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無限地圖,一號氣象小隊這一路來走得很順利,幾乎沒有踫到加速雨、鯨魚群、不安者群、高能閃光雲之類的混亂情況。雖然繞了一些路,但總體所花的時間,肯定是要比正面硬剛各種混亂情況少得多。
成功抵達卡諾亞中心城廢墟後,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十個小時,裘子銘以及方古體內的地獄毒素累積都快達到極限了。
但隨之而來的安全屋所發放的解毒劑又迅速處理了這個問題。
所以,他們可以說是完好無恙地完成了安全屋給予的第二個委托。
那麼,接下來呢?
安全屋的第三個委托並未立馬到來,所以嚴羅便帶著一號氣象小隊進入中心城廢墟,打算先了解一下這里的情況。畢竟第三個委托極有可能就是要在這座廢墟里實現的。
雖然說是廢墟,但從表面上,幾乎很難看出來這里曾經是個城市。如果不是無限地圖上明確標記了,這里就是卡諾亞中心城的廢墟所在地,他們肯定要以為這里其實就是一座畢竟平坦的大型荒原,畢竟,從表面上,沒有一絲一毫城市廢墟的跡象。
既找不到殘破的建築,又沒有城市生活的遺棄物。
不過,這一點倒也沒有困惑他們太久。他們是經歷過加速雨這種神奇的氣候的,知道在加速雨的作用下,任何物質的時間都會被極大程度加快。這座廢墟被「時間」迅速掩埋在地下也是情理之中。
但對于隊伍里唯一一個掌握了時間能力的伍鯉來說就不一樣了。這座廢墟簡直是他的能力訓練場。
他不斷用之前搜索原始孢子的方式,來「勘探」這座廢墟城市的時間記錄。當然,他在勘探時間記錄上的能力是遠不如黑斯廷斯的,所以做不到抬手間就將周圍變成游離的時間碎片,任意挑選,任意查看。
他得花費更多的精力才行。
不過,他有一項黑斯廷斯不曾掌握的能力,那就是……他可以把時間記錄中的內容取出來。就像之前「采摘」原始孢子那樣,把時間所記錄下的一切內容取出來,變成一種近乎實質化的東西。這是他獨特的能力。當然了,回轉時間也算是獨特能力,畢竟黑斯廷斯是沒法回轉自己的時間的。
在黎木的想象里,如果黑斯廷斯掌握了伍鯉回轉事件,以及采摘記錄的能力的話……那她將成為一個完全不可支配的存在,因為她只要稍微察覺到一點不對勁兒,立馬就可以回轉自己的時間。
近乎無敵。
好在她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賜予這些能力者特殊能力的「上帝」是公平的,開一扇窗,就關一扇門,關一扇窗,就開一扇門。
黎木觀察著一號氣象小隊在卡諾亞廢墟上的行為,尤其是伍鯉和李素。
伍鯉和李素的能力成長很關鍵。需要有足夠的耐心,給予他們足夠的機會與時間。
李素實際上是要比其他四個人先抵達卡諾亞廢墟的。不過,她覺醒能力,性格得以轉變後,似乎變得有些「激情」,非常追求刺激與極致的挑戰,跟她之前怯弱的樣子完全相反,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簡直是二極管級別的變化。
她一到達卡諾亞廢墟,不知怎地,就對這座化作塵土的城市升起莫大的好奇心,居然冒出「要復原整座城市」的打算。並且,她的行動力極強,一有想法,立馬就開始行動。
她從廢墟西邊開始,一點一點復原這座曾經代表著芒格納天堂輝煌的城市。
黎木保證,自己絕對沒有暗示她這樣做,並且她也沒有受到其他支配者的暗示。這完全就是她出于個人性格而誕生出的瘋狂想法。
不過,這正好是黎木所需要的效果。
……
「所以,當初芒格納還沒變成天堂時,人們共同的夢想是什麼呢?」
繆繆看著黑斯廷斯美麗的背影問。
黑斯廷斯金色的卷長發,在陽光下,格外耀眼。她高大有致的身材,彰顯出意大利凋塑般的質感。這副身體,深深地吸引著繆繆。不止是她,應該說,任何有個性的生命,都會被黑斯廷斯所吸引,渴求從她的身體上得到生命極致的基因歡愉。
這並不下流。
黑斯廷斯轉過身,笑著回答,
「當時的無限,給予的共同理想是‘人人平等’。」
「這听上去很好啊。平等是每個時代的每個人的追求……」繆繆說著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欠妥,「雖然肯定會有性格比較惡劣的人,享受奴役別人的快感……但平等,一定是時代的追求。如果是時代的理想狀態,那不是很好嗎?」
