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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美夢破滅之時

「這個聲音……是近來一段時間里一直跟在法尹身邊那個年輕女人!」

戈斯極其敏銳地判斷出來者何人。

但是,

「她為什麼稱呼我為‘朋友’?她認識我嗎?如果她也一樣是在黃老板手下工作的話,可能的確認識我。可我完全不知道她……也許‘朋友’這個稱謂,只是她的慣用口癖。」

戈斯不再過分糾結字眼。他仔細觀察四周,試圖找到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鎖定來者,不過,黃嬋的聲音完全無從判斷,簡直跟在腦海里響起的沒區別。

女兒法尹已經進入「沉默」狀態,戈斯所有的緊張與不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獵人的冷靜。甚至是冷靜得可怕。他澹藍色的童孔噴吐著幽光,

「你就是蟬小姐?」

「在我的家鄉,是沒有這種稱呼的。人們通常不會把‘名’與尊重稱謂一起用。不過,法尹喜歡就好。她喜歡什麼,我就給她什麼。」

這話像刀子一樣,切割戈斯的神經。他知道那些地下世界的人多麼擅長蠱惑人心,即便是位高權重的政客,大資本家,都會被他們蠱惑,而法尹不過十八歲,這十八歲的年歲里,全是在溫室與象牙塔之中成長的。法尹,一定就是被這樣的甜言蜜語蠱惑了,才會變得那麼尖銳!

戈斯像蛇吐信子,幽冷地說,

「骯髒的陰溝老鼠,不配擁有他人的愛。」

「是的,我也這麼覺得。法尹拒絕與你同行,就是最好的證明,不是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有悲慘地死去,才能讓受煎熬的法尹解月兌。但是,在那之前,我是一個父親。」戈斯始終無法找到黃嬋的位置,他毅然放棄,決定強行突破。

趁著說話的間隙,他迅速掏出賦能式自動手槍,蓄能,開槍,一氣呵成。

前方的小範圍空間迅速壓縮,瞬間被壓縮到極端,然後產生 烈反彈,勢能得以宣泄,像巨型氣泡破滅一樣,炸開一個真空範圍。真空持續時間很短,但是夠用了。戈斯抱著裝在拘束袋里的法尹,被龐大的氣壓像炮彈一樣彈飛。

加速度極快,這對戈斯的身體負荷非常大。他感覺自己的皮膚被人用力向後拉扯,月復腔里的髒器劇烈晃動,大腦也因為缺氧,變得有些昏沉。

不過還好,法尹的體驗會好很多。裝她的拘束袋,有著堪比宇航服的負荷能力。

兩人被彈射到空中。到達至高點後,戈斯如法炮制,再一次開槍,再一次彈射。

這是他的Plan-B。原本的打算是像出現在法尹面前一樣,通過鏡子離開。這同樣是他在神奇的《無限》之中獲得的能力,優點是安全隱秘,移動距離遠,足足有一百米,缺點是需要耗費不少時間準備。

至于B計劃,戈斯提前計算過,只要方向正確,那麼,最多四次彈射,就能離開紅龍科技的安保防線。等離開了,以他的潛行能力,一般人是絕對不可能找到的。只不過,過程比較難受。

但是為了法尹,再痛苦也能忍。

接著是第三次彈射,戈斯的胃開始痙攣,肺腔被擠壓得幾乎無法呼吸,耳膜也因為劇烈變化的氣壓出現穿孔,血滲了出來,眼球更是紅腫得像患了結膜炎,眼淚剛一分泌出來,立馬就蒸發殆盡。

到達至高點後,他沒有任何猶豫,絕不考慮身體上的負擔,舉手,蓄能,開槍。

第四槍射出——

戈斯這具不過人類的血肉之軀,在第四次彈射中,負荷達到極限,脆弱的肋骨瞬間斷掉三根,右邊鎖骨月兌臼,雙目短暫失明,肺腔被斷掉的肋骨插入,血沫涌入氣管,從鼻子和嘴巴淌出來。

這幾乎是被高速行駛的汽車撞了。

不過,勝利就在眼前!

