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一路無可阻擋,徑直地來到黎木的住處。
她雖然沒有掌握空間、時間類的能力,但她作為一個舊日的神靈,神靈之力「選擇」,足以讓她隨心所欲地出現在任何地方。「選擇」就相當于一種「言出法隨」的規則類能力,是以個人意識,對現實存在的一種強行修正。倘若現實存在並不強于她的個人意識,那麼久一定會被強制修正。
在收到來自繆繆的消息後,她直接「選擇」出現在黎木的身邊。
個人意識對現實存在的強行修正力,瞬間將她帶到黎木的床頭。
現實里的黎木,正安然躺在床上。他處在完全的放松狀態,神情自然,呼吸均勻,一點都看不出他的夢境正遭到入侵。她一刻不猶豫,喚出一道火焰,將臥室團團包圍住。這火焰的溫度由她自由控制,並不會損傷臥室里的一分一毫,但如果有人試圖侵入,立馬就會爆發極致的破壞力。
接著,她按照繆繆在消息里的指示,探出一根手指,抵在黎木的眉心。觸踫到的瞬間,她感受到一股力量正拖拽著她的意識。她正欲反抗,繆繆的聲音響起,
「是我。放松。」
從靈便不抵抗,意識隨著繆繆的牽引,進入那座夢境里的雪原小屋中。她的身體,則癱軟倒下,頭沉在床頭。
意識進入雪原小屋後,從靈只看到一本造型古典精致的厚重書籍,並未看到繆繆。
她是第一次來到這里。一進來後,立馬感受到了黎木的「特質」,十分濃厚,這讓她確定,此處就是重啟前的黎木留給繆繆的那座夢境。這里的味道,讓她感到舒心,有種正與黎木面對面交談的感覺。
沒過一會兒,那本夢境魔法書劇烈地顫抖起來,一團光束向外突破。
很快,繆繆神情緊張地從其中鑽了出來。
從靈趕緊上前問詢,
「情況如何了?」
繆繆並沒解釋,直接把自己前後的經歷,一股腦地灌入從靈的認知里。在夢境里,她作為繁夢之神,可以輕松做到這一點。
從靈畢竟是神靈,認知能力極高,頃刻間就消化了繆繆的「醍醐灌頂」。她緊皺眉頭,
「這麼說來,十有八九是重啟前的敵人,發現了黎木?」
「是的,幾乎可以確定了。黎木的狀態被重置了,而敵人沒有。這對黎木非常不利。好在黎木的自我意識足夠強大,形成了一種潛意識保護機制,正阻止敵人直面他的意識。」
「多重循環夢境,是黎木的潛意識保護機制?」
「是的。我不確定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還是他提前有所準備。夢里的他,並不知道他正遭遇著什麼,不過,我能感受到,他現在的思維非常活躍,完全不是他這個精神強度能夠表現出來的程度。」
「這是為何?」從靈問。
繆繆想了想,
「有一種可能。黎木他作為一個‘人’,的確被重置到三年前的狀態了。但他本身還是支配者。我不太懂得支配者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但似乎是關乎到世界最底層運行邏輯的。」
從靈補充道,
「支配者可以理解為終端管理者。能夠調控世界的運行邏輯。」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肯定,黎木的支配者身份沒有沒重置。不過,有一個比較疑惑的地方。」
「什麼?」
「黎木在遭到重啟前,是否將自己的能力、記憶、認知等各種屬性,與支配者身份緊密相連了。」
「這有什麼關系嗎?」
繆繆左右踱步,
「根據我的感受。夢境里的他,十分清醒,有一個明確的思考方向。這個思考方向,十有八九是重啟前的他,對現在的他的一種引導。如果他能順利接受引導,並且各種屬性也得到了保留,那麼興許就不需要我們在外部給他植入行為痕跡。也許他能自然地恢復。」
繆繆的觀點,跟茹蓮娜說起的相同。
從靈說,
「他需要一個指引。」
「可以這麼說。但,」繆繆有些犯難,「我不知道該怎麼指引他。我現在甚至沒法進入他的夢境主體里。」
「為什麼?」
「幾分鐘前,我還能憑借他留下的這個同源的夢境進入。但是現在,他的夢境在不斷加速,精力被消耗得很大,潛意識保護機制開始無差別拒絕任何外來者了。」
從靈眉頭緊蹙,
「這是否意味著他的敵人正在對他的夢境發起 烈攻勢?」