「當然是美好的。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人人平等都是十分美好的。但,幸福感不就是對美好的追求嗎?倘若芒格納人是在自己的努力下,實現了人人平等,一定是時代的躍遷,種族的升華。但很遺憾,這個理想是無限所給予的,理想的實現,也是無限所促成的。芒格納人就是被圈養的羊,牧羊人一招呼,就出圈吃草,再招呼一下,就回圈休息。」
「可總有羊是渴求自由的。」
「是的。但渴求自由的羊,往往是最先被宰殺的。」
「那頭羊呢?羊群都听頭羊的話。如果頭羊渴求自由的話……」繆繆這麼說,已經有些露怯了。
黑斯廷斯看著她,陷入沉默。她很難告訴繆繆,自己就是那只引領羊群的……「頭羊」……不,不!用幫助牧羊人牧羊的牧羊犬來形容更加合適。
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也許是在什麼時候,她開始有些在意這個叫繆繆的孩子。
「那就換一只頭羊。再厲害的羊,終歸也只是羊,躲不開牧羊人的屠刀。」
「這太殘酷了。難怪安慰劑總是人類有效。」
繆繆逐漸了解到芒格納天堂的真相後,完美的性格出現了瑕疵……她對芒格納天堂的向往不再像之前那樣執著與不可阻擋。反而是十分厭惡芒格納天堂的黑斯廷斯,開始安慰起了她,
「起碼,芒格納天堂里的人們,真的幸福過一段時間。」
「從靈小姐說得沒錯。人們越是享受虛假的幸福,當虛假被知曉時,就越是痛苦。難怪天堂崩塌後,直接變成地獄,而不是回到普通的芒格納。」
「這兩者並沒有關系。」
繆繆沒有說話。
她們走了一段路後,黑斯廷斯問,
「你還是要留在這里嗎?黎木之前跟我說過,如果你要回去的話,他那里依舊歡迎你。」
「這不顯得我是個承受不了苦難的人嗎?」
「苦難就是苦難。人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逃避苦難。品嘗苦難不應該被歌頌,也沒有理由去貶斥。但當離開苦難的路就在你腳下時,你卻說要在苦難中磨煉的話……這並不是什麼被人看得起的選擇。」
在黑斯廷斯看來,繆繆沒有經歷過普通的芒格納,也沒有感受過芒格納天堂崩塌成腦髓地獄……她是徹徹底底在幸福的包裹之中長大的。她沒有做錯過什麼,也沒有任何必須要為之努力的目標,肩膀上不會挑著擔子,心頭從未懸著巨石……她本就該是無拘無束的那一個。
「繆繆,你什麼都不需要做。」
「可我如果想讓這片地獄重新變成天堂呢?」
「你知道的,那不現實。」
「我就什麼都做不了。」
「你本來就不該做什麼。」
「這樣的話,我連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
黑斯廷斯頓住了。她意識到,一個人要活下去,是需要動力和支持的。哪怕是「畏懼死亡」這個生命本能的原因,都可以支持人活下去。但繆繆她,是沒有這種本能的。她之前唯一的本能就是回到芒格納天堂。
黑斯廷斯用一種十分俗套的辦法鼓舞,
「我說我希望你活下去呢?你會為我而活下去嗎?」
繆繆看著黑斯廷斯,
「你是覺得我不會拒絕人,才這麼問我的嗎?」
「不。」
繆繆低下頭,目光十分迷茫。她越來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就先揣著這份糾結,跟我一起去做完最後一件事吧。」
「什麼事?」
「把幸福歸回給這片大地。」
「那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不知道,但我必須那樣做。」
「好吧。」
……
一號氣象小隊漫步在廢墟之上的原野。沒有明確的目的時,他們之間的氛圍要輕松不少,不過這僅限于隊員。作為隊長的嚴羅,因為遲遲沒能等來第三條委托,逐漸地開始焦慮了。
按照時間計算,約莫再過兩天,地球上的鐵雲氣體大概就會濃郁到海拔300m以上的地方無法生存的程度。
空氣資源、食物資源、能量資源、水資源……都會成問題。在這種秩序解體的情況下,一定會有人做出後果非常嚴重的極端行為。畢竟,相信核彈能夠清潔鐵雲氣體的人可不少。
嚴羅並沒有覺得真的就能在這兩天里找到拯救地球的辦法……只是無所事事的感覺讓他十分焦慮。
思想壓力沒那麼大的隊員可就輕松多了。方古和裘子銘對這片埋葬著城市廢墟的原野很是好奇,得知伍鯉能夠查看時間記錄後,就纏著他講過去的事情。