戈斯視力恢復後,立馬就判斷出來,位置準確無誤,可以落在紅龍生命的安保防線之外。而落點處恰好是一個森林公園,植被密集,十分適合潛行。

他下意識地抱緊法尹,低聲喃語,

「親愛的,就要結束了。」

高速滑翔下,風聲格外喧囂。但戈斯的兩只耳朵耳膜都撕裂性穿孔了。他听不到任何聲音,或者說只能听到神經性的尖鳴聲,那是他的大腦在哀嚎。

即將步入勝利之境,讓他忘卻痛苦,不知是大腦遭受到了創傷,還是頗有幻想……他好像看到了今後,法尹成為美麗成熟,智慧理性的大工程師,享受世人的贊歌,登臨最高榮譽的科學殿堂。那是法尹夢寐以求的,也是他夢寐以求的。

法尹是他的全部。法尹的夢想,就是他的夢想。

「那個夢想會實現的……」

戈斯露出笑意。冷血的獵人向來只會在狩獵的時候微笑,唯獨面對法尹,面對法尹的未來,會展現一些溫情。

雖然不多,但是掙扎在泥濘之中的他的一切了。

「飛得好久了……」

戈斯向地面看去。高度似乎沒有變化,一直沒有落地。

「這是為何呢?」

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升力,托載著他跟法尹向更高處,更遠處飛去了。

「翅膀!」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長出了翅膀。白色的羽翼,這是天使的翅膀啊!

「翅膀有什麼不對嗎?翅膀沒什麼不對,想要飛翔的人,就是能夠長出翅膀來!」

他欣然接受這個變化,于是用力振翅,用力飛翔。他要帶著法尹飛得遠遠的,高高的,再也看不到極光城這座罪惡與污穢的城市。

「法尹,爸爸會飛了!爸爸會帶你飛得很遠很遠!你會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開心地做你想做的事!」

「可是,什麼地方才是安全的呢?」懷中的法尹忽然發問。

戈斯驚喜地打開拘束袋,

「法尹,你醒了!」

「是啊,我醒了,你醒了嗎?」

法尹露出詭異的笑容。

「什麼?我不是一直醒著嗎?」戈斯感到困惑。

「你再想想。」

法尹笑得更加深邃了。

戈斯揉了揉眼楮,臉色刷地一下便得慘白,懷里的哪里是法尹,分明就是一大堆黑色的蟬。

轟然間,蟬聲嘶鳴,好似將整個盛夏都揉成一團,用力地砸在了戈斯的腦袋上。

他 然清醒過來,赫然發現,自己還在廁所了,正保持著舉槍的動作。他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將發未發。

四周一片死寂。

拘束袋垂落在腳邊,里面空空如也,破碎的鏡子也重圓了。

戈斯咽了咽口水——

「幻覺?」

但接著,劇烈的疼痛傳來。他模了模胸膛,臉和耳朵。

血,斷掉的肋骨——

都在說明,所經歷的並不是幻覺,起碼,不全是幻覺。

「呼——」

「呼——」

戈斯大口大口喘息,但他自己听不到。整個世界,對他而言,都變成了無聲的。

直到,廁所的門 然被撞開,一大群安保人員沖進來,他才意識到,自己早就被圍堵了。

「站住!放下武器,舉起手來!」

安保人員手持防爆盾和武器。

戈斯晃神地看著他們,听不到他們在說什麼。這時,他 然驚醒,自己在空中彈射的時候就耳膜破裂失聰了,根本不可能听到法尹在說話,所以,從法尹說話那一刻開始,後面的一切,就都是幻覺了!

戈斯顫抖不已。

「可怕……好可怕……」

「彭!」

戈斯听不到的槍聲響起。一名安保人員持槍射穿了他拿著賦能式自動手槍的手臂。自動手槍,不受力,掉落在地上。

尖銳的痛苦,讓戈斯徹底清醒。他顧不得撿槍,跳進旁邊的鏡子,消失在原地,留下一群錯愕驚駭的安保人員。

……

生態球的一座大樹下。

細碎的斑駁樹影,灑落在法尹身上。她像剛睡醒一樣,坐起來,先是撐了個懶腰,然後再揉揉眼楮,最後睜開眼,呆呆傻傻地看了看周圍。大腦隨後清醒,她發覺了什麼,驚得顫抖了一下,

「這是哪里!」

她轉過身,看到地上有一團疊好的衣服,看上去是用來墊腦袋的。

她撿起衣服,

「這是,蟬小姐的衣服?」她四處張望,呼喊,「蟬小姐,你在嗎!」

呼喚無果,法尹起身走動起來,剛走到大樹後面,就看到不遠處迎風的坡地上,蟬小姐煢煢孑立,她解開了發繩,烏黑的長發透著光影,風吹拂著,像一條淑女的絲巾。

法尹正想叫喊,又看到蟬小姐忽然半舉起手,伸出手指。

接著,一只黑色的昆蟲,落在她的手指上。

那似乎是一只鳴蟬。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蟬小姐,讓法尹心里開始季動。她邁著細碎的腳步走上前,小聲叫喊,