「是的。他的敵人能力很奇怪,能夠輕易解讀我的意識。要知道夢境可是我的主場,但它還是能輕易做到這一點。我在它面前,完全就是透明的,不僅無法驅逐它,反而還會給它透露關于黎木夢境的各種信息。」繆繆有些焦急,「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繆繆這麼著急,從靈反而更加鎮定了。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冷靜下來,
「繆繆,你別著急。我先去拖住敵人,你再想辦法,看看能不能送我進黎木的夢境主體里。」
「不。你不能直面那個敵人,你知道太多關于黎木的事了。對它而言,你現在就是一個移動的‘黎木情報站’。安全屋,你或許可以把黎木帶去安全屋。」
從靈直接否定這個提議,
「不。安全屋里的秘密太多了,很多東西,連我這個當老板的都不知道,關系很大,絕對不能讓黎木的敵人有任何機會進入安全屋。你也說了,敵人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完全不清楚。它可能像寄生蟲一樣正寄生在黎木的身體里。所以,這一點絕對不行。」
「但你也不能直面它。直面它,肯定會出問題的。」
繆繆正說著,面前的夢境魔法書翻頁的速度越來越快,簡直一發不可收拾了。正常時間尺度下,一層夢境從開始到結束,時間是二十八分鐘,但是現在,已經加速到了半分鐘的時間,而且,越來越快,直奔著幾秒鐘去了。繆繆咬著牙說,
「做夢也會消耗精力。現在夢境的速度和循環太快了,這樣下去,黎木很快就會吃不消。一旦他的精力出現衰退,潛意識的保護機制就會被削弱。」
「這麼看來,更加有必要去拖住敵人了。」從靈神情嚴肅,「它會解讀思想是吧,但如果我擯棄思想,只憑借本能行事,它就什麼都解讀不到了。」
「擯棄思想?」繆繆疑惑地看著從靈。她緊接著又意識到什麼,眼楮睜大驚聲道,「你瘋了,這絕對不行!在夢境中分離意識,跟自殺沒有任何區別!你會變成一具空殼的!」
從靈按住繆繆躁動的肩膀,
「听著繆繆,我不會拿我的生命開玩笑。相信我,我有辦法。」
「可是——」
從靈打斷她,
「現在不是糾結的時候。你記住,一旦我的意識跟我的分離。你立馬想辦法把我的意識送入黎木的主體夢境里。」
繆繆臉上掛著憂慮,
「你必須知道,夢境是不穩定的潛意識空間。你的意識一旦月兌離的牽引,會被夢境所吞噬的。」
從夢中醒來,需要生命活動的牽引。而意識與分離,則牽引無法起到作用,換言之,意識無法再感受到。
「你記住了!」從靈像是完全沒听到繆繆的憂慮一樣,只說了這句話,然後果斷分離了自己的意識。
「從靈!」
繆繆大叫一聲。
但已成定局。從靈的意識一分為二,一半攜帶著她所有的記憶、思想、情感等自我的屬性,另一半則只有能力,以及提前寫好的驅使本能,「阻止敵人侵入黎木的夢境主體」。
「你……唉……」
事已至此,繆繆也沒法再說些什麼了。她將從靈的本能體送入黎木的夢境邊緣,去直面那化作「尤明浩」的敵人,將自我體送往黎木的夢境主體,去與黎木相見。
繆繆立馬變得異常專注,如臨大敵。她其實並沒有信心能確保一定可以將從靈的自我送進黎木的夢境主體中,
「要是失敗的話……那從靈的付出就真的白費了。」
她絲毫不敢保留,將自己全部的能力都調動起來,小心翼翼地將這雪原小屋的夢境與黎木此刻的夢境重疊,然後再一點一點將從靈的自我體往夢境主體里遷移。
然而,在遷移途中,從靈的自我體觸踫到黎木夢境的瞬間,令繆繆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黎木的潛意識保護機制居然對從靈無效!為什麼,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她一連在心里問好了好幾個為什麼。她可以肯定,黎木現在潛意識很混亂,絕對是出于無差別防御的情況,任何外來侵入者都會被阻止。沒有誰比她更了解夢境。
「但,為何對從靈無效?為何?」
繆繆絞盡腦汁,得到了一個猜想,
「黎木的潛意識,根本就不對從靈設防?也就是說,他完全信任從靈,甚至把她當作自我的一部分?」