伍鯉並不像之前的李素那樣內向,但他做事追求效率,能走捷徑就一定走捷徑,能不廢話就絕不多說半句。如果是平時的話,他大概不會理會二人的糾纏,但現在,他隱約能感覺到隊長嚴羅有些焦慮,所以為了替隊長分憂,不讓方古跟裘子銘兩個不安分的家伙去煩擾隊長,所以難得給他們講述起了他在時間里看到的記錄。
「這里,在之前應該是個糖果廠。里面的工人工作時……很開心。」
伍鯉把自己在時間記錄里看到的片段講述出來。為了避免浪費精力,他沒有太過刻意地去看清楚每一個細節,只是摘取了大致的內容,所以表述出來也比較寬泛。
「開心?」方古不理解了,「人們在工作時會很開心嗎?」
裘子銘連連點頭,
「當然很開心了!我工作時就很開心。」
「你這種呆子整天泡在實驗室里,當然開心了。讓你去電子廠工作十二個小時,你還開心不?」
「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我不是呆子!」
伍鯉繼續說自己的,
「工人們每天工作六個小時。上午九點到中午十二點,下午兩點到五點。每周工作四天。每個工人每個月都可以選定一周作為月假。」
「算下來一個月只工作十二天,總共七十二個小時?」方古十分驚訝,「這也太爽了吧。咱們國家一周工作七十二個小時的工作都還不少呢!」他又問,「那他們工資如何?」
「工資……沒有工資。他們好像是自願勞動的。」
「自願?!」
「嗯,我看到的是這樣的。」
「那他們靠什麼吃飯?」
伍鯉沒有立馬回答。他們向前走了大概兩百米後,他停下來說,
「這里,是一個食堂。剛才的糖果廠工人,基本都在這里吃飯。菜品很多,琳瑯滿目,而且,不要錢。」
「不要錢?」
「不止如此。他們搭乘交通工具、獲取所需物品都不要錢。」
「這怎麼可能!」
伍鯉肯定地說,
「我明確告訴你,在這座城市……不,在這個世界,沒有貨幣與交易的概念。」
「你這麼肯定?」
「雖然我只觀察了很少一部分時間記錄。但這部分時間記錄具備共性,在每個地方都存在著相同的部分記錄。」
「那是什麼?」
「一個世界的基本秩序。這個世界就像一座龐大的計算機一樣,每個人都分工明確,並且絕對自願地服從安排接受分工。沒有顯著特征,沒有管理與調控,沒有規則與束縛。」
「那豈不是一片混沌?」裘子銘問。
「不,相反。生活在這里的每個人,都非常幸福。而且這種幸福,幾乎是我們地球人不曾擁有過的。毫不夸張地說,我見過的那些真正的人生贏家的幸福都遠不及他們一絲一毫。」
「我有些听不懂了。」方古一臉懵逼。
「簡單地說。這里就是最完美的烏托邦世界。每個人從生下來,到死去,都是幸福且快樂的。他們不存在差異,性別相同,相貌相同,並且在具備獨立思想的同時,都有完美的性格。」
裘子銘跟方古對視一眼,他們都想象不到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差異與個性早已根植在他們傳承的基因之中了。
方古有些納悶兒,
「既然是這麼完美的烏托邦世界……那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伍鯉說,
「因為烏托邦世界本身就是虛假的。這一切的幸福,都是無限帶來的虛假的幸福。」
「無限?那個《無限》?」
「是的,大概率是同一個。虛假的泡泡貌似被什麼人戳破了,于是一發不可收拾,走向極端的混亂。」伍鯉感覺一陣眩暈,他捂住頭艱難地說,「那段記錄十分復雜,我現在閱讀起來還有些艱難。大概只能知道個梗概。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世界起初跟我們的地球差別不大,然後無限到來,變化十分迅速,很快就演變成了一個幸福的烏托邦世界,再後來,幸福幻夢破碎,又迅速破碎至如今的腦髓地獄。」
方古激動地說,
「所以,我們也許真的能找到阻止地球也變成那樣的方法!」
裘子銘扶了扶頭盔,
「不如想想無限到底會怎樣把地球變成那樣。知道它們會用怎樣的方式,才能知道阻止的辦法。」
方古點點頭,
「也對。」他看向伍鯉,「鯉魚兒,你能讀讀無限是怎麼把這里改造成烏托邦世界的嗎?」
伍鯉自己也很想知道,
「我盡力。」
這時候,隊長嚴羅發話了,
「恐怕你們得先暫時擱置閱讀歷史這件事了。」
「怎麼了隊長?」
「我們得把原始孢子送到這座廢墟的某個地方去。」
幾人一听,頓時精神振奮,等了好幾個小時,終于又有行動了!
這當然是來自安全屋的第三個委托——