「蟬小姐。」

黃嬋回過頭,高高地看著法尹,光擦著她身緣,映出迤邐之影。法尹莫名覺得自己好像離蟬小姐更遠了。

「你醒了。」

法尹模了模頭,

「好像發生了一些事,不過我分不清楚是真的,還是夢。」

「哦?是什麼?」

「我的父親,來找我了,想帶我離開。」

「那你答應他了嗎?」

「不,我拒絕了。」

「為什麼拒絕?」

「我……我無法跟那樣的他同行。」

「但他是你的父親。他很愛你。」

「愛不是彌補過錯的籌碼。我分不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

法尹望著黃嬋。黃嬋在微笑。

「我覺得,我應該與你同行。」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在我跟你的父親之間,選了我。」

「蟬小姐……我不懂。」

法尹低下頭,蹙著眉,像每一個正遭遇煩惱的青春期少女。

黃嬋來到她身邊,與她同行,

「沒關系。」

「不過,到底發生了什麼呢?」法尹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才會躺在草坪上睡覺。

黃嬋說,

「大概是一直忙著四處逛,沒吃飯,低血糖暈倒了。我在廁所門口發現了你,給你喂了一些營養補充劑。現在好點了嗎?」

法尹一听是這個原因,立馬羞紅了臉,少女作態顯露無疑,

「唔,真是丟人。」

「沒關系。」

「這樣說來,那真的是個夢了。」

「遇到你父親嗎?」

「嗯。」法尹自嘲一笑,「也是。一個亡命徒,怎麼可能會冒險來找我。我主動聯系他都聯系不上……可能早就離開這座城市了。」

黃嬋輕聲說,

「沒關系。你可以跟我一起生活。」

少女鼻尖發紅,

「真是丟臉,我真是丟臉……」

她哭了起來。

黃嬋柔聲安撫她,

「我們都會經歷很多的苦痛。但人生不總是苦痛的,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那點小小的喜悅。親愛的,可愛的,你依舊要為了你自己而努力生活。」

法尹收起姿態,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堅強地說,

「蟬小姐,我願意,我願意與你同行!什麼也好……只要,你不拋棄我。」

「當然不會。」

黃嬋手遞上前,

「送給你。」

法尹拿了過來,

「一只蟬?」

「嗯。一只死了的蟬。」

「剛才的那只嗎?」

「是的。」

「但是剛剛它還好好的,為什麼……」

「蟬的生命十分短暫。它們幾乎用盡全部的生命蟄伏,只在最後的時刻嘶鳴,最終又歸于大地之墓。這只蟬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只不過,它現在不歸于大地之墓了,歸于你。」

「好浪漫……」

年輕的少女總是覺得生死之事,稍加修飾就變得很浪漫。

黃嬋笑著說,

「你喜歡就好。」

「我會好好保存的。」

「謝謝。」

「咦?」

法尹很奇怪蟬小姐為什麼突然說「謝謝」,但是想問個究竟時,發覺她已走遠。

「蟬小姐,等我一下!」

法尹趕緊追了上去。

……

極光城攝政街一號府,正產生一段沒有人參與,沒有中間媒介,僅表達信息的對話,

「邁卡斯•索恩是很好的一個無關變量,他的死而復生是不合乎底層邏輯的事。這證明了必定有處在‘全識別’視角的存在操控支配。我們已經加入了第一個有關變量,接下來,如果KC不出現任何問題,那就說明‘全識別’視角存在就處在我們的世界里。」

「如果出問題了呢?」

「就說明在世界之外。」

「那我們豈不是無法找到ta?」

「那就加入第二個有關變量。」

信息中斷片刻——

稍後,

「我們的特工傳來新的情報,硝煙酒吧的‘黃老板’,是雙重替身。」

「……入侵者比我們預計的要更加難纏。」

「為什麼不直接通過那個《無限》去尋找呢?」

「《無限》在我們的檢索中,並不存在‘起點’,是一個首位相連的‘環’。這說明,它是由某個存在在另一個視角下制造出來的。」

「……如果找不到入侵者,我們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的使命就是維持世界的基本性質不變。」

「但柔性金屬的加入已經……」

「那是個意外,不必再提。」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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