這個猜想一涌出,繆繆幾乎就肯定了。
「只有這種可能!天啊,黎木這樣有著強大自我的人,居然也會給別人分享自我嗎?他們的感情,居然能深刻到這種地步?」
繆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她在歐尼塞斯大陸,身居繁夢之神的年份里,遍歷每個人的夢境。那些被世人所謳歌的絕美愛情的主角,也從未毫無保留地信任對方,他們的潛意識仍舊有所防範。這並不奇怪,潛意識是一個人自我的最私密的地方,不可能對外人所開放,這是與生俱來的自我保護。除非面對能力遠高于你的人,潛意識才可能會被侵入。
這是常說的「讀心」。
也是這一點,讓繆繆肯定,夢境邊緣那個「尤明浩」,是個能力遠高于她的人,才能輕易解讀她的思想活動。
「黎木他……真的是對從靈毫無保留啊。」
光是做到這一點,都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因為哪怕是意識的主人,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潛意識。
「或者說,支配者可以控制自己的潛意識?」
繆繆無從知曉。但這在她心里深埋了好奇的種子,想著等之後有機會,一定要親口問黎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在這方面,她是個很理性的人。她不認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信任,可以大到連潛意識都毫無保留。這顛覆了她對夢與潛意識的認知。
她將注意力放在夢境邊緣。
從靈的本能體一來到這里,看到了「尤明浩」後,二話不說,直接發動攻擊。作為本能體的她,只遵循所具有的本能,而她唯一的本能就是「阻止敵人進入黎木的夢境」。也可以說,她並非是從靈,而是一個有著從靈的能力的「AI」。
從靈將她作為神靈的能力,作為舊日焰色狐狸的能力,全都交給了這個「AI」。
一開始,就是最 烈的攻擊。
神靈之力「選擇」是強大的存在修正,這股力量,拖拽著腦域之主離開黎木的夢境。焰色狐狸的「火焰」,則是能焚燒一切的無根之火,沒有溫度,沒有燃燒源,只依靠著縱火者的意志,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任何狀態下焚燒。
兩種力量毫無保留地使用出來。剎那之間,腦域之主的「腦海」中,掀起無盡的火浪。
突然遭到攻擊,腦域之主防備不慎的情況下,差點真的被強行驅離了黎木的夢境。一旦它離開夢境,黎木立馬就能醒過來,到時候有所防備了,就再難潛入了。
它被拋離至夢境邊緣,陷入一團混亂無序的光芒之中。
這給了黎木潛意識很大的喘息空間,他的夢境停止加速,並開始不斷朝著正常時間尺度放緩。
看上去,似乎有了轉機。
「跑了一個,又來一個。這個骯髒的家伙,還真有不少的追隨者啊。」「尤明浩」的聲音,在夢境邊緣響起,空洞低沉,猶如刮起了地獄之風。
它如擺月兌混亂無序的光芒,如履平地,朝「從靈」走來。
稍稍看了一會兒後,腦域之主便得出了答桉,
「一個沒有思想的能力傀儡。不錯,很高的覺悟,能想出這個辦法來直面我。沒有思想,自然沒法解讀。但你們可能還不夠成熟,沒有意識到,能力,也是思想的一部分。能力也可以被解讀,只要智慧足夠強大。而我,正是絕對的智慧。」
化作「尤明浩」的腦域之主,雙眼迸射斑斕的光線。
這可以說是智慧的目光。它的目光觸及「從靈」,
「你是個神靈,你的神靈之力是名為‘選擇’,是主觀想法對現實存在的一種強制修正,當你做出‘選擇’,再沒有更強大的干擾前,‘選擇’之事一定會發生。你‘選擇’將我驅離,我理應被強制修正。但我拒絕。你的生命能力是‘無根的意志之火’,隨你的意志,可以焚燒一切,我的腦海理應被焚燒殆盡。但我拒絕。」
腦域之主抬起頭顱,凝視「從靈」,
「我是絕對的智慧,我是自由的思想。我的主觀想法,遠強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