡亞星的話,那麼現在是……柔性金屬誕生的那一天。恍然間,黃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看向進入實驗室的男人。男人取下來防護面罩。他的臉映入黃嬋的眼簾。

科尼爾•杰夫。

柔性金屬的發現者,憑一己之力,在實驗室中,通過變頻監測,發現柔性金屬的輻射信號。自此,卡亞星走向另一個時代。全新的工業革命海嘯般襲來,不可阻擋。後面,就是長達一百年的世紀繁榮。極光城以這座實驗室為根本,拔地而起,創造一個又一個奇跡。

光輝歲月。

後來的教科書說這是一段光輝歲月。

現在,黃嬋來到了這一刻。她無法肯定這是真實的,也無法肯定這是虛假的。只是,在記錄中,科尼爾•杰夫是獨自一人發現柔性金屬的,當時的實驗室里,並沒有其他助手。

現在,似乎有些不一樣。

在恍忽與思索交織的復雜狀態下,休息時間,很快過去。黃嬋跟科尼爾•杰夫再一次進入實驗室。後者似乎受到黃嬋之前話的影響,也開始覺得可能缺少了某樣關鍵東西。新的實驗里,他調整了某些參數,嘗試著去驗證一下,是否真的缺了什麼。

四個多小時的枯燥等待後,反應器里開始出現反應。科尼爾•杰夫打起精神來,像一開始那樣,專注地盯著面前的顯示器。黃嬋則在另一頭,盯著她面前的顯示器。

某一刻,平靜的變頻監測里,出現了類似于心電圖反應的忽然跳動。黃嬋的心也跟著咯 一下。她知道,柔性金屬對反應器里的反應產生共振了。接下來,只需要多次驗證這一結果並非偶然,然後不斷調節參數至最佳,就能發現柔性金屬。

那頭,科尼爾•杰夫抬頭問黃嬋,

「我這邊反應開始了,你那邊的變頻監測出現反應了嗎?」

發呆,沉默。黃嬋沒有立馬回答。

直到問題在一邊問起。黃嬋才大夢初醒一般,驚覺一顫,以低沉的嗓音回答,

「沒有。沒有反應,一片平靜。」

科尼爾•杰夫遺憾地說,

「這樣啊,看來問題不出在這里。」

後面的時間里,黃嬋渾渾噩噩,忘記發生了什麼。等她再次清醒過來時,在一間咖啡館里。輕緩的音樂令人舒心,咖啡的香氣撩撥唇舌。客人來來往往,消磨著時間。對面的桌上,一位男士正拿著一份報紙看著。

「第一個科尼爾•杰夫沒有發現那道頻率,第二個科尼爾•杰夫也會發現的。」

「誰,誰在說話?」黃嬋驚聲。

對面桌上的男士放下報紙,看著她,

「你的選擇,不會對歷史造成任何影響。」

一雙棕栗色的眼楮,一副同為東方人的面孔。不過,他看上去更加神秘,這與他的年齡似乎不太相符,卻也讓人相信他可以是任何歲數。

這張臉,應該很讓人放心,一看就是正直可靠的人。不過,他的話,讓黃嬋充滿了不安。

「你是誰?」

「我姓黎,單名一個木。」

「黎木。」黃嬋小聲念叨這個名字。她小心地看著他,「你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很多事。我知道你本該死去。」

「但我還活著。」

「是的。強大的歷史扭力拯救了你。」

「歷史扭力?」

「原諒我暫時無法為你解釋原理。因為這也是我正在研究的課題,還沒能洞悉根本。」

「你救了我?」

「也可以這麼理解。」

「為什麼救我?」

「因為你沒有活著的意志,不會對所遭遇的任何事做抵抗。你是最佳的實驗對象。」

「你在用我做實驗?」

「是的。」黎木十分誠實。

不過,這似乎也沒什麼不可接受的。黎木稍稍仰身,略放松地看著她說,

「我很好奇,告訴科尼爾•杰夫錯誤答桉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黃嬋無意識地攪動著咖啡,

「我什麼都沒想。我都不認為這是真實的。但,你說我的選擇,無法改變歷史?」

「是的。強大的歷史扭力,最終會修正你的選擇。很快就會有另一個科學家發現柔性金屬。」

「所以,歷史注定無法改變?」

「改變歷史,本就是個悖論。不過,也未必無法改變。」

「怎麼做?」

黎木笑了笑,

「你似乎很期待。」

「……」

「真的有那麼討厭柔性金屬嗎?」

「柔性金屬,毀滅了人類的自我。」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我,無從知曉。」

「那麼,要我告訴你,柔性金屬出現的真正原因?」

「你願意告訴我?」

黎木笑著,目光透出神秘的魅力,

「你覺得呢。」

黃嬋對這樣的場景莫名有種熟悉感。就好像……此刻,她變成了法尹,對面的陌生男人,變